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如果这魏少爷能一直像睡着的时候那该多好。
田力想想也觉不可能,扯着嘴角傻笑了一阵,然后低下头来玩着自己的手指。他现在要做什么呢,少爷睡着了,他是在这里看着还是去吃个午饭?田力迷惑的想着,瞅瞅外面,雨还在下,碧水也不知去哪儿了。
田力沉下心思,扭头一看,魏云华正巧转了个身。他的转身吓了田力一跳,突然一声小小的响动吸引了田力的注意。那是一枚钥匙,是魏云华从来贴身放的钥匙。
田力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这枚钥匙就是魏老爷那栋小楼的钥匙。他这时候的眼睛只钉在上面,心里犹豫不决,他是要去拿吗?还是不拿?他又要怎么拿?魏云华发现钥匙不见了他怎么解释?
田力一瞬间想了许多,见着魏云华沉睡着将后背留给自己的模样,怎么都有些下不去手。可他不拿,那死掉的许多姑娘可怎么办?那日后可能会死去的姑娘性命又怎么保障呢?田力脑子里想着一朵小喇叭花,眼睛里却是魏云华缩在一起的身影,只觉得脑子都炸了。
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又立马缩了回来。再度伸出去,又再度的缩了回来。田力唾弃自己胆怯,他真是不敢。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碧水进了门。
“少爷这我看着,你快去吃饭吧。”
田力迷茫抬头,反应了许久才点头离开。他一边往房里去一边懊悔,他怎么就能不拿钥匙呢?不拿钥匙可怎么查,他答应的事不都变成空口讲白话了吗?
田力捶了几遍自己的脑袋,推开房门见着那桌上的食盒眼底白花花一片,又不知想到哪里去了。
他把食盒里的菜一一拿出来,菜色十分丰富,每一样都做的很是精细。这菜尚有余温,再过了时辰吃只怕就坏了。田力端了饭,不知从哪里下嘴。他瞅着几盆菜发愣,最后往一盘翡翠菜心处下了筷,记得刚刚魏云华就这盘菜多吃了几口。
田力不像往常一样扒饭,他这次吃得很慢,每一口都认真的品尝,脑海里想着的都是魏云华吃东西的模样。
那人总是慢慢的下筷,然后一点点的咀嚼,吃东西的时候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咀嚼的时候嘴也不会张开,是极为有教养的模样。田力忍不住想,看着他那样吃饭,只觉得每样菜每一粒饭都极为美味一般,好似他那样才不辱没了这饭菜。
田力一想到这,便心里乱麻一片,也不知自己怎么了,这两日时时都想着魏云华。就是吃个饭罢了还想着他,撞邪一样。他重重的喘了口气,大口的扒起饭来。
细嚼慢咽怎么了,他这样吃才香。
一大碗饭干掉了剩下的所有菜,田力吃的撑,收拾好了碗筷重重的打了个嗝。越是饱也就越困的慌。可他是下人,不能困,于是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起来。他想着碧水在上面照顾少爷,他就把食盒送回厨房去吧,于是提着食盒往厨房的方向去。
到了厨房,因许久没见了彩霞两人寒暄了一阵,彩霞问他身体还好吗,他如实回答,又帮着人挑水劈柴,忙活一阵才回了魏少爷那处。才刚到地,就见着碧水从自己屋里出来,她见着田力一把揪了上去:“你跑去哪儿了!?”
田力知晓恐怕是魏云华又找自己连忙随着人上楼。一进门,就见着魏云华铁青了一张脸。他一看见田力扬手就把茶杯扔在了他身上,滚烫的茶水浇了一身,田力只觉得胸口一片的疼。
“你刚去哪儿了!?”
田力愣愣的,不知他又哪里来的脾气:“去了厨房,还了食盒碗筷,又帮彩霞提水劈柴。”
魏云华眉毛一挑:“我钥匙呢!?”
田力猛然一惊,不明白魏云华说的什么,他不回答,只愣愣的看着这怒火冲天的人。
“说啊,我钥匙呢!?”
“什么钥匙?”
田力这会儿是真没转过弯来,他刚问出口,又一看魏云华一身中衣坐在那儿,便立马想起来了,是灵堂的钥匙!灵堂的钥匙不见了!
田力心里巨骇,他没拿啊,怎么就不见了呢?是谁偷了钥匙,还是掉在什么地方了?田力脸上煞白一片。魏云华见他神色多变,心底一冷,马鞭从桌下抽出,一鞭子就打了上去:“是不是你偷去了!你偷去做什么,快把钥匙还回来!”
田力只觉得左肩膀一疼,让他打了个抖,脑中嗡嗡的响不知道少爷再问些什么。他走的时候那钥匙还在的,后来是碧水来了。照理碧水应该一直守在这儿,又有谁能下手呢?
“少爷!”田力猛然跪下来:“我没偷,我真的没偷。我偷那钥匙做什么呀!”
魏云华脸上阴沉一片:“我哪知道你偷它干嘛,那小贼总在我爹院中徘徊,只怕让你偷那钥匙去要暗害我爹。你最好从实招来,不然我让你生死无门。”
田力心中大痛:“少爷,我真没有!”
魏云华脸上更是不好看:“你进府以来一问三不知,不予我说实话,现在狐狸尾巴漏出来还想骗我吗!?”他鞭子又打了两下下来,田力只得硬撑着,还没来得急叫冤又听魏云华说:“你这人不知恩图报,却这样算计我。我只当养了条狗还知道看主人脸色呢!”他估摸着怒极了,“你说不是你,我睡着了就只有你在边上,不是你还能有谁!?”
再一鞭子下来,田力觉得自己背后开了花儿。
他辩驳不得,只跪在地上。他想说他走后碧水在这,却说不出口。田力也知道若是碧水必然有许多机会,不至于选在这时。
“少爷,我真的没有啊少爷!”
“我最烦你说没有!”鞭子再度打下,打的田力“嗷”的叫出声来。
“少爷不信尽管来搜,我是真没有。”
“搜你?你不知是不是已经转手给了那小贼,我会信你!?”
魏云华冷冷的笑:“莫师兄说早该严刑逼供,我原还给你机会,想来,莫师兄才是对的。你这种人,就是弄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他扔了马鞭,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差人把田力绑了起来,强撑着脚痛下了楼,把人绑到假山后面。
田力这才知道,这假山后面还有一处暗室,是用来审问人犯的。
他被丢进去,脸撞在地上疼的厉害,嘴里咬住了几根稻草十分难受。
“小爷告诉你,这里和锦州的大牢差不多,小爷让你生就生,死就死。你要还不从实招来,我断你手脚,这辈子都在这里过活,天地不应!”
田力抬头看着魏云华盛气凌人的样子,脑中突然就想到下午时候他睡着的模样。心里一阵悲凉,只觉酸涩难挡。他要知道还有人觊觎钥匙,就应该拿了去,就算是自己被折腾死了,还有吕大哥给那群姑娘报仇。可是现在他去却不知怎么办了。
“少爷,我……”
“怎么,想说了?”
田力一咬牙,“我没有啊,我、我从没做对不住少爷的事。”
田力心里难受,脸上表情更是难受,简直跟要哭了似得,魏云华见他那模样神色一变。转头让人把田力拽起来挂在架子上。
田力一看自己受伤的手铐脚镣就知道自己这次是真惹毛了魏云华,可他真是被冤枉的,这让他到哪处说去。
他想魏云华相信,却也知道这比登天还难。他本就没对魏云华坦诚,又如何让他相信呢?
田力五味成杂,张了张还想说什么,却听见牢门开了的声音。他转头看去,见得姓莫的带着笑容走下来,边走边说:“师弟,这次下定决心了?依着我看,他吃惯了你的鞭子,不来点猛药,只怕是得不到实话的。”
第十八章:生死无门
莫聪一边走一边说。这人点子多,都是折腾人的点子,随便说出一两个来就管教人生不如死了。田力还记得刚到府里那阵,就是这人叫魏云华把自己当做马,去拉了车。
田力咬着牙齿看着莫聪,心里不明白,他和莫聪无冤无仇的,莫聪为什么总是把他往死里整。他望着莫聪走到魏云华身边,朝着田力丢了个眼刀子:“魏师弟,你那鞭子上真不用点辣椒水吗?”
魏云华听了这话只迟疑一瞬就点了头。那莫聪却好似早已经备好了的,身后的下人把一桶水提了过来,他拦下魏云华要浸水的马鞭,又说:“师弟的马鞭这么金贵不要碰这些腌臜之物。”他说着就从牢里的墙壁上拿了一条牛皮鞭子下来。那鞭子相当粗,面上似乎长了倒刺一样粗糙。
莫聪笑嘻嘻的把鞭子往桶里一放,对着魏云华说:“师弟可以试试。”
魏云华扯着嘴角点头,接过莫聪手里的鞭子,他问田力:“你现在可要说实话了?”
田力是真的怕呀。他心里乱做一片,可灵台还有一丝清明,他是冤枉的,他没偷钥匙!可是那钥匙为什么会不见了呢?田力只觉一酸涩之感涌了出来,直逼眼底,逼得他大叫道:“我真没有偷!少爷,真的没有啊!”
魏云华哪里听他废话,扬鞭一抽。田力胸前立马被打出一道血印子,辣椒水窜进皮肤里让他感到阵阵的刺痛。那疼能疼到心肺里去。
“你说不说实话!”
“少爷,我说的真的是实话。”他这一句已经带了呜咽之声,喉头如梗了东西,只觉说不出话来。“少爷,你待我的好我都记得,不会骗你。”田力抬起头来望向魏云华,只见对方神色如常,依旧是那冷面的煞星。
田力顿时觉得更疼了,想到与这人相处实在是难,认识他几个月有多数时间都是活在他马鞭下的。他们相遇的时候,他就被他抽了鞭子,后来就断不了了。
还不容他多想,魏云华的鞭子又打了下来。田力身上瞬间开了几条口子,那辣椒水刺进皮肤里,只疼的喘息不得,好似千万的蚂蚁撕咬一般。
“少爷……”田力喑哑的开口,却不知道的说什么,此时他的胸腔里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少爷,是你抓我进来的。”他想告诉魏云华,是他抓他进来的,他并不想来算计他。
谁料魏云华听了这话神色大变,鞭子又甩了几道下来。田力吼了几声,想把浑身的痛给排解出去。他眼前模糊,见得魏云华因为脚伤不稳向后倒去,心底一急,叫了声:“小心。”
他已经没力气再吼,脸上尽是水。知晓自己又孬种的流眼泪了,可实在是忍不住的委屈。田力见到莫聪从后面扶住魏云华,让人靠在他身上。
“魏师弟脚伤未愈,这里还是我来帮你吧。”
魏云华推开人,“用不着。”他再度站稳,鞭子往地上一甩:“田力,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偷没偷钥匙?”
“没有!”田力扯着嗓子吼,却仍然吼不出声。
“那你有没有想过偷钥匙!”
田力一愣,想不到他问这个,一时回答不上,只抬着眼睛望着魏云华,见对方神色一变再变,终于放下了鞭子对着他说:“你好,你好的很。那我今天就算弄死你也不冤枉!”
魏云华下了狠心,手一扬,田力就被人松了下来按在地上。田力不知他们这是要干什么,胸口的伤一碰地,疼的撕心裂肺。他咧着嘴,挣扎着想站起来,几个人按着他的手脚,就听魏云华冷着嗓子说:“给我把他手脚废了!”
田力心下大骇,他说什么!?
对了,他说过要废他手脚,让他生死无门。田力猛然抬头看向魏云华,只见那人眼底一片凉薄是已经下定了决心了。他再看莫聪,那人却笑得女干诈,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田力心里恨啊,大叫着:“少爷!”可那人就是不理他。
田力感到自己的脚被人夹起来,他拼命的挣扎,他怎么能被废了手脚,他要回家,他要回家!他被废了手脚怎么照顾阿爹阿娘!不能啊——
可无论他怎么大叫,怎么求饶,魏云华却是铁石的心肠,丝毫不手软。
“少爷啊——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那你说清楚,那小贼究竟在哪?”
田力心里一沉,他现在小命在这人手上,可他出卖了吕大哥,吕大哥的命可能就没啦。田力左右思量沉默,就听魏云华说:“动手。”他便觉得自己两条一折,痛感窜到脑门上,脑中一空什么知觉都没有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晕过去就好了,可魏云华又如何会手软呢?
田力是被一盆水浇醒的,正是那桶辣椒水。全身是伤的他疼的直打斗,嘴唇都合不上了。他此时全身都痛,没有一处是不痛的。这时候田力只觉得,要是死了也是个解脱。魏云华说,叫他生死无门,果真是生死无门啊。
“小爷还给你留了两只胳膊,你要再不说清楚,我让你胳膊都没了。”
田力听不清这些话,他心底麻木一片,说不出的感受。他发着抖,突然就不怕了,他想,大不了就是一死,吕大哥一定会查出凶手也会照顾阿爹阿娘的。田力想了个明白,笑了起来,是边哭边笑,哭的是他没能再见爹娘,笑的是自己天真,怎么能把眼前这人当做不会咬人的兔子。
田力抬头看他,见他那张脸上满是冷峻心狠,心底便觉凉薄一片。他此时方才恍然过来,这人怎么对他,他都不恨是为什么,只要他待他好一点他便无限感激是为什么。田力望着魏云华,心想着自己是天生的贱骨头,这把贱骨头早折了也好。
“我什么都不知道,少爷打死我也不知道。”
他说完这句话认命的倒在地上,田力不知道魏云华是什么表情,过了许久之后,他被四个人抬起来扔进了铁牢里。田力心想,这还不准备折磨死我,是要想着新法子吗?
“少爷,真的,你弄死我吧。”
魏云华冷笑一声:“弄死你还不容易,我倒要看看那小贼什么时候入网。”
“少爷,我就一个人,没别人了。”
“那你想偷钥匙干什么?”
田力沉默一阵,然后抬起头来对着魏云华说:“我、我不想偷。也不知道是什么钥匙。”
魏云华又一次扬鞭欲打,这鞭子抽在铁门上,抽的铁门都晃了几晃:“你就狡辩吧!”
田力看着莫聪扶魏云华出门,看着那扇铁门关了起来,然后周围一片寂静,一片黑暗。田力倒在地上,只感到双腿传来的痛,全身上下传来的痛。他伸手向怀里摸了摸,因为经常挨魏云华的打,他已经习惯贴身带着药了。
牢里没有光,只有从牢门的铁窗那透出一两缕。田力待眼睛适应下来,才把药洒在腿上的伤口上。他弄伤了魏云华的脚,魏云华弄断了他的腿,他们两扯平了。
田力右手紧握着药,让自己坐起来靠在背后的墙上。他刚进府的时候魏云华就说过,可以让他一辈子待在牢里,他现在估摸着真是一辈子待这了。
心里头难过无处说,只寄望着那一日吕大哥破了案子官差能把自己找到了弄回村上去。可他废了双腿,弄回家里做什么呢,阿爹阿娘年纪大了,若还要伺候自己就是他的不孝。田力抽抽鼻子,心底许多的委屈。
他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答应吕名扬?田力这样想着却又立马把自己的想法推翻,他应该答应的,不然怎么能看到阿芳的尸体。他既然看到阿芳的尸体,就不能当做没看到了。他能想到阿芳娘哭的多伤心,他也能想到如果这事情解决不了,娟儿可能也会被杀。他害怕,他想保护他们。
可他的力量不够啊。田力懊恼的抬头,他连魏云华都打不过不是吗?想到魏云华,田力只觉心口开了一刀,鲜血直流。他的眼睛涩的慌,用一擦,居然又是一手的水。
田力恨自己动不动就流眼泪的习惯,低低骂着自己孬种。然后又抬着头,无奈的望着漆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