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母亲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慢慢对我好起来。你说的是对的，薛斌，母亲还是爱我的，至少她没有抛弃我，至少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努力改正过来。只是她给我的创伤太过深刻，我们都错过了靠近彼此的最佳时机，于是就只能这样默默地僵持下去，默默地相互伤害。

当我意识到自己对杨益的感情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的爱已经深深刻入我的灵魂，再也无力挽救了。我挣扎过，痛苦过，我知道这是一条死路，可是我无力改变，也不想改变。是杨益拯救了我的灵魂，当我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成为我人生的支柱，而我的表现方式就是我的爱情。

人都是需要支撑的，杨益就是我的人生的那一点，所以我的人生才会完整。而你，薛斌，虽然你摆脱了过去，可你的路还是一片迷雾，你需要的是一个点，能支撑起你的人生的那一点。而我，愿意做你的那一点。”

第五十一章

李峋在之前穆风带他来的心理咨询室外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推门进去，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里陆晓薇并没有追问他连续三天的杳无音信，只是以平常的态度微笑着迎接他的回归。

“外面很冷吧，”陆晓薇关心道，“看你冻得脸色都发青了。那天你出去应该多穿些衣服，这两天又降温了。”

“没事，”他淡淡回答，“我又不是孩子，再说屋里都有暖气的。”

“嗯。皓皓前天得了班里最多的小红花，嚷嚷着要你的奖励呢。”陆晓薇露出得意的神情，孩子是她最大的骄傲。

“是吗？”提到孩子没有父母不在意的，他笑起来，“皓皓呢？”

“我妈说想他了，我把他送到他们那里去了，明天就回来了。”陆晓薇答道。

“嗯。”他点点头，看着面前淡淡微笑的妻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他怎么能这么残忍去伤害这个默默为他付出那样多的女人！踟蹰半晌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道歉，“对不起，晓薇！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陆晓薇仍旧是笑，只是笑得意味深长。

“对不起！对不起……”他没有看到妻子的表情，只是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头反复地说着对不起。

“你对不起我什么？”陆晓薇抓住他的手强迫他面对自己，一字一顿地逼问着他，“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李峋呆呆地看着一脸阴沉的妻子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她的妻子永远是温婉活泼的，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这样阴冷的表情。

“啊……我受够了！”陆晓薇甩开李峋的手指着他大吼，“你知道我这三天怎么过的吗？自己的丈夫整整三天没有音信，电话没人接，信息没人回，最后直接关机！你是因为工作吗？你出差了吗？不要敷衍我！我不是傻子！前天突然降温我担心你穿的薄，特意去给你送衣服，公司里就没有你！人家说你早就走了！三天，我等了三天，我在等你解释，可你的一个工作忙的电话就敷衍过去！我为什么把皓皓送到我妈那里去？就是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伤害他！你在掩饰什么？告诉我！不要让我像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原来妻子早就已经察觉了。李峋仰头闭上双眼，今天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下定决心了，到了现在这样的状况已经没有了退路，他缓缓吐出自己的答案，“晓薇，我们离婚吧。”

“离婚？”陆晓薇满脸狰狞，“想都别想！凭什么离婚？为什么离婚？我有哪里做错了，你说。”

“对不起，晓薇，”李峋感觉自己的头痛得要死，“我只是，只是，没有办法爱你。”

“不爱我？”陆晓薇失笑。这个问题她早就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自己谁都可以感觉出来，特别是女人，对待感情尤其敏感，在他们相识结婚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丈夫的心不在自己这里。可是有什么办法？她爱上了他，他英俊、温柔，从不沾花惹草，不吸烟不酗酒，工作收入稳定，完全符合自己从小的幻想。她从不想那些不切实际的白马王子黑马王子什么的，她只要有个温柔体贴的丈夫给她一个温暖的家就足够了。所以即使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也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开。他愿意娶她不是吗？他和她生下了皓皓不是吗？这些年她小心翼翼地经营自己的家庭，她想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慢慢地，自己总会住到他的心里面。可是他的温柔就像毒药，一点点渗入自己的身体使得自己愈加疯狂，而他反而没有一丝改变。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钢铁吗？就是钢铁这样慢慢厮磨也会有穿透的一天吧。可他只是温柔地把自己反复轻推出去，独自在那里徘徊。她装聋作哑，女人，有的时候不能太聪明。可她用尽一切气力支撑的这一切最后却换来被抛弃的下场！“为什么不能爱我？我有哪里不好？我们一起八年，我自认为对你对这个家已经倾尽全力！有我，有皓皓，你还想要什么？”

“对不起！”李峋扭过头不敢看妻子的脸，他知道自己伤害了这个默默为自己付出的女人，面对她的质问他无言以对。

“对不起？对不起能解决什么问题吗？”陆晓薇不能接受他这样的态度，“你不爱我，好吧，不爱！那你爱的是谁？杨益吗？”

第五十二章

世界一瞬间寂静下来。李峋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她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全身冰凉一片。自己努力遮掩的一切是不是都要暴露在阳光下？为什么事情总是无法控制地扭向相反的方向？

“我不是傻子！再好的哥们也没你们要好！三天两头的见面，彻夜不归，自己的男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女人会不了解？”陆晓薇其实早就怀疑了，可也只是怀疑，不敢再往深处想。这么多年，她刻意地不闻不问，只是希望这样平静美好的生活能够持续下去。她告诉自己，足够了，不需要知道的就不要去理会，可这一刻李峋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让她再也无法再自欺欺人。她蹲坐在地上失声痛哭，委屈、不甘、恐慌、怨恨，各种情绪交织，使她的气都要喘不过来，“为什么你会爱上一个男人？是不是就因为你只爱男人才没有办法爱我？告诉我，峋！告诉我！”

这应该是陆晓薇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了吧，可是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爱情就是这样盲目，可以让人抛弃所有的骄傲，即使再狼狈再难堪也舍不得放开。或者她宁愿李峋只爱男人也无法接受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只是一场可悲的自以为是，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在这个男人的心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李峋的表情僵硬，他的大脑已经超过负荷了，头开始针扎地刺痛，然后逐渐加剧，身体抱成一团压抑地嘶吼。

陆晓薇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有些慌了，冲上前抱住他，“怎么了峋？哪里不舒服？别吓我啊！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爱你啊！你怎么能那么残忍地要抛弃我和皓皓？你怎么忍心拆散我们美满的家庭？我们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好不好？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你不要激动！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峋痛得说不出话来，他想伸手安慰自己的妻子可最后只能蜷缩在沙发上颤抖。对不起，晓薇，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什么，一切就像是已经设定好了方向，你只能一步步走下去，再也没有了别的选择。他总是踌躇着，希望能够摆脱那个最悲惨的命运，可是到了最后他才发现自己只是一直在那里绕着圈子，那是一种不可抗力，你永远无法摆脱它的束缚。对于妻子，他不是不爱的，这么多年相依，一同走过的路都刻印在他的脑海，她的温柔她的包容她的坚持他都了解，只是这爱不是爱情，它更接近于亲情。而杨益就像是他的魔障，是他整个世界的中心点，没有了杨益，他的世界就会瞬间崩塌。而晓薇就像他生命中的花朵，为他的世界增加了生气，是他永远的关怀与牵挂。

他的身体与精神都开始有崩坏的迹象，所有的一切压在他的身上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承受能力。他是个没出息的男人，一直都是，脆弱、敏感且总是犹豫不决。他一直在那里徘徊，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可当自己再也无法承受而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他选择了放弃所有，或者应该说自我放逐。可即使选择了还是无法承受最后的结果，而这一刻又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于是一直在崩溃边缘的神经开始崩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精神的崩塌开始龟裂，巨大的痛苦在整个身体蔓延，即使缩成一团依旧无法减轻一丝的痛苦，只能紧咬着牙齿用力抵抗，直至全身的肌肉酸痛，冷汗浸湿了衣襟。

陆晓薇看着他用力咬破的嘴唇真的慌了，他的表现完全不像之前的病症，以前他发病的时候只是浑身颤抖无力，从没有这样痛苦到出冷汗的地步。她拿着药片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喂李峋喝下去，可他疼痛的状况还是没有减轻。陆晓薇这才反应过来打电话叫救护车。她颤抖着打了电话以后蹲在李峋跟前轻声安慰他。其实她隐约能够感觉李峋发病是因为精神上的问题，他的这种症状从自己遇到他的时候就存在了，她从来不敢过问缘由，而李峋也只是对她说是老毛病，挺挺就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他会偶尔发病，却并不多，陆晓薇没有想过他的病症会突然这样加重。

“峋，没事的，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没事的……”陆晓薇反复说着没事的，没事的，她尽力使自己的声音温柔平静，希望能缓解他精神的紧绷。

听着妻子温柔的话语，他的身体的疼痛有稍稍的缓解，他喃喃地对妻子说着，“对不起，晓薇，对不起！”

陆晓薇强忍住再次落泪的冲动，用力地对他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第五十三章

一场淋漓尽致的交谈结束的时候他们才发现已经是夜晚。天空点点的星光抵不过暗黑的密云只能隐隐发出微弱的光亮。李峋与薛斌开始往回走。有些温热的凉风吹过使人觉得惬意非常。有个可以倾诉可以依偎的人真的很好，就像清风拂过水面，温柔细腻的触感让人感到心底的宁静与舒适，滋润着人的心田。

“杨益！”他们来到宿舍楼下第一眼看到的是蹲坐在路灯下抱着头的杨益。李峋没有想到杨益会追过来。那一刻无尽的喜悦淹没了他，李峋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样想着杨益，心里的空洞在看到杨益的那一刻瞬间溢满。他想冲上去抱住杨益，可下一瞬清醒过来，杨益不可能在这里，他应该在千里之外的B市，这只是自己的幻觉。真可怕！仅仅是两天的不见面自己就成了这个样子，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峋！”杨益听到李峋的声音站起身，声音泛着浓浓的疲惫。他从家里偷了钱直接坐上火车到了Z市，一路问着找到这里，进到宿舍楼里楼管说不是本校的学生不让进，于是他只有蹲在这里等李峋回来。

“杨益！”真的是杨益！李峋一下子冲上去紧紧抱住杨益，这一瞬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在他的想象里，杨益或者会很伤心，会很愤怒，可经过时间的洗涤之后就会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自己的路。虽然他潜意识里盼望着杨益能不顾一切地冲到自己的面前，可他却不认为杨益会这样做。他们都清楚自己终究要走的路。可杨益真的来了，没有犹豫，没有彷徨，抛弃一切来到他的身边。杨益真的是他的英雄，从没有让他失望。他没有说出口的渴望都为他实现了。杨益也紧紧抱住李峋，深深吸了一口李峋身上的味道才感觉全身的气力慢慢恢复过来。

“他就是杨益？”薛斌好奇地问。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而且抱得跟肥皂剧里相互折磨的要死要活的情侣一样。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嗯，很奇特。

李峋这才反应过来，推开杨益给他们介绍彼此，“这是杨益，我的发小儿。这是薛斌，大二的学姐，我们今天刚刚认识。”

“你好。”杨益对薛斌点头示意。他细细打量眼前的女人，很漂亮的女人，精致的妆容，成熟的气质，甚至还有一种魅惑感。一股危机袭上心头，男人杨益从来不怕，唯恐是女人。如果是女人和他抢李峋，他根本没有一点儿胜算，或者说他连坚持的理由都没有了。

“你好。”薛斌笑，“你们确定要在这里谈？”

杨益跟李峋对望一眼，这才发现自己有多么冒失。两个大男人即使再长时间没见面，热情地拥抱一下是可以的，但不可能像他们这样用力而且长时间连分都分不开。还好现在是夜晚，而且没有人。他们就是太过没有自觉，才会被李峋母亲发现他们的事情。

“你们进宿舍聊吧。”薛斌很善解人意地说，之后恶作剧地抱住李峋狠狠地吻了一下就潇洒离开。

“她是怎么回事？”杨益很不忿。李峋从不习惯肢体接触，对于不是亲近的人就连碰都不会让碰一下的。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吻他他却没有反应？一个穆风已经够杨益头疼了，再来一个女人……

李峋没有理杨益的争风吃醋，直接拉着他跟楼管说了一声就带他回了宿舍。关上门之后李峋直接扑在杨益身上索吻。

“你还没说那个薛斌怎么回事？”杨益也用力回吻之后坚持要李峋回答之前的问题，对于薛斌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在意。有个自己不清楚的危机在李峋身边让他感到很不安。他们已经相隔千里，太多的变数不得不让他慌乱。

“你真的想在这个时间去谈那个话题？”李峋挑挑眉，右手食指轻轻抚过杨益的嘴唇。

杨益没再说什么，直接嘶吼一声就扑上去。这个可恶的男人在诱惑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杨益头一次发现原来他还有这样的表情，真是该死的诱人！

这个时候所有的话语都成了赘言，他们抵死地纠缠，排开现实的种种束缚，用身体诉说自己的感情。什么道德，什么规则，什么禁忌，都统统抛开，他们只要自己的身体体会这一刻的喜悦，还有那无尽的绝望。

一夜厮磨之后，李峋拒绝杨益谈论任何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早上起来给焦急的家里打了电话说了杨益到了他这里，挨了一顿臭骂之后才挂断电话。李峋带着杨益逛了逛校园，在这个新的城市转了一圈回到宿舍之后他淡淡地对杨益说，“杨益，你该回去了。”

第五十四章

“峋！”杨益不甘地大吼，“你就这样让我走吗？”

“那你想怎么样？”李峋也无法控制地大吼。这两天的时间对于他就像一场淋漓尽致的美梦，美好地让他心碎。他已经给自己填充了足够的能量来应付这一刻，可还是感到撕心的痛楚。杨益又知道他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那句话？“那你说我们还能怎么样？”

“我不甘心！”杨益用拳头用力捶打着墙面，可这样剧烈的疼痛依旧无法减轻他内心的痛苦。“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

“杨益。”李峋抓住杨益伤痕累累的拳头，轻轻吹气，就像对待小孩子那样温柔疼惜，只是说出的话却和他的动作完全相背，残忍无比，“我们别无选择。”

“可是，没有你我该怎么办？”杨益跌坐在下铺低垂着脑袋掩面低泣，“峋！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那么爱你！”

“这是禁忌，”李峋跪坐在杨益面前双手托起杨益的头轻声回答，“我们都是男人，杨益，我们必须面对现实。两个男人是没有结果的。你怎么忍心让杨叔叔他们伤心难过？如果他们知道了怎么办？他们这一生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他们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爱上一个男人？还有世人的眼光。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了解，那种冰冷的恶心的视线，能把一个人逼疯。对于他们，我们就是异类，是被排除在团体之外的异类，我又怎么忍心看到你受那样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