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由于从来没有人研究过这个，更没有人大胆到去实验，因此，学术上暂时还无法得到定论。

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哦，不对，应该是第一个煮螃蟹的人。端木大厨表示他非常惶恐。

数据还在波动但趋势平稳的朝前迈进。闪动的光幕之后，偶尔露出江天的一只胳膊或是腿的一部分。如果严少泽在这里，恐怕是要用他柔软的，只对一个人才会变得温柔的灰蓝色眼睛，紧紧注视着对方吧。

但是端木敬就不一样了，他根本无暇分顾。因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些数据牢牢抓住。

而此时，一点微小的异常正逐渐蔓延。

102.

一开始，端木敬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同，直到这个异变数据不断增大，在他注意到这一点的时候，数据变化已经非常明显。

被称之为星联最传奇医师的端木敬先生，头一次感到了迷茫。

因为光屏上呈现出这个发生了异变的数字，他竟然不知道它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他又转头扫了眼进度百分比，已经57%了，并且还在不断坚定的上升。没有问题，似乎一切都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但是端木敬知道，有什么不受控制的东西正在发生，演变。

他表情愈加严肃。

“不行，”施歌从光屏之前后退，身体靠在了椅子上，“端木敬的个人通讯器终端也呈现静默状态，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施歌这句话说起来是陈述句，但实际上，语气里却包含着一种期待的意味。

严少泽从窗户边转过身，看了眼悬浮光屏上显示的时间，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怎么够？

他们能怎么办，或者说，他们还能怎么办呢？

严少泽强力压下心底翻涌上来的些许无力，却没有回应施歌的话。他现在不想和对方交谈，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因为他担心自己一开口就会要求施歌为他隐瞒。他知道，如果要求施歌这么做，他会承担比现在大十倍的风险。

可是他不可能就这样丢下江天不管。

严少泽抿了抿嘴唇，暗暗咬紧牙，江天，如果让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早有安排，我现在都是在白白担心的话……

严少泽并不是无法容忍情人对自己隐瞒，但是这也要区分是什么情况。他不愿意去设想江天什么都不告诉他是因为不够信任这种原因，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的伤心。

“严？”施歌半天没等到好友的回应，干脆走了过来。

“嗯……”严少泽轻轻应了一声，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施歌叹了口气，想想之前发来的讯息，他现在也算是在执行上面交代的任务？那么，他把这件事拖一拖，上面想必会……通融一下……吧？

当然，这种推测之中自我安慰的成分更大一些，但是看着好友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他倒是心下有些不忍，终于还是开口，“别着急，我们还有时间，这件事我决定先不上报。”

“嗯？”严少泽一惊，连忙看向对方，否决掉，“不行，这样风险太大了。”

施歌笑了笑，摇头，“我想，说真的，联邦上面那些人说不定比我们更早就知道了江天的情况，我现在延迟一小时是延迟，十个小时也是延迟。”

严少泽却心中一凛，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他不相信联邦高层没有暗中监控江天的行为，但是他一直非常信任江天，觉得以江天的能力，这种监控根本形同虚设。但是如果监控真的起作用了呢？

那么，岂不是说……

如果江天做的这一切都是在违背联邦议会意志的前提之下呢。严少泽忽然觉得心慌得厉害，他没忘记，江天，和他，都是江时主持的所谓“纯粹理性实践计划”的试验品。他可不希望，事情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但是从江天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并不比严少泽最坏的设想要好上多少。因为第一次煮螃蟹的端木大厨，前倾着身体，整个后背都紧绷在一起。紧张的关注着江天，而不是那些数据了。

对于一个医学研究者来说，突然从对于具体数据的关注转向对于个体本身，这足以说明，数据已经无法为他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也就是，数据的变化，已然超出了控制。

端木敬双手垂在身侧，却胡乱的在空气中乱抓着，似乎想找到什么作为依托和凭借，但是很遗憾，手中空无一物。

蓝色的光幕完全遮挡住了江天的身体，也隔绝了声音。端木敬也看不到江天的表情，无法判断他的情况，心里一直垒砌的不安，随着时间的延长正不断变得浓重。

因为，光屏上之前还在不断上升的进度百分比，在十分钟之前，就已经停了下来。

绿色的82%变成了红色，并且停止了下来，不断闪烁。

光脑没有给他任何解释，只弹出四个字，“未知障碍”。

是障碍，不是故障？

端木敬所知所学的东西在眼前的情况之下，毫无用处。一切都因为，未知！

端木敬屏住呼吸，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蓝色光幕，迫切的希望圆柱形光幕中央，承载着江天不断旋转的躺椅，能在某个微妙的角度让他看到江天的神情。

用这种方式，确定对方现在的状况。

微微的蓝光在平台中央漂浮着，赵永正一动不动站在旁边，就像他被这个震惊到失去行动力，根本无法挪动脚步。但是事实上震惊的同时，他手中还端着饭菜。

潜风特别行动小组的的教官赵永正先生，一边填着肚子，一边用力看几眼平台中央漂浮着的那团光晕。就像是在拿那团光晕下饭。

赵永正已经在这里呆了整整一天一夜了，就是说，在销毁机器，这团光出现之后，他就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十年以来都对自己所坚持的事业坚信不已的赵永正，第一次开始有所怀疑。

因为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差错的话，平台上漂浮的那团光，就是这个机器的核心数据库。

这本来没有什么，毕竟，许多精密仪器都需要通过一个特别的装置储存机器运转所需要的核心数据。而眼前，这看起来像是一团光晕的东西，正是保存数据的特殊容器，被称作“光原力Ⅱ”。

最重要的是，被称作“光原力Ⅱ”的保存介质，是人类在新纪元98年发现的……

而第一个将光原力Ⅱ，作为数据容器，应用在新型战斗武器和高级科学仪器上的，也同样是人类……

这在十多年前，一举奠定了人类，在星联科学领域的地位。这可是许许多多科学家研究员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巨大成就。

然而想到这里，赵永正却有一些食不下咽的感觉。

他大叹了口气，把手上的饭菜放了下来，踱着步子靠近平台。

除了人类，目前还没有哪个种族有能力将光原力Ⅱ应用在机器上。但是赵永正分明记得，之前那台，已经被他彻底销毁的机器，分明是在一次针对敌对势力的反击行动中缴获的。

怎么竟然，现在和联邦扯上了关系？

赵永正甚至隐隐怀疑，这机器……或许……说不定，根本就是联邦暗中制造的。

至于，究竟是，敌对势力根本就是联邦高层势力角逐，还是这个机器被敌对势力窃取。都已经没有了太多意义。

无尽的寒意正在赵永正心底蔓延着，如果，这所谓的异能制造机器，真是是出自于联邦……

那么，他所坚持的，他将之奉为真理的东西，又是否存在呢？

“滴——滴——滴——”

他的即时通讯装置忽然连续鸣叫了三下，这表明呼叫他的是被他标记过的重要联系人，他心里暗暗警惕，快速抬起手腕看过去。

来自“Y”的视讯请求，请问是否接通？

赵永正愣了一愣，他还以为，对方会是那位想得到机器的神秘先生，没想到竟然是……严少泽？

他为什么会联系自己？

严少泽并不是随便就做出这个决定的，潜风，以及赵永正，说实话，严少泽并不信任。但是这个组织隶属于联邦国宇安全局，但又隐隐游离于安全局之外。当然，这不是什么好的选择，但也不坏，起码，挺熟安全局的局长似乎和江天私交不错？

虽然江天，怎么看都不像是有私交这种东西的样子。

严少泽微微笑着，看向视讯对面的赵永正——这个一脸平淡的中年男子。心里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赵永正曾经邀请他加入“潜风”，他当时还没有察觉出什么。

然而在从方如那里得知，自己也是实验体之一之后。

他就醒悟到，赵永正邀请自己加入的行为，根本就没有得到联邦高层的批复。这不过是他的私自行为。而赵永正之所以邀请自己……想必他，早就从那次行动中发现了自己拥有异能这个事实吧。

他不由得想起，当时，被自己拒绝加入之后，赵永正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赵永正需要自己，虽然他还不清楚对方的目的。

但是或许，他可以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些帮助。

就是现在！

“赵先生，”严少泽注视着对方，“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扰你，我的一个朋友，现在下落不明，我想你在处理这种事情方面，有很多经验吧。”

赵永正没想到严少泽会找自己帮忙，过了两三秒才发出回应，“不知道你说的那个朋友，是……？”

严少泽灰蓝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温柔之色——

“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103.

赵永正思索了一下，“如果没有他的具体信息，要找到他就……”

严少泽紧接着说，“我只想知道他的大致坐标，你知道，或许可以通过即时通讯器定位什么的。”

“哦！”赵永正发出一个恍然大悟的声音，拍了拍脑袋，“这倒是可以，只要你的那个‘朋友’不是什么敏感身份。”

敏感身份，是指受到联邦高层特殊关注、定位，每隔一定周期就定时反馈的当事人身份，江天当然在此列。

“总之不会是最高总指挥先生那样‘敏感’的身份，”严少泽玩笑道。

赵永正也笑了，“那我就放心了，只要身份不是这么敏感，我想我总会有点办法。”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着急得到答案，最好现在就给我点线索。”

“他的名字是端木敬。”严少泽微笑不变。

“端木敬？那个星联传奇人类治疗师？”

视讯屏幕对面传来端木敬惊奇的声音。

方如先生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

是的，一点都不。

尽管距离崔灵的命令期限只有一天半，并且崔灵还扬言威胁说，如果她没有在规定期限内看到严少泽，方如就会承担一个他绝对不会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是看方如先生本人，似乎根本没有为这个事情过分担心。

当然了，他不久之前，还嘱咐了严少泽在忙完了自己的事情之后联系他。

不过，这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想到严少泽根本已经将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实际上更有可能的，大概还是方如早就开始秘密建造的那艘配有重型武器的宇宙飞舰就要彻底完工。这可是方如的杀手锏，恐怕除了他，再也没有谁能够在联邦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的建造出可以和联邦军用战舰相匹配的飞舰。

或者说，在某些性能上，即将建成的“飞鱼舰”，甚至比联邦官方战舰还要强。

进展非常顺利，今天晚上，最多明天中午，他就能够看到一架完整的飞舰诞生。

方如为此心情愉悦。

至于崔灵？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些！这些东西，方如宁可狼狈不堪，颜面扫地，也绝对不能让对方察觉到。

只是崔灵要“得到”严少泽……又是为了什么？这件事，方如还要再想想办法，他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借助崔灵才能得到，现在，还不是他们撕破脸的时候。

不过，这一天也不久了哦，江时……

方如嘴巴拉起一抹笑容，映衬着眉宇间的讥诮沉郁，颇有几分别致的美感。

“找到了。”

没过多长时间，通讯那边就传来赵永正的结果。他说的随意，一直紧张等待结果的严少泽和施歌却大喜过望，立刻站起来，“在哪？”

“目标坐标，SS第三医院，顶层，F区，博塔实验室。”

赵永正的回答听在施歌·罗德耳朵里，简直轻的不能再轻，他有点难以置信，“就在，SS第三医院？”

“是的。”赵永正回答的干脆肯定，“怎么，他不应该在这里吗？”

“不，他就应该在这里。”严少泽忽然开口，声音也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

他没再多说什么，直接结束了通话。到这个时候，神色才沉了下来。

“我们走吧！”严少泽马上说道。

“江天会在这里吗？”施歌却有些迟疑，皱着眉，“我是说，如果端木敬和江天在一起，江天怎么会让他泄露出坐标？”

严少泽淡淡笑了笑，“直到现在为止，端木敬已经有四个小时没有出现在监控区，对吗？”

“确实……”

“那么，为什么这都没有惊动院方呢？因为他们有一个非常好的借口。”

“之前的专家会诊会议？”施歌说。

“是的，这不过是让所有人都认为，端木敬正在医院的某处，进行着一项合法活动，或者说，本职工作。至于他是怎么完成这种障眼法的，我还不清楚。但是我非常清楚的是，端木敬的坐标消失在地图上，和端木敬的坐标保持在某实验室，这两者之中，一定是前者更加引起医院，甚至联邦的关注。”严少泽一边快速的扣着袖口，领口的扣子，调整着随身武器在腰上的位置，一边说道。

施歌眼神变化了一下，郑重一点头，“你说的对，我现在就安排一些后援支持，以防万一。”

严少泽“嗯”了声，那个表示坐标的字母与数字组合在他眼前徘徊不去，某实验室？

这几个字让他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其实端木敬现在比他们还要着急，他一边关注那个已经变成红色，现在仍旧静止不动的进度百分比，一边焦急的看着时间的变化。

在预计中，植入过程不论成功还是失败，最多都只要一个小时，现在呢？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而进度依旧在82%上停滞不前。端木敬一遍遍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但是事实上，他已经快要焦躁到崩溃了。

这种情况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好吗？

端木敬忽得一下站起身，用力揪着头发，在实验室里来来回回快速走动着。

走上半圈就扫视一眼那个闪烁着红光的82%。

没变，还是毫无变化。从每半圈看一眼，到了一圈，两圈……

哦，我的天哪！

别这样，求求给我个结果吧！

端木敬心里都已经绝望了。

忽然间，空气中响起轻微的撞击声。端木敬恍若未闻，仍旧朝前走了几步，但是几乎立刻，他就定住了身体。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种声音，应该就是旋转的躺椅在逆向磁场作用下最终停下来时碰撞在机械挡板上的声音。

端木敬立刻回头看过去。

嘴巴越长越大。

因为他正在看见，隔离屏障已经撤去之后。本来应该因为记忆植入而分外虚弱的江天，身姿挺拔已然站立起身，并且直接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