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都炸成这样了，不废弃谁住？

“舰长！那是不是就是曾经的城市？”105的团长率先指着半悬浮在残骸表面一起飘荡的钢铁物体，灰败残破，是一场遗失在尘埃星云中央的旧梦。

“目标进入了废墟！”斥候回话，“即将跟随进入查看！”

“准许。”韩逸看了一眼远处的星城残骸，默默叹息。自然形成的星云非常巨大，而这片星云和小行星带却很小，想必是当初矮行星本体碎裂激起的碎屑和尘埃，再也看不出曾经的繁华。

另一名负责了望的机甲战士忽然说：“舰长！行星碎裂的缝隙中好像有大型飞船的痕迹！”

雷达上并没有信号，那边的了望机甲横向移动，片刻后惊呼：“是一艘二级隐形母舰！”

隐形母舰！怪不得雷达没有信号可以追踪。

“只有一艘母舰吗？”韩逸询问，“再看得仔细一些！前方斥候，前方斥候注意，你们可能被对方母舰发现，小心隐藏！”

斥候并没有回话，了望机甲说：“目视大约只有一个，不过有几艘护卫舰，可能是扎兰德在这里建造了临时基地。”

“斥候，斥候你们发现了什么？”高佳琪团长在频道里说。

接通的频道里一片静默，所有人不由得紧张起来，可是频道是接通的，这说明斥候机甲并没有被击落。

“斥候，回话！”其他两个团长也跟着命令，可频道里的斥候不知遇到了什么，只有静静的呼吸声。

一种诡异的恐惧在机甲战士中间弥漫，有呼吸，还活着，为什么对三位团长的问话毫无反应？

“斥候？”韩逸的问话一样石沉大海。

机甲团上下无一出声，集体保持着沉默，韩逸抬头扫了一眼还在运行的全身扫描程序，那里显示无异常，但一阵突如其来的轻微麻痹爬上了右手，韩逸动了一下胳膊，那感觉又消失了。

“舰长，我觉得有点胸闷。”高佳琪忽然说。韩逸扫了一眼全身扫描结果，确认并没有异常，他仔细感觉了一下，确实有些心跳加速，打开体况监控，显示他的心率正在往八十迈进。

一直沉寂的频道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喜的呼喊：“爸爸？你怎么来看我了？”

这一声呼喊像一道炸雷，整个机甲团惊愕地呆在原地，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笼罩了下来，机甲团长的座驾内，有一个专门监测机甲战士体况的表格，高佳琪敏锐地发现，普遍数值正在波动，几个年轻战士的心率已经超过一百二。

“全员冷静！慌什么！”高佳琪厉喝道，却忽然看到自己的心率也正在逼近九十。

“不对，高佳琪团长！快关闭和斥候的通讯！快！”沧缘的喊声忽然响起，高佳琪惊了一下，沧缘一直以来只是执行各种指令，还从没这么急迫地提出过要求，她不敢大意，按照沧缘的指令，迅速切断了与斥候的链接。

沧缘很快给出了理由：“次声波，是次声波！遗迹中心有很强烈的次声波！”

关闭了频道后，次声波与那边斥候的声音一起被切断，这里距离还算较远，机甲战士们的身体数据开始恢复，但这里已经在影响范围，所以普遍心率依旧偏高，改造程度越低的，越是明显。轻微次声波对韩逸和三个团长来讲影响甚微，所以他们压根没有意识到这无形的危险。

“次声波也是声音，怎么能在真空状态传播？”高佳琪惊魂甫定，追问道。

“不，并不是真空。”却是韩逸给出了回答，“你打开外部环境检测，这里有微量空气，可能是遗迹中原本的大气模拟装置还没有完全停止工作，碎裂的矮行星引力不如地球重力，空气都逸散了。”

“不同频率的次声有不同的效果，那些斥候，即使一时没有被杀死，恐怕也是精神受到干扰……陷入了某种幻觉。”沧缘补充道。

通讯频道切断前，所有人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斥候喊了一声爸爸。他的亲人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种地方？

竟然有次声波……好吧想想也不算离谱，当年量子炮爆炸，行星碎裂使星球内核外露，加上原本的机械化大城市沦为废墟，一切高科技产物变作遗迹的一部分，残留射线和声波肯定是可以想象的，只是不曾料到大气模拟装置还未彻底停工，才完全没有防护。

“韩逸，太空机甲没有声音屏蔽装置，你们进不去的。”沧缘焦急地提醒，“快远离那里！”

谁在太空里作战还担心声波？原本几百年前被热炒为“新世纪武器”的次声波、超声波武器，拿到太空里就是宇宙垃圾，是废品！有些自然定律是再高的科技也改变不了的，比如声音传播需要介质，真空是最好的声波武器防护仪。

不只是天璇的机甲团，就是天璇本体，都没有声音屏蔽设备。

韩逸望着不远处的遗迹，失落之城，毁弃的繁华之都，他在这里损失了几名优秀的斥候——陷在幻觉和次声波当中，这会只怕已经……就算没有那艘敌舰虎视眈眈，次声波本身对人类而言，就有极高的致死几率。

“就这么走，以后还怎么有脸见人？”韩逸忽然说。舷窗外，那里的母舰似乎并不想隐藏自己的外形——显然他们早知这里的特殊情况，就等着茫然的追击者自寻死路。

那姿态真是嚣张得让人好像冲上去炸它个稀巴烂，让它和小行星碎屑一起变成这个失落之城的布景板！

韩逸自认为不是个君子，做不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是个标准的小人，一分钟都觉得难以忍受。

“机甲战士全体听令！”韩逸的声音冷冽，暗含着一丝烈火般的炽烈，“降下隔热保护层，我们杀进去！”

“是！”全体高声回应。

只有沧缘惊恐地说：“韩逸，隔热层是用来阻隔高温、射线这些的，隔绝声音的效果有限！”

韩逸轻笑一声：“我相信我的战士。屏蔽掉一大半之后，一会要是还有人掉进幻觉里喊我爸爸，我就把他揍成儿子！”

46.神经麻药

放眼整个星域，天璇的指挥官一直稳居各路军团心中黑名单的榜首，不论地域、年龄、信仰，就没有人愿意和天璇对上！为啥？这就好比赛马场上突然窜出一头撒欢的驴子，别的选手正认真竞赛呢，这边这厮已经撒开蹄子把评委都踹飞了，谁碰上都会觉得闹心。

啥？不太理解这是什么感受？大约就是正常人非要去和精神病人搭话的感觉！

明明之前算计好了对方如果这样攻击，那我们就这样还击的几十种方案，设想了无数种情况下对方应该会这样，然后我们就可以这样——完全不起作用啊心塞！就像选择题一路蒙下来全部成功避开正确答案一样，对手完全超乎想象啊！这边还在布阵，对方已经没头苍蝇一样杀了个爽，这边准备仗着人多包抄，对方已经先包抄了你，更有可能是你笃定了对方不敢跟你硬拼，可却忽然发现，天璇那个神经病指挥官已经拉开阵势冲过来跟你肉搏了啊！

娘希匹的，这仗怎么打？

临时基地的负责人已经疯了，他们事先计划多时的刺杀撤退路线啊，准备了好几个月隔音装置啊，满打满算以为就算刺杀失败被追过来，天璇畏惧次声波，顶多隔空放两炮，这眼前铺天盖地的机甲战士，是我压力太大眼晕了吗？

互相掐着彼此的大腿，哎呦，真疼！

“迎战，迎战！战机全部起飞！机甲结成冲锋阵型！不要怕！我们人多！”

本来是尽占天时地利人和的扎兰德临时基地，这会居然已经吓得只能用人多来鼓舞士气了？

天璇的指挥官，如同是雪夜里逆着北风千里奔袭，跋涉过冰原，黑夜里不眠的头狼，在最寒冷的荒原夜雪中，带着狼群突然出现在猎物面前，所过之处尽是血染冰霜——快住口，说得那么文艺有用吗？去掉修辞，换个直白点的说法，天璇那个舰长就是个逮谁咬谁的疯狗，而且就喜欢从你面前扑上来咬你喉咙——玩点战术你能死吗？别打得这么充满街头流氓不要命的气息好不好？

“冲上去！我们不怕正面冲击，我们的装备和位置都有优——”

话音未落，基地负责人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视野中，那架银白色的风神异常醒目，完全不知收敛，他背后的机甲群，却忽然成潮水般散开，重型登陆机甲和迅捷型的空战机甲飞快地编队，只剩下风神还独自迎着扎兰德这边的战机群和机甲群执着地冲过来。

……说好的正面对冲呢？你敢不敢坚持一下旧有风格啊！

实际上，大约是作风确实非常铁血强硬，也确实打过好几次著名的硬碰硬，使得很多人都忽略了天璇指挥官真正的本质，诡术。

没有任何一次的对战是依靠纯粹的勇武，韩逸带过的队，多半都受到韩逸本人风格影响，自动加持悍不畏死光环，正面迎战强敌也毫不畏惧，这耀眼的一幕不知不觉掩盖了那些战斗中暗地里的算计和谋划，几次著名的硬仗，正面战场的牵制太夺人眼球，导致很多人都忽视了——那些多半是谋划精巧的以少胜多、绝处逢生之战，譬如当年著名的沧澜收复战，大家只顾着看韩逸亲自带的冲锋队多么威武，忘了背后他布置的侧翼夹击和绕背火力应援。

惯性思维和刻板印象很可怕。

——以至于风神一路冲到战机群面前，直到他们的侧翼遭遇机甲炮火，这些人才恍然大悟，他们面前只有一个风神，其他的机甲竟然被忽略了过去。

“回防！”

一时间炮火四起，机甲标配的射线武器四下闪耀着，拉成一片绚丽的光网，但这光网可不是舞台剧演出时的灯光特效，一架战机躲闪不及，三道射线连续命中后侧引擎，直接碎裂成残片，加入小行星碎屑的轨道。

深空中的战场其实是一片死寂的，即使这里有微弱的空气存在，也不足以让爆炸与碎裂的声音传入耳朵，而几近于无的氧气，更使得半点火光都不能维持，目光所过，尽是寸寸碎裂的残骸，像是有个小孩子在撕扯不喜欢的玩具。

“106团正面牵制敌战机，103保持火力最大策应范围，外围待命，105团，随我登陆。”

隔热层被临时当做声音屏蔽，这里传播介质稀薄，所以隔热层的效果也比较显着，若是换个空气密度正常的地方，他们早就该被次声波所伤。

“机甲战士们请小心行事！”沧缘无法阻止舰长，只能尽他最大的努力提醒，“三级的改造战士才可以靠近遗迹核心，其余的请尽量不要进入，核心区域的声波强度很高，隔热层是阻挡不住的。”

“舰长，我跟您进去吧！”高佳琪接通了韩逸的私人频道，“我是四级，我可以一直跟您进到核心！”

“不必。”韩逸回答，他切换成公共频道回答，“外围机甲，指挥权移交106团长高佳琪。”

扎兰德的母舰暂时停泊在废墟边缘，再往里就是星核，那里能量乱流汹涌，就算提前有准备，母舰也不敢深入到内核区域。巨大的行星碎块荒芜寂静，原本这里还繁华的时候，曾经人工培植过各种美丽的植物，如今还留在地表的是已经冻成了雕像的根系残骸，深空中两百年也不会腐朽，只要不被经过的射线毁掉，也许还将继续存在，远远超过这些植物原本的生命长度。

没有什么是不朽的，但也许有些短暂却意外变成了漫长。

一道射线迎面而来，韩逸侧身横向平移，射线擦肩而过，风神武器系统蓄能全满，直接抗上量子炮，一炮轰了过去，那个机甲战士瞬间四分五裂，连带着他身边的那个，也翻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堪堪避过。

母舰只是二级母舰，比天璇小上太多，来到近处，就可以看出那只是运载型母舰，本身配备的武器装置非常低端，它最大的优势在于隐形，可以不被雷达发现，可惜现在不需要雷达，目视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包括展开平台上指挥机甲起飞的那些导航员们惊慌的脸。

天璇机甲105团一直以暴力着称，他们一直以有朝一日超越舰长的凶名为奋斗目标，团长贺江是个蒙古裔，在冲锋前一定会来一段极具狂野气质的嘶吼，就像吹响冲锋号，那台重型机甲轮着手中巨大的战锤，第一个扑向了母舰。

争当天璇第一暴力部门，怎能没有天鹰飞行特战队插一脚？顾时年率领着特战飞行员从弹射口倾射而出，一个个划过优美的弧线，向星云逼近。天璇体积太大无法穿越小行星带，只得停靠在星云外。

“天鹰全体注意，降下隔热保护层，三级和以上的战士跟我冲锋，三级以下编队拉网，一会要是有逃跑出来的，给我揍他个稀巴烂！”

战机呼啸着，与炮弹一起到来。

在次声波的影响下，即使有隔热层，即使是改造战士，也不能完全不受影响，生死一线的时候，却又有些分不清那上涨的心率是因为激动紧张，还是因为次声共振。

母舰防卫节节溃退，贺江带着重甲战士直接冲进去，一副拆房子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小子出身拆迁办。

风神踏上母舰展开平台的甲板，横向冲出一个赤红色的机甲，和之前卢邱丽的那一架非常相似，机甲左手炮筒连射，韩逸不得不全力闪避，对方的炮口已经因高热而发红，炮弹倾泻而出，连母舰甲板都被击穿，显然已是硬碰硬不要命的打法。

炮口高温强制冷却，韩逸看准时机抽出长剑，巨剑横向扫过，来不及收回的炮口直接被斩断，赤红机甲抽身后退，弹出长剑，背后伸出肩扛式导弹，又是炮火与剑锋齐至。

“好妹子！”那身手让韩逸赞叹，这种身体比例成细长状的敏捷系机甲，驾驶员多半是灵巧但力量不够的女性，风神即便也是速度型，但和对方比快，还是比不了，韩逸直接开启能量盾，炮火打得他不由自主地向后推却，却顺势避开了对方的剑。

脚下忽然一阵颤抖，抬眼赫然发觉母舰的主体瞬间湮灭一道火光，然后从内向外如开花一样炸裂，碎片飞溅而出，到展开平台边缘，离心力甩出的碎片像炮弹一样，韩逸和那赤红机甲不得不一起躲避着。

他们自行引爆了母舰动力核心！

“贺江？贺江团长！”韩逸在频道里呼叫，一阵电流杂音，伴随着撞击与爆裂的声音，贺江略粗犷的声音响起：

“舰长，离开母舰主体，他们引爆了！”

侧头躲过赤红机甲的穷追猛打，韩逸有点压制不住地暴躁：“贺江，105伤亡如何？”

“重甲皮厚，躲着点没事，别担心！”贺江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喘气声，明显正在极力操作机甲，“有个二货孙子机甲外壳漏了，我让医务把他拎出去了。”

忽然间，贺江的声音好像变得遥远了，韩逸的耳边像是有半秒被按了暂停键，右手指尖一阵微凉，然后声音重新回归，一丝异样的麻痹沿着右手扩散。

风神机甲的动作凝滞了一下，母舰甲板飞起的一块碎片遮住韩逸的视线，赤红机甲猛扑过来，直直撞在韩逸胸前，大力扑得风神倒飞出去，砸在母舰的一个炮管上。

韩逸抓着炮筒爬起身，抖了抖右手，这一回那种麻痹的感觉没有消失，居然顺着胳膊蔓延起来，幸好机甲的佩剑可以卡死在手上，不然大概会抓不住。韩逸感觉不到指尖，这感觉来的很快，甚至他躲过赤红机甲紧接着的两波攻击之后，右半边脸都隐约觉得又凉又麻。

“沧缘——分析一下风神的扫描结果！”刚刚启动过的风神驾驶员全身扫描检测，数据本来显示并无异样，此刻忽然数据开始变化，风神右半侧的驾驶舱红灯忽然亮起，明明暗暗，屏幕一片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