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父亲提醒,他想到某件人生大事:结婚还未办。中国尚未通过同性婚姻法,国外才保护合法权益。那找个国家举办婚礼兼度蜜月?美国就是不错选项,海滩、高山风光壮美。他脑补祝江穿定制婚纱的模样,高挑纤瘦身材,半分英气半分娇媚脸庞,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鼻子一热。
他不敢置信地试探鼻下,居然真有红色液体蜿蜒而出。……他绝对不承认是色马赛克攻心导致的,是被尤家人可耻品行气坏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他面无表情地塞手纸堵住鼻孔:否则八点整的课迟到。打开门,狗夫夫瞪大眼睛仰望他的英姿:长条纯白手纸像圣诞老人的胡子,两边各一,潇洒地挂在脸上。他不自知,边套上针织背心边蹬进休闲裤,腾不出手固定纸。于是星星点点呈梅花状的姨妈红手纸,在空中旋转二百七十度落地。
牙膏淘气地凑到跟前观察,被护主的松松赶走,委屈地吠叫抗议。
顾晟兴不插手狗夫夫马赛克趣,匆忙背包竞走至学校。他谨记风中飘荡的跟教授套牢关系的劝诫,指望早点完成学业,择就近医院上岗。
临床医学的必修课他已经全部拿A,这堂是口腔学实验课,多由外系但上过理论课的选修。助教详细讲解过离体牙开髓术步骤,实战却没人敢操作威猛机器。同学们正畏缩不前,顾晟兴抽空查了下手机消息。
祝江初次白天来信,用最精简的语句说明情况,将阅读时间控制在几秒内。内容大致意思是本省某乡村教师稀缺,孩子渴盼学知识,国家鼓励实习生报名支教,他大义凛然地报了。最后调侃未来英雄荣誉归来,跪安。
顾晟兴皱起眉头,当即问他时长?得到回复两个月,当地通讯还不畅。
他当即不爽:这意味着六十天、一千四百四十小时、八万六千四百分钟……的时间里不能和老婆联系,更别提见面。他虽然理解祝江善良性子使然,敬佩他的爱国情操;他年轻力壮,精力充沛,不情愿提早过上“寡夫生活”。瞧小顾每日天不亮就桀骜不驯地反叛!
连带着,他看面露兴奋手却颤抖得不成样子的同学不爽,果断推开人群,向教授请缨:“我来。”他迅速根据实验对象的解剖图,分析牙髓腔数据;又镇静地选取型号合适的裂钻安防在涡轮机上,磨除开髓涡洞顶的釉质部分,穿透进腔室……
高速涡轮机嗡嗡作响,同学们目瞪口呆。
第六十三章
初始步骤完成,顾晟兴面不改色心不跳,等教授给予点评。周遭同学投来满是敬畏的目光,有了先例,男生摩拳擦掌。女生眼睛则亮堂起来,被好友推推,交头接耳:“看临床班的美女黎子恋啥下场?”“好可怜……”
黎子恋的室友大嘴巴,将她在寝室哭的事散播出去。顿时那点小火苗熄灭,女生还是嘀咕:“说不准对我一见倾心?”“想得美!”
顾晟兴并未注意窃窃私语。他不是天生有胆量,他满脑子想的是要争气,别临出师、朝曙光前进,被门槛绊一跤。自从父母救治不及,窒息惨死,他迫切探索挽救生命的方法,因而不假思索报考了以医科着称的Z大,顺利投档至第一志愿。如今重心改变,确保夫夫健康为主,医治病人为辅。但前提是……能按计划毕业。单单口腔学课成绩不及格,他就得在校内多待一学期,费钱费时。
顾晟兴优等生名头在年级里挺有名气,教授再看毫无纰漏的实验过程,笑成菊花脸,竖拇指直赞“前途光明”。获得教授赏识.他离开启在重点医院上班的关卡又近一步,心情总算好转。
他淡定地看同伴动刀,谁都不知道他在走神:想象后天和尤家人的会面。态度是殷勤还是憎恶或是冷然?葛律师面对敌方凶恶威胁,都掷地有声地反击,想起他回信的语气顾晟兴就唏嘘,犯罪毁掉一切啊。
结课回家,面对无人气的公寓,他提不起做饭的动力,将就着倒出椰奶八宝粥,和着顺路买的牛肉锅贴填饱了肚皮。狗夫夫一直可怜巴巴地蹲在饭桌下摇尾巴。他曾许诺不给秀恩爱的它们加餐,说到做到。
松松老油条,人前高冷内心闷骚的性格早被主人洞悉,摇得可欢。牙膏恨铁不成钢地看恋人腆脸皮乞讨,浓眉皱成一团。松松无辜回眸,牙膏最受不了小眼神,腹黑计策全忘光,当即屁颠颠加入摇尾巴大军。
顾晟兴翘起二郎腿,边喝家里屯的酸奶边围观互动,那架势仿佛在说“快来求你大爷我!”
不消说,主人控松松表现得更疯狂了。
酒足饭饱,他慢悠悠地蹲下身:“今天特例加餐。”
“餐”字对狗们来说刻骨铭心,耳朵竖得老高。
他转向松松:“你回狗窝等开餐。”接着转向牙膏:“一边玩去。”牙膏强行占自家宠物便宜不说,还摔打抓挠家具,行为恶劣,丈人越看儿婿越不满意,实施小报复。
夫夫不解对望,然而只有遵从。祝江不在,顾晟兴确实是大爷。
可是当顾晟兴端出热腾腾的鸡蛋肉糜粥、刚转头离去,松松就和牙膏分享,二狗黏糊糊分食,大有互相喂食的趋势。顾晟兴来收盆时看到这幅景象,哭笑不得,阻止秀恩爱反而提供契机、让恩爱作威作福,为人做嫁衣。真是输给情侣了。
也就此时他忘却烦恼,欢乐吐槽。很快他回书房,在纸上列出迂回达成目的的说法和自保策略。防患于未然向来是他的风格,对权势大户摊牌问罪,更不容掉以轻心。
他握住笔的手紧了又松:如果可以重来,他们绝不会到这地步,两家人能无芥蒂地交谈,或许他还能和尤芮联手制作网配剧。命运作弄人啊。他定定心神,周全思考,辅以专攻谈判心理学的侦探的帮助,制订出方案。
他心灵动摇之时尤其思念祝江,不顾形象地仰靠在座椅上,盯着天花板瞧,企图寻找裂缝……他还真发现了一条扭曲的狭缝,改天得请工匠粉刷。旖旎心思全失,他无语地继续工作。
顾晟兴度日如年,终于迎来相当于生命转折点的那场会面。他坐在家中等侦探上门。虽然基本上靠企鹅联络,当初接委托时侦探来过他家,住址未保密。
果然侦探准时敲开了门。一眼扫去,他惊异地发现侦探和首次会面残存记忆中的形象有很大不同:皮肤黝黑,五官普通,嘴角一点媒婆痣。他面上保持冷静,猜测原因。
侦探小声揭晓秘密:“用原相貌会暴露身份,妨碍公务。”
是了,间歇性满嘴跑火车的侦探,办事其实相当高效可靠。顾晟兴不语,提上公务包随侦探出门。
侦探开着烂大街的本田,穿着烂大街的黑色西服,叮嘱顾晟兴将他当人肉背景即可,该怎么做怎么做。
牢记计划书,顾晟兴不紧张,只是悄悄摩挲兜里的手机,期待祝江突然来信。但祝江昨日才抵达偏远山村,有心也无力办到。
车停在某高档小区门口,是葛律师常带他来的那处别墅。景观不变,高大篱笆墙边种植芭蕉树,宽大叶片遮住稀疏分布的三四层小楼,看不真切内况。侦探总该有特别之处?顾晟兴脑补他将用何种炫酷方式,悄然潜入。
哪知侦探一指门卫室,理所当然地说:“打内线,通知葛胜来接啊。”
“……”顾晟兴下车,按规定打给尤家,证明有约会并填写访客表,才得以放行。侦探动作利落地拐到某栋大宅门口,已经有佣人装束女子等着迎接,替他们拉开车门。
顾晟兴慢条斯理地走出,潇洒抬手感谢女佣,从礼仪上回敬对方下马威。葛律师邀请他拜访数十次,房子从来都空无人烟。他偶尔问起葛芮,葛律师推说在外忙碌或在另一处家中,久之他便绝口不提。而这栋陌生又熟悉的别墅据称由他妻子亲手设计,中式风格浓重,收藏许多古董,吊起他的好奇心。现在,就来会会吧。
二人缓步踏上大理石台阶,葛律师出现在门口。近两年没见,他日渐苍老,黑发掩盖不住白发,皱纹也爬上眉角。他脸上满是愧疚神色,看到陌生人神色一整:“这位是?”
“临时聘的司机。”侦探自毁形象就是为了不引人瞩目,顾晟兴顺他的意回答。
“早跟我讲,我派司机来接。”他关怀道,让顾晟兴瞬间联想到往日他热情相助时,也是此表情。他又客气地请侦探跟随女佣到偏房品茶。侦探演得一手好戏,憨厚地直点头,乐呵呵先行离开。
名义上是叙旧,顾晟兴不好直截了当。他跟着葛律师上二楼会客厅,留意到拐角处新添置了一尊半人高仙女像,为整块和田产碧玉精心雕琢成,价值不菲。人这品行,他不得不猜测这难道是贪官或案犯贿赂来的?
葛律师吩咐女佣倒茶,问:“太太呢?”
女佣恭敬回答:“在楼上小憩,就来。”
顾晟兴默不作声看着,悄然伸手入衣兜打开录音笔。
葛律师挑起话头:“尤芮……”
恶有恶报,牢狱之灾足矣,此事了结。他不想再听到赔礼的话,颇不礼貌地打断:“没事。”
葛律师惊喜,小心翼翼地问:“你原谅他?”
顾晟兴颔首。
葛律师态度明显熟络,按惯例询问学业生活上的问题,顾晟兴简短作答,气氛还算融洽。当提及工作前景,葛律师隐晦地暗示顾晟兴,可以替他安排大好去处。顾晟兴婉拒,不愿意在此节点关系纠缠不清。
葛律师略局促,仿佛不接受补偿让他内心不安。顾晟兴在心里叹气,光尤芮做得就不少了。尤家并非良心泯灭,本质总归有善存在,可惜一朝酿成大错。他忽然不忍照计划那样,将他引入言语圈套,短暂思考后毅然直奔主题:“侦探说真凶另有其人。”
惊讶及戒备在葛律师眼中一闪而过,很快佯装愤怒站起:“谁敢坑害尤芮?”并旁侧敲击,“胡侦探怎么不跟我交代?”他指的是他代为聘请的侦探。
顾晟兴没兴致陪他演戏:“我请的。”语调平平中强调“我”字。
葛律师颓然后退,跌坐回古朴红花梨木圈椅,嗫嚅着嘴唇,半晌苦笑:“不相信我也正常。”
顾晟兴加大逼问力度:“调查显示真凶是你们夫妇。”
第六十四章
葛律师瞳孔骤然放大,但职业素质让他迅速调整自身,威严气息盈满房间:“胡扯!哪个侦探没真才实学也敢立门户?”
出现破绽!顾晟兴刚想下剂猛药,门被猛地推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别以为是熟人,我就不起诉你诽谤罪!”他定睛看去,穿玫红色Givenchy套装的女子气势汹汹地站着,精心妆点后与妙龄女无二致的姣好脸庞上满是怒容。搀扶她的女佣畏缩地松手,悄悄朝后退离。
顾晟兴对她的印象停留在幼年期,因此多打量几眼。葛律师倒率先怒目相向:“你敢!”
丈夫胳膊肘向外拐,她摔上门,柳眉倒竖:“存心气死我是吧?”
葛律师爱面子,不愿在外人面前展露家丑,当下不再吵嘴,转而和颜悦色地问顾晟兴:“你判断能力出色,难道辨别不出真假吗?”
评价不假,但顾晟兴辨出的事实与葛律师试图引导的大相径庭。见他们抵赖、毫无悔改之意,他失望地开始按计划行事。总有方案让这对老女干巨猾的夫妇露陷!他尽量让面瘫脸看上去真诚:“是我糊涂了。侦探查到阿姨事发时无不在场证明,大惊小怪。不该冤枉您,抱歉。”
葛律师暗暗舒气:“我记得那晚招待朋友全家,人证很多,他必定疏忽漏查了。”
葛太太知道丈夫还是同一战线的,轻嗤着择离他远的雕花木椅就坐。女佣训练有素,端水净手捶背,侍候得好不惬意。顾晟兴以为职位为总裁的她和葛律师一样难对付,看到这场景觉得压力减轻:不怕泼妇,只怕心计强的女人。但他没有掉以轻心,分出精力观察她的举动,万一是演技派……定时炸弹。
葛律师抿了口茶缓解血液涌向大脑引起的干渴,替他解围:“人总有犯迷糊的时刻。”
“是。再请教最后一点,他查出阿姨公司大笔金额在案发前消失,去向不明,请问?”
葛律师怔了一下,和妻子交换个眼神。葛太太横眉冷对:“净使些下三滥的手段。”不正面回答。
顾晟兴充耳不闻,拧眉头当好奇宝宝。
葛律师知道敷衍不了,严肃地承诺:“一时半会想不起来,打电话说吧。”
顾晟兴打赌他永远想不起来。但点到即止,他便岔开话题、讲些趣闻权当给阿姨消气。祝江源源不断输送的段子恰巧派上用场,化解敌对气氛。他在心中抱住机智老婆大口啃。
他不忘旁侧敲击,不经意间提起打工的咖啡店店长是副市长夫人,交情极好。他余光瞥见葛律师轻轻鼓掌,鼓励他拓展人际关系圈,葛太太则不为所动地品新雨龙井茶。
他又谈到感情问题,无意间透露恋人家的势力,却不点明。葛律师若有所思,葛太太则不轻不重地合上景德镇陶瓷杯盖,吓得女佣眉心一跳。
顾晟兴料想言语起作用了,没事人样继续聊天。他们貌合神离地热情谈了大半个小时,顾晟兴不再浪费无谓时间,推脱有安排要离开。劝人承认罪过比建成罗马还难,非朝夕可以搞定的,顾晟兴只得做打长期战的准备。
葛律师执意送他到庭院门口,葛太太坚持尾随。临走时葛律师让女佣提几只礼盒给顾晟兴,他不收,葛律师解释是给亲家的礼物,隔日上门拜访,才勉强收下。
侦探享用过美貌女佣侍奉的茶,悠闲地坐在驾驶座上哼走调的歌。顾晟兴寒气很重地举着礼盒爬进窄小车厢,侦探当即知道没成功,并不意外。顾晟兴问除了面谈还能采取何举措,侦探阴阳怪气地唱:“凉~拌~”
……你敢靠谱点?
车开到半途,顾晟兴昏昏欲睡,头小幅度前后左右点着。侦探像使用开塞露出厕所后豁然神清气爽,喊:“发匿名邮件恐吓!”
顾晟兴打鸡血般飞快坐直,流利接话:“你干。”
侦探不可思议地看他:“为啥是我?”
“就是你了……”顾晟兴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皮卡丘。从电影院回家,他和祝江热衷于回味动画片,乐此不疲,拉低智商都不是事。
侦探竟然找不到话反驳,用愕然发现开塞露失效的表情瞪他。
顾晟兴淡定指着前面:要遵守交通规则,黄灯在转红了。
侦探嘀咕:“算你狠。”如约将祖宗委托人送回家。
顾晟兴马不停蹄地开始攻克论文,这样才抑制住向祝江诉说的渴望。他自嘲爱情将他变成了守妻奴,但他甘之若饴,那些注孤生的才真悲哀。
他在用素描板描画人体器官配图时手机响了,懒得起身接,任祝江挑选的动画片主题曲铃声回响在房间内。末了,他觉得挺幼稚,无语地拿过手机查看。来电显示是葛家乔,他顿时清醒,打开智能手机录音功能才谨慎接通:“喂?”
“……”寂静无声。
最坏的可能是匿名信被追溯到来源了。“喂?”
“……”幽幽叹气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顾晟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警觉地腾出只手敲开企鹅问侦探。但对方不在线,只有靠他自个计谋。
葛律师终于说话,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我自首。”
顾晟兴做梦都没想到进展如此迅速,侦探太给力。他确认录音机正常工作,遂套话:“什么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