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文职，明知道我是二级改造战士，还是要跟上来。”

失败了，就算是偷袭，都只一个照面就失败了，就像当初明知道自己肯定过不了远航军测试，还是一意孤行要去参加训练……

智脑上沧缘的信息再次闪现：“赵文斌！发生了什么事？你先回去，不要在外面，外面太危险！”

李佳看到了那行字，耸了耸肩：“舰长是个非常了不起的长官，你是他唯一的弱点。可你却还要四处乱跑，大概你死了，韩逸有很大可能性会失控吧？”

血从嘴角滑落，赵文斌缓缓靠在吊桥栏杆上，他没有办法回答沧缘，大概是等不到他回话，沧缘打开了监控，将注意力暂时从入侵者那里转移过来，赫然看到了这样一幕。

“李佳，你竟然叛变！！！”

沧缘的声音响起，这里是主脑核心所在地，鲜有人进入，最原始的红光投影出现在主板旁边，李佳看了看那个投影，扬了扬手里的一个小东西，有点像是炫耀。

李佳这个人的存在感非常弱，即使已经是副舰长的机要秘书，但平时低调谦和，为人温柔细腻，很照顾新人，一直以来也和沧缘关系很好。

“卧底不就得是我这种大众脸吗？要是长成顾时年那种帅得令人发指的，不是没两天就暴露了？”好像还是老朋友在闲聊，李佳一边随口开着玩笑，一边把手里那个奇怪的小黑盒子接到了控制台上。

“你要做什么？李佳，韩逸已经在路上了，你如果还指望他留你一命——”

“我没指望。”李佳扬了扬嘴角，指了指滑落在地上的赵文斌，“我敢杀他，就不指望韩逸留我的命。”

小盒子上的指示灯亮了起来，李佳飞快地输入了某种代码，一行一行指令进入了沧缘的主板程序当中，迅速地混入庞大的数据流。

“对不起沧缘，各为其主。”李佳低声说了一句，按下了确认。

一时间，沧缘本体的主板上芯片疯狂地闪烁着，他的投影一阵扭曲，从这个安放主脑的密室开始，像地震一样一层一层向外传导，整个母舰上的指示灯、仪表盘全部开始闪烁，中央控制平台上，技术人员诧异地看着屏幕一阵诡异的波动。

半路上，韩逸忽然低喊一声，按住自己的太阳穴，身边的警卫惊惶地扶住他：“舰长？？？”

“沧缘——”韩逸爆发出一声颇有些凄厉的吼声。

他大脑里的芯片和沧缘的意识接驳在了一起，他从沧缘的意识里，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紧随而来的刺痛让他眼前一黑，整个芯片里的数据流像是失控了一样流窜。

沧缘忽然间单方面切断了与韩逸的联接，脑海中的刺痛慢慢平息，但韩逸更加惊愕，他与他的母舰失去了联系，就在天璇之上，他联系不到天璇的意识！

55.舰长的荣耀

主脑安置的地方，是天璇最机密的核心位置，重重机关防护着这里，但这一回再多的机关也没有了用处，因为它从内部被攻破。

主板上的指示灯闪得太快，几乎连成一片辉煌的光幕。

“原来在结束的时候，居然这么好看。”李佳整个人放松下来，坐在了控制台旁边，安静而甜美地露出一个笑脸，和以往执行完任务准备休假的时候没有区别。

沧缘的投影很平静，与那些指示灯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为什么要叛变？”沧缘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屋子里，带着一点点回音。

“我没叛变啊。”李佳歪着头想了想，“从一开始，我就是扎兰德的人。我爸爸我妈妈都是扎兰德的人，我从很小就被贡献出来，当做卧底培养了。”

李佳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身份假的、出身假的、爹妈假的、名字假的……我应该改名叫李假！很扯淡吧？”李佳破天荒地翻了个白眼，“从小我就被训练好，然后伪装成流落在外失去父母的孤儿，跑到大使馆去被带回国，回国后福利院负责照顾我，但是扎兰德会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我监视我，告诉我下一步怎么做。”

“一开始就老老实实当个好兵，后来官职越来越高，再后来竟然在天璇上当了机要秘书。十年磨一剑，我这把破刀磨了三十几年，该发挥作用了。”李佳回手又在控制台上敲了几个代码。

“……要是我真的只是机要秘书李佳多好。”她看着屏幕上的代码，飞速闪过的字符晃得她的脸色彩斑斓，“我很喜欢天璇，我还脑残地暗恋过韩舰长……”

沧缘没有说话，他的监控已经看到外面的安全通道处，韩逸正带着他的特战队赶来。

“沧缘，真对不起，我觉得我搞砸了很多东西。”李佳低声说，慢慢摸出一把匕首，“不用舰长动手了，我自己来吧。”

“你——”

鲜血瞬间洒满了控制台，星星点点，韩逸冲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李佳将匕首刺入自己的胸口。

“阻止她！”韩逸喝道，特战队扑上去，但匕首已经深深刺了进去。李佳抬起头，对韩逸敬了个礼，就倒在控制台上不再动了。

眼神一扫而过，整个人顿了一下，霎时全身血液倒流一般，耳边翁地一声轰鸣——

“赵文斌！！！”韩逸推开警卫，大步冲了过去，从地上抱起那个人，用力喊他的名字，“文斌！赵文斌！”

血还是热的，赵文斌半身都是血，地上流了一小摊，匕首插在小腹上，随着微弱急促的呼吸轻轻起伏。韩逸摸了一手的潮湿，低头一看，赫然是满手泛着青色。

“匕首有毒，医务，医务——”

韩逸的声音在抖，他抱着赵文斌的手却不敢丝毫颤抖，怀中人的身体冰凉，脸上已毫无血色，嘴唇和眼下微青，却在韩逸抱起他的时候，用尽全身力气吐出两个字：“沧……缘……”

特战队战士不敢轻易靠近母舰核心，韩逸猛地回过头，大吼一声：“愣住干什么！去叫谢晓、叫楼维安过来！”

谢晓早在韩逸大吼的时候就被特勤拎着过来了，一进门，一眼看到韩逸满身血抱着赵文斌，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大事不妙，再一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沧缘本体那发了疯一般的指示灯。

“不可能，不可能——”谢晓也疯了一般冲上去，推得抓他的特勤一个趔趄，谢晓扑到控制台前，一脚踢开李佳的尸体，双手迅速在操纵台上操纵着，嘴里还不停地喃喃道：“不、不、不可能，快停下来，停下来——”

“谢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谢晓状似崩溃一般跌倒在地上，“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没有人有这个权限，没有人！！！”

整个密室里一片死寂，只有谢晓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血液正慢慢冻结，只有韩逸还保持着克制，缓缓转向沧缘的本体。

“……韩逸，是我要死了。”

沧缘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在场特勤的第一反应是，今天是四月一吗？天璇母舰说他要死了？

“格式化，李佳……用不知道什么病毒程序，修改了我的核心代码，启动了……格式化程序。”沧缘的声音非常平静，“三天，我的一切……人格、记忆，都将全部销毁，不可逆转，即使这个生物脑还能再次被激活使用，但沧缘的生命，即将走到终点了。”

“谢晓！”韩逸猛地转过头，谢晓已经跌坐在地上，神色几近于崩溃。

“不可能！我亲自写的代码，我亲自写的！谁能攻破它？不可能——”谢晓忽然扑过去，从李佳的尸体手上夺下那个小黑盒子，“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自从二十年前人大会议正式通过了《生物脑人格保护法案》，决定承认生物脑人格意识体与普通人类公民同样享有公民权，为了保护已经为部队和民用网络服务的生物脑人格，每名生物脑人格都会被不同的三位技术人员编写三段保护代码，——因为毕竟产生人格的物理基础，还有一部分是电子芯片，这一部分芯片运行的程序，一定程度上和电脑是一样原理的，可以被格式化——这些保护性代码专门用以防止核心程序被格式化，这三道保护一旦生效，就是国家主席都没有权力开启。

“是病毒，一旦格式化完成，所有被‘谢沧缘’这个人所控制的一切，都将会失效。残留下的生物脑本体，可以通过一定方法再次激活，但产生的新人格就是个全新的孩子，不再是曾经的谢沧缘。”

随后赶到的生物技术小组面色沉重地说：“我们没权限激活一个新的人格，即使有，新生的孩子也只是个婴儿，需要经过长期培养教育才能成为母舰中控。”

生命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不止对人类如此，对生物脑也是如此。

“……我曾经想申请为你研发一具生化拟人身体，让你能像真正的人类一样上街走走，现在申请书还没写完。”韩逸低声说着，医务组已经赶到，孙国栋看了一眼赵文斌身上插着的那把刀，只用扫描仪扫了一下，就长叹一声放下了仪器。

沧缘的投影还安静地立在半空，“对不起，没办法和你继续战斗了。”

片刻沉寂。

“特战队！”韩逸忽然喝道，“那些在我母舰上乱窜的跳蚤，别让我再看见他们！”

“是！”

离开核心密室，一路上韩逸很平静，孙国栋几次悄悄握住生物制剂注射筒，发现韩逸完全没有一丝一毫要暴走的迹象，反而是谢晓那边已经扎了第三针镇定剂，依旧歇斯底里地嚎个没完没了。

“韩逸舰长——”

孙国栋几次张了张嘴，又闭上，韩逸小心翼翼地抱着赵文斌，向医务舱走，脸色如常，甚至一路上给各个战斗序列下命令丝毫不乱，大约只有他急促的脚步能看得出他此刻的心情。

“毒素已经破坏了他的内脏，我们来得太晚……”孙国栋讪讪地闭上了嘴，看着韩逸的脸色不敢出声。那匕首割破了动脉，因为没有开放血槽，所以动脉虽然断了但是血没有喷出来，如果拔掉匕首，确实毒素的摄入会少很多，但动脉开了闸一样放血，死得没准更快，毕竟赵文斌只是个身体素质一般的普通人而已。

轰——轰——旁边的走道里传来两声剧烈的爆炸，特勤立刻冲上前来护住韩逸，从侧面翻滚出一个纯白色的机甲，机甲的外形成天使般的形状，背后张开的是锋利的钢铁翅膀，手里的炮还处于蓄能状态，一个转身直接对准了韩逸。

“保护舰长——”特勤蜂拥而上，那机甲的驾驶员相当了得，特勤手里的射线枪根本打不到它，那么大的目标，却闪躲得异常敏捷。

炮口抬起，韩逸抬头看着那个机甲，忽然，白色的天使机甲顿了一下，好像发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它举起手炮的那只手臂在颤抖，特勤见状急忙连连开枪，一枪正好打中肩膀上的电缆，电池液喷出一小捧，那个机甲驾驶员仿佛忽然回过神一样，一个回旋踢飞近前几个特勤，径直转身就跑。

“别追了。”韩逸抬头看了一眼，了然于心。

天璇依旧笼罩在防御场中，但释放出的那些战机却忽然发了疯一般，不要命地四处冲杀，一时间反而压制了对手的火力，顾时年的编队像一把四处乱掀的铁锹，插到哪里，哪里的阵型就一片尘土飞扬。

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背后的母舰，正在走向灭亡。

修复仪器里灌满蓝色的液体，隔着模糊的水层，韩逸安静地站在这里，周围的医务全都散开了，全身修复程序已经启动，但是仪表盘上的数据却正在趋于一条直线。

韩逸非常平静，他用手掌贴着冰冷的容器壁，里面的人快要死了，他自己也快要死了，所以他居然越来越平静，甚至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天旋正在死去，身为舰长，当以身殉。

“舰长……舰上入侵者已经清理干净了。”白麟悄悄站到韩逸身后，低声汇报。

“三天后，沧缘就会彻底格式化，这艘母舰会变成一堆废铁，到时候那些被阻隔在防御场外的敌人会一拥而上，把我们撕成碎块。”韩逸头也不回地说。

“舰长，我们——挂白旗吧……”白麟很轻地说。

“扎兰德会跟你讲什么叫优待俘虏吗？你忘了之前那些远航军新兵？”韩逸回身，目光依旧凌厉，白麟低下头，不敢言语。

“况且，整个天璇上，从来没有人敢说投降这两个字。”

“是，长官教训的是。”

看了一眼白麟隐含着一丝绝望的神情，韩逸慢慢走近，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给你三天时间，所有能打的，给我恢复到最佳状态，三天后，我会释放所有次级舰只，你带队，集合全部力量向外冲，用最快的速度，离天璇越远越好。”

“舰长？”白麟猛然抬眼。

“然后我会引爆天璇的核动力核心。”韩逸平静地说完。

白麟猛地抓住韩逸的肩膀，激动异常：“舰长！沧缘死了，你要引爆核动力，就、就得手动操作，你、你——”

“身为舰长，却没办法带我的母舰返航，那我只能跟我的母舰死在一起。”韩逸回答得非常理所当然，平淡的就像在说今晚吃什么这种话题。

“我是舰长，和母舰共存亡是我的荣耀。”韩逸抓住白麟的手，看着他，“但不是你们的。”

56.绝境后重生

再有两天，哦不，准确说是再有一天又十六小时四十七分，那个可恶的天璇和它可恶的舰长就要跟这个宇宙说再见了！一想到这个，海因斯总督就觉得浑身舒畅，深吸一口气，晚饭能多吃三大碗，爽！

“那是一个非常强大的生物脑人格，虽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但您看，它居然还能控制能量场形成防护。”扎兰德的负责人指着天璇周围依旧笼罩着的那层蓝色光晕。

“可惜生物脑再强大，也终究只是个电脑而已。”海因斯得意洋洋地说，“只有忠诚的战士才是可靠的，连人都不是的东西，怎么能委以重任呢？中国人太相信那些生物脑了，甚至还把它们当人看待，放心，他们的母舰上根本没有备用脑，一旦主脑失控，母舰就废掉了！”

天璇的的确确已经无法再还击，能量场只能勉强维持着几近破碎的防护，无人机几乎是倾巢而出，形成的防御阵型将母舰本体完全包裹在中央，这时候母舰已经要保不住，整个天璇即将毁于一旦，没有人顾惜那些无人机，就算是飞行编队的战斗机，驾驶员都红着眼睛不要命地冲上去，试图用他们的身体挡住天璇，多一刻算一刻。

天璇要死了？

远航军北斗舰队第二顺位的母舰，一级航母平台，拥有北斗舰队的第二指挥权，这艘母舰经历过无数炮火，与之相对的是无数的荣誉和表彰，如今，这些都要化作泡沫就此碎裂？多多少少都让人觉得不真实，就像没人想到毫不起眼的李佳是内女干一样，天璇会陨落就和舰长韩逸某天转性不再中二一样，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中控平台头一次在出航的时候寂静下来，没有操作仪器的声音，没有导航员纠正航向的语音，更没有舰长骂参谋时狂飙的毒液，中央平台上，天璇中控谢沧缘的虚拟形象依然投射在这里，光柱中央的沧缘极其罕见地穿了一身远航军的军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