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没有给人惊心动魄之感,但,很安稳,很实。我已经被穆伊影他们折腾地累了,真的,很累,很失望了。
我抬起手,同样地回抱了范正明,靠着他疲惫地闭上眼。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突然范正明直起身,去柜子里拿了些药,盯着我,让我把东西吃了。
近十粒颜色、大小不一的药躺在他的掌心,我接过了,今天很配合地吃掉它们。
范正明眼中还有点诧异,很快满意地点点头,“今天倒是没有说什么借口了。”
“因为,以后要和你好好过日子,我得活久一点儿。”
男人顿了一下,然后跪到我的身边,道,“以前能这么乖的话,就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我笑了,“以前有那么乖的话,我就被关在郑秦那里了。”
范正明捏上我的耳垂,轻轻揉弄,“那还是别乖了,只有我能受得了你。”
第八十三章
沈瀚天重新布置西南的交通要道,其中相对较难的部分就是我与范正明投资修筑的这个部分。他的总工厂在横断山区,新翻修的高速公路改变了他原有的运输路线,几个临时据点也需要按照路线调整位置,对于日理万机的他来说,这算是个比较大的工程。
不过,事发之后,这个比我想象中更让他重视。
这次,与我们几个县城级别的投资人见面的,是卫海。这个记忆中温文尔雅的男人。
郭秀娟穿着得体的鹅黄长裙,在当地一家四星级宾馆里,端着酒杯,笑对所有来敬酒的人。
我站在远方,后背靠在宾馆的大理石墙上,衣着简便。
温昀,只在村里比较出名,在外面,就是无人问津的小人物,我到不担心有人认识我。
怎么会是卫海,这样的人物,出现在这里?难道,沈瀚天发现了我们的踪迹?通过范正明家人查出来的。
不可能,我与范正明已经要求他们做好保密工作,并且,“威胁”加利诱,告诉他们事情的严重性,而范正明的叔叔伯伯们,也是仁义之辈。
在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下,还有另一种可能。
西南地区的高层换血了。
我蓦地握紧手下的大理石。
亓官策,倒台了?
沈瀚天没有顺利继承亓官策的衣钵,而是和他直接决裂,所以,沈瀚天现在才派卫海这种大将,亲自主持这里的交通。而且,不只是交通,卫海,还有更重的任务。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之前想过,在沈瀚天的地界内生活,出其不意,没想到,这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习惯性地想去摸一根烟,一名女性走到我面前,红着脸说不许抽烟,我无奈,拿着烟盒对她摇摇手,揣回裤子里。
算算时间,郭秀娟差不多该出来了。这里没有专门的地下停车场,有个露天的广场,几天有“大人物”聚集,被用来当停车场了。
广场离得不远,我拿了车开到宾馆门口,等着郭秀娟小姐上车。
女人穿着长裙,掩去了土气,一颦一笑,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回眸一笑,也能百媚生情。
郭秀娟和卫海一同从正门出来,卫海风度依然,他托着郭秀娟的手往外走,我无奈,卫海的喜好我知道,要么,是御姐型,要么是纤细的美少年,他怎么会突然对郭秀娟这种类型的感兴趣了。
在岔道的时候,卫海的车也停在了他们面前,卫海貌作惋惜地吻了吻郭秀娟的脸,然后与她告别,坐车离去。郭秀娟虽然有些羞涩,但很快整理好情绪,朝我走来。
一路上,女人都在说今晚的心得,太兴奋了,她是全场的女王之类之类。
我继续开车,心思没在她身上,在想卫海还要做什么,是和我与范正明有关,还是,只是单纯他的生意。
看我没在听,郭秀娟佯怒了一下,然后扑到我身上,撒娇,要奖励。
我笑了一下,吻了她的额头,顺便问了卫海和她聊了什么。
“卫先生?”郭秀娟思考了一下,然后勾起了艳红的嘴角,说,“吃醋了呀?”
我故意板起脸说,“那当然,我的秀娟是全场的女王,哪个男人不看你?我危机感挺强。”
女人娇媚地笑出声,“我心里只有你,别生气啦,好不好……”
“哦?那你和他聊了什么。”
“没什么呀,就是问了问温泉开发的事,还有他也说了几种红酒,巧了,都是你喜欢的牌子耶。还有钢琴曲,我经常听你的弹的那几首,他都有说。因为这样,所有,我刚好和卫先生有话题聊,就多说了一会会话。”郭秀娟扶住我的肩膀,凑近,道,“就这么多,我可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
在过红绿灯的时候,我侧过头,看向女人的眼睛,她没有说谎。
我淡淡地对她笑了笑,“我的女人,果然,是最吸引人的。”
郭秀娟咯咯地娇笑,玩弄着自己的发丝,靠在后背上继续回想今天晚上发生过的事。
半个月后,一个消息,震撼全国。
在西南地区的运输要道上,沈氏集团与俄罗斯联合实验组装的梭曼毒气弹运输车,被劫。这次与俄罗斯合作,不能完全由沈氏主持,还有国家干预。能够劫走这样安全级别的东西,在国内,根本不可能有人做到。只有外国的恐怖组织,在国内某些高管的帮助下,进入我国地区,劫走梭曼。他们并不打算再运回去,而是实施自杀式袭击,在中国的某个城市引爆,引起世人恐慌。
原来卫海过来负责的就是这件事。而事发的地段,正是与我们相关的那部分。
不过,我抬起手摸了摸下巴,那些高官们,会是谁呢。
各种大小紧急会议,有的没有的,街上居民区废旧工厂等等被军队占领。西南地区被国家紧急监控,沈氏集团负责人地从L市杀过来。
我和范正明被莫名其妙的事情缠上,安分老实地配合军方,待在自个儿窝里。
郭秀娟则是依旧沉醉在她的交际花的梦里,与各个大佬见面,我也不管她,在她哭泣的时候送上肩膀,定期指教她,把这个女人牢牢抓在手里。
原本以为,事情会平静地结束,所有的政治漩涡谜团全部在知情人内部消化,但我却算错了一个人,算错了人的贪婪。
当我见到郭秀娟的脸变得越来越厉害,眼睛、嘴唇如村里人说的,与我相似之处明显增多,我便已该起提防之心。
女人扑到我的怀里,细长的眼睛望着我,扫过我面颊的每一处角落,迷恋贪婪之色抑制不住地涌现。这枚棋子,应该弃了。
十多天之后,我回家,意料之外地,也并不惊讶地迎接来了那个男人。
我站在门口,一如既往,换了鞋,准备给那位稀客倒一杯水。
沈瀚天对门口的我摆了摆手,径自从我的茶具里拿出茶碗,斟满茶,示意我过去。
这个男人变了,或许没变。他的阴狠报复我逃跑的想法,或许还没到涌现的时候,或许他已经不在意这件事。
我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在村子里待久了,思想也钝化了。
沈瀚天墨黑的发丛里,隐约可见几缕白发。他的身姿依然端正挺拔,衣着一丝不苟,以深色系为主,领带从不用轻浮的颜色,挺立分明的五官寒气萦绕。这不是故意外放的气场,而是浑然天成。
第八十四章
我以为,两年了,沈瀚天给我造成的阴影可以消散,我却忘了,情爱,可以被心藏起来,当某些场景触发到了深处,才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而恐惧,是骨子记住的东西,它不似心脏可以藏。
我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拿起他倒的茶,放到嘴边浅酌,“茶味苦了点。”
“很久没喝茶了,手法没以前那么熟练。”沈瀚天比鹰隼更慑人的眼看着我,从我进门到现在,他的视线就没有挪过地。
“是吗。尊夫人不喜欢茶,也对。”
因为有些紧张,我一口喝完了苦茶,习惯性借着其他动作,转移注意力。
沈瀚天没有回应我的套话,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一秒,两秒,三秒。
蓦地,他再次睁开了眼睛,浓郁深沉的眸中淡去了刚才的阴鹜,变得清明许多。
男人坐到了我的旁边,长满兵茧的手落到我的后颈,揉了一把,低沉地嗓音如低音提琴奏鸣,“你瘦了一点。”
“这里穷乡僻壤的,吃的东西没有家里的好。”我对他笑了一下,没有像在人前的敷衍,或者应酬,而是极为平淡真诚。
他控制着我的后颈,把我带到了他的腿上。沈瀚天放松身体,后靠到沙发上。
“如果不想待在L市,告诉我一声就行,一个人逃走了,大家找你们都快疯了。”
“就想出去静一静。”我枕着他的大腿。
“以后去哪里,记得告诉家里一声。”
这样的口吻,就像在对待因为贪玩,而迷路了的孩子。
我看向客厅的挂钟,时间没有感情地行走着。
“范正明,在哪。”
“逃兵,他有军规处置。”
“沈瀚天,你是军人,不是黑社会。”我低声,毫无胜算地说。
“恩,我不是。但是这次劫持事件的主脑,是。”
“什么?”
“小睿,你这么聪明,不会想不出来。”
他想借个机会,直接毁了范正明。
“沈瀚天,我因为心情不好,带着保镖离家出走,你就置人于死地,这就是少将大人的做事风范?”
“小睿,我还什么都没说,这就着急了?”对于我往日习惯性地倒打一耙,沈瀚天笑笑。
我眯起眼睛看他。
“你很聪明,却因为感情,总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完完全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这就是这两年安逸生活的结果。沈瀚天在政府军队里混着,越来越妖,而我则被平淡地生活磨着,逐渐失去判断能力。
“小睿,这两年,你倒是没什么长进。”沈瀚天把我从他的腿上抱起来,箍住我的腰,把我揽进怀里。
“与沈先生担心的国家大事比起来,我想的问题,自然要简单庸俗许多。怎么会有长进?不退步,就已经万幸了。”
沈瀚天笑出了声,我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
“是郭秀娟,出卖了我。”
“不全是。”
“那是什么?”
“因为,我闻到了你的味道,听到了你的声音。”
这种话说出来,比说他夜观天象发现我的踪迹还让人不相信。
我再次眯起了眼睛,借着他强壮的身体,吻上男人的脖颈,咬起他一点皮肤,刺破皮泄恨,道,“沈瀚天,我已经认输了,一个痛快都吝啬给我?”
“我从来不会骗你。”
“是么。那你说说,怎么闻到听到的。”
“风带给了我你的味道,雨天给了我你的声音。”
如果沈瀚天是一匹草原上的狼,所有的行动,判断皆因自然而起,我对此话必定信如真理,可惜,他是比狼更狡诈的人。
“原来你是一名猎人。”
“无论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你死没死,我心中有数。”顿了顿,男人摸着我的头发,凑到我的耳边,声音极为温柔,“你心中顾虑的,我已经除去,现在,你可以毫无顾忌地回到我的身边了。给你这两年的时间,你想玩的,也玩了,该回家了。”
沈瀚天变了,他变得更沉稳,更胜券在握。
我不知道他指的除去我心中的顾虑是什么,或许,其实他内心根本不知道,我顾虑的是什么。
“哦?”
“亓官策下马,亓官霖外出的时候,被她身边几个女兵联合报复,出了车祸,高位截瘫。她和亓官策被送到了国外,不会再回来了。”
“善恶有报罢了。”我看向沈瀚天,“迟早有一天,你也会的。”
沈瀚天再次笑了,“我不怕,你怕吗。”
我微微愣住。
“我说过,就算下地狱,还有你得和我一起。我还会怕什么?”
“你还是这么自信,这两年,我对你的感情一丝未变。”
“小睿,你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很善良,崇尚善举,其实本源,记仇地很吧。如果谁欠了你,你会记他一辈子。想知道穆伊影和你芸姨,以及郑彬的情况怎么样了么?”
我搭在他腰上的手微微一紧。
“我把你妈送到了中东,那里是她和张齐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并且,她永远无法回国。这样,她不会回来找你,也会有些念想。芸姨断了你的左手,郑秦保她多次,但是这个女人不争气,和官太太去澳门赌的时候被输家砍了左手。至于郑彬,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反而对你有养育之恩,他依然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我不会动他。”
我这辈子,在外界,其实没有什么压力,外人,也没给过我什么至深之痛。但是,我所有的悲伤痛苦,皆来自我的家庭。离开沈瀚天,不是因为我不爱他,而是我累了,沈瀚天也让我没了期待。
“恩。”我无意识地回了一句。
“郑秦和乔林的公司已经在国内占据一席之地。郁馨雪流产了,据说,现在神志不清。郁威华中风,其他的,还想听什么,恩?”
我没有什么好问的了,我所有的担心,顾虑,他都为我解答,并且为我完成了。
“我现在是一个人,小睿,你舍得让全世界最懂你的人,孤独悲伤?”
沈瀚天又开始攻击我的软肋了。
我麻木地摇头,没有思考,这是本能。
“小睿,累了,就睡吧。我带你回家。”
沈瀚天的手慢慢抬起,我惊恐地看向他手中的注射器,伸手抓住他,“沈瀚天……”
男人没有理会我的拒绝,他拍了拍我的头,把我强行按到他的胸膛,在我耳旁低语,“乖了。”
在差距巨大的挣扎间,我的皮肤被注射器刺破,渐渐地,沉重之感浮现大脑,我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抵上沈瀚天的肩膀,软倒在一个炙热熟悉的地方。
第八十五章
我无数次问自己,是什么把我系在沈瀚天的身边,如此强大的羁绊,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就算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不会真正恨他,憎恶他。而他,誓死都不会放开我,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好事,让他这辈子都记得我的恩情?又或者,其实他与我有前世羁绊?他今生来找我还债了。
临近秋天,天气阴阴的冷。我躺在大床上,从我被局限的视线看去,没有边界的床,极为柔软舒适。一块雪白的羊毛毯搭在髋骨,在贵州村庄里的事在脑海中播放,这一切,仿佛就像是几个世纪前经历过的,很远很远了。
门锁声转动,我淡淡地瞥过视线,懒得动。
沈瀚天走进房间,脱去了西装外套,松了下领带,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被深麦色皮肤包裹的喉结滚动。
他去浴室洗了个澡,然后走到我的床边,看了眼我的脸,然后拿出他军绿色的箱子,里面是个特质的笔记本电脑,与国家卫星相连,拥有进入任何数据库的权限,以及许多我这样的百姓未知的功能。
男人的手指飞速敲击键盘,我侧着躺在他的身边,大量数据信息飞速在屏幕闪现。
“你的国家大事,在我面前做,真的没问题?”
我有点想避嫌。
“你看得懂?”沈瀚天没看我,继续做他的事。
他一问我无言以对。不过,他不把我当回事的感觉,并没有触怒我。
“范正明,到底在哪?”
我从床上坐起身,拿过毯子盖在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