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一贯听他爹的话，重重的叹了口气去做饭，走之前还不忘说：“让他待在柴房里不准出来，被人看见了可不好。”

田力答了声“唉”，就窜到自个儿房里给吕名扬拿衣服。

进了柴房，吕名扬已经能盘腿打坐了。他听见田力进门的声音，睁开了眼。显然刚刚外面的对话他都听去了。

“田兄，要是给你造成不便，我明日就走。”

田力一急，忙道：“你能走到哪里去。你养好伤再走。”

吕名扬望着田力眼神真切，心中感慨若干。穿了衣裳，两人对坐着一阵。他道：“田兄，你身上的伤好些没？”

“我比你伤的轻，不怎么疼啦。”

吕名扬点了头：“你认识魏云华？”

“魏云华是谁？哦，你说魏少爷啊。”一提这个人，田力就觉得心情复杂，这人抽了他两顿鞭子，可又给了他家许多钱。他说他抽他鞭子的时候是心里气的很的，田力也有很生气的时候，那时候真是恨不得找人打一顿。这样替人开脱后，他心里也就好过些，“我不认识他，就见过两次。”

“是他打你的？”

田力答道：“嗯，他那时心情不好。”

吕名扬想笑，却没笑出来，反倒皱了眉头：“魏云华虽说脾气差，可……他为什么打你。”

田力坐在地上皱着眉头想了许久，然后说：“我不知道，他弄坏了我的布，我让他赔，他不赔就打我。后来我回家又遇上他，他又打我。”

是啊，他为什么打自己？田力脑袋一空，完全想不出原因。他想不出，吕名扬却知道了，估摸着是找不到凶徒心情恶劣把这罪都怪在了耽搁自己时间的田力身上。

吕名扬又问：“今天见着他，他没打你？”

田力一听笑了起来，笑的傻里傻气的，“是啊，他今天没打我，还给了阿娘好多银子，说是还布钱还有……还有我的医药钱。”说着，他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吕名扬一听，脸色暗了下来。眼珠一转，道了一句糟了。

田力忙问他什么糟了。吕名扬道：“你今天是不是又说了什么得罪他的话？”

“我就说遇到他没好事。”

“那就是了，魏云华这人瑕疵必报，他肯定会再寻你麻烦。”

田力一惊，“啊”了一声：“不应该吧，他给银子的时候笑眯眯的。”

吕名扬脸色一苦，道：“于他而言装个样子何其容易。田兄，莫要被骗了。”想了一想，吕名扬又道：“田兄可愿帮吕某一个忙？”

田力正犹豫着吕名扬说的被魏云华骗的事，突然又听他说让他帮忙。于是他望着吕名扬，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田兄，魏云华绝不会放你，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也不敢拿田兄怎样，估摸着就将田兄劫回魏府好生折磨。田兄若是能进魏府，那少女失踪之案，便有得破了。”

田力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掺杂，他确实也高兴案子能有破，可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折磨便觉得苦。他问吕名扬：“我能躲过去吗？”

吕名扬听他言下之意是不愿帮，垂下眼睑：“田兄不愿相助，那吕某能力所及之时，必然保全田兄。可田兄要想清楚，魏云华若捉不到你，捉了二老可怎么得了。”

“这和我阿爹阿娘什么关系！”田力激动大叫，吕名扬道：“我不过一个假设。”

田力抿着嘴唇，半天不回话。直到他娘送饭进来，见到两人之间气氛诡异，才打破了这局面。他娘见着吕大侠眉目和善又生的俊朗，便没之前那样生气了。摆了两碗饭，嘱咐着两人吃，又让田力去屋里躺着，别又坏了身子。田力答是，捧起那大搪瓷碗就扒起饭来。

吕名扬吃东西的样子很是讲究，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的江湖草莽。田力边扒饭含糊说：“我要是答应你，你是不是保护我阿爹阿娘？”

吕名扬心中一叹，放下碗筷：“田兄，吕某没有抱任何勉强你的意思，便是田兄不答应，在吕某能力所及也一定保全田家二老。”

田力听着他言辞恳切的说话，扒饭的速度慢了下来。过了许久，田力吃完一碗饭，看着吕名扬那还剩着的大半碗：“你怎么不吃完？”

“如今朝政混乱，皇帝痴迷武学，吕某身负师命无力施为，便是追查此案都做不到。这时日只怕又将有无辜少女失踪枉死，心中郁结，食不下咽。”

田力脸上一怒：“这是我阿娘给你做的饭，你不吃完，浪费粮食，又……又辜负我阿娘！”

吕名扬诧异看着他，见人眼圈泛红，实在是怒极了，连忙将碗捧了起来，“田兄教训的是，吕某这就吃。”

“你、你不吃饭怎么养好伤，不吃饭又哪有力气。”田力还在生气，吕名扬却没有再回答他了，只是认真的吃着饭。他本学不来田力那扒饭技术，一口一口吃的极为斯文，极有教养。一碗饭吃完，已经过了许久。吕名扬自生下来就还没一顿吃下这么多东西，他吃光碗里最后一粒米，望着田力。“吃完了。”

田力这才满意了，“你说的事，让我想想。你不能让我阿爹阿娘出事！”

吕名扬苦笑：“田兄，吕某真没有强迫你的意思。”

田力哪听得进去，收了碗筷走出柴房。他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只想着要不答应吕名扬。若不答应，那魏少爷找上门来，万一他爹娘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鼻头一酸，眼泪就要流下来了。

他怎么就惹上这么多事了呢？想到那两顿鞭子，被魏少爷抓去后可能还得继续挨，想着都疼。可他又想魏少爷明明挺好的人，为什么要抓他？吕大侠说的是真的吗？他心中有怀疑，可又不敢质疑。因为他连当初魏少爷为什么打他他都不知道，可那吕大侠却好像很了解魏少爷的样子。他说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要是他被打几顿就能把阿芳找回来，就能让阿爹阿娘平平安安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着想着，田力就好像是要决心赴死一样。

他望着爹娘的房间默默的流眼泪，然后一个转身进了柴房。

“吕大侠，我答应你啦。”

吕名扬似乎没想到田力这么快就做了决断。愣了一愣，道：“我也不知他何时行动。你这几天都小心点。你且过来，我告知你魏云华的脾性，你若是顺着他也可少吃些苦。”

田力走进了，坐在吕名扬边上。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吕大侠，你怎么好像很了解魏少爷的样子？”

吕名扬脸色一变：“他心性简单，遇上几次便知晓了。”

田力应了，又继续听吕名扬道：“他若打你，你千万莫要说话，待他消了气便好。你若说话，无论求饶还是反抗，他的火气便会越涨越高，下手也越来越重。还有，你且记住，若无事千万别在他眼底下晃，但是他若已经看见你了，你就别再躲了，不然惹他生气又得挨打。再者，他性情多变，有时会套你的话去，你且千万记得他说的软话、好话一句都做不得真。只得记住他抓你去，只为出气，切莫相信旁的话，只怕被抓了把柄，丢了小命。”

田力手上一层冷汗，哑着嗓子道了句是。吕名扬见他听自己这几句话就紧张了，眉头一皱也摸不准他到底靠不靠谱。

“我会常看着你，你若稍有差池，我救你出来。”

田力猛然抬头，见得吕名扬一张俊脸上的神色无比认真，知晓他是真心这样说的。心里也就安定了七八分，他突然想，这吕大侠为了少女失踪的事情差些死了，他肯定有大担当的。心里又对他敬佩了几分。

第五章：田力被擒

这一天，吕名扬和田力说了很多。大多都是吕名扬在说，田力在听。他认真的吧对方的话听进脑海里，想着这些可能都是保命的诀窍。他唯一有一件事情不放心，于是叮嘱吕名扬说：“吕大侠，要是我被抓走了，我阿爹阿娘那里你可千万给我瞒好，别让他们担心。”

吕名扬答应下来，他看着田力道：“别大侠大侠叫了，我今年二十五，你呢？”

“啊，我属牛的，刚满二十。”

吕名扬一愣，原以为田力比自己年长，却想不到还比自己小上几岁。他笑道：“那你叫我一声吕大哥，我叫你句田兄弟。”

“唉，好，吕大哥。”

田力倒不客气，叫了一声大哥，笑的整排牙齿都露了出来，吕名扬也随着叫了句兄弟。这二人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如今却称兄道弟起来。

田力不妨碍人休息，走出门外。说：“吕大哥，你休息吧，我也要好好养伤。你有事就敲敲墙。”

“好的。”

田力见人盘腿闭眼像是休息了，于是也走出门外，把柴房的门关好了，回了房去。

这几天，田家住了两个伤患，地里的农活也耽搁了不少。田力身体才好了些，就说要下地干活。他娘还担心他没好利索，可看着他牵着牛往地里走一点事都没有的样子，也就安心下来了。他爹收拾了一壶水，带着也下了地。

田犁的差不多，田力扛着锄头在烈日下走，他爹叫了声：“阿牛啊，我草鞋的草绳断了，先回家换一双。”

“唉，好嘞。”

田力一面锄地，一面答应。他用锄头把那犁过的大土块敲碎，好使得土变的更细致。这块地是他家在山上另外开出的一块，用来种些日常吃的菜。而且，这地不用教地租，菜种的好，都是自家的。所以田力做起来也特别卖力。

他支着锄头在太阳下流着汗，身上还有些被鞭打的痕迹，倒是不痛了，就是看着扎眼。田力撩起衣服擦了一把额头的汗，然后走到田埂边上准备倒碗水喝，水还刚倒上，他突然觉得身后有人，连忙回头，却谁也没发现。他捧着碗站起来，心里疑惑，突然后颈子一疼，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待他爹回来的时候只看见地里的锄头和水壶水碗，哪还见得田力的影子。

田力是真如同吕名扬所料被魏云华给抓了，他被抬到魏府后院的时候还没醒过来，魏云华狠狠的赏了他一桶冷水。田力正热着，被冷水一浇还以为自己洗了个冷水澡。可一睁眼就知道不对了。

这地方富丽堂皇的，他从来没见过，又看见自己旁边站了几个人，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却都是很华贵的料子。田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坏了，自己被绑了，再一想，就想到吕名扬的话。

他小心翼翼的抬头一看，正巧看见魏云华扯着嘴角笑得一脸得意。田力心里怕，什么都不敢说，蜷着身子等对方先开口。

这也是吕名扬教他的。

“嘿，这小子哑巴了？前几次不是牙尖嘴利的吗？”

旁边一个穿着蓝色衣服的俊朗男人说了一句，魏云华嗤笑一声：“敢拿小爷的银子，得罪小爷就得有准备。我看你也是个聪明人。”

魏云华今天照样是穿着绯色的袍子，衬得本就好看的脸上更是说不出的风采。尤其是他整张脸舒张开不皱眉的时候，跟天上的云彩一样。田力就扫了他一眼，便移不开眼了。

魏云华见他痴痴的模样心里有气，扬手一个巴掌拍在田力脸上，他那暗含内劲的耳光打的田力不但撇开了头，还吐了一口血。脸上立马浮出五个指头，看上去过些时间就得肿了。

“怎么不说话，怪爷打你了？你说碰到小爷绝没好事？那也得让你看看什么叫绝没好事，是不是？”

他摆着商量的语气，田力狠狠咬着嘴唇不说话。

“哑巴啦！”魏云华见他不说话，皱了眉头，手一扬，一条马鞭放在了他手上。“我看你也就只适合做爷的马，用爷的马鞭抽你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

他话音刚落，一鞭子抽了下来，这次不同之前，他用的是巧劲，不让人皮开肉绽，只让人疼，疼到心里，深深的疼。

周围一群人配合的笑，魏云华也笑：“说不说话！”

田力咬着嘴就是不说，魏云华又一鞭子下来，打的他嗷嗷直叫。他叫的厉害，魏云华就笑的越开心。

“小子，我可告诉你，这锦州城没人敢得罪我们魏少爷。识趣的就给少爷磕个响头让他饶了你去，不然这鞭子是有的你受的。”

田力小名叫阿牛还真有牛的倔脾气，愣是只趴在地上不跪下。被打了也只叫唤不求饶不顶撞。魏云华觉得无趣，放了鞭子。

旁边有人上前提议说：“少爷，要不咱们让这匹马来拉车，你看怎么样？”

魏云华眉头一皱：“想的什么主意。”

“这人只叫唤不说话就像是那拉磨的骡子，既然他配用少爷鞭子，那也得有真用的上的地方。少爷的鞭子是做什么的？当然是来赶马的，往日里，少爷可疼了哪匹照夜白，如今少爷也可以疼一疼他，坐一坐他拉的车。”

田力听了这打番话还有些不理解，可那魏云华一拍手，道：“好，好，好的很，小爷我今天就给了这头牛面子。”

众人把田力拉倒马棚，卸了拉车的马，把绳索都套在他身上。田力这下才明白，他们这是拿他当牲口使唤，让他拉车。他也不是没拉过，前两年家里还没钱买牛，就是他拉着犁头犁的田。那滋味，田力现在都记得。

他不是怕被当牲口，只是被这群少爷当牲口使唤他心里头不服气。心里头委屈。

凭什么有牲口还要让人做牲口做的事，凭什么把这事叫给了他脸面，他们就是图一时快活，他们就是想折腾他。田力下定决心，就是被打死，也绝对不拉这马车。

旁边人七嘴八舌说了什么他是一句话没听清，那少爷一鞭子下来打的他浑身都疼，可他这次没叫一声，忍着疼，忍着眼泪就是不拉。

“好啊，你敢不拉，你不拉我打死你！”

打死也不拉！田力心里回到。倔强的往地上一座，是怎么也不肯起来了。魏云华这下可气惨了，使鞭子的手也顾不得许多，直往田力身上抽。田力左滚右滚，就是不站起来，不发出一个声音。

“你还敢给小爷使性子，上次给小爷使性子的烈马，你问问他们是什么下场！”

“那不是给宰了，做了马肉羮吗？”

田力一听，却有些怕。正犹豫着，又听魏云华道：“你要是敢不拉，我这就去你村子里杀你父母！”

这还得了！田力脑袋里嗡的一声响，立马站起来，大吼一声：“你敢动我阿爹阿娘，我和你拼了！”他一身蛮劲，拼命撞了过去，魏云华没防他这招，直接被撞到墙上，后背狠狠一疼，差点被撞岔了气。

魏云华喘了几口粗气。

“哟，会说话啦，还会反抗了，好的很啦！”

鞭子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小爷这就做了你爹妈！”

田力吓坏了，脸上惨白一片。他想到吕名扬说千万别回嘴顶撞。一下懊悔不已，膝盖一软跪了下来：“魏少爷，魏少爷，你别为难我阿爹阿娘。”

魏云华挑了眉毛，“那让你拉车，你是拉还是不拉啊？”

他还有的选择吗？他头磕在地上，被人一脚踩住，那人说：“少爷，这还有什么问的。先绑了他爹妈再说。”

“那怎么行，我魏云华从来不强迫别人。”他说这话的时候笑意满满，田力就算没看见也听出来了。他心里剧痛，只觉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股子疼意，他说：“我拉！我拉就是啦。”

魏云华用鞭子拍了拍那踩着田力的腿，那人撤了腿去，魏云华看着田力直起腰来，一双大眼里面满是泪水，跟牛死前的眼神极为相似，都是那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