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回汽车里,吩咐汽车夫开车,自己解开军装的纽扣,抓起旁边的报纸胡乱扇了扇风。
前排副驾驶位置上传来一阵轻笑,焦青从阴影中出来,下巴搭在椅背上,轻声说:“热成这样啊?”一边说,一边吩咐司机将两边的窗户都降下来,然后递过来一瓶冷饮。
陆万劫接过冷饮喝了半瓶,只觉得被伺候得很舒服。他把饮料丢到一边,继续低头脱一次,军装外套厚重感结实,他又喝了酒,扯了半天没脱下来,不由得有些焦躁。
焦青吩咐司机停车,自己挪到了后排的位置上,微微低头,凑近陆万劫,两手搭在他脖间的风纪扣处,慢慢地解开,手指下移,将他的纽扣一粒一粒解开,然后两手提着衣领,帮他脱掉。焦青把他的外套整整齐齐叠好,放在自己腿上,然后微微别转过脸,闲闲地看着窗外。
他知道陆万劫在看自己,所以愈发沉得住气。
陆万劫意识有些迷离,肚子里的酒意一阵阵翻涌,他觉得有些燥热,索性闭目养神。
汽车到达目的地后,陆万劫起身下车,焦青动作利索地冲过来,扶着他的手臂,搀着他往前走。陆万劫忽然站定,甩开了他,冷淡地说:“不用你。”他远远地对汽车夫说:“你过来。”
汽车夫有些愣愣的,知道搀扶将军这种活儿是轮不到自己做的。
焦青依着他的肩膀,低低地说:“走吧,难道你还怕我?”
陆万劫皱眉,甩开他自顾自地往前走,焦青的那句话让他觉得刺心,他这会儿的确不太愿意接触焦青。
他走进屋子里,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这才一摇三晃地走进卧室,扶着墙壁坐在宽大的雕花木床上。他听见外面的门响,还想再说什么,不料酒意发作,一头倒在床上,人事不知了。
焦青轻快地迈步进来,瞄了卧室一眼,见陆万劫和衣而睡,两条腿从床沿垂下来,显得十分修长。
焦青忽然觉得心脏砰砰乱跳,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但是陆万劫却是他见过的最出挑的男人。威威武武的大个子,嗓子亮得跟打雷似的,面相很凶,其实对人很温柔。
焦青低头想着,唇边不自觉的泛出笑意,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酸。
他打来一盆热水,放在床边,然后半跪在床上,将陆万劫的衬衫和长裤脱掉,用热毛巾细细地擦拭了陆的身体。陆万劫并没有醉得很厉害,只是懒得动弹,被人擦洗身体时,他也只是敷衍地配合。
焦青将他全身擦洗了一遍,只剩下胯间绿色的平角裤包裹的沉甸甸一团。焦青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在他耳边轻声说:“将军,我扶你上床。”
陆万劫嗯了一声,焦青跳下床,抬起他的两条腿,放在床上。然后又跳上床,艰难地摆正位置,好容易摆好,焦青却并没有走,也没有拉过棉被给陆万劫盖上。而是半跪在他的腿边,俯身一下一下地亲吻他结实的小腹和人鱼线。
陆万劫忽然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微微喘息道:“出去。”
“我心甘情愿的。”焦青声音柔软而可怜:“您就把我当成一个玩具就成。”
陆万劫手指抬了抬,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一时事毕,焦青乖巧地下床,给他擦拭了一番,然后抖开毛毯,给他盖上。
陆万劫半睡半醒,耳听见外面有脚步声,泼水声,关门声,桌椅挪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忽然身边毛毯掀开,一个光滑冰凉的身体挤到自己身边,怯怯地抱住了自己的腰。
陆万劫睁开眼睛,声音冷冰冰地宛如刀剑:“下去。”
焦青怔了一下,也不争辩,垂下眼睑轻轻地下了床,捡起地上的衣服迅速穿上,脚不沾地地走了。
第八十四章:不远万里
陆万劫不知道拿焦青怎么办,索性就不管了,他自己每天调集物资,指挥前线的士兵打仗,忙得不可开交。
这天傍晚,从南方来了几辆装载新式武器的运输机,陆万劫听说有一款威力很强的火焰枪,他自己是枪械爱好者,于是兴致勃勃地亲自去接机。
焦青作为他的临时副官,也亦步亦趋地跟随。他们的驻地距离停机场有一段距离,期间道路已经被损坏,汽车行驶在上面十分颠簸。
陆万劫八风不动地坐在后排位置上,闭目养神。焦青身量轻,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一会儿磕着脑袋,一会儿撞着胳膊。
他哎呦哎呦地吸气,又偷偷瞄了陆万劫一眼,慢慢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角,然后凑上去,紧紧地依偎着对方的胳膊。
陆万劫身体顿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只把头微微别开。
焦青一颗心脏砰砰乱跳,紧张之余,又有一股喜悦涌上来,他知道陆万劫不把自己当回事,但是他有的是毅力和恒心,他亲近他,伺候他,依偎他,爱恋他,陆万劫不是石头人,即使是,总有一天,也会水滴石穿的。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车厢的一侧,夕阳透过厚重的车玻璃洒进来。陆万劫面目沉静,神态温和,焦青眼波流转,唇角泛着一丝笑意。他笑得并不舒展,路漫漫其修远兮,他才走了第一步。
汽车到达停机坪时,周围忙忙碌碌的全是人,几辆运输机刚刚降落,螺旋桨旋转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陆万劫下车时,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他自顾自地走向其中一架载人飞机。
后面的焦青摇摇晃晃地下车,他上前跑了几步,伸了几次手,终于握住了陆万劫的右手。他在车中颠簸了一路,这会儿有点头晕。
陆万劫有些不悦,甩开他的手,又转过身,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陆万劫是军中的将军,随手打部下一耳光的事情并不少,那些军官们皮糙肉厚,以前训练时也是经常挨揍。被陆万劫打过之后,嘻嘻一笑也就算了。
但是焦青不一样,他不是正规军出身,比那些兵痞们多少娇气一些,何况,他刚才牵手的举动,意在撒娇,他没有想到陆万劫会随手给他一耳光,他整个人都懵了。
陆万劫浑不在意,大步走到装运武器的木箱前,与那些人谈笑风生,并饶有兴致地研究枪支构造。
焦青呆若木鸡、如被冰雪。停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走回去,一言不发地坐在车里。那一巴掌并没有打疼他,却将他的心都灰了一半。
他自己也知道陆万劫是无意的,所谓无意,是没有把焦青当成爱侣,只当做一般的随从看待了。焦青也想清楚了这个道理,便哭了一阵,又自己擦干了眼泪,打开后视镜检查自己的脸颊,摆出一个温良无害的笑容。
那边陆万劫从木箱里拿出一把新式的火焰喷射器,动作利索地组装起来,旁边的枪械师来自德国,正低声讲解着这把武器的构造原理。
陆万劫抬了抬枪管,问一旁的小兵:“装燃料了吗?”
小兵忙点头,说道:“这一支是试用的,里面还有半罐的汽油。”
陆万劫将枪口对准了前面空旷地带,扣动扳机,呈扇形扫射。只听轰地一声,半个停机坪陷入火海,明亮的火焰蹿升至半空中,将四周照亮得宛如白昼。
机场上所有人都停驻脚步,惊讶地看着这场忽如其来的大火,有的甚至还跑去值班室准备拉响警报。
火焰瞬间又熄灭,只在地板上留下星星点点的火团,枪械负责人大怒,骂骂咧咧地跑过来,要找出肇事者,待看清楚开枪的是陆将军,便刹住脚步,敬了个军礼,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陆将军啊,这可不是玩的。”
陆万劫哈哈大笑,把枪支丢给旁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东西不错,我很喜欢。”
这些人都是极爽朗的性格,见面后互相寒暄了几句,便要回营。枪械师指挥众人把武器搬运到卡车上,又吩咐一个小兵检查机舱,看有没有遗漏的人和物。
小兵答应了一声,飞快地检查各个机舱,又站在其中一架机舱门口喊道:“这边有一个睡过头的。”
负责人骂了一句,急吼吼地说:“又是他娘的脓包新兵!”他又对陆万劫解释说:“前段时间招来一批新兵,有一个瘦得跟娘们似的,还非得往前线跑。这家伙做事迟、吃饭慢、打架不行,扛枪更是不行,把我气得够呛。”
陆万劫没怎么在意,随口哦了一声。
正在这时,机舱门口出现一个穿着崭新迷彩服的瘦瘦男人,扶着舱门,轻声和那个小兵说了句:“怎么不叫醒我?”一边小心翼翼地踩着登机梯下来。
陆万劫离飞机不远,所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人的声音。他怔了一下,忽然冲过去,站在阶梯下面,仰着脸愣愣地看着那人。
那人身量苗条,面容白皙,眉眼含情,水光潋滟,微微一笑,灿然生金。他大概是刚睡醒,胆子又小,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阶梯的扶手,目光却淡淡地看着陆万劫,又有些害羞地低头一笑。
陆万劫终于回过神来,不由得微笑叹气:“不听话。”说罢上前一步,踩着阶梯,将他拦腰抱了下来,趁机在他脸上“叭叭”亲了几下,这才放他下来。
无忧抬手擦了擦脸颊上的口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地上,四周远远近近的全是人,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陆万劫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跟旁边的随从人员说:“这是我弟弟,淘气的很,非要跟着我过来。”陆万劫又趁机把手搭在他腰上摸了几把,一本正经地说:“怎么不在家好好念书,你以为打仗是好玩的吗?”
旁人见无忧面容稚嫩,两人言行又亲密,便没再怀疑。
众人各自忙碌着运送武器,陆万劫手里攥着无忧,对火焰喷射器完全丧失了兴趣。两人挽着手在远处的草坪上散步。
陆万劫依旧是嗔怪他冒险来前线,无忧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你说话不算是,之前明明打赌输了,结果还是不带上我。”
“是你睡得太熟了,我叫不醒你。”
“你喂我吃安眠药!”无忧暴躁地说。
“我怎么会做那么卑鄙的事情呢。”陆万劫正色道。
无忧见死不承认,气的满脸通红,说了一个“你!”字,又想到那天自己一觉醒来,床边空荡荡的,陆万劫已经离去,自己那一刻的伤心和孤独,不由得红了眼圈。
陆万劫本来还想逗他几句,一见他这样,当即怂了,忙弯下腰好言好语地赔不是,又说:“你能来找我,我心里高兴得很,我没有凶你呀,我只是怕你有危险。”
无忧绷着脸说:“打仗哪有不危险的,我又不是贪生怕死的人。”
陆万劫微微一笑:“我知道。”
他四处看了看,见不远处有一片破旧的军事防御建筑,建筑损毁严重,只留下一堵一堵的墙壁。陆万劫伸手指了指,说:“去那里看看。”
无忧摇摇头:“怪脏的,我不去。”
陆万劫神神秘秘地说:“那边有好玩的,你肯定喜欢。”
无忧好奇心旺盛,又见陆万劫说的煞有介事,就兴致勃勃地跟他一起走过去了。
结果墙壁残破不堪,地面上散落着砖瓦和野草,十分荒凉。无忧很失望,转身就要走。陆万劫忽然揪住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按在墙壁上,急不可耐地吻了上去,同时一只手伸进他的衣服下摆,重重地揉搓他的屁股。
无忧蹙眉,后脑被撞得头晕目眩,他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他推了陆万劫一把,对方强壮得比城墙还要结实,他只得认命地贴在墙上,闭着眼睛承受亲吻。
陆万劫凶狠地吮吸着他的唇舌,像是要吃掉他似的,直到口中尝到一点血腥的味道,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腰,又微笑着蹭了蹭他的脸颊,说道:“我们回去吧。”
无忧嗯了一声,晕头晕脑地跟着他回去。
陆万劫拉着他的手,一起走到了汽车旁边,司机恭敬地下车,给他打开车门,焦青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陆万劫一手揽着无忧的肩膀,将他按进车里,另一只手搭在焦青的椅背上,微微敲打两下,下巴一扬。焦青一言不发地解开安全带,踉跄着下了车。
汽车发动之后,在地面上扬起滚滚烟尘,焦青呆呆地站在车辙里,迎着灰尘和晚风,徒劳地追了两步。他的漫漫长路,他的全盘计划,全都坍塌了。
陆万劫在车里揽着无忧的腰,低头轻声说:“我看看你的嘴,是不是流血了?”
“嗯……”无忧有些心不在焉,扫了一眼后视镜,随口说:“嘴唇破皮了。”
陆万劫轻轻地用拇指按着他的嘴唇,看见果然被咬掉了一块皮,又是心疼又是自责,真心实意地说:“我不是有意的,要不你也咬我一下吧。”
无忧蹙眉,伸手在他的脸上打了一巴掌,轻声说:“滚。”
第八十五章:人群中多看了一眼
午后的庭院里,落满了藤萝花瓣,无心蹲在树荫下面,用小树枝慢慢划拉。微风缓缓吹过来,拨乱了他毛茸茸的头发和皱巴巴的衣角,他依旧是蹲着不动。
林铁衣提着一个尼龙网兜从外面进来,兜里装着三个绿油油的大西瓜,他见无心蹲在地上,便开口说:“宝贝,不要玩蚂蚁,过来吃西瓜。”
林铁衣挑了一个西瓜,在厨房用冷水清洗了一遍,然后切得整整齐齐,挑了两个最大的,端到院子里,递到无心的嘴边。
无心皱巴着一张漂亮的小脸,宛如坐禅似的,把头一歪,病恹恹道:“不想吃。”
林铁衣强硬地把西瓜塞到他嘴唇边,语气越发轻柔:“乖啦,我专门给你买的。”
无心只好在那两块西瓜上咬掉了尖角。林铁衣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过了一会儿,又搬了一个小凳子,一手扯着无心的胳膊,一手把凳子放到他的屁股底下,目光炯炯地望着无心,轻声说:“宝贝,你有什么心事吗?”
无心厌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真烦。”
林铁衣冒着炎炎烈日给他买西瓜,把最好吃的西瓜尖给他吃,换来了一句“你真烦。”
好在林铁衣年长,脾气没那么大。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柔声说:“那我不烦你了。”说罢自己站起来,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太阳底下坐着,小心晒坏了。”
无心没搭理他,林铁衣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走开了。
林铁衣在屋子里清扫家具,不时朝窗外看一眼。
会有那么一瞬间,林铁衣觉得特别疲惫。
他年近不惑,已经过了为爱痴狂、死生不顾的年龄。他不想要误会、猜忌、隔阂这种东西,他希望两个人在一起,纵然诸般不和,也会包容忍让对方。
林铁衣事事包容无心,但是无心还是个少年,他是会为了一个眼神、一声语气词而耿耿于怀很久的小孩子。
上次因为林铁衣在床上的那句话,无心伤心难过了很久,纵然林铁衣百般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发晕,想起了曾经的妻子。但是这个解释只会惹得无心更加生气。
林铁衣将屋子打扫过后,从储物罐里拿了几枚金币,打算去黑市上买几件东西。他临出门时,又走到无心身边,环抱住无心的肩膀,柔声说:“我出去一趟,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无心想了想,觉得自己什么也不缺,又忽然想到前几天顾清跟他说,我的怀表丢了。便随口说:“我想要一个怀表。”
林铁衣知道他爱买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满口同意了,却没有走开,而是静静地注视着无心的脸颊,柔声说:“我们俩,不要吵架了好不好?”
无心肚子里依然有气,别别扭扭地说了一声:“哦。”
黑市位于小镇边缘的图书馆。此馆经过炮火和活尸的洗礼,几乎成了废墟。然而在废墟之上,逐渐兴起了地下交易市场,所交易物品五花八门,皆为市面上禁止流通或者难以买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