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快步上楼进了卧室,将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装进行李箱,一言不发地拉着箱子,穿过客厅,拉开大门离开。
旁人只好站在旁边远远看着,并不敢上前阻拦。
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林铁衣忽然觉得心中刺痛,下意识地站起来,踉跄着几步跑出去,只听见汽车远去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消失。
一瞬间,前尘回忆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压得林铁衣喘不过气,他扶着门框,半晌没有动过。最后沈贤过来扶他,将他来回了卧室。
林铁衣坐在床上,摸着床单和枕头,上面依稀残存着无心身上的香味,他长叹一口气,无力地躺下。
沈贤有些惶恐无措地跟着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得默默地收拾房间,倒了一杯热水,又坐在林铁衣身边,温顺地握住他的手。
林铁衣却忽然抽回了手,声音淡淡的,没什么感情:“你先出去吧。”
沈贤愣了一下,哦了一声,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上门。他在走廊上茫然地走了几步,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自己很多余。
他原本就不应该出现的……吧。
沈贤苦着一张脸,慢慢走下楼梯。看见陆万劫和无忧正在清扫地面。三人打了照面,陆万劫没说什么,无忧眼神微怒,继而装作没有看见他似的,别转过脸。
沈贤察觉自己在一楼也呆不下去了,只好调转方向,狼狈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楼下的两人把房间清扫干净,都累的够呛。无忧坐椅子上歇了一会儿,给无心的实验室打电话,他害怕无心会出事。结果实验室那边的人说无心回去后就去休息室睡觉了,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无忧挂了电话,愁眉苦脸地看了一眼陆万劫。陆万劫倒是不怎么挂心,他见无忧如此忧愁,就提议一起去旅馆照看生意。反正眼前的麻烦不是他们俩能解决的。无忧想想也有道理,于是跟他一起出去了。
林铁衣在屋子里睡得昏昏沉沉,一整天毫无知觉。而沈贤则是在房间里郁闷了一下午,他此刻很担心被人嫌弃,所以宁愿待在屋子里。
但是快到傍晚的时候,沈贤有点扛不住了,他的体温急速下降,头脑一阵阵发晕,腹中宛如裹着铅块似的一阵一阵往下坠。
沈贤心中害怕,忙忙地推开房门走出去。走廊上灯没有开,灰茫茫一片。他猜测陆、忧二人都出去了,只好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到林铁衣的房间门口,敲了几下房门,喊林铁衣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林铁衣才含糊地回应了一声,却并没有开门,只隔着门问他怎么了?
沈贤一时说不出口,只得模糊说道:“我……我饿了。”
里面陷入了沉默,始终没有回应。
沈贤觉得无助难过,只好又去敲门。过了一会儿,林铁衣声音略有些不耐,加重了语气:“沈贤,我心情不好。”停了一下,语气又轻了一些:“冰箱里有东西,你随便吃一点。”
这下沈贤什么也不好再说出来了,他站着不动,额头抵在木质门上,他心里有太多难以启齿的话要说,他不敢独自去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慌和命运。
但他不是那种可以依偎在林铁衣怀里撒娇的人,而林铁衣对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温柔和耐性。
沈贤回卧室拿了大衣,独自外出。他打车去街角的一家药店里,拿了几瓶蛋白粉和几瓶药物,又去街角吃了一点饭,并打包了一份带回来。
他想给林铁衣送饭,但是敲了几次门,里面始终没有动静,沈贤踟蹰了一阵,语气哀求地说:“我可不可以陪陪你……”他靠在门上,像是依偎在林铁衣的胸口,半晌低低地说:“我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停了一会儿,里面传来林铁衣淡淡的声音:“沈贤,你去休息吧,我不想看见你。”
沈贤在门口呆立了几分钟,最后索然无味地回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面目狰狞
林铁衣在屋子里待到深夜,意识昏昏沉沉的。夜里下了一场暴雨,雨水滴落在窗棂和雨搭上,发出沉闷安宁的声音。他在窗前听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胡乱穿上衣服,抓起导盲杖,快步跑了出去。
他来到走廊的另一端,沈贤的卧室,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就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沈贤仿佛一直在等他似的,声音透着一股喜悦和释然:“还没睡呀,快进来。”
林铁衣没有进去,只是简略地说:“你换一下衣服,咱们出去一趟。”
“去哪里?”沈贤有点惊讶。
“去无心的实验室。”
林铁衣说完,扶着栏杆一步一步地下楼了。
无心害怕雷声,林铁衣很担心他。
林铁衣打开大门,站在屋檐下,一股清凉潮湿的夜风袭来,他微微打了一个寒战,身后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然后一件厚重的大衣披在了他的肩上,继而一只手被握住。
“走吧。”沈贤说。
沈贤开着汽车,很快就来到了实验室门口。林铁衣随身带着钥匙,两人不费太多时间就进了试验大楼,里面黑漆漆一片。林铁衣倒是知道无心平时的休息室在哪里。
他在沈贤的牵引下来到了门口,微微转动把手,感觉里面并没有反锁,却并不急着进去,而是转身对沈贤说:“你去楼下等着我,不要进来。”
沈贤答应了一声,却站着不动,哀哀地低语道:“主人……”
林铁衣怔了一下,微微转身,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用轻而柔情的声音说:“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我是你男朋友诶。”
沈贤抬起头看他,借着外面星星点点的月光,林铁衣的身影高大而宽厚,沈贤微微点头,亦轻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待沈贤离开以后,林铁衣才推开房门进去。
房间里面很冷,窗户大开,窗帘翻飞,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窗户下面是一张窄小的单人床,上面堆积着层层叠叠的被褥。
林铁衣不知道无心睡了没有,他先是关上窗户,然后坐在了床边,握住露出棉被的无心的手,轻声道:“无心……”
无心没有回应他。
林铁衣只觉得无心的手有些凉,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语道:“你啊,总是不让人省心。”他把无心的手放回棉被里,又捏起棉被角,往上拉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林铁衣陡然感觉自己在无心的胸口碰到了什么东西,仿佛是坚硬的金属。
林铁衣骤然觉得浑身冰冷,他颤抖着,摸着无心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摸到了胸口。
他碰到了金丝缠绕的的坚硬刀柄。刀身已经完全插入了胸腔。无心单薄的睡衣被打湿,鲜血一滴一滴地从床上落下来。
林铁衣抱着无心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感觉不到心碎,也忘记了呼喊求救。他低头亲吻着无心的脸颊和嘴唇,轻声喊着无心的乳名,只觉得失魂落魄,生无可恋。
无心体温尚存,鼻端还有微弱的气息。林铁衣意识到这个之后,才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喊人。
无心被送进医院后,手术进行了十几个小时,最后取出一把七寸长的钢刀,被医生放在托盘里,血淋淋地端出来。林铁衣出乎意料地很镇定。听说无心还在重症监护室里,就对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别在这里待着了,回去休息吧。他短时间内也醒不来。”
无忧几个心情低落,出去买了一点营养品和日用品,就开车回去了。沈贤像一条影子似的,默默跟在他们后面。
林铁衣明知道无心短时间内醒不过来,还是很固执地守在医院里。 一星期后,无心苏醒过来,从重症监护室里转到普通病房。从此来探病的人宛如走马灯似地络绎不绝。
他是林家的小宝贝,更是实验室和整个国家的大宝贝,一大堆科研项目等着他去启动,同事和官员们唯恐他再受一丁点刺激,将整个楼层都封闭了起来。
无心醒过来之后,就不怎么说话,除了医生来检查身体时,才略微敷衍几句,旁人来嘘寒问暖,逗他说话,他连眼皮都不抬。不过他性格一向如此,别人也不跟他计较。
无心身边有专人伺候,倒显得林铁衣待在那里有些碍手碍脚,何况他本来就看不见,照顾自己都有困难,何况是别人。
林铁衣非常地沉默,他手里拿着导盲杖,噔噔噔噔地在走廊上来来去去,一会儿端过来一瓶橘子水,一会儿拿来一包棉花糖。护工拦着他,说那些东西没营养,也不好吃。林铁衣固执地堆放在桌子上。
无心躺在床上看书,眼皮不抬,将林铁衣带给他的小零食一件件全都吃了。他喜欢吃的东西,林铁衣全都记着呢。
傍晚时候,病房里的人大多离开了,护工将房内收拾停当,嘱咐了无心几句,就转身离开了。
林铁衣坐在窗台前,很无聊地听着音乐。夜幕渐渐降了下来,他察觉窗外渗透出一丝寒意,就起身把窗户关上了。又打开角落里的行军床,从塑料袋里掏出毛毯,自己斜躺在床上,轻声说:“你还在看书吗?饿的话桌上有吃的,我先睡了。”
无心双手抱臂,面前的摊着一本厚厚的哲学概论,一整天都没有翻动过。他的面颊白皙丰润,说明这段时间睡眠和饮食都很好,但是他的眼神却冷冷淡淡的,一点光彩都没有。
无心呆呆地望着前方,忽然开口问道:“你在这里待多久了?”
林铁衣有些惊讶,然后高兴地说:“你醒过来后,我就一直在这里。”他微笑着看向无心,想说一些亲密的话。
但是无心却板着脸,冷静而认真地说:“你不用陪着我了,不然,我会以为,咱们两个还有机会。”他凝视着林铁衣,眼神锐利。
林铁衣避开他的话题,温柔地说:“无心,我们俩之间,除了爱情,还有更深厚的感情,对不对?以后,即使我和沈贤在一起,但是我对你的关心和疼爱,并不会比之前少一分。”
他站起来,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床边,握住无心的手,说:“我还在这里,我对你的爱也在。你并没有损失什么。为什么要去寻死?”
无心低着头不说话,精致的鼻尖微微泛红。
林铁衣见他这样,就知他已经被说动了,不由得心生怜爱,想去抱住他的肩膀。
恰巧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声音非常礼貌。
林铁衣有些疑惑,问无心:“是谁?”
无心看了一眼门上的玻璃,开口道:“进来吧。”又轻声对林铁衣说:“是无忧哥哥。”
无忧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并没有进来,只是笑着对林铁衣说:“小叔叔,你过来一下。”
林铁衣有些疑惑,不明白无忧为何单独把他叫出去,然而他也没有多想,拿起手杖就跟他出去了。无忧在门口迎上他,随手关上了房门,将林铁衣牵到几步远的楼梯口处。
林铁衣很困惑:“你搞什么鬼?”
“铁衣……”旁边蓦然响起沈贤轻而委屈的声音。
林铁衣呆了一下。无忧轻声对沈贤说:我在楼下等你。就匆匆下楼了。
林铁衣上前一步,摸到了沈贤的手臂,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们俩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林铁衣这段时间里半点都没有想起过沈贤,但是此刻他忽然出现,林铁衣才发觉自己迫切地想抱着他,想亲亲他,想说一点亲热的话。
“你怎么来了?”林铁衣在沈贤的衣领处亲了几下,心中是满满的爱意,轻声笑道:“想我了?”
沈贤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微微侧身将脚下纸袋子挪到林铁衣脚边,说道:“你不肯回家,我只好把你换洗的衣服和洗脸刷牙的东西给你带来。”又微微别转过脸,小声抱怨道:“你臭死了,不要亲我,我刚洗过澡。”
林铁衣果然松开了他,两人并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林铁衣想起那天早上沈贤呕吐的事情,就问他怎么了?
沈贤支支吾吾地,半晌才说:“我生病了。”
林铁衣当即紧张起来。沈贤忙解释:“不是大病,就是胃不舒服。”
林铁衣松了一口气,随口说:“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沈贤打断他,欲言又止地说:“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胃不舒服吗?”
林铁衣沉默了一会儿,道:“宝贝,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你要是真的生病了,我叫陆万劫陪你去看病,要是跟我闹情绪呢,我这些天要照顾他,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他这番话把沈贤堵得无话可说,最后讪讪地说:“我没事。”
林铁衣舒了一口气,笑道:“你一向呆头呆脑的,怎么今天学会侍病撒娇了,肯定是跟着无忧学坏了。”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催沈贤回去。
沈贤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楼梯口,又折返回来,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铁衣,我明天要去附近的医院检查身体,你能陪我吗?很近的。”
林铁衣不是太在意,说道:“我可能抽不出时间,让无忧或者万劫陪你吧。”
沈贤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通情达理,而是抓住了林铁衣的手,用可怜而哀求的声音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铁衣,我有一些话要和你说。”
林铁衣不耐,问道:“你怎么了,你明知道……”他压低了声音:“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我这会儿怎么能去陪你?”
沈贤满眼都是失望,语气淡淡的:“我知道了。”他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林铁衣站在原地,微笑着送他离开,耳听见沈贤的脚步越来越远。林铁衣心中一动,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沈贤,你过来一下。”
沈贤有些疑惑,以为自己什么东西落下了,忙走过来,却被林铁衣合身抱住,然后嘴唇被温热的东西覆盖住。
林铁衣微微一笑,两人亲吻了一会儿,林铁衣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向很懂事,又识大体,只好委屈你一段时间。等他的病好了,我陪你去检查身体,陪你吃东西,陪你睡觉,再不离开你,好不好?”
沈贤满脸通红,小声道:“我才不稀罕你陪我睡觉……”
林铁衣嗤地一笑,在他嘴唇上啄了几下,无奈道:“好吧,是我缠着你的,可以吧。”两人又闹了一阵,沈贤才离开。
林铁衣满脸微笑着返回病房里,房间的门并没有反锁,微微露出一条缝隙,林铁衣神色一滞,怀疑两人说过的话给无心听见了。
他轻声叫无心的名字,无心含糊地应了一声,像是快睡着了。林铁衣松了一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才回到行军床上睡下。
林铁衣早上醒来,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和人群的吵嚷声,他估测今天起晚了,忙从床上坐起来,扶着墙壁去洗手间洗脸,随口叫无心的名字,问他起床了没有。
没有人回应他,林铁衣有些诧异,从洗手间里出来,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水,到无心的床上摸了一把,上面空荡荡的,被褥上还残存着一点体温。
外面草地上人群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林铁衣有些烦躁,忙忙乱乱地出去,手里拿着导盲杖指指点点地走。迎面匆匆走过来一人,脚步轻盈而慌乱,应该是一名护士。
“请问……”林铁衣站定,礼貌地问:“病房里那位姓林的先生去哪里了?”
护士刹住脚步,提高了音量说:“您是他的家属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