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回前堂(四)+番外——小霄
小霄  发于:2015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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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身边这个小白兔,季华鸢眯起眼笑,他还是很喜欢的。这简直就是天助他也,想什么来什么!

季华鸢抬手招了招,低声道:“小兔子,过来!”

那个黑衣人有些不情愿,然而终归别别扭扭地蹭近了几分,说道:“您留下我做什么?”

季华鸢叹息一声,他拉着他往亮处挪了几步。白盈盈的月光下,季华鸢的手指在二人之间比来比去,低声道:“你看我们两个,一样的身形,一样的轻功好,一样的五官俊挺。这漆黑的林子里,我们一起动起来,谁能分得清谁是谁。”

黑衣人闻言瞪大了眼睛:“您是要……”

“没错。”季华鸢勾起唇角妖异一笑:“让我们给晏存继玩一手漂亮的。”

165、洞然(一)

幽黑的树林里,四周寂静无声,唯一的声响是若有若无的蝉鸣。深秋已尽,早已过了蝉鸣聒噪的时刻,只有几只熬冬的老蝉还在不知愁地鸣唱着。季华鸢藏身于一颗巨大的枯树,匍匐在枯树伸出的粗壮的树枝之上,正透过一面小巧的铜镜,凭借在月光下灵活的旋转,静静地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这树简直是宝树,掉了一地落叶,却光靠光秃秃的枝杈就足以掩盖一个纤细的人影。季华鸢踏踏实实地趴在坚实的枝干上,沁凉粗糙的触觉透过两层夜行衣传入胸口,让他清醒,却又让他安心。

若要靠近去看,只能看见这个沾了一头一脸灰尘却难掩清秀的年轻人半闭的眼皮,长长的睫毛搭下来,挡住那双黑眸中一半的光。季华鸢沉静地垂着眼,像是在盘算什么。然而事实上,他此时此刻心里想的却是,等任务完成后如果北堂朝不着急赶他,他能不能先回王府洗个热水澡。

这半宿折腾下来,虽然说仗还没完全打开,他却都感觉自己已经臭了。他脸上向来没那么多表情,其实早在他装作昏睡故意叫三叔的人发现他手中的火药时,冷汗就已经打湿一层身体了。之后又在这深山老林里折腾这半天,他早就有些受不了了。

按照季华鸢交待那小兔子的指令,他们两个是要分两路出发,最后在东南侧晏存继的“藏身处”汇合。季华鸢亲眼看着那人上路,而后自己往反方向走了几步后,直接挑了一棵好栖身的大树翻了上来。

季华鸢将小铜镜握在手心里又晃了一圈,确定周围没什么威胁,而后翻过身来开始清点身上的装备。

三叔那个老头子还算有点良心,没拿走他身上什么东西。季华鸢一边将藏得比较深的暗器拉出来埋在袖筒里,一边咬着牙心疼。他此次出来一共只带了两颗清心丸,方才又狠心给了小兔子一颗,现在什么也不剩了。如果晏存继等会再放什么毒出来,他就只能和那些黑衣人一起当熏猪了。

季华鸢很快就清点完了装备,他重新翻回身来,而后把着树干稳当当地站直身子,侧身掩进粗壮的树体中,睁大了眼注视着西北角那黑黢黢的密林。

亥时末了,快了。季华鸢在心中默念道。

片刻后,西北角传来一声凄厉的雀鸣,紧接着,外围大部队人马动开了。没有人甘心于被动躲避,更何况各自的目的本就都是杀敌首领。

季华鸢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地数了十个数,而后骤然开眼,眸中光华夺目。胸口处少了那枚玉佩,有些空荡荡的,让季华鸢有些不习惯。他叹了口气,抬起左手在手背上轻轻一吻,低语道:“北堂朝,为我祈祷吧。”

季华鸢放下手,一手按住剑鞘,另一手拔剑。落虹出鞘,他轻快地从树上跃下,跳进随风摇摆的灌木丛中。

在这样的山林中,即便是双方主力相遇,也是极难开展接触战的。但毕竟人数众多,各自野心滔天,只片刻间,林中便乱作了一片。季华鸢的目的其实在最东面,这东祁山西临祈兆,东靠母渡江,只有季华鸢立在东侧树梢之上,才能将西面的状况尽收眼底。

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真正的目的,他必须时刻观察着祈兆的动静。

在外围和内围之间行进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既绝对远离了狼崽子,又能在自己能力控制范围内不被三叔监视。季华鸢一路摸进都非常小心,然而不乐观的是,三叔的人所中迷毒带来的劣势很快便暴露出来,外围阵型混乱得很快。没过多久,就能明显感觉到三叔这场仗已经是自保为主了。

季华鸢知道,那个老头子大概已经把斩杀晏存继的希望全部押在自己身上了。他忍不住地苦笑,老头太精明,却也太愚蠢,真不知道他死之前能不能明白所有的事。

漆黑的夜里,季华鸢手执落虹飞快地穿梭在密林中。四周都有纷乱的刀剑声,然而他的心却非常镇静。突然之间,季华鸢的脚步顿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侧起落虹在眼前晃了一下,明亮如银的刀刃上,晃过身后树上正伺机欲下的三个人影。

是黑衣人,还是狼崽子?季华鸢心中警钟大作,然而情势已然不容他多思!季华鸢凭借直觉本能地就地侧滚开,从树上跃下的杀手长刀铿地一声砍在石头上,季华鸢一扬手,一排毒针飞出,那三个杀手急速躲开,季华鸢借机一跃而起,一脚蹬在树上,转身便又跃上了树梢。

这一次他有充足的时间看清,是狼崽子。

季华鸢松了一口气,他立在树梢上对树下正欲追杀而上的三个人比了一个手势,低声道:“自己人!”

三个狼崽子闻言一愣,对望一眼,其中一个低喝道:“你是谁?”

“季华鸢。”季华鸢轻声说道。他说着,抬手抹了几下脸上的灰,说道:“你们可认得我?”

三个狼崽子犹豫着点了点头,另一个说道:“可是……殿下给您的求救香明明指向西面……”

季华鸢闻言毫无惊讶,他从树上一跃而下,将落虹收于背后,走过来说道:“殿下给我的火药不小心被三叔发现了,求救香被搜去,早就不在我自己身上。”

狼崽子闻言面色沉竣下来,他们小声商讨了几句,一个壮着胆子比着刀走上前来仔细看了看季华鸢,回头说道:“没错,这是季公子。”

“冒犯公子,我们需要尽快向上面汇报求救香一事。”

季华鸢闻言连忙摆摆手,说道:“我不清楚情况,你们做该做的就好。”

“是。”领头的狼崽子闻言背转过身一手环在嘴边,深吸一口气,正欲作狼嗥出声,却只听扑簌簌三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先感到了一抹凉意从颈间穿过。他不可置信地低下眼,正看见那抹寒光穿颈而过,下一瞬,冰冷咸腥的东西充斥了整个口腔,让他说不出话来。三个狼崽子几乎同时翻到在地,无声地抽搐,没一会便大睁着眼断了气。

季华鸢低叹一口气,收起指缝中的毒针,走过来一一替他们闭上了眼。

“抱歉了,不得已而为之。”他低声道。而后飞快地收了他们身上可用的装备,拿下背上的落虹继续往东面赶去。

情况比他想象得糟糕。他不知道外围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几个狼崽子竟然如此之快就深入了近来。是仅此一个点,还是全线如此?季华鸢不敢多想,但此时此刻,他已不得不暂时站在三叔这一边,去亲手宰杀几个撞上来的狼崽子,甚至要为三叔抢回一些局势。

令人烦恼的是,他还不能让其他狼崽子送出半点消息去。他为了混淆晏存继的注意力,方才偷偷地将那半截能定位他所在的求救香藏在了小兔子身上。如果让狼崽子放出了这个消息,季华鸢就很难继续行动了。否则,他本也不必要一定杀死那三个狼崽子。

这是活生生地给自己积攒杀孽。季华鸢无声地叹气,只能默默祈祷这一切努力都没有枉费了。

后面的路越走越不顺,一路上碰到的狼崽子和黑衣人越来越多。季华鸢此时真如过街老鼠一样,对谁也不敢公然露头。他虽有心替三叔多消耗一些狼崽子的兵力,但却不敢在抵达落脚点之前留下太多痕迹。季华鸢权衡许久后,还是决定先行绕避。狼崽子们都道黑衣人人人皆受迷毒所扰,感官迟钝,是以并不对行声多加掩盖,而黑衣人却步步小心谨慎。季华鸢一个人游走在密林之中,谁是谁一听便知,倒并不多困难。只是有时候倒霉,前狼后虎,他便只能屏了气跳到树上去躲着,眼看着底下黑衣人和狼崽子相遇,而后血杀。无论是哪一方最后活着送走了敌人,他心中的担忧都更多一分。

季华鸢侧身躲在一颗枯树后,又一次眼看着狼崽子剐了两个黑衣人。距离太近,那股热血喷溅而出,腥热的味道扑鼻而来,季华鸢下意识地咬住下唇,一个转脸,星星点点的热血已经溅了他一脸。

他死死地扣住自己的腿,硬生生挺住了一动没动,连气息都没乱一分。

狼崽子轻松地解决了两个早已受迷毒所扰的对手,而后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密林,没有再发现什么人,便掉头往北去。其中一个叹口气,说道:“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去?”另一个也跟着叹气,低声道:“算了别抱怨了,殿下今晚的重头戏还没开始,咱们这打先锋的就别喊累了。”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渐渐远去。

片刻后,季华鸢从树后无声地跃下,他睁眼望着那两人缓缓离去,反复品味着刚才那句话。

重头戏还没开始。晏存继,你的重头戏是什么?季华鸢正疑虑间,忽然感到身后一阵绝对不应该出现的冷风闪过,他下意识地想要翻滚开,却已经被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摸过来的人按住了肩膀。季华鸢心头突地一跳,他一回头,却看见自己肩膀上那人袖口的银色袖标。

这是……风营的?!

“有人来了,跟我这边走。”那人低声在他耳边一语带过,而后一手扣住他的腰,径自将他带起,二人一同跃于树上。季华鸢震惊地回过头与他对望,竟然是当日在风营训练场上罚跑时见过的一个弟兄,那人冲他龇牙一笑,黑黢黢的面庞下牙齿白得发亮,他低声一嘘,说道:“你让人跟了。”

季华鸢豁然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然而那人却已经噤了声,无声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远处幽深不见头的密林。

片刻后,两个脚步声极隐蔽地从那里传来了。季华鸢眯眼望去,一个身形挺拔的人走在前面,听气息应该是晏存继的人。季华鸢隐约觉得这身形有点熟悉,却又觉得辨识度实在不高。他疑惑地往边上一看,却顷刻间愣在了当地。

七尺身高,膀大腰圆,这样的身材在铁狼军中也不过一人而已——晏十七。

166、洞然(二)

晏十七来这里做什么?外围已经全线崩溃了吗?季华鸢一时间心跳如雷,满脑袋都是震惊和疑惑。身后的弟兄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连忙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压着他往后缩了缩。季华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下头看扣在自己腰上的那只大手,身后的弟兄终于感觉似乎有不妥,有些歉意地缩了手,又冲他龇了龇牙。

千万别告诉王爷呀!那个人用唇语说道。

季华鸢无语,朱雀言周教出来的人果然像他。他面无表情地比了一个小心的手势,而后和身后的弟兄一起无声地向树侧又缩了缩。

晏十七和那个人此时已经走到了树下面,季华鸢不动声色地屏住了呼吸,只听晏十七大大咧咧的声音传上来:“哪有人呐?我说你这鼻子比狗鼻子还灵?”

“刚才有,现在没了。这里方才有人打斗,血腥味给盖住了。”另一个人的声音随后响起。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却又让季华鸢一时间难以捕捉到声音主人的真实身份。季华鸢悄无声息地向外探了探头,底下黑黢黢的,他只能看见那个人同样黑黢黢的头顶,杵在晏十七身边更显得他矮小了。

晏十七拔出短刀绕着留下的尸体查看了一圈,而后笑道:“应该是我们的狼崽子宰了两个黑瞎子,回头我和殿下去说,早就说没必要弄这些个迷毒了,现在简直没有一点悬念,这么打弟兄们都喊没趣儿呐。”

“你别太轻敌了。”另一个人只淡淡地说道,听他的声音,似乎心不在此。那个人环视了一下周围,而后目光突然落在季华鸢藏身的大树上。季华鸢顷刻间心跳似乎都停止了一般,他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发出半点气息,却还是再一次屏了屏。

“殿下把指挥权交给我,我就不敢掉以轻心。更何况殿下曾经嘱咐过我要防季华鸢,现在东西两面都出现了求救香的味道,我怎么可能不生疑?”那个人语罢又小声嘀咕道:“这树也太大了,万一藏了什么人……”他说着,随手挥起长刀胡乱地在树上面砍了砍。季华鸢眼看着那刀刃从自己鞋边擦过,手心早已攥出了汗,终于等到那人死了心收手,才敢松下一口气。

“要我说,很可能是季华鸢的求救香刚掰开没一会就让三叔给发现了,把求救香收在自己或别人身上,季华鸢身上也留了些味。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要是已经被三叔解决了,那是殿下操心的事,他要是还活着逃了出来,此时已经是三叔那里的叛徒了,怎么着也不可能再背叛咱们吧?”晏十七自己说完自己先乐了:“两头都得罪遍了,干脆自投母渡江算了。”

另一个人闻言叹了口气,他还有些不放心似的抬头环视着周围,许久后终于道:“罢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好。三叔真是越老越草包了,我们快点解决完这里,去和殿下会合了。”

“嗯。”那个人低声应着,临走前他最后抬起头往上看了一眼,就是这一抬头的工夫,他在亮出,季华鸢在暗处,季华鸢终于得以看清这个人的模样。

竟然是当日品槐阁楼里和晏十七一同被晏存继引见给他的那个南怀人。看来这个人,也是晏存继手下一大心腹了。

季华鸢和风营的弟兄一直等到那两个人的脚步都听不见了才从树上跃下。风营的弟兄正欲继续向前赶路,离开这个危险地,却不料一转头看见季华鸢正望着晏十七二人远去的方向,面色冷峻。

“怎么了?”

季华鸢缓缓回过头来看着他,张口道:“糟了。”

“什么糟了?”风营的弟兄刚问完这一句,就被季华鸢一把抓住了手臂,季华鸢面上的慌张简直难以遮掩,他低喝道:“从现在开始,无论路上遇到什么人,能躲则躲,躲不开就杀,不能让任何人牵绊住脚步!快,我们要尽快赶到最东边去!”

“为什么?哎!”风营的弟兄还没来得及问明白,季华鸢就已经像一只凶猛的小鹰一样跳起来掠了出去,这个人也算倒霉,碰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主,他叹了口气,纵身跟了上去。

季华鸢撂下话后当真像是疯了一样,他脚下生风,去势凶猛风营的弟兄跟了他好半天之后终于弄明白了什么叫做不能让任何人牵绊住脚步。季华鸢所谓的能躲就躲,原来竟然不是藏着躲,而是脚踏着人家的脑袋瓜子一掠而过转眼就让那人连边都摸不到,躲不开就杀则是如果刚好在落地调气时遇上了敌人,那么无论是黑衣人还是狼崽子,落虹出鞘直砍人头,一击若失手,一个回身间就有数不清的暗器紧跟着抛出去,像是暴雨一样砸出去,人家躲得再快也直接变成了筛子。

纵然是杀手里的杀手,精英中的精英,这位风营的哥们也被震住了。他眼看着身前那个平日里绝代风华的人弹指间取人性命,血溅满面却错眼不眨,心道:我的个乖乖呀,王爷看中的这位小爷还真他娘的不是一般人。王爷真是眼光非凡,相中这男媳妇画画厉害,杀人比画画还厉害啊。

然而风营的哥们毕竟还是有点良心的,他虽然心里咂摸着把季华鸢感慨了个千百遍,却还是非常仗义地在季华鸢身后帮衬,随行帮他料理遗落下来的小虾米们,或者在重伤的对手身上补一刀,一路上自觉也杀得非常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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