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魏家出来的时候，楚明翰有些后悔。他现在还没摸清魏思艺和唐钰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他们都共同经历了些什么，唐钰的态度是怎样的？

有钱人果然都是心计狂，老子什么都告诉他了，结果……楚明翰气闷的拦了一辆的士，跟司机说去医院，中途却又改变主意要去王铭家。

在楼下买了两盒水果礼盒，又给王铭妻子打了个电话，就上楼敲门。

徐莉开门，笑容有些不自然，还是喊了他进屋。

“怎么啦嫂子，老王他欺负你了？”楚明翰为了缓解尴尬，故意开玩笑。

“小敏呢？还没放学？”他边说边往王铭的房间去。

“明翰……”徐莉难得一次不爽快，吞吞吐吐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也别太难过，小唐那孩子，命也是蛮苦的。”

楚明翰定格了一下，疑惑的问：“嫂子你什么意思，什么命苦，是不是老王跟你说什么了？”

徐莉似乎有话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但想了半天终于还是憋不住：“胃癌是治不好的，咱能帮就帮，当年是你对不起他，但事到如今……”

“你说什么，胃癌？”

天似乎突然黑下来。

去医院的路上，楚明翰坐在车里，心不断往下沉。第一次发觉城市的路灯原来是那么多那么刺眼，一盏接一盏的消失在身后。

“唐钰，你是骗我的吧？”他轻轻在心底祈祷。

凌晨，医院里早已进入值夜状态。王铭在病房门口蹲着打盹，听见脚步声，抬头和楚明翰对视了一眼。

黑暗中，楚明翰蹑手蹑脚的缩在陪护床上，王铭把门关上了。

月光斜斜的照在洁白的床单上，三个人的静悄悄。

第8章：新

“唐钰……”楚明翰睡到一半忽然觉得半边酸麻，睁眼一看竟然是唐钰压在他身上。窗外还是青灰色，凌晨四点。

他也不忍心叫醒他，轻轻把人往旁边一点点挪开，眼神里都是温柔的疼惜。唐钰这一生太坎坷……楚明翰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脸，他比三年前要瘦削得多，也终于有了受伤之后的戒备神色。

如果有机会重来，结局是否不同？楚明翰低下头，埋进他的颈窝里。他从来没有为唐钰哭过，但从昨天知道一切后，他第一次有嚎啕大哭的冲动，因为悔恨。

细腻修长的手指顺着发丝滑下一道弧线，楚明翰抬起头，唐钰看着他。

“……饿了吗？”楚明翰红着眼眶问。不管真假与否，他欠唐钰的关心照顾，太多太多。

唐钰看了他很久，似乎在心里做了无数种决定却都一一推翻。他躺在病床上，手指动了动，揪住楚明翰的衬衫，眼睛直溜溜的。

这是以前唐钰少有的，对楚明翰撒娇的方式。每当他这样做，楚明翰就会心软的抱着他亲个不停。而在今天，此时此刻，得知唐钰可能不久于人世的消息……楚明翰心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最终他还是俯下身抱住了他，亲吻他的耳根。

王铭推门进来，就看到他们挤在陪护病床上耳鬓厮磨的这一幕……他转过身，假装毫无异常的放下餐桌，摆好早餐，然后关门出去。

病房里一阵声响。王铭嘴里咬着烟，倚在墙上，似乎什么也没听见。

“唐钰！”楚明翰一声疾呼，接着是金属碰撞声。

王铭犹豫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房门。

“你下来，我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楚明翰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哭腔。

王铭把烟吐了，敲门，“喂？怎么了？”

话刚落音，门就敞开了，王铭闭了下眼，深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地上杯盘狼藉，白稀饭洒得到处都是，餐桌也断开悬在一边。

唐钰蹲在窗台上，衣衫不整，嘴角弯弯的欣赏着楚明翰脸上痛苦哀求的表情。

王铭叹了口气，摇摇头，掏出一支烟点上火。

随后赶来的护士也立即通知报警。

王铭没等她开口就说：“都要出人命了。”护士撇撇嘴，转身走了。

见惯生死的人总是异常冷漠。王铭深深吐出一口白雾。

“唐钰……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要想什么？你告诉我。”楚明翰试图靠近。

唐钰也随之向后倾，脸上挂着诡异而明艳的笑。

“唐钰！”楚明翰再也不敢动，甚至都不敢眨一下眼。

“我求求你，好吗？我错了，我以后都来弥补你，好吗？你有什么不满意，你说，我都听你的，别冲动。”

唐钰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缓慢的摇头。

楚明翰突然想到，既然王铭的妻子都知道这件事，那么表示唐钰极有可能也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病情。所以他，决定放弃生，并且是在他面前。

他的心乱成一麻，他不知道唐钰什么时候就会松手跳下去，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很重要。他飞快的整理自己的思绪，现在唐钰这样做无非就是想在死之前看到自己求饶的样子来满足报复心理，那么，只要不让他得逞，他就不会甘心死，他就不会死。

“你跳吧。”楚明翰尽可能平静的说。

唐钰以及在场其他人的表情一瞬间都有了变化。而唐钰更多的是审视和怀疑。

“本来想着看你这么可怜，我还可以和你重新开始，好好弥补你一下。我也算对良心有个交代。不过，既然你一心求死，那我也没办法了，正好也省医药费了，我也不用整天陪着个病人腻歪。反正，对于你，这样也算解脱了，也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们两清。”

病房外不少女病人和护士都发出惊叹的声音，似乎对楚明翰的这番言论感到不悦。

唐钰嘴角动了动，似乎已经看穿楚明翰说这些话的用意。

“嗯，现在死的话我顶多也就难过一阵，为以前的事感到自责而已。”楚明翰向前迈进一步，唐钰并没有再动。

“想折磨我？这样还不够……”对视的目光难解难分，各有所想。

119的警笛声响起，唐钰转身看了看楼底拉开的气垫，跳了下来。

……

跳楼事件后，楚明翰顺利将唐钰带回了家。

楼梯间里，黄妍突然冒出来，看见唐钰愣了一下。眼睛稍稍打量了二人一会儿，向后一退，指着他们俩说：“噢~~~怪不得呢！你们俩……哈哈！”

楚明翰听出她语气里的阴阳怪气，什么也没说，开门请人进去。

“唉唉，我来我来，看你这么纤细，肯定……嘿嘿嘿！”黄妍诡笑着把唐钰的包接了过去，不停的来回看着两人的反应。

“唉，老大，你什么时候开始的啊？隐藏的够深啊！这么漂亮！！！”

楚明翰明显受不了她这么八卦的问法，何况唐钰完全就是个低气压区，也不明白黄妍怎么一点眼色也没有。

“有事没有？”楚明翰为唐钰倒了杯温水，又开冰箱拿出一罐橙汁给黄妍。

“咦？嫂子你不能喝冰的啊？”黄妍吐口而出，说完自己掩住嘴不好意思的看楚明翰。

“嗯，刚出院。”楚明翰自然而然的默认了这个称呼。他想看看唐钰是什么反应。

唐钰听到这话起身就往卧室走，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怎么啦，吵架了？”黄妍伸着脖子，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嗯！”楚明翰重重的应了一声，然后不耐烦的看着她：“你到底有没有事？”

黄妍这才把公司里的文件拿出来，期间还多次偷偷瞄向唐钰离开的方向。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楚明翰揉揉了眉心，感叹道：这是一颗多么炽热的腐女心啊……

等到送黄妍回来，已是日暮时分，楼底的小摊也渐渐热闹起来。楚明翰就近买了两份凉菜和一份挂面，算作晚饭。

把唐钰从床上拽起来，给他擦了手和脸，楚明翰才放心去煮面。

“我呢，不太好会做饭，你也知道的。难吃的话，嗯……大不了我们再叫外卖好了，不过前提是一定要吃我煮的东西。”楚明翰的厨房是开放式的，他知道唐钰能听见他说话。

沙发上的唐钰，手里摁着电视遥控器，一个接一个台，没有停留……

第9章：争

唐钰吃的很少。

凉菜一筷子也没碰。面条也只是吃了几口。楚明翰突然记起，唐钰是不吃肉的。他不是一开始就不吃肉，是因为一件事。

楚明翰原先养了条猫，他一直叫它猫咪，从来没想过给它起名字，因为他觉得理所当然。同样，如果是狗，他就会叫它狗狗。

自从唐钰认识这只猫以后，每次吃菜都会想着它。楚明翰不喜欢惯猫的毛病，认为有猫粮给它就够了。所以每次唐钰只能把自己吃过的东西丢给它，为了让猫多吃点，他总会啃的很不彻底，甚至总是象征性的咬一下。长此以往，渐渐就养成了这种习惯，在外面吃饭的时候楚明翰就会说他浪费。

后来，猫咪失踪了。那段时间附近的猫狗离奇失踪的很多，大部分都是偷去做肉菜了。唐钰郁郁寡欢了多天，挨家去菜馆寻找，但他是哑巴，楚明翰也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花时间，所以最终还是无果。

从那以后，唐钰就开始不吃肉了。

楚明翰既挣扎于相信唐钰是得了胃癌，也一方面注意着他的饮食，也许还是宁可信其有……他并不愿意这么想，但唐钰的确变得胃口奇差，甚至有些厌食。

楚明翰睡在沙发上，一晚上翻来覆去几次起来去看唐钰有没有盖好被。渐渐也没有了睡意，半躺着望着窗外的天出神。他想以前唐钰经常半夜里给自己盖被子也是这样的心情吗？总是担心而不知疲倦？

天慢慢亮了。

唐钰蜷缩在被里，只有一头柔软乌黑的短发露在外面。楚明翰倚在门边，就这样又发了一会儿呆。

他会痛吗？如果真得了那种病，会很痛吧……唐钰以前那么爱吃，脸上总带一点可爱的婴儿肥。楚明翰摸了摸脸，眼角湿湿的。

一切都回不去了吧？

八点，门铃响起。

魏思艺站在前面，后头跟着两个男人提着水果篮和礼盒。

“又见面了。”魏思艺摘下墨镜笑着说。

楚明翰提了提精神，“哟，这么客气，还送礼？是皇室特供的吧？”

“呵，嘴这么贫。”放下水果的徐克挑着一双桃花眼打量起楚明翰。他身边的龙影则沉默的坐下，墨镜始终没拿下来。

“这位是？”楚明翰仔细看了看他们二人，发觉不像是普通的保镖或跟班。

徐克翘起二郎腿，冲魏思艺挤挤眼。

“我今天是来接唐钰的，请他出来好吗？”魏思艺说出目的。

“不好！”楚明翰脱口而出。

“你以为真在征求你意见啊？这叫礼貌，懂吗？”徐克痞笑道。

楚明翰咧嘴笑了下，“不懂。”

三个人都围坐在沙发上，唯独楚明翰站着。因此他算是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不供茶也不退让，虽然笑着但无半丝欢迎之意。

徐克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魏思艺一个不招眼的手势制止了他。可能他不想将此演变成一场口舌之战，何况多说无益。

“我可以先见见唐钰吗？”魏思艺语气还是很谦和。

楚明翰原地绕了几圈，也没急着说什么。他倒不是真的对魏思艺有多少看法，而是唐钰前脚才住进来，他后脚就跟过来说要把人接走，这不是明摆着不把他放眼里吗？！

徐克动了动下巴，似乎等得不耐烦，摩拳擦掌，蠢蠢欲动。龙影面无表情的转头看了他一眼，他才收敛起来一些。

“怎么？”魏思艺也是有雅量的人，楚明翰越要他急，他就越沉得住气。

“啊……既然你是在问我，那我也有权利拒绝吧？”楚明翰摸摸脖子，“不行。”

“你这算什么！起码也要让唐钰出来跟我们说不行吧！你凭什么替他做决定，你以为你是谁？”徐克再也憋不住，站起来就一通吼。

“徐克……”龙影低低的声音完全不像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令楚明翰诧异的是，气势凌人的徐克一瞬间温顺了下来，判若两人的乖乖坐了回去。

楚明翰挠挠脸，心想真是一物降一物，哼。

“那天那个女的，是你什么人？”楚明翰突然想起他在医院里看见和魏思艺举止亲密，后来大吵大闹的年轻女孩。

魏思艺的神情像是静止了片刻，他大概没想到楚明翰会在这个时候提这件事。

“我未婚妻。”他似乎是第一次主动说这句话。

楚明翰看着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卧室的门打开，唐钰像是没注意到他们四个人的存在，径直走向厨房，倒水，喝水。

魏思艺站起来，楚明翰侧身一步上前，挡在他前面。

“唐钰，我们谈谈。”魏思艺的声音，温柔而恳切，不同于之前对楚明翰完全出于礼貌的不冒犯。

门又轻轻关上，毫无回应。

楚明翰耸耸肩，摊手表示幸灾乐祸。

“好了吧？可以走了吧？”他故意摇头晃脑的说。

徐克狠狠瞪了他一眼。

魏思艺脸上的失望之色难掩，“我改天再来。”

“不送。”楚明翰用脚关门，嘴都要扬到眼角了。三个人都回头看了眼他。

“唐钰，饿不饿，我煮粥给你喝啊？”声音响彻整个楼层。

“啊？你要煮粥啊？我这刚好有多的，你要吗？”没想到对门的邻居开门出来了。

楚明翰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好意思，“不不不，不用了。”

“哎呀，我这真吃不了，你等着啊，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我一会儿给你送来，等着啊！”卢玉雪说完啪的关上了门，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时间。

楚明翰觉得有些好笑，很少能见到这么热心的姑娘了，比黄妍还自来熟。唉……可惜他偏偏不喜欢姑娘啊！

第10章：你

白天的温度降下去，饭后楚明翰带着唐钰去超市买些生活用品。

在家里唐钰总是把自己关在卧室里，终日只是躺着或坐着发呆，和病人没什么两样。果然出来以后，唐钰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甚至时不时会拿起一样东西回头问他：“好吗？”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但在楚明翰听来是十分温柔而难得的。

“家里的油快用完了，我们买一瓶回去？”楚明翰尽量使他们在言语上显得亲近。

唐钰温顺的点了点头，向粮油区走去。

以前唐钰总会随身带着便签本和水笔，有时候常常他还没写完楚明翰就回答出来了。久而久之，他们写和说的交流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彼此默契的眼神和动作。

楚明翰推着购物车，感叹：“有多久没认真看过他的眼睛了？”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失去了眼神沟通？

“哦，好巧啊！你们也来逛超市啊！”早上送粥的邻居卢玉雪笑吟吟的冲两人使劲招手。

楚明翰暗自长叹，唉，不管是福是祸都躲不过啊……他勉强笑着冲这傻姑娘点头致意。一边快步拉过唐钰往另一方向走。因为怕外面的空调开的太足，楚明翰还是给唐钰在外面罩了一件薄外套。握住手臂的瞬间，有一种猛烈的感觉冲上心头，他不敢看唐钰的脸，掌心也渐渐发热。

终于在摆满毛巾和卫生纸的货架间，楚明翰不算太尴尬的收回了手。他急急偏头在毛巾堆里毫无目的的翻找着，一边为刚才自己心里那份震荡而百思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