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益又一次呆掉。自己听到了什么？为什么那声音好像从最遥远的地方传来，飘渺地不真实，就连自己的身体都好像要漂浮起来。峋说了什么？怎么自己会听不懂？什么执念？什么叫他不爱自己？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是这些古怪的事情？

“你在骗我是吧？”杨益笑起来，“这一点儿都不好笑。”

“这是真的。”他低下头埋入自己的腿间，胸口脑袋四肢无一处不在疼痛。又开始了。每当他的情绪起伏太大他的身体就开始这样，他这样懦弱，总是被情绪左右，不能自我。不能心软，不能让杨益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宁愿杨益恨他也不能让杨益愧疚痛苦。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才会变成这样，只要自己承担就够了。他闭上眼轻声吐出最后的话语，“对不起，杨益。可是，我真的不爱你！”

杨益狂奔出去。这一刻他只想奔跑。杨益想起高中时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跑，用力地跑，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再也站不起来。

城市的夜晚并不黑暗，街道上车流如水，行人匆匆，杨益不停地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因为跑得太快又长时间没有这样剧烈的运动嗓子火辣辣地疼，鼻孔干涩，可这样的痛苦并不能减轻杨益的恐惧。他说不爱我，他说他只是错误地把执念理解为爱情，他说对不起……他竟然说不爱我！他怎么能不爱我？可杨益爱李峋，爱着他啊！如果他不爱我，如果他真的不爱，那我的感情又该怎么办？怎么办？

“啊！”杨益仰天大吼，跌倒在街道上再也不想动弹。

李峋看着杨益离开的方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对不起杨益，他不得不这样做，他已经没有时间了。他骗了杨益。什么不是爱情，什么执念，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在高中的时候就已经回答了穆风。他从来没有迷茫过，这是他的爱情，因为对于杨益他有□□，对于感情有洁癖的他来说这是最简单的辨认方法。只是，他只能拿这个理由搪塞，否则杨益不会这样轻易地相信他编织的谎言。

第三十六章

那应该是他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了。不必压抑自己的感情，不必偷偷地观望，可以坦然地面对杨益，可以紧紧地拥抱杨益，不再仅仅是一个青梅竹马，一个最铁的哥们儿。他的爱情终于开花结果，他的人生也在此刻圆满了。不同于之前灰蒙蒙的色彩，如今他的眼中各种事物都像是经历了一场缠绵的细雨洗刷过的亮丽炫目，鲜艳欲滴。

穆风不满地看着他的画作，至于吗？不就是和那个笨男人在一起了吗？那个男人有哪里能和自己比？他的眼光就这水平？可就是这个笨男人就可以轻易改变他，现在的他虽然也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可能够让人感到那种发自心灵的愉悦，仔细观察可以发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虽然只是一丝，可只是这一丝就改变了他整个人的感觉，穆风已经感到很多投过来的好奇视线，看来很多人都对他的改变有了察觉。这一切都让穆风嫉妒不已，忍不住讥讽道，“看你嘚瑟的样子！”

他扭头看了穆风一眼只是笑笑没说话，他知道穆风心理不平衡，可没有办法，现在他的心情很好，不想和穆风斗嘴。

啊，不对！穆风仔细看着他作画。从他的画中就可以看出他的改变。之前的画总是阴暗的灰蓝色调，就像迟暮的老人对生活已经没有了热情，静静等待生命的尽头。现在的画则是鲜艳的过分，甚至有的地方他连色都不调直接往上面涂。这也是不正常的，就像梵高，梵高的画鲜艳地让人心痛，那是因为梵高内心的绝望还有对希望的执着迷恋，所以梵高的画的颜色才是那样明亮，可相对的梵高的内心是扭曲的，所以最后的结局是一场彻底的悲剧。这样的他很明显也是不正常的，到底他在以什么样的绝望心态在享受如今的美好？

“峋……”穆风看看混乱的画室努力把嘴边的话咽下去，这种场景不适合谈论那样敏感的话题。直到到了晚饭的时间画室的人都散去穆风才问出口，“你到底在担心什么？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还有什么好恐惧的？”穆风的观念里就是这么简单，只要自己高兴就好，也只有李峋总是给自己罪受，虽然是穆风自己找的。

他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沉吟半晌最后还是无法说出口，“穆风，杨益在等我呢，我先走了，有事下次再说吧。”

“啊！不管了，你爱怎样怎样，关我鸟事！”穆风烦躁地抓挠自己的头发，自己还是适合原来无忧无虑简单的生活，一堆女人围在身边，香软舒适，谁喜欢那个硬邦邦的没一点儿情趣的男人！

穆风的感觉怎么可以这么敏锐！他匆忙离开，仰头挤掉快要滑出眼眶的泪水。他是快乐的，真的快乐，从出生到现在，这是他最快乐的时光，这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在哀悼这美丽时光的短暂。他是一个男人，杨益也是一个男人，两个男人能有什么样的未来？他是一个贪心的人，在没有拥有杨益之前他还可以安慰自己，那不是自己应该拥有的，自己只要默默站在一旁祝福就好，可真正拥有以后他的感情瞬间决堤，再也无法束缚，欲望也随之膨胀。想要拥有的不仅仅是这一段时光，而是一辈子，是要一直延续下去的直线，而不是一个体积稍大的点。可是他又明白这是不可能的。现在的杨益或者只是一时对他的迷恋，是的，他还是无法相信杨益对他的感情，于是他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华丽的美梦，放任自己沉浸其中。再说杨益是独子，家里不可能会认可他们的关系，而杨益也不可能违背父母的意愿任性地坚持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得出一个绝对的答案，杨益总有一天会离开他，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在自己的世界徘徊，享受无尽的孤独与绝望，仔细品味他们的过往，度过苍茫的余生。

这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不是吗？比起之前的他来说现在的他至少曾经拥有过，所以他决定释放自己所有的热情，把每一秒都当做世界末日的前一刻，为自己的未来留下足够的养料。所以他对着不远处对他招手的杨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峋，”杨益看到他来了露出傻傻的笑。

“走吧。”他也对着杨益笑，他喜欢杨益这样憨憨的笑容，总是能温暖他的心。

“哎，等等我啊。”叶子朝着他们跑过来，“一个人吃饭好孤单的，不介意我也加入吧？”

虽然不喜欢这个大号电灯泡却不好拒绝，于是三人一起走向食堂。走在他们旁边的叶子疑惑地抓抓脑袋，总感觉自己和他们格格不入。前几日他们和好让宿舍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叶子理解为和好之后因为愧疚所以会过分的要好，可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他甩甩脑袋，自己想太多了。

坐在食堂的餐桌旁，杨益偷偷用自己的左手抓住他的右手轻轻摩擦，他低下头掩饰自己不受控制扬起的嘴角。多么美好的时光，快乐地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满足地叹息。神啊，请让这美好的时光能够延续地长久一些吧。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第三十七章

那是高三的暑假，高考刚刚完毕，没了学习的逼迫他们回到家里静静等待高考的成绩。好久没这么轻松了，对于青春期的孩子来说，没了学习的压力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旺盛的性~欲。杨益家里是不行的，父母虽然工作但突然返家的可能性太大，于是他们等他的母亲上班以后就开始在他的房间胡混。一连十几天都安全度过使他们放松了警惕，他的母亲突然的返回终结了这一切。

“你们在干什么？”他母亲不可置信地看着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她只是公司突然的有事需要回家拿资料，在客厅听到奇怪的声音，再加上他们两个太过放松而忘了锁门，于是撞破了他们隐藏了一年的秘密。“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对不起阿姨！”杨益匆忙从他身上下来，下意识地护住身后的他，“我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

“你们都是男人！你们有没有想过这样做的后果？”他的母亲感觉头都要炸了，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的人生难道注定自始至终都必定是悲剧？就连她的儿子也不能幸免？“你们还小，懂得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只是一时被欲望蒙蔽了而已。听阿姨的话，别再继续下去了，好么？”

“别把我们当三岁的孩子！”他一把推开杨益坦然地站到母亲面前，他可以愧对整个世界，可唯独对她，对这个生下自己的女人他不会感到一丝愧疚。是的，是这个女人生下了他，可也是她亲手毁坏了他，最没有资格指责自己感情的就是她，他的母亲。“我们的感情到底怎样我们比谁都清楚。我们拥有的是爱情，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不负责任的关系！”

“杨益你先回去好吗？我想我和峋需要谈一谈。”她右手捂在心脏的位置深吸口气，缓缓地对杨益说道。这个时候争执也不合适，还是先把他们分开，把情况了解一下再说比较好。

杨益看看他，他对杨益点点头，这种情况再呆下去也没意思。于是杨益穿上衣服离开，留下一对瞪着眼睛看着对方的母子。

“什么时候开始的？”沉默半晌他的母亲首先开口。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静地面对自己的母亲，并没有和她好好谈的意向。

“我知道你恨我。”他的母亲昂起头可眼角的泪水还是滚落下来。她知道自己对他的伤害太大，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还清晰的记得那一天她疯狂寻找没有按时回家的他，找到的时候看到他呆呆地看着地面，好像没有灵魂的布偶，她冲上去抱住他，可惶恐过后的愤怒使自己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她曾无数次地怨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可以下得去手？他还那么小，自己怎么能够下得去手！可是过去的没有办法挽回，于是她只能独自品尝后悔的滋味。当时的她居然对于受到殴打的他没有哭这一点没有一丝的反应，那个年纪的孩子受到打骂唯一的反应就该是没心没肺地哭，可是小小的他只是默默承受，就像一个历经世事的老人，还能静静地跟她说，妈，我今天笑了。那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是什么让一个仅仅七岁的孩子忘了哭泣忘了笑容？是自己！是自己任性地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是自己不负责任地把自己对生活的不安与怨恨强加在他的身上。是自己生了他却也亲手毁了他。她不是不爱他，只是当时的自己太年轻，只是固执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了还有比那些往事那些怨恨更重要的东西。是的，这不是理由。无论如何，当她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被自己□□成一个残破的布娃娃，再也没有办法修补了。之后她有努力修补彼此的关系，可他已经完全关闭了曾经对她敞开的大门，无论她如何努力他都只是沉默不语，默默地把她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最近她感觉他们的关系稍微有些起色，因为他偶尔会对自己笑一下，可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情！

“可我是你的母亲！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自己的未来！那是被诅咒的关系！我怎么能允许你去触碰！”头痛地像要爆炸，胸口的心脏像是被绳子用力勒紧，她急促地呼吸，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清晰无比——必须阻止他们！

“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可以毁坏的？”他嘲讽地笑，慢条斯理地穿上自己的衣服。

只一句话就抽空了他的母亲所有的力气。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泪水无助地流淌，她这被诅咒的一生啊，真的没有了一丝希望。

“那你想过你杨叔叔他们吗？“她紧紧抓住胸口的衣服。多么可笑！相对于亲生母亲，自己的儿子反而更在意没有血缘关系的两人。她这个亲生母亲没有办法说动自己的儿子，只好搬出这他们。“如果他们知道了怎么办？杨益是他们的独子，你认为他们会允许你们这么荒唐下去？就算是他们开明地接受了你们，等你们到了社会上怎么对别人解释你们的关系？你忍心看着别人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杨益？”

他终于彻底沉寂下来。

第三十八章

“哎，起来。”

杨益缓缓转动自己的眼珠，这才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穆风已经站在自己身旁。地上很冷，却比不过杨益心底的寒意。很奇怪，平日难得看到的银河今晚竟很是清晰。多么美丽的星空啊，如果是和峋一起坐在阳台看就好了。

“你来干嘛？”杨益本能地排斥这个桃花男，瞥了穆风一眼，仍旧保持仰躺的姿势不想动弹。

“峋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接到峋的电话以后穆风就过来了，开车没多久就看到在拼命奔跑的杨益，一直跟着杨益直到杨益倒下。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以这个肌肉男目前的反应来看应该是峋做了决定。这两人真的是太折磨人了。“起来，这大冬天的，你也不怕感冒。”

“不用你管。”杨益看都不看穆风，谁的关心他都可以接受，唯有穆风不行。这个男人一直窥伺着峋，杨益一直都很清楚，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情敌。

“起来！”穆风大声喝道，动手去拉杨益。虽然是黑夜行人稀少，但不代表没有人，这种状况他真的不希望人看到，太丢脸了。“峋就是知道你会这样才会让我过来。你这个蠢货早就被峋看得一清二楚了。快起来，别添乱。”

“要你管！”杨益根本就不理穆风的动作，穆风折腾了半天没有杨益的配合根本没办法把杨益拉起来。

“靠！你以为我愿意过来找你啊。”穆风一个拳头上去打得杨益头扭向一边。杨益不甘示弱直接提起拳头回敬，两个人你一拳我一脚纠缠起来，好久没了力气才放开彼此躺在地上喘息。

“起来，去车上，我可不想感冒。”穆风拿脚踢了踢杨益道，觉得杨益这样发泄了半天，应该好多了。杨益没吭声，倒是直接起身跟着穆风进了汽车。

“你知道多少？”副驾驶座上杨益首先发问。

“全部。”穆风趴在方向盘上吸气，这个蠢货下手也不知道轻一点儿，搞得他全身痛的要死。“虽然不知道今晚到底怎么回事。”

杨益沉默下来。原来穆风和峋的关系比自己想象中还要亲密。可是又能怎么办？现在的自己就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了。

“说吧，怎么回事？”穆风追问，“峋只在电话里说让我去找你，并没有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

杨益仰躺在座位上，一点儿都没有再开口的欲望。

“不说？随便吧，”穆风撇撇嘴，“反正最后能从峋那里知道。”

杨益狠狠瞪了穆风一眼，可那嫉妒只持续了一秒就败下阵来。杨益举起右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轻声说道，“他说他不爱我。”

“什么？”穆风呆了一下，峋对杨益说不爱杨益？这世界凌乱了。“然后你就信了？”

“我不信啊！”杨益激动起来，遮住眼睛的右手放下来穆风才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杨益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是和穆风谈起这些，可是时间地点都恰到好处，他又没有其他可以倾诉的人，于是最后变成现在这样的状况，自己窝囊地在情敌面前情绪失控，泪流不止。“他说错把执念当成了爱情！他只是单纯的羡慕我！你让我怎么去否定他的话？”

“蠢货！”穆风看着这个无能的男人就来气，他居然就这么相信了！穆风忍不住一拳冲上去。峋也是，至于这么狠吗？连这理由都搬出来了。不能找个稍微温和的方式吗？这样彼此折磨算什么！“你怎么还是这么迟钝！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