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我没有试图去抱他。我们两个之间隔着厚厚的被子，我看着他的后脑勺，睁眼到天明。

我觉得我们完了，虽然我并不知道我又做错了什么。或许，是他真的后悔了，他想要离开了。

10月25日季华鸢

北堂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必须尽快治好他。天知道，我也是正当年的热血男儿啊，我长得像个谪仙，不代表我就真如谪仙般禁欲。这些天来，我近乎苛刻地要求他晚上除了搂着我之外不能有任何动作，殊不知，我比他更加遭罪。

心底那些渴望一日比一日压制不住。今天早餐的时候，他伸手过来帮我撕开并在一起的两根油条的时候……天哪……我的脑海里当时在想什么？我当时一股血直冲脑袋顶，将那盘油条推翻在地，北堂朝吓了一跳，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吩咐下人收拾了我造成的残局。

我可以想像，在他心里，他一定不觉得自己是个疯子。相反的，他会觉得我依旧在闹脾气，而他正非常“大度”、非常“宽和”地包容我的“无理取闹。”

我要疯了。有些念头一旦动起来，就绝对难以停下，而且当真对得起抓心挠肝这四个字。这一整天，我无论是坐还是立，都难以让自己从那疯狂的幻想中摆脱出来。我甚至能够听见自己的灵魂在身体里面怒吼：我想要！我他娘的想要！

悲愤之下，我终于厚着脸皮去找了饮笙。重新坐在他的院子里，闻着那浓郁的药香，这让我有些平复下来。

“老师，我真是没办法了……”在这样让人觉得似乎有所依靠的环境下，我突然觉得有些崩溃。我扶住自己的额头，低声道：“北堂朝要是再不恢复正常……我不会离开他，但是……要不然，就不治了，我觉得他精神错乱一些也挺好的，比以前黏我，没有以前那种威严的魅力……嗯……我也能接受……但我真的，我不能再和他这样相敬如冰下去……”

饮笙笑了，他为我煮了很好喝的花草茶，一边递给我一边说道：“我还道你和王爷是神仙眷侣的一对，原来也有为这人间情味抓心挠肝的时候。”

我闻言崩溃：“到底有没有办法？要不，我就不治他了……”我说到这里，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下了决心，我站起身子说道：“不治了，今晚，我就要恢复正常的生活。”

“慢着。”饮笙在身后叫住了我。我回过头，他抬眼看着我，目光很有些无奈。末了，他沉声叹了口气：“没想到，最先忍不了的竟然是你。”

我闻言有些脸红。但是……保暖思那啥……我也是凡人，而且绝对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凡人。

“老师，请您帮帮我吧。”我低声道。

饮笙看了我许久，终于叹着气放下蒲扇走进屋子里，过了一会，他出来，给了我三颗黑色的药丸。

“这是什么？”我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

“放进洗澡水里，每晚睡前使用，连续三晚，应该能冲开他受阻的血脉。”饮笙叹着气把药丸交给我，嘱咐道：“对了，自己不要沾到。正常人用了之后会浑身酸软乏力，血脉大开，还很容易受风着凉。”

……

这就是我弄到药丸的全过程了。下午的时候，我仔细研究了一下这药丸，却没什么结果。不过也是，饮笙给的东西，哪能是什么寻常物。我努力压抑住自己做坏事的紧张感，在与北堂朝散步回来后将药丸融入了他的浴汤之中。按照老师的吩咐，我是不能与他共浴的，不过也好，再和他赤身一同处于那雾气缭绕的浴房里，我也有些受不了了。

我一个人抱着被子认命地倒在床上，心里念叨着：再忍三天，再忍三天，再……

10月25日 北堂朝

我还没有倾诉完。不过我突然想开了，我是堂堂北堂王，南怀第一牛（悲催）人，何至于对这么一本破日记唧唧歪歪个没完？

咳……别问我现在正在干什么。我只是做一点计划而已。

我决定，我不能再纵容季华鸢这样对我冷面冷心冷被窝了，我要反抗！我必须反抗！

想我南都车水马龙，纸醉金迷，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是最显我南都繁华实力的时候！从今天开始，我要开始我北堂王轰轰烈烈的夜生活！

让季华鸢吃醋去吧！让他蒙着被去哭吧！让他捶床狼嚎去吧！爷不伺候了！

慢着慢着，我还要好好计划一番……我决定今天下午去御书房陪陪皇兄，他通常都会在下午召几个重臣议事，我同大家一起散去，不愁没人找我出去寻乐。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10月25日季华鸢

北堂朝早上起来的时候有些冷淡，但是好像有没有，我觉得是我有点多心。吃早饭的时候他没有平时那么多话，但是他依旧给我加菜了。

我觉得，这药丸有戏。我小心翼翼地藏起了心中的窃喜，准备继续观察他的小变化……

10月27日季华鸢

饮笙真是个神人！这药丸太棒了，北堂朝自从第一天晚上用了之后，就渐渐地变回了正常的他。具体体现在于：不黏我了，不撒娇了，恢复了那张死人脸，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很好，很好。我想离我们可以欢快地滚床单已经不远了。

10月27日 北堂朝

我觉得我的计划有了一丝丝成效，季华鸢明显不像之前那样冷漠了。他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和我扯些闲话，也不躲在屋子里躲着我了，开始探头探脑地出现在我的书房外、卧房外，若无意般偷瞟我在干什么。

我终于渐渐的明白了，这货原来是有受虐倾向！我要是给他好脸色，他就该给我摆脸色了。对待他，看来真不能有半点柔软！

噢，我的夜生活？我的夜生活很好啊，我连续两天晚上都和那些官员去青楼逛逛，虽然是完全不沾美色，但是看着每天晚上季华鸢缩在被子里像一只小兔子一样等我回家的样子，心里还是暗爽了不知道多少把。

让我有一点微微的不爽的是，他好像并没有吃什么醋，他只是有些委屈我回家太晚了，害他等很久。昨天晚上我借着酒气非常霸道地问他：“我在外面看上一个男花魁，长得可好看了，你说……”

噢，这当然是逗他的。可是季华鸢完全不吃我这一套，他打了个哈欠倒回床上，嘟囔着什么：“差不多得了，我看你这病还是没好利索……”

他没说几句就睡了，害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什么病？风寒吗？噢对了，好像是有一些，最近脑袋越来越沉，浑身越来越没劲，这两天晚上泡完澡出来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软成了一条白胖白胖的蚕，简直没有半点力气。是太舒服了吧，我想。我没什么理由生病，华鸢为我准备的浴汤又暖又养人，沐浴之后也立刻就裹得严严的，擦干身子才睡。至于我们的睡房，那就更不必说，暖得不像话，我怎么可能着凉？

我想，是夜夜都与华鸢同枕安眠，并且心无旁骛，这样的生活如坠云端，太幸福了，所以我整个人才会有些飘飘的。

着凉神马的，都是错觉。

明晚要和几个最得皇兄器重的重臣接着出去找乐子，寻芳斋，天字号房，四大顶级花魁最陪，简直美哉。其实大家最近都有些议论，平日里素不爱与官员往来的北堂王最近是怎么了，就像突然开了荤似的，就连皇兄都仔细审问了我一番。不过我不在意，那些个人，我可是碰都没碰一指头，我进了那青楼，就是喝茶吃点心抬头数星星，坐等回家气媳妇。我直接和皇兄说了这些来龙去脉，他踹了我一脚，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是嘛，我和我媳妇的事情，哪有他管的份儿。

嘿嘿，季华鸢绝对挺不了几天，到时候，就有我大展雄威的机会了！

10月28日季华鸢

要我说，北堂朝这个人——不，准确地说，是真实的北堂朝这个人，就是欠踹。虽然说我很欣慰于他在我和饮笙共同的关心和爱护下渐渐找回了真实的自我，但是这个真实的北堂朝太招人恨了。

你丫的，你不拽会死啊？你不装会死啊？那个青楼酒家，有什么好玩的？有什么好玩的？你说说你挺大个人，那些美女美男如云过，你碰也不能碰，瞅也不能瞅，酒没王府好，菜没王府香，青楼里遍地脂粉臭，糜糜之音听得人反胃，明明是最不喜欢那些地界的人，你还老出去得瑟个啥？

咳……不好意思，最近和朱雀混上了点东北口音。

今天他又出门了，而且经过了精心打扮。我冷笑着站在他门口看着他换上了一身非常华丽的外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还挑了非常宝贵的玉佩挂在衣服上。

哼，以为我看不穿呢？他不就是想要气气我，顺便报复一下我这几日冷落他的仇吗？他不就是觉得自己前几日像个小狗一样黏黏糊糊地丢了面吗？

幼稚的男人。我偏不让他如愿。我得让他知道，想要和我季华鸢在一起，你的面子就是我赏的，不是你自己的了！

做出一副中意别人的样子等我吃醋，呵呵，北堂朝，终于等到了今天，小爷就给你好看！

10月28日 北堂朝

其实青楼这地方，真心没什么意思，不，应该说无聊透了。我看着那些个所谓的美人在我的同伴身边卖力地笑，真实觉得反胃。

我觉得，但凡一个人心里有了一个真心喜爱的伴侣，他都不会再对这些个地方提得起半点兴趣。更何况，我的华鸢是天上人，哪里是这些人间俗物可以比较的。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打哈欠，不受控制，渐渐的所有人都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真心的，这地方呆了三个晚上，已经够够的了！我在回忆没有季华鸢的那两年，我时常来这些地方，还间歇要求老板为我献上美人，现在想想都觉得难以置信。

而且我的头还很疼，我使劲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虽然不愿承认，但我想我大概是真的要病了。该死，明明没有什么原因的，怎么会染上风寒呢？

一旁的尚大人终于看出了我的不耐烦，他低声问我要不要回去了，我看了看时辰，也不早了，再这样呆下去，季华鸢没气坏，我自己先有个好歹。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和季华鸢的这些小心眼，可以日后慢慢算计。

于是，一个人骑着马逛逛当当地回到了王府。

今天的王府好像和前两日都不同。哪里不同呢？我又说不太出来。我有些昏昏沉沉地走到飞鸢楼，意外地发现楼里是黑的，只有一点光，从卧室里面透出来，应该是浴房的灯。

我有些不满了，问身边跟着的如松：“怎么回事？”

如松这孩子总是畏畏缩缩的，他小声道：“华鸢主子说今天给您准备的大桶，让您好好泡泡澡。”

“他人呢？”我强压着自己的不耐烦。

“不……不知道……”如松活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鸡，说完这一句之后竟然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我看着越来越不服管的下人，刚刚涌上来的怒气，却又被昏涨涨的脑袋压了下去。我叹了口气往卧室里面走，推开浴房的门，扑面而来的白气瞬间迷了眼。

感觉像是进了蒸笼。我觉得季华鸢一定是故意的，他是想把我蒸熟了用勺子挖着吃，就像他抢我的西瓜的时候，大口大口挖着吃。

但我不得不承认，在我带着一身的寒秋之风回到家里，浑身都疲乏无力之时，这一间湿润温暖的浴房对我确实是莫大的安慰。我在门口干脆地脱光了自己，然后赤脚走进去，用手胡乱挥开那蒸腾的白气，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果然是最大的木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让人买来的，简直有平时的三个大。今天的水面上铺满了厚厚的茶叶，我伸手插进去，竟然没有插到底。

目测是上好的龙井，目测至少得五斤茶叶，目测季华鸢绝对是欠揍了。

罢了，花我的钱，我享受，也不算赔，也亏了他这份心。我叹了口气，有些吃力地翻过那高高的木桶壁，跨入桶中。

烫得人非常舒服的热水瞬间漫过了我的身子，那丝丝的茶香令我心旷神怡，头脑好像没那么昏沉了，我舒服地出了口气，在水中愉快地动了动腿……

慢着！我踢到了什么！那滑溜溜的东西是什么！我难以置信地伸手向我对面的水里探去，于是，我摸到了滑溜溜的胳膊，滑溜溜的脖子，还有……

哗啦一声，一个大活人从我对面破水而出。季华鸢甩掉脸上的茶叶光着身子嚣张地站在我面前，对我吆喝道：“瞎摸什么瞎摸什么！没摸过啊！摸你自己去！”

操……这都是发生了什么……慢点慢点……我怎么又有点晕……

10月28日季华鸢

我真他娘的崩溃，我苦心准备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把自己稳妥妥地藏好在了浴桶里，只等北堂朝回来后给他一个惊喜，然后滚上一夜的床单。

现在呢？

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北堂朝这丫的，在我潇洒而帅气地从水里站起来之后，睁着他那朦胧的大眼睛，对我眨了眨，然后扑通一声晕倒在了浴桶里。

地也！你疯疯癫癫妄作地！天也！你傻了叭唧何为天！

我最后只能悲情地拖着北堂朝那沉重的身躯回了床上，出了一身汗，忙忙乎乎地帮他擦身子，然后悲情地发现这货真的病了，他开始发烧了。

更悲情的是，我也好像有点发烧了……

番外二：奇幻“人”生

（一）

我是一个温和的男人。除却公事需要，我最喜欢穿白色的有水墨丹青图案的柔软的袍子，我喜欢把头发束得高一些，让它们拉扯着我的头皮，能够感觉到血液在头皮下静静地流淌。这样，我便能时刻处于一个比较清醒的精神状态下。我喜欢吃汤圆，喜欢吃馄饨，喜欢吃一切用上汤精心炖煮的食物。我喜欢喝龙井——最常见然而也最衬贵气的茶叶。茶要泡到八分烫，用舌头中间的部分去品，然后微微勾起舌尖让茶水滚入喉咙。我还喜欢白色的山茶花，不谄媚，也不冷清，只是简简单单的，花瓣张开的姿态也刚刚好，不妖不刚，一切都是那么温和。

再一次，我是一个温和的男人。也许在很多人眼中，我少年老成，沉稳，刚毅，坚定，并且有些冷酷。但其实这些都源于我的父亲和我肩上的责任，我母亲给我的那一部分被我藏起来，只露给极少数的几个人看，那就是我的温柔和宽和。

没错，我是先帝后的好儿子，北堂王的好兄长，南怀子民的好皇帝。我叫北堂治。

我的后宫中有如云的美人，她们个个年轻貌美，并且各有其才。然而我却没有真爱的人——这是我弟弟说的话，在他眼里，只有他和季华鸢那样轰轰烈烈的才叫真爱，我这些，都是敷衍。我未置是否，因为我也确实觉得，我对她们没有真爱。

真爱是什么？我觉得就是一股劲，我弟弟对季华鸢的那股劲。那种近乎热爱、近乎看待生命时的虔诚的崇拜。有时候我看着他们两个，会有恍惚。我觉得我弟弟才是得到了完美人生的人，他看着季华鸢时的那个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但我，嗯，但我也有自己内心深处很柔软的一面。就连我弟弟都不知道，我喜欢小动物。不是什么刺猬乌龟穿山甲那些奇怪的动物，我就喜欢简简单单的猫猫狗狗。嗯……唯一的要求是，毛要蓬松，毛色要干净好看，不能太肥。

最后说一遍，我是个温和的男人。

我过着重复的日子，朝堂上的事，北堂王府里的事，后宫中的事，便是我生活中的全部了。这样一想我觉得我有点可怜，我好像一直都在操心着别人的事，却从来没有为自己费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