芳草觅天涯 上——月光船
月光船  发于:2015年0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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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庄行事宗旨便是心狠手辣。欧真少年气盛,心思诡异,被乔小桥挑拨得竟一把火烧了苏家,带苏文裔回来邀功,被胡佳教训一番,白天不知去哪里撒过气,又回转他送给胡佳的别院之内。

“小桥正在春城,我飞鹰传信给她,去请王大夫。”乔小桥是胡佳的好姐妹,在胡佳眼中,她虽性子有点冒失,人是既实在又热心。

苏文裔的身体再颠簸一次,估计等不到医治便撑不住了,况且要是强行带苏文裔离开,等于撕破脸,胡佳还有顾虑。另外,她不放心欧真去找王谢,一言不合欧真又会大开杀戒,想自己去请,又担心欧真害了苏文裔。

欧真哼了一声:“不过一个大夫……”心里盘算这大夫是杀了好呢,还是杀了好呢,还是杀了好呢?

——问问小桥儿罢,这回一定要选对方式。

于是再次接到两只通信鹰的乔小桥,分别回复了同样的话:“已知此事,在想办法。”

随后晃进自己绣闺,端详着床上被朱红色绳索绑着的,混合惊惧与羞怒眼神的少妇。乌发如墨,冰肌胜雪,白衣红绳,双峰被束得高高耸起,那样柔弱无依的人儿,乔小桥真是越看越爱,笑嘻嘻凑过去,在对方洁白如玉的脸颊上啃了一口,喜悦道:“姐姐,你的良人不顶用了,还不从了我么?”

苏氏花容失色,可惜嘴被塞住只能唔唔出声。

“姐姐,你却不知,自从那日误闯你良人屋子,出来之后见到你,小桥儿可是一见不忘,喜欢得紧呢。只可惜你已有良人,小桥儿伤心好久才想起来祸水东引,我姐姐心悦你家良人,我心悦于你,这不是天造地合的事情么?”

乔小桥在苏氏震惊目光中,又印下香软一吻:“好姐姐,我姐姐传信给我,要我给你良人请郎中,我去去就回,可还是不放心你,只好委屈你多睡一会儿,好姐姐,安心睡啦。”话毕,得意洋洋端详着自己在苏氏颊上留下的粉红唇印,将苏氏打晕塞回被中,将门反锁,返身换好短衣打扮,围好腰际九节鞭,点起一根迷魂香,自己穿窗出去,不忘回手一带,合严了窗户。

王谢家在哪里,乔小桥并不陌生,毕竟他曾经救过苏文裔的命,如此高的医术,景秀楼自然调查过他。乔小桥只觉得既幸运又可惜,幸运的是因为这件事她才遇到心仪之人,可惜的是苏文裔没有死,苏氏不是独身,她没法子勾搭。

不过,这个人将来也一定是她的!

乔小桥身影如电,径直射向王宅。

似乎王谢这一夜又会很忙。

第廿三章:夜来乔小桥

若说乔小桥打着将王谢请去给苏文裔治伤的主意,那必然不是真话。她不过做做样子,只要去请王谢,王谢因为种种原因去不成,就不是她的事儿了。乔小桥决定自己的表现要更加骄横跋扈一些,提出更多苛刻要求,让王谢好有原因拒绝。

骄横跋扈,自然要在夜深人静之际,大摇大摆闯入,一鞭子摔在大门上,然后高声喧哗:“王——”后面“大夫”二字还没有说出口,扑面就是一道恶风!

乔小桥大惊失色,猛一侧身,乌风堪堪擦着面颊而过,卷下两三根秀发。

乔小桥再怎么聪明,也没料到王谢家里会藏着一位高手。她后退一步站定,扬起下巴:“你是什么人?”

微弱月色下,只见一身青衣短靠的沉默男子,身材中等,面目普通,唯有双目偶尔闪过一道寒光。

对方一击未中并不追击,收了兵器,只是挡在她去路上,打个手势让她回去。乔小桥哼了一声:“好狗不挡道,谁给你好大的胆子,敢挡姑奶奶的路!速速让开!”

男人不答,默默拉开架势,蓦地抖手,乌黑发亮的钢鞭便如毒蛇出洞,扑面而去!

乔小桥急忙招架,前院有动静,后面的林虎峰最先清醒,一骨碌翻身爬起,蹭地冲了出去。一眼看见场中两个人,个子矮的不认识,个子高的可不正是他想切磋的那位护卫大哥?不用问了,这小个子的必定夜闯空门,听刚才骂骂咧咧的话,也能猜到对方没安着什么好心,那就可以出手教训!

林虎峰偏好打架这口,想着大哥曾经说过,孤身女子敢行走江湖,必定是有与众不同的能耐,他定要会上一会,提着短剑就加入战团。

打斗之声清清楚楚,由远及近,从前院打到后院。其余人当然也被吵起来,王谢依然按住燕华,让他别出门照顾好自己安抚住小康,然后扒着门缝往外看——外面打斗正酣。

三道人影你来我往,衣袂翻腾,尘土飞扬。

转眼间交手十几招,劲风扑面,速度极快,王谢认出场中林虎峰和四三都在,还有一道绛色身影,手舞白色长鞭。林虎峰招式极为豪迈,大开大阖;四三身影飘忽,出手凌厉;而那陌生人,仗着身形小巧,闪转腾挪,自保尚有余力,进攻却是不值一提。

王谢不是武林高手,但八十年阅历加眼力明明白白放着,不妨碍他分得清谁胜谁负,见自己这边占上风,便不着急了,沉下心来琢磨:此人是误入?是故意?是有求于己?还是自家有什么令人觊觎的物件?

说时迟那时快,王谢脑中不过转几个念头的功夫,场中局势又变了。

林虎峰和四三两个人,虽同时抢攻,招式从未磨合过,那陌生人便钻了空子,得以左支右绌,林虎峰性急,见久攻不下,叫道:“我们一起上!”

四三不说话,连一道目光都不往他这里瞟,神色平静,直到——认出对方一记“金蛇狂舞”后,面色一沉,空着的左手中不知何时又晃出了一根黑漆漆的鞭子,扬手挥鞭,鞭梢如毒蛇吐信,破开对方空门直奔咽喉,竟下了杀手。

电光火石刹那,杀气已经刺破了喉间皮肤,那女子瞳孔一缩,似乎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了这一招,忽然开口大叫:“住手!自己人!”

林虎峰一愣,手下一慢:“自己人?”

四三皱眉,长鞭似有灵性,准头向下,变直为环,变刺为抹,眨眼间将对方双肩缠住,往地上狠狠一砸。

那女子硬生生倒下,顺势在地上翻滚了四五圈,自己鞭子也松手了,蒙面巾也掉了,衣裳破了,发髻全是土。

她捂着嘴,呛咳了好几声,“真的是自己人……咳咳……我有要事求见王大夫!”

“哈,求见?”林虎峰愣愣发问,刚刚这女子出手狠辣,他险些吃亏,现在打不过了就说要求见,这什么道理?

四三走上前,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根绳子,将乔小桥双臂反剪捆上。乔小桥还想耍个花样,摆个将来方便逃脱的姿势——攥紧了粉拳,手心向内,双腕刻意撑开——这种姿势使得捆绑后绳索不至于很紧,双手之间还能有空隙,方便之后悄悄挣脱。

四三根本无视,毫不怜香惜玉,捉过她双手,将左手抵着右肘右手抵着左肘交叉一捆,莫说一个乔小桥,便是司马弓来了也挣脱不开。

乔小桥心里暗道失算,自己小命差点丢了,只好先将耍花样的心思缓得一缓,不过这样一来,能请动王谢的可能性就更低,苏文裔死定了。

四三收到的命令是保护小康,顺便保护小康的大夫,一听找人,先是想到王康安危,其次想到王谢安危,这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有闪失。哪怕从乔小桥的招式里辨认出同是“繁露山庄”来人,也要看是干什么的,没有相关凭据,别想从这里通过。之前下杀手,也不过是想看看对方后招,以确定来人在同门中是个什么身份。

鞭子收了回去,四三看向疾步走来的王谢,单手比了个手势。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如果一开始王谢毛毛躁躁冲出来,四三自然要分神,现在尘埃落定主人家才出来,那叫沉稳。

虽然来了没几天,四三对王谢这个新主人还算满意,一是王谢有自知之明,穷人乍富最是可怕,花钱摆谱,买豪宅置美婢,锦衣玉食,鼻孔朝天这些丑事,王谢一概没有,相反的颇知进退,不显山不露水,怀揣巨款还能安安稳稳、老老实实地做大夫。二是这一家子心都不错,护短,对自己人那叫一个爱护有加,王谢燕华裴回哪一个不心疼小康,陪哄陪睡陪玩?冲着银子的陪伴和真心喜爱的陪伴,在人前人后分明是两样,这几个人都是后者。若非如此,便是十个王谢也早就被四三和三三砍脑袋了。

王谢出屋站定,看清来人:“你……原来是你。”

他和乔小桥两个人,在苏文裔那里有过很不愉快的一面之缘,虽说对方换了身绛色短打,面貌确实认得的。

“是我是我!”乔小桥连声答应,眼中惊惧之色稍稍浅了些:“我是乔小桥,王大夫,我们曾经见过一面!”

“四三,没事。”

“对对,自己人自己人!我打不过你,等我把话说完!我来求救的,王先生,请你救救苏文裔!”

见双方说得上话,四三收鞭,解了乔小桥的绳索,向王谢一拱手,纵身即逝,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哎,怎么走了?身手不错的大哥,等等我,咱们切磋切磋——”林虎峰赞叹着纵身去追,蹿上房顶一看,人呢?挠挠头,想,人肯定走不远,那我就四处找找,梁上树上院子角落总能找到。

“虎峰,下来下来——”裴回抱着衣裳冲他招手。

“怎么了?”林虎峰一愣。

裴回把怀里的外衣递给他:“看你急急忙忙出去,衣裳都没穿,夜里风大小心凉。”同住一间屋,他年纪比林虎峰大,总得照应着点兄弟。

“我是习武之人,内功护体,一点也不凉,你摸摸看,我身上多热。”林虎峰话虽这么说,还是喜滋滋披上外衣,有人关心就是舒坦啊。

他俩说悄悄话不提,这一番动静,同样惊动了住得近的蔡安和师徒。蔡鹤匆匆忙忙先跑出来,弄明白是有人请主人家出诊,自己这边是客,不好旁听,于是转身又跑回去安抚师父也不提。

王谢闻听乔小桥之言,又惊讶又欣喜,惊讶于对方竟然有苏文裔下落,欣喜于苏文裔竟然没有死。

“我姐传信给我——我姐就是胡佳,您也见过的——说苏少掌柜发热得挺厉害,一天没醒,喂过药也不顶事,又不方便挪动,只能王大夫跑一趟了。”乔小桥快人快语,一句话说完,催促道,“王大夫,大夫治病救人,龙潭虎穴也得走,现在跟我去吧!”

龙潭虎穴?这话中有话啊,王谢想了想,道:“文裔除了高热昏迷之外,有无外伤或者烧伤?”苏家大火,苏文裔卧房内死了四个人,而卧床不起的人竟然在胡小姐那里,未免有些奇怪。

“没有,要是有,姐姐会一并告诉我。”乔小桥说得肯定,当然,在胡佳告诉她之前,她就知道始末了。

苏文裔没受伤,那就是说,在火起前,他被胡小姐带走?为什么?

王谢试探着问:“胡小姐救下文裔,实乃幸事。文裔移动不便,以胡小姐的细心,应不会震动到文裔筋脉骨骼,更不会伤到内腑,怎么会发起高热?”

乔小桥一扬头,得意洋洋:“什么救不救的?他可不是我姐姐带来的。还不是白虎庄的欧真少爷,他喜欢我姐姐,姐姐又喜欢苏少掌柜,他就把苏少掌柜送给姐姐了。白虎庄可是江湖第一大杀手庄,欧真少爷脾气不好,杀人就像吃饭那么简单,但是我和姐姐可都是景秀楼的,就是欧真见了我家主人,都得客客气气!”

“如此说来,不知文裔现在是否就在景秀楼?”王谢顺势继续试探。

“没有,还在白虎庄的一处别院,欧真把别院送给我姐姐了。”乔小桥骄傲道,随即愁眉苦脸,“其实我也不明白,白虎庄好些大夫呢,怎么会单独邀请王大夫,毕竟欧真少爷的脾气难以捉摸,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第廿四章:作死乔小桥

王谢闻言暗自皱眉,乔小桥话里话外暗示此行凶险,对方那里也不缺给苏文裔治疗高热的大夫,为何偏偏叫他去?他清楚白虎庄专出杀手,根据买家各种条件,提供不同“服务”,自然要的价码也贵得离谱。想想苏文裔犯不着和谁结下深仇大恨,要对方花大价钱害他全家,而白虎庄杀手无利不出手,不可能这么容易把人带出来,杀人放火还那么张扬。结论便是欧真此人不是普通杀手,甚至不是一般头目,必定居于白虎庄中高位。

想想欧真喜欢胡小姐,还采取如此激进的手段,讨心上人欢心,狠辣有余,智谋不足,那么岁数不会大得离谱,年轻而身居高位……自己对白虎庄有印象不假,那印象严格算来应是在十年后他才知道这么一个白虎庄,到自己七十多岁的时候,庄主统共换了四任,除了一任姓葛,其余都姓欧,不过没有听说过欧真这个名字,那么此人应该是庄主本家或关系比较近的分家。

重活了好几个月,物是人非,此消彼长,王谢明白一件事:自己多出来这六十年的经历,既是长处,也是破绽,可以带来名利双收,良人在怀,然而一个不慎,也会闹出乌龙,落入有心人眼中便是把柄。譬如他所知的江湖最大情报贩子“蒺藜”,此时竟只是初创,若非能言善辩,双方又有互惠共进的好处,他的小小医馆,还不定成什么样子。

毕竟他上辈子直到二十七八岁,才慢慢接触江湖及官场,慢慢了解各种关系各种势力,三十五六岁闯荡出神医的名头,方与职掌权柄之人打过交道,有些交情,知晓种种秘辛。现在这个时间,许多事都不一定发生过,而且自己有意之下,也改变了一些人命运,比如苏文裔,比如裴回,比如蔡安和,比如燕华怀里的小康。

由此细想,还得继续谨言慎行,多几个心眼。王谢老狐狸暗忖,记忆里白虎庄与繁露山庄关系并不十分密切,此时却又不似,不知是公事还是私交,景秀楼的真正身份是繁露山庄,繁露山庄的规矩,断不像乔小桥这般能随意宣讲。

也可能是乔小桥只是外围,接触不到山庄真实内幕?且看她说话故弄玄虚,遮遮掩掩,其中定有隐情。而且以她的武功,要找自己何必闹出这么大动静,又是何意?

乔小桥自然不晓得在短短几句对话中,王谢将她与欧真的身份猜了个七七八八,还在劈里啪啦聊着:“王大夫崭露头角的事儿,姐姐还跟景秀楼主管提过,我们消息都特别灵通,可能是白虎庄也知道了,他们的人受伤也是常事儿——啊,光顾说话了,咱赶紧走吧!”

这么急促?隐在一旁的四三此时皱起了眉头。

他和三三二人被主子送给王谢,明面是帮助做事,主要还是为了护卫小康。

正如王谢之前猜测一样,当初将小康送来时,确实上至宫廷御医下至街头郎中,主人请大夫请的已然是山穷水尽,小主人身份隐秘,本身就被父亲厌弃,更没法大张旗鼓。万般无奈,确实病急乱投医,这才拿王谢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待暗中窥探,发现一两日间小康的身体竟然好了些许,救命的不是稻草,是块木板,主人才坚定了留小康在王家的决心,送钱送身份送护卫,致力于将木板改造成大船。至于王谢和燕华两口子那点子事儿,有情有义的才好拿捏不是?

只是不想在这里遇上同门,这相同的招式非本门之人是窥不破的,而同门一向作派都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处处算计,这算计到王谢头上,万一王谢出事,小康身体怎么办?别看现在小孩儿结实不少,可以四处爬来爬去,每日里药浴针灸哪一顿缺过?他可不能不管。

四三眼神深沉下来,在院墙偏僻角落里抠出块活动的砖,拿指甲往砖头反面划了两个鬼画符,将砖归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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