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轻轻地把头一下下地撞在墙上。他以前一直觉得，结婚是没有办法的事，就算遇不到喜欢的，找个合适的凑合过一辈子也不是不可以，谁说非得要有爱情呢？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啊，他有了喜欢的人，他有了季明时。

可那又能怎么样？他要告诉他的父母，他要喜欢男人，喜欢季明时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父母会是什么反应呢？想到这里，顾衍的心一下一下地跳得厉害。出柜，他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似乎突然变得……有些诱惑力了。

他不可遏止地幻想如果陪伴自己下半生的人是季明时，那又该是如何美好；而后，他立即沮丧地想道：他乐意，可是季明时又能乐意么？看来，还是得再等等，等到他喜欢自己，等到他离不开自己。

季明时的手艺其实也不怎么样，清炒芹菜，糖拌西红柿，西红柿鸡蛋汤……虽然只有一个凉菜一个热菜和一个汤，他这顿饭依旧做得险象环生。

顾衍正思绪万千呢，突然听到厨房传来一声惨叫。他赶紧起身奔了过去，见季明时正站在炉灶边捂着手，锅里看不清是什么的东西冒着烟，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顾衍紧张地问道：“明时，怎么了？”

季明时这会已经缓过来了，他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硬着头皮重新拈起锅铲，迅速在锅里翻了几下，又迅速退开。他应声道：“没事，刚才油溅手上了。”

季明时一直以一种甚是奇葩的姿势炒着那道芹菜。过了不久——在他本人看来好像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季明时如获大赦般把火关掉，往锅里洒了勺盐，长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芹菜熟了没有，反正这玩意好像生着也能吃吧。

接下来的一菜一汤则容易了很多。季明时没费什么劲就搞定了。终于可以吃晚饭的他简直被自己感动得快要哭了，而后他尝了口芹菜，险些真的哭出来。

太TM难吃了！

顾衍已经不动声色地吃了好几口了，此时看了看季明时的表情，笑道：“怎么了？挺好吃的啊，你不吃都给我。”说着把汤往季明时面前推了推，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你只能就着这汤吃米饭了。”

季明时看着顾衍狼吞虎咽地吃了那道难以下咽的芹菜，心里突然有些感动。

第四十三章

除夕当天，季明时早早便醒来了。天还没有亮，季明时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难以心安。挣扎了一会，他决定再去核对一遍要带到顾家的礼物。

顾衍冷不防翻了个身，一条手臂重重砸了下来，把刚刚支起身子的季明时又砸倒了。季明时推了推顾衍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死沉死沉的胳膊，顾衍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季明时把顾衍的手臂抬起，尽量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把身体微微往床边挪去。被打扰了的顾衍在睡梦中不悦地皱了皱眉，就着压在季明时身上的胳膊一把把他捞进怀里，死死抱住。

季明时：……

季明时在黑暗中瞪了半天眼睛，依然毫无睡意。他无奈地侧过脸看了看好梦正酣的顾衍，心里中了邪似的一遍遍想着要带的礼物，越想越觉得要出错。

不行，一定得去看看。

季明时估计着顾衍睡成这样是醒不了的，于是下手也没了顾忌。他重重地推了顾衍一把，只见顾衍受惊般地挣动了一下，眼睛依然没有睁开，而搂着他的手臂也丝毫没有放松的意思。

季明时欲哭无泪，他咬着唇，觉得只有使出杀手锏，才能管用了。

季明时在顾衍腰侧，轻轻地挠了几把。

顾衍的腰部及其敏感，碰一下就能笑个不停。被季明时这一折腾，顾衍浑身都哆嗦了一下，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等他渐渐适应了黑暗的光线，脑子里也清明了些，慢慢琢磨过来刚才是怎么回事了。顾衍气恼地一把把正翻身下床的季明时裹进怀里，惩罚地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太半夜的，你瞎折腾什么？”

季明时躲着顾衍碰在他耳际的热气，赶紧顺毛安抚：“我睡不着，去把礼物收拾一下。你接着睡吧，睡吧。”

顾衍狞笑了一下，露出獠牙：“那正好，现在我也睡不着了。”说着猛地把季明时扑在身下，边撕扯衣服边恶狠狠地说道：“本来昨天想放过你的，这可是你自找的！”

日上三竿，季白兔恨恨地推着吃饱喝足在他身边酣睡的顾二狼，低吼道：“赶紧起床回家了！”

季明时从不到五点醒来到现在，睡眠时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此时他萎靡地歪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顾衍一脚刹车，他的头便撞在了玻璃上。

“到了？”季明时茫然地打量着四周问道。

“没有呢。”顾衍怜惜地抚了抚季明时的额头，柔声道：“去后座睡吧，我给你拿条毯子。”

季明时摇了摇头，失笑道：“这一共才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睡什么觉啊。顾哥，停路边我去买杯咖啡吧。”

顾衍和季明时两个人四只手都拎得满满的，顾衍不得不用下巴戳了戳门铃。门铃响起时，家里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而后门从里面打开，第一眼望去却没看见开门的人。

季明时顺着顾衍的动作往下望去，才看见一个小人儿扳着门框，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们。

“也不问问是谁就开门。”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她快步走到近前，看见顾衍便眯着眼笑了起来，“阿衍回来了？”

顾衍一脸的逗比表情，喜气洋洋地叫了声：“顾大嫂！”

季明时不禁侧目。这女子美丽温婉，端庄大方，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怎么都联想不到那个“母大虫”啊。

顾衍的品位果然奇葩。

那女子丝毫没有把顾衍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弯下身子对依旧坚持霸着门的小孩说道：“这个叔叔是坏人，不要让他进来。”

小孩严肃地点了点头。

顾衍夸张地哀嚎了一声，然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变形金刚，企图贿赂“门神”：“顾小乐，看叔叔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变形金刚显然对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有着莫大的诱惑，不过显然母亲的话更要紧。顾小乐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玩具上挪来，冷静地问道：“顾小乐是谁？”

顾衍语塞。他叫顾小乐叫的顺了口，却忘了全世界大概只有一个人这么叫这孩子，难怪他记不住。正在这时，又一阵脚步声传来，顾小乐被一个男人抱了起来。那男人责怪顾衍道：“你在门口闹什么呢？”

“大哥……”顾衍欲哭无泪，他大哥顾源不是一般的护短，小时候护着他，成了家护着老婆儿子。顾衍不服气地争辩道：“明明是唐宛宁教唆顾小乐不让我进门！”

顾源白了他一眼：“没大没小，说了多少次了，叫嫂子。”他把儿子放在地上：“宛宁不让你进门，一定是你不好。”

顾衍一口老血险些喷出来，顾源却没给他申辩的机会，而是冲他身后的季明时点了点头：“明时，进去坐。”

季明时有些惊讶。顾源比他大将近十岁，从小也没有什么交集，没想到他居然一下就认出了自己。顾衍翻了个白眼，勾着季明时的脖子，吊儿郎当地说道：“惊讶吧，我大哥记性特好，过目不忘，就跟被雷劈过似的。”

顾源毫不犹豫地踹了顾衍一脚。

顾家两个儿子在玄关里折腾得鸡飞狗跳，唐宛宁抱着手臂在一边笑眯眯地观战。她见季明时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忙对他解释道：“这兄弟俩一见面就掐，啧啧，看这样得一直掐到死。”

顾衍从他大哥的压制下挣了出来，嚷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你个红颜祸水！我哥原来最疼我了！”

这场争端直到顾母出现在两个儿子脑袋上各来了一巴掌才算结束。顾母虎着脸，训斥道：“你看看你们俩，像什么样子！赶紧干活去，别想光等着吃饭！”

顾家的阿姨回了家，年夜饭只好由顾母亲自动手。不算小的厨房里挤了一大家子人，显得极为逼仄，连转个身都费劲。见状，顾母干脆利落地吩咐道：“老头子把面和了，顾源顾衍把菜洗好切好。宛宁出去吧，带宝宝玩就行。明时……”顾母顿了一下，努力地想了想：“明时剥头蒜。”

顾母坐在饭厅的桌上调饺子馅，季明时坐在她身边剥着一头蒜。顾母看着顾源和顾衍不时起争执，对他抱怨道：“你看看，他们俩都多大的人了，还那么幼稚。”说着眼馋地看了看季明时：“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乖，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顾母口中抱怨，眼里却满满都是宠溺。季明时觉得有些愧疚，这个一直待他如亲子老太太，要是知道自己跟他的宝贝儿子不清不楚地搅在一起，可要怎么办呢？

中午一家人就随便炒了几个菜吃，而后一家人养精蓄锐，准备备战年夜饭。

顾家有四个卧室：顾父顾母一间，顾家兄弟各一间，以及客房一间。自从有了顾小乐，那间客房就改成了儿童房，因此顾母尴尬地发现，今年家里人太多，没有季明时的房间了。

顾衍心中大悦。他笑道：“没事，妈，明时跟我睡一间就行。反正我的床够大。”

季明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耳朵有些发红。不过他不能让顾母为难，忙附和道：“是啊，阿姨，我跟顾哥一间就可以。”

一米五的床，挤两个大男人绝对不算宽裕。顾衍把季明时抱在怀里动手动脚，口中还调笑着：“宝贝，你看咱俩像不像回婆家的新婚小夫妻？”

季明时白了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像。”

顾衍一点没扫兴：“也对，是不太像。新婚小夫妻一般这时候都干柴烈火把持不住了，要不，咱俩像点？”

季明时无奈地推了他一把，不过就只有这么点空间，推也推不到哪去。

顾衍也没真的准备干什么，嘴上占了便宜便心满意足，搂着季明时沉沉睡去。

季明时实在有些累，很快便睡着了。

整个下午一家人都被顾母指挥得团团转。晚上七点，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终于新鲜出炉，热腾腾的饭菜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这一桌子饭是顾源主厨，顾母负责打下手，季明时负责剥蒜，顾衍负责添乱。跟废柴弟弟不同，顾源是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二十四孝好老公。平时工作虽然忙，人也没什么情趣，不过闲暇时间必定会给老婆儿子做一桌美味的饭菜。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坐一团吃着一顿饭，顾母一个劲地给季明时夹菜，顾衍想表现都没有机会。不过这样也好，他就怕季明时拘束，有“自己是外人”的感觉。

他却不知道，季明时全程心乱如麻，顾母对他越好，他就越愧疚。

晚饭后，全家人挤在客厅里看晚会包饺子，连顾小乐都上手了。唐宛宁给他擀了个小小的皮，他就包了只小小的饺子。顾母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夸孙子聪明懂事。

顾父顾母年纪大了，撑到十一点就去睡觉了；唐宛宁也早早带着宝宝去休息了。整个客厅就剩了顾家兄弟和季明时三人，顾衍见季明时困得眼皮直打架，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你先去睡觉吧。”

季明时实在困得不行，没怎么挣扎便上楼睡觉去了。顾源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季明时消失在楼梯拐角处，他才对顾衍说道：“走吧，咱俩放炮去。”

第四十四章

顾源和顾衍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家门，抬了一箱烟花爆竹找了个没有住户的地方开始点。

顾衍觉得跟大哥放炮挺诡异的。他哥把一挂长鞭铺开，一句话不说，点着了就退到一边看着，这挂放完了再点下一挂。点完了鞭炮放烟花，如此循环往复。顾衍在一边干看着，不仅看烟花，还看他家大哥。

眼见着一箱子的炮还剩了小半箱，顾衍终于忍不住了。他上前拽了拽顾源的袖子，问道：“哥，你今天怎么了？”

顾源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闷闷地抽了口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衍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他痞痞地拿胳膊肘撞了大哥一下，体贴地说道：“你有什么心事，尽管跟我说嘛。”

顾源沉默了半晌，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严肃道：“顾衍，我问你个事。”

顾衍忙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可事实上顾源这话一出口，他就已经在想入非非了。看大哥这个样子一定是有什么心事，七年之痒？中年危机？子女教育？想想他哥平常一直正经得不像话，倾诉起心事该是多么好看啊！

热腾腾的八卦哟。

哪知顾源下一句话就叫他泄了气。顾源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跟季明时是怎么回事？”

顾衍面色尴尬，大脑开始急速运转起来。他并没有把他跟季明时的事情公之于众的打算，至少现在没有；可他也没有欺骗家人的意思。顾衍如今拿捏不准大哥是个什么态度，对顾源可能做出的反应一点把握也没有。

后来顾衍心一横，反正瞒不了一辈子，家里人早晚会知道；与其到时候全家人鸡飞狗跳，还不如现在先拿思维不那么古板的大哥试试水。想到这，顾衍硬着头皮同顾源对视着，反问道：“你看出来了？”

顾衍如此坦白，倒是换顾源愣住了。他本以为顾衍会否认，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大方地就承认了。顾源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宁愿顾衍骗他。

如果顾衍欺骗敷衍他，他还能安慰自己顾衍有可能就是玩玩，没有当真。可是他偏偏承认了，那是不是说明，他弟弟是认真的呢？

顾源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问道：“顾衍，你是认真的吗？”

事到如今顾衍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对自己的哥哥出柜了？顾衍当场石化。

顾源见他一脸的呆相，恨铁不成钢地又问了一遍：“说话，你是认真的？”

顾衍这才点了点头。

顾源有些泄气。他气恼地给了顾衍的脑袋一巴掌，恨声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早晚得整出点事来！顾衍，你这颗脑袋成天都在想些什么啊！不正经交女朋友就算了，带个男人回家跟我出柜；那男人还是季老的孙子，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叫别人以后怎么说你！”

顾衍正处于心乱如麻被自己震惊的阶段，没有完全领会大哥话里的意思。他奇怪地看了顾源一眼，一点抓不住重点地说道：“出柜？我没有啊。这不是你问我的么？”

顾源：……

事到如今，责怪也没有用。顾源是个理智的人，遇到问题寻求最合适的解决途径才是正理。他狠狠地吸了口烟，定了定神，冷静地问道：“你以后准备怎么办？”

顾衍茫然地看了大哥一眼。以后？以后要怎么办呢？他连季明时的心意都没有问过，他怎么知道以后怎么办。于是顾衍诚实地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顾源：……卧槽这二货真的是他弟弟吗！

顾衍经大哥一提醒，倒是觉得，他跟季明时在一块的时间也不短了，是不是该讨论一下以后的事了呢？可是如果他挑明了以后，季明时被他吓跑了怎么办？

顾衍狗腿地凑到顾源身边，讨好地问道：“哥，你觉得，明时他喜欢我么？”

顾源这会确定了，这个家一定是有什么不对，不是他是捡来的，就是顾衍是捡来的！

“喜不喜欢你？你连人家喜不喜欢你都不知道就敢跟家里出柜！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弟？”顾源使劲戳了戳顾衍的脑袋，“你们俩是怎么在一块的？”

听了顾衍的简单描述，顾源彻底无语了。当然，不排除是他弟弟表述有误的情况；如果按照顾衍的描述，这个季明时明显也是个奇葩，跟他弟弟还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