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顾衍的霉运远远没有结束。他好不容易跟季明时相安无事了，就破天荒地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看到家里的号码他还以为是母亲；听到父亲的声音，顾衍着实惊讶了一把。无他，顾振国主动给儿子们打电话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顾振国威严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顾衍，你已经三十岁了。就算不想着结婚成家，也早过了胡闹的年纪。你给我解释一下，今天早上的新闻是怎么回事！跟女明星不清不楚，这是我们家教你的？！”

顾衍目瞪口呆。毫不关注娱乐新闻的父亲居然会知道这事，简直比这破事闹上电视还要令他惊讶。他苦口婆心地对父亲解释了好半天，才算是蒙混过关；又被迫上了堂思想政治教育课的顾先生在谈话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一句结束后，深深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放下电话，顾衍面沉似水。真是疯了，连他父亲都惊动了，这虚假新闻的传播范围之广、影响力之大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顾衍冷笑了一声，随即拨通了顾氏公关部的人的电话：“……恩，对，就是那件事，处理一下，太难看了。”

回头一看，季明时正玩味地看着他，看不出心情好坏。顾衍立刻换了副表情，凑上去讨好地亲了他一口：“我爸这老古董，什么事都爱上纲上线。明时，中午想吃什么？”

季明时撩了他一眼，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片刻，他笑道：“想吃我自己煮的汤。”

顾衍：……

季明时看着顾衍一脸的欲哭无泪心里倒是痛快了不少。他手上微微用力，掐了顾衍的脸颊一把：“想什么呢？走吧，去买材料。”

季明时欢快地挑食材，顾衍就异常痛恨自己的口无遮拦。他刚才被喜悦冲昏了头脑，竟然说出“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的话，现在正骑虎难下：说的好像他真会似的！

顾衍见季明时拿了黄瓜，就松了口气；见季明时拿了排骨，又头皮发麻。这超市逛的他情绪跌宕起伏的，要不是年轻，心脏还真受不了。

季明时在堆的小山似的各类蔬菜旁站定，犹疑地拿起一颗绿色球状物。他回头求助似的看向顾衍：“顾哥，你认识这个吗？这是圆白菜还是圆生菜？”

顾衍自己也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他看看长得差不多的两种植物，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超市负责蔬菜的售货员不知所踪，顾衍和季明时只好大眼瞪小眼地呆在原地。

“先生，你手里拿的是圆白菜，那边的才是圆生菜。”季明时身边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好心指给他看。

季明时道了声谢，那男孩却两眼放光地扑向顾衍：“您是顾总吧！我是您的粉丝，能不能跟我拍个照？”

顾衍愣了，他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粉丝这种东西。那男孩却不管这些，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相机，噼里啪啦拍了好几张，还大大方方地站在顾衍身边摆了好几个pose自拍。

被当成人肉背景的顾衍十分无奈，他今天心情不错，至此也大度地没跟少年计较。不过少年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沉了脸色。

那少年眼里闪着捕捉到猎物的精光，八卦地问道：“我能冒昧问一句，您跟优容小姐是什么关系吗？我是她的粉丝，非常好奇！”

顾衍不悦地打量着这位见一个粉一个的少年，没好气地说道：“你跟她什么关系，我跟她就什么关系。”

顾衍说这话就是想早点摆脱少年的纠缠，被认为是优容的粉也无伤大雅。没想到少年一脸见着同类的弱智表情，兴奋地嚷道：“您也是记者！”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顾衍直接叫他给气乐了。他一点也不想知道这菜鸟是怎么从他那句话里得出这个结论的，不过既然还是记者，照片肯定不能留，他一点也不想再增加莫名其妙的曝光率了。

顾衍冷不防劈手夺过小记者的相机，一手把他拦在一旁，一手麻利地把里头他的照片全删了。

菜鸟记者愤怒地张牙舞爪，却也近不了顾衍的身。顾衍删完了照片，把相机还给菜鸟，正色道：“只此一次，下次就不是删照片那么简单了，滚吧。”

一般人这个时候早该落荒而逃了，可菜鸟只是站在原地，愤怒地瞪着他，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顾衍没心思跟他纠缠，他推过购物车，把季明时手里的圆生菜也扔了进去，转身要走。

“权贵！”一个不屑而愤恨的声音钻进了顾衍耳朵里，异常清晰。

顾衍转身，慢慢走到菜鸟面前，狞笑道：“权贵？老子一向凭本事说话，没靠过家里分毫。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我不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权贵，倒是我不厚道了。”

顾衍高大的身形充满压迫感，阴影便足够把菜鸟罩得严严实实。菜鸟不由后退了两步，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想干什么？”

季明时好笑地把顾衍拉开，嗔怪道：“你吓唬小孩干什么？”

顾衍这才退开。

菜鸟嘟着嘴抗议道：“我才不是小孩！”

倔强而蠢萌的菜鸟彻底激发了季明时为人师表的责任感，他走到菜鸟面前，温言问道：“你干这行不久吧？你有十八了么？”

菜鸟特别有眼色，他明显看出季明时温和老实，胆子便也大了些。他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我都二十二了。”

季明时对菜鸟的年纪有种莫名的忧伤，他点点头：“那你也不小了，以后办事该带点脑子了。”

菜鸟：……

季明时对自己出口伤人丝毫没有意识，继续循循善诱：“他抢你东西是不对，可是你拍他的照片，并且准备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刊登在报纸上，你做的就对吗？”

头脑简单的菜鸟有些动容，但还是小声反驳了一句：“是杂志。”

季明时明显顿了一下。顾衍上前揽了季明时：“你跟他废什么话，咱们走了。”说罢冲着菜鸟挥了挥拳头：“别再拍我照片了，拍了也登不了。小子，你不适合干这行！”

顾衍跟优容吃个饭吃到影响他生活的地步，肠子都快悔青了。倒是季明时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还有心思调侃顾先生几句。

“你也有粉丝了。”想想那菜鸟季明时就忍不住要笑，“他怎么没跟你要个签名什么的？”

顾衍没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人家自己都说是记者了。不过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蠢的记者，我最后那句忠告真是真心的，他确实不适合干这行，到时候活该叫人吃的渣都不剩。”

季明时点头表示同意：“你今天这么好心，难得想当别人的人生导师啊。”

顾衍摊手：“那还不是因为你心情好么。”而后突然往前一扑，把季明时扑了个趔趄。他搂着季明时的脖子朗声笑道：“走了宝贝，回家喂食了！”

第四十章

季明时在这边专心跟着老师做研发学统筹，那边顾衍已经着手准备生产的事了。顾氏科技的前身育鑫并没有自己的工厂和生产线。等季明时的门禁系统做好，就要投产了。他们务必在短期内找到一家口碑好、生产能力强的工厂，最好可以长期合作的。=

财大气粗的顾氏想要找个合作伙伴简直太容易了。可是顾衍和他的管理团队都是第一次接触高科技这玩意，从茫茫大海般的工厂里挑个合适的，却并不是那么容易。

周末顾衍抽空回了趟家，应顾母的强烈要求，他“勉为其难”也邀请了季明时。

季明时这会再去顾家的心态明显跟以往都不一样，他从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紧张了。顾衍心里乐得开了花，抱着肩膀站在满头大汗地收拾礼品的季明时身后，调侃道：“明时，你现在是不是有种见公婆的感觉？”

季明时回头瞪了他一眼，纠正道：“明明是见岳父岳母。”

顾衍忍不住笑出声来，老实说，名分这种事情他倒是真不介意。顾衍从背后抱住季明时亲了一口，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家季明时是个标准外貌协会，从挑礼品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堆了满客房的东西他都不怎么看，就喜欢从付南逍送来的漂亮的红木雕花箱子里找东西。不过付美人的品位摆在那，能有什么适合老人的？最后顾衍调笑道：“你盯着付南逍那堆东西不要紧，可把眼睛擦亮点。千万别把什么龙凤呈祥喜烛、龙阳春宫图带我们家去，那可就穿帮了。”

听了这话季明时的脸就有点发烧。他没有说话，不过到底是放弃了付美人的那只漂亮箱子，转而去扒拉更合适的补品杂粮什么的了。

只是“穿帮”这个词，多少让他有些不快。

其实季明时心里明白，他跟顾衍的关系的确是无法正大光明地出现在阳光之下的，无论从他的角度还是顾衍的角度，都不好。可道理归道理，暗地里不悦却是免不了。尤其，是顾衍那么理所当然的态度。

心里怎么想现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明天的“见家长”。跟顾衍的关系变成如今这样，不管最初是因为什么，事到如今都令他有些无法正视从小疼爱他的顾家二老。

平时神经大条的顾先生好像突然变身知心姐姐，特别理解季明时的心情。千挑万选的一堆礼物摆在门口，顾衍突然抱住神经质地已经把礼品盒擦了两遍的季明时，在他耳边低语道：“别怕，别怕，有我在，你怕什么。”

季明时慌乱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季明时有些感激这样的顾衍出现在他生命里。他从未构思过爱情与婚姻，也不曾奢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死知己。三千世界繁华乱人眼，他却在黑暗中躇躇独行。诚然顾衍是个有这样那样的缺点的普通人，但是他的优点，却是无论如何季明时都会为之原谅的——他对他好；跟他生活在一起的日子，就好像自己有了家似的。

也许父母双全家庭美满的顾衍终其一生都不会知道“家人”对于季明时这样缺爱的人来说如何珍贵无匹——那在季明时看来无疑是种最神圣的、值得为之舍弃一切的感情。

所以付南逍说，那些都没关系，你只要对他好。

顾衍看着季明时挑的那一地的东西，不禁失笑：“宝贝，你这样合适么？你哪回上我们家带过这么多东西，明天把这些往我们家客厅一摆，明晃晃的非女干即盗啊。”

可惜神经紧绷道极点的季明时已经听不出顾衍话里的调笑意味了。他立刻从顾衍怀里挣了出来，紧张无措地问他道：“那怎么办？那我带什么去啊？”

顾衍有点后悔把他逗成这样。他心疼地抚着季明时的背，哄劝道：“没事没事，你随便拿两盒东西就行，就跟原来一样。你原来都带什么的？”

季明时的眼睛泛着水光，瞪得顾衍一阵心痒。半晌，季明时无辜而沮丧地承认道：“我想不起来了。”

顾衍却乐的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咬着他的耳朵调戏道：“你知道么，你刚才那样可太勾人了。”

季明时：……

进入发情期的宠物都是无法沟通的，季明时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他跑进书房，郑重其事地百度起来——他知道，这种问题知网上一定没有。

“第一次见家长需要带什么”，好像不太对，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去；“送给长辈的礼物”，打开一看里头全是广告；“新女婿上门”，这个问题下的答案居然是推小说的。季明时越查越绝望，知道真是个奇葩的论坛！

不管他怎么折腾得鸡飞狗跳，第二天两人还是如时出发了。最后顾衍当机立断，拿了两盒脑白金了事。季明时埋怨“太随意”，顾衍起了把他的脸颊：“随意才显得你心里没鬼。”

被人认为“心里有鬼”的季明时有些不悦，他瞪了顾衍一眼，却也没心思跟他斗嘴。一路上季明时都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深呼吸，两个拳头攥得发白。

快到顾家时，季明时突然嚷着要下车，说什么都不肯跟顾衍一起回去。他一点也不怕在大街上冻着，非要熬个时间差出来，令顾衍十分无奈。

最终两人相隔十五分钟进了顾家的门。季明时敲门的时候顾衍正在客厅陪父母喝茶聊天，顾母一见冻得满脸通红的季明时，立刻心疼地迎了上去。

顾母把季明时的手捂在自己手里，埋怨道：“大冷天的，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开车来呢？”

季明时这一路上都是临时起意，没想过这么多。他顿了一下，随口胡扯道：“车坏了。”

这时顾衍插嘴道：“待会我送你回家。妈，您快把他给我吧，他那手这么凉，别冻着您。”

顾衍名正言顺地把季明时的手揣进怀里，季明时满脸的不自在，顾衍却冲他得意地笑了笑。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沙发上聊天，顾父又旧事重提：“顾衍，不是我说你，你这么大人了，要注意影响，不要跟乱七八糟的人来往。你看这回，被记者拍到还上了报纸，说的那么难听，你难道脸上好看不成？”

顾衍嗯嗯啊啊地敷衍着，顾母却警惕起来。她旁敲侧击地说道：“你交女朋友了吗？妈没别的要求，咱家也不非得要门当户对的，可是必须得是好人家的孩子啊，有正经工作的。”

顾衍一听就乐了，他安慰母亲道：“妈您放心吧，这点要求我肯定全满足您。不光这样，而且人长得好，学问好，反正是最和您口味的。”说罢他看了季明时一眼，后者则偷偷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顾母喜不自禁：“哎呦，真的呀。那敢情好，你什么时候带回家让我们看看啊？”

顾衍轻咳了一声：“您看您，急什么，八字没一撇呢，我总得等人家愿意才成啊。”

顾母一个劲地点头，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顾振国看着妻子八卦的样子无奈地笑了，他跟季明时一局棋下完，成绩还不错，因此他心情也好。顾振国问顾衍道：“我听说你最近准备改行，要做实业了？”

顾衍忙坐直了身子，规规矩矩地点头称是。

顾家最是严父慈母的典型，顾衍跟母亲撒娇卖萌插科打诨，在父亲面前却只敢规规矩矩地说话。

顾振国点了点头，难得赞许道：“不错，你总算知道做点正事了。科技产品非常好，这才是利国利民的实业，爸支持你。有什么难处跟我提，能帮的我都尽量帮你一把。”

顾衍惊讶地看着父亲。他做生意也有十年了，从父亲这里得到的最大的便利大概就是有些人看在顾振国的面子上，给他行个方便。而父亲本人别说帮他，没给他下绊子就已经是父子情深了。

顾振国觑了他一眼，不满地说道：“怎么？吓着你了？你爸也不是个老古董，你难得做件好事，我帮帮你有什么不对？”

顾衍赶紧调整好表情，忙不迭地拍起父亲马屁来。

顾振国瞪了他一眼：“别胡闹，听说你请了明时做你们公司的技术顾问，你也多跟人学学知识。别回头一说出去，一个做科技产品的公司老板只有小学生水平，看谁还买你们东西。”

顾衍笑着表示爸说得对爸英明神武一切都听爸的，然后趁热打铁问道：“我们最近在找合适的生产厂家，爸，您有推荐么？”

顾振国沉吟了半晌，还真想出来了一个：“早年我负责地方经济工作的时候，接触过一个老板。那老板姓章，立早章，人品不错，工厂规模也不差，你要是有意向可以去调研一下，合适的话再说。”

顾衍喜出望外，没想到回家吃个饭还有额外福利。他父亲一向眼高于顶，能得他赞美几句的，八成是很不错了。心情大好的顾衍卖萌拍马屁简直没下限。顾母瞪了他一眼：“就会胡说，也不怕明时笑话你。”而后转向季明时，笑眯眯地邀请道：“明时啊，过些天来阿姨家过年，阿姨给你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