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轩一惊:“你要干嘛。”
“让你起来活动活动,鬼决说了,久坐不好。”
“噢,”容轩点点头,拍了拍无涯的手,“我起来了,那你的手能放下去了不?”
“不能。”
“为什么,我都起来了。”
无涯顺势抱住容轩,低头磨着容轩的脸颊:“这样子方便我抱。”
“……你想抱我就直说,这么麻烦。”容轩也有些累了,干脆放纵了自己随他搂着。
“我要说了你会起来好好让我抱住么。”语气有些惊喜。
容轩一点犹豫都没有地答道:“不会。”
无涯:“……”
“启禀殿下。”
有宫人手中托着一只锦盒趋步入殿,恭恭敬敬地托着它聚过头顶。容轩拍了拍无涯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无涯抬眼看了看那宫人,玩心顿起,凑到容轩鬓边轻轻咬上他的耳朵。容轩倒吸一口冷气,脸上一辣,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送来锦盒的宫人,那宫人只是托着锦盒,并没有抬头。
容轩有些气恼地单手推了推无涯,无涯只是笑着,手上半分也不肯松懈。好在流芡从殿外进来,见此情景接过了宫人手中的锦盒,并挥手让宫人退下。宫人顺从地退了下去,容轩刚想迈步,腰上双手一用劲将他猛地一拉,自己就又紧紧贴在那人怀中了。耳边的热气呼来,逼红了小世子的脸。
容轩无奈地笑笑,伸手去扳无涯的手,结果被他箍得愈发紧实,还得寸进尺地把下巴搁在了容轩肩上。
容轩恼怒起来:“我要看信!”
“我又没不让你看。”既然还是委屈了的口吻。
“那你倒是放手啊!”
“不放,先前是你要我留在你身边的,我可是谨记在心一分都不敢疏忽,你要走就带着我走。”
容轩又气又好笑:“你能不能不要这么随意的理解我说的‘留’?”
流芡看着他们忍俊不俊,笑着催促道:“殿下,将军,先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吧。”
容轩恶狠狠白了无涯一眼,无涯自在地笑笑,仍旧没有防守,两个人就那么贴着一点一点向流芡靠去,还要仔细着不绊倒彼此。流芡也是故意,明知道自家主子走得辛苦也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无涯看着他,眼中有一丝得意的欣赏。
容轩气得牙痒痒,一把抓过锦盒,眼中喷火一样瞪着无涯,无涯勾唇继续笑得得意,头又靠回容轩颈间。
“别闹。”
“轩儿好香。”
容轩被气得一口气噎住半天没有咽下去,还想抱怨几句,有些怒气的脸在锦盒打开的一瞬间,登时阴云密布。
无涯也意识到容轩有些不对劲,刚想开口问,低头瞥到盒中的物件,环着容轩的手不自觉松了下来。流芡看两人脸色不对于是问了容轩一声,容轩没有回答,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惊讶,回头和无涯对视了一眼,无涯也是一脸的困惑。
容轩微微皱眉从锦盒中取出物件,流芡抬眼一看,心中一惊。
那是一封帛书,红底黑边,红底正中暗绣着一只张口长啸的腾龙。
这是永安天子风不言的密信。
68.临行
容轩已经遣了流芡去往北宫,无论如何想要请母后来一趟淳安殿。风不言的密函来的突然,冷静如无涯此时也有些慌乱。红底黑边的绢帛是永安天子写密信专用的书函,密函不如诏书,要天下皆知,反而是越隐蔽越好。
风不言在信上写着,希望容轩能秘密去一趟永安。
照理说召见藩王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风不言却刻意用了密函,他是想避开谁?思前想后只有一个人符合,景国侯。
风不言该是憎恨景国侯的。最先推脱朝贡的就是景国侯,仗着自己兵马强盛子民众多,几次三番不将天子放在眼里,临都先帝就是这样被气得胸内郁结而死。只是不知道在此事发来密函,所为何事。密函上又写得含糊不清,只说要容轩尽快去一趟永安,是何用意不甚明了。
永安城除了还维持着面上虚无的繁华之外,论实力,根本连月见国都比不过。临都四分五裂之后,四国对王都的进贡是一年比一年苛减,朝见什么的也不如从前频繁,还让风不言坐在高高的临都皇帝的位置上,似乎已经是四国对永安最大的敬意了。景国侯更是嚣张,礼制上一再的僭越,用度几乎和永安天子相平,除了母妃为异族的黎司仍称公子之外,景国侯的子女皆称皇子公主,毫不避讳。相比之下,他对外自称为侯反而显得更加虚伪。
容轩都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见到风不言是什么时候了,也许他就没见过风不言,只能依靠着纪年来推算出风不言约摸是个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帛书丢给无涯,无涯将它折好放回锦盒中。殿内又是一阵沉默。
“你觉得的呢?”容轩道。
“恐怕是不得不去。”无涯微微摇了摇头。
容轩也知道永安必须得去,无论如何风不言还是天子,容国不是景国那般的叛臣贼子,君命违背不得。
流芡回来禀报,说容后已然是清修之人,不愿意再涉身朝堂,一切要世子自行决定。容轩和无涯对望一眼,苦笑着起身。看来要请母后出山,还是需要费一番功夫的。绕过桌案不久,容轩骤然停下脚步,猛地伸手抓住无涯的手腕。
“怎么了?”
容轩眼里写着不安,摊开无涯的手掌在他掌心上写下三个字。
“风不言是想要它吧。”容轩道。
无涯蹙眉道:“他是如何知晓的?”
容轩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唇边笑得无奈而轻蔑。
“看来这永安,还真是非去不得了。”
……
“喀嚓——”
得知淳安殿的消息的时候,玄月正在替容后奉茶,细描着灵云纹的白瓷茶杯碎裂在地上,澄澈的茶水流了一地。来传信的侍婢以为自己言语有误惶恐地低下头来不敢起身,玄月白着脸色告罪,慌忙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
容后的脸色也并不好看,面上却是努力维护着。
“世子怎么说?”容后问道。
“殿下和靖将军准备明日赶赴永安城,一会儿流芡会过来请娘娘过去一趟。”那侍婢诚惶诚恐,声音也弱了下去,生怕再出什么差错。
“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侍婢临走前偷偷看了一眼玄月,依旧是惨白着一张脸,神色很是紧张,忽然发现容后正盯着自己,忙敛回打探的目光退出宫殿。
之后流芡再来,已经知道了消息的容后表现得格外冷静,真的如同清修之人一样,淡然处世,三言两语就让流芡明白必须让容轩亲自过来一趟。
“月儿,刚才是怎么了,在宫婢面前怎么如此失仪?”流芡走后,容后看着玄月问道。
“月儿知错了……只是,没有想到天子会在此时发来密函。”玄月努力缓和着颜色。
“那也不该如此……”容后关切道。
玄月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一味低头听着容后说话,答得也有些游神。
“月儿!”
“是!”玄月忙回过神来。
容后微微皱眉:“姑姑在同你讲话,你怎么这样心不在焉?”
玄月忙摆正了脸色笑道:“让姑姑担心了。”
容后道:“可是想到了什么?”
玄月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但说无妨。”
玄月起身跪拜一礼:“姑姑,玄月虽然是经不得朝堂之事,但也不是一无所知。这密函之事玄月只听说过一次,就是临都孝景帝末年的十一国叛乱之时。传说病危的孝景帝曾经传给十二皇子一封密函,告知了千字帛的所在,并要他誓死守护。天子与四国平日里交集甚少,眼下也不见得是有什么需要勤王的时候,玄月在担心,永安天子此时发来密函,是为了千字帛书一事。”
容后微微一怔,狐疑地看向玄月,眉梢一挑,起身背向玄月。玄月会意,将殿内所有的宫人差遣出去,命人合了殿门。
“姑姑?!”再看向容后,玄月顿时花容失色。
容王的剑被容后拔出,直逼玄月,玄月一脸惊恐地看向容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容后方才脸上的关切凝结成霜,冷着眉目盯着玄月,冰凉着语气问道:
“本宫从未跟你提起过千字帛一事,你究竟是如何知晓的?”
玄月哑然,顺着剑身看向容后的脸,冷漠得不近人情。
“我……”
冰凉的剑尖已经出到了柔嫩的脖颈,额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嘴唇颤抖着,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说啊!”容后的眼睛骤然瞪大。
“玄月……玄月若是不说呢?”玄月试图正视容后,却被容后的威仪震得不敢抬头,神色更加慌乱。
容后冷哼一声,剑尖挑起玄月的下巴。
“不说,本宫就认定你是细作,你现在本就是一个女官,处死你,对本宫和世子不会有任何影响,更不要说你是个细作了。”
玄月紧紧抿着唇没有出声。
“卫国既灭,你又喜欢轩儿,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你潜伏在本宫身边的?”容后狠色问道,转而忽然领悟到了什么一般,眼中有些惊讶,“难道卫凉他……”
玄月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到脖子上有一丝疼痛,锋利的剑尖已然将她的脖颈划出了一道血痕。她咬唇看向容后,眼中有种拼死一搏的神色。
“娘娘难道就没有做过对不起容王陛下的事吗?”
玄月忽然而至的发问另容后有些意外。
“你什么意思。”
玄月直直地看向容后,容后的眼神已经不想刚才那般凌厉,眸中有些动摇。
“容王陛下做世子的时候,迎娶了身为卫国郡主的娘娘,盛倾临都,一时间被传为美谈。然而陛下的父亲,容孝王,却在世子大婚一个月后突然暴毙。”
容后脸色一僵,剑身微微有些下垂,离开了玄月的脖子。
“王后娘娘,其间发生了什么,您应该很清楚吧?”
手中的剑落到了地上,容后的脸变得煞白,她猛然伸出左手狠狠掐住玄月的脖颈,阴冷地问道:“你还知道什么?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玄月因为呼吸不畅而脸色微微有些涨红,她拼命拉扯着容后的手腕想要她松手,颈上那只手的力量却是越来越重了。
“王后娘娘,世子殿下来了。”
两人正在僵持着,殿外的侍婢忽然在门口传话。
容后咬牙恨恨地松开玄月,一掌掴到她脸上,玄月白嫩的脸颊立刻红肿一片。
“滚!”
容后低吼道,玄月仓促地起身,一手捂着脸,一手掩着脖子,往殿后走去。
容后颤抖着手将案上的茶一饮而尽,浑身依旧气得发抖。
“娘娘?”
见殿内没有回应,殿外的侍婢又追问了一声。
容后第一次如此害怕见到自己的儿子,这样鬼一般的脸色若是被容轩看到了,自己该如何解释?
“罢了,你退下吧。”殿外传来容轩柔和的声音。
容后慌忙背过身去,唯恐下一刻容轩会推门进来。
“母后。”
容轩的一声呼唤仍是在殿外。
“儿臣知道母后不想见儿臣,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母后暂且抛弃前嫌才好。”
殿外隐约听到了额头碰地的声音,是容轩在叩拜吗?容轩虽是误会了,但毕竟不要相见对现在的容后来说是再好不过,于是就顺着这台阶走下去。
“密函一事,本宫已经听说了,世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容轩立起上身,双膝依旧跪着。
“风不言发来密函,指名要儿臣去一趟永安,儿臣已经决定明日出发,虽是叨扰了母后清修,但还是希望母后能够出山暂代监国。”
容后听到殿后屏风微微移动的声音,回头过去,可以看到玄月的身影在屏风的空隙间若隐若现。
就算见不到面,听一听他的声音也是好的是吗?
“知道了。”
隔着一扇门,削弱了声音里的颤抖,听起来倒是和平日里一样淡然了。
“母后?”母后回答得如此果断,容轩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里有一丝意外和惊喜。
“只是有一点,”容后忽然说道,“二十天内,你必须回到容宫,过了二十天后,本宫就不再是这朝堂的主人。”
容轩先是一愣,随后心中是压抑不住的狂喜。
“是,母亲。”
殿内容后的手指微微一扣,强忍着没有起身推门出去见一见容轩。
“去吧。”短短两个字,轻柔得如同一声叹息。
走出北宫,容轩不可自抑地笑了出来,转身过去紧紧抱住无涯。无涯了然,极宠溺地搂着容轩,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这样高兴么?”
“当然。”容轩笑道。
流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道:“殿下怎么了?高兴成这样?”
容轩笑着说:“母后要我二十天之内回来。”
流芡点点头,仍旧是一脸的不解。
无涯替他解释道:“娘娘是在担忧轩儿的安危。”
流芡想了想,这才恍然大悟,跟着容轩一起笑了起来。
除却路上的时间,容后只留了容轩三天的时间留在永安城,一切都要细心布置,确保万无一失才好。
容轩心情极好,勾了勾无涯的脖子道:“抱我回去。”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玩闹。”看似责怪的语气,却是笑着说出来的。
“正经的事等到了永安城再说,快点。”
无涯故意僵持着:“宫里这么多人,不怕别人看到么?”
“我怎么记得上次有人在本世子寝殿的后花园里还说过连被围观都不介意的?”
无涯先是一愣,然后无奈地笑笑,微微蹲下身子双臂一用力,将容轩整个人揽入怀中。
“你这么勾引我,夜里不要后悔。”无涯阴笑道。
容轩嘿嘿笑笑:“无涯,别闹,明天还要赶路的。”
“轩儿,别闹,在这件事上什么时候由你做主过了?”
容轩身子陡然一僵,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无涯低头在他鼻尖上轻轻一吻:“投怀送抱的美人,本将军喜欢。”说完,大步往世子宫走去,无视了怀里人的拼命挣扎。
69.觐见
“出来吧。”
容后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斜了斜身子,屏风后玄月怯怯地走了出来,伏在容后面前不敢起身。
容后动了动手腕,半合上眼睛,忘了玄月一般任由她在地上跪着。纵使屋内有炭盆调着温度,跪久了双膝也是生受不住,更不要说是玄月这样从小娇生惯养的人,不出一个时辰,身形已是有些不稳起来。直至第二天清晨,容后被人侍奉着晨起,行至大殿前发现玄月竟是生生跪了一宿。
“王……王后娘娘……”玄月咬着唇,眼中乞求满满,让人不好拒绝。
“你去吧。”
听见容后发话,玄月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苍白的脸上有了一分喜色和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