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柏岩收回手,站到我的另一边,我笑着对亓官霖说,“巾帼不让须眉,以一对二,毫不输气势,佩服。”
亓官霖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想掐死我一样。
亓官策上前走到了女儿身边,说,“跟个小子似得,打着打着就不知道收手,伤着人怎么办?”
亓官霖说,“谁让郑睿这么不经打,还需要别人帮忙!”
我垂在一侧的手狠狠握紧。亓官策护他的女儿,而我妈也在,她碍于现在在做的事,她只能作壁上观。
亓官策说,“小睿,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还是看看您的女儿吧。”
“我女儿没事,要不我给你找间医务室看看?那边的卫生员,还不快过来把人抬走!”
卫生员被吓到了,匆匆跑到我的身边,想把我扶到担架上。
敬柏岩上前拦住走近的卫生员,什么话也没说。
我松开了范正明扶着我的手,笑了笑,“亓官叔叔,你看,大家都觉得我没事,得了,继续视察吧。”
亓官策眯起眼睛看着我。
“中将,预定的视察时间不多了,我们抓紧时间吧。”
这是沈瀚天的声音,他走近对亓官策说。
亓官策抬起头看向沈瀚天,沈瀚天以只有我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贺老在这,难道你想让他把今天霖欺负一个有心脏病的人,让旁观的两个男人看不下去出手阻止的事写出来?”
亓官策的脸部肌肉动了动。
沈瀚天说,“贺老那边催了。”
亓官策与我错身而过,径自往贺老的方向走了过去。
沈瀚天侧过头看向我,我对他笑了笑,说,“谢谢。”
没等他回应什么,我抓住了范正明的手,借着他的身体,好让自己虚软的腿不至于走着打架,然后倒下去。
剩下没有几个视察点了,亓官策一路大笑着与人攀谈,贺老若有若无地附和了两三句。等到达了目的地,贺老对我说,“小睿,刚才落了件东西在军区工程办公室,你去帮我拿拿。我们去那边吃饭,你不必急着赶过来。”
军区工程办公室是我们视察的唯一的室内地方。
我点了点头,然后带着范正明回到了军区工程办公室。
刚一进门,我双腿打结,软倒趴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范正明抱起我,把我带到了房间休息室的床上。
第七十七章
我缩着身体,冷热交替的感觉弄得身体十分难受,范正明抓住我的手腕,强行拉开我的手,他替我把衣服全部脱了下来,然后用干毛巾擦了一遍,替我盖上了被子。
激烈打斗和药物的副作用铺天盖地而来,我小腿不停颤抖着,四肢冰凉,怎么捂也不见效果。
“郑少,我替你给贺老说一声,待会不过去了,让人把东西送过去。”范正明说。
“不用,半个小时后就过去。”
那么一群人在那里,如果我提前退场,岂不是向亓官策低头了。
“郑少!”
范正明喘下一口粗气。
我闭上眼睛,静下心来休息,我不想再花体力和任何人争论什么,现在的休息时间十分宝贵。
待了一会,我发现范正明一声不吭,估计现在自己在生闷气。我探出一只手,在床边摸索了一下,很快发现他的手。
男人的手很热,很温暖。
他反射性地收紧手,“该死,怎么这么冷。”然后掀开了我的被子,摸了摸我的背,“又出了一身冷汗。”
“正常,等回了医院就好了。”
我若无其事地对他笑了笑,尽力想要告诉他我还是很健康的。
范正明没理我,脱了外套爬上了床,用他温热强健的身子抱着我。
我没有拒绝他的动作,现在这个时候,沈瀚天应该在陪着亓官策,他不会过来找我的。
我很感激今天范正明和敬柏岩为我挡住亓官父女,如果不是他们,我恐怕现在已经沦为万人笑柄,而且,这条小命还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郑少先睡,待会我叫你。”
我扭过头,凑到他的耳边,“我现在好冷,要不我们来做点热身的运动。”
他似乎没听懂我在说什么,骂我,“你现在还敢运动?不怕死了啊。”
“不怕,这个运动很快乐。”我笑着轻轻吹了口气。
范正明不是未经人事,而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被子里,他扬起手一巴掌打在我的腰上,沉下声音呵斥了一句,“给老子睡觉,再想东想西的,我打你了。”
他这句话让我蓦地一怔,我看着他清冽有神的眼睛。
范正明瞪我,“看什么。”
他长大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给我的感觉。
“没什么。”我低声回了他三个字,算了,闭上眼睛睡觉。
半个小时后我被范正明叫醒了,他提前帮我把衣服放到暖气前烘干了,我迅速穿上,喝了一口他递来的热水,恢复精神,向军区食堂那边走去。
在门口的时候,我遇到了沈瀚天和亓官霖,他们似乎在聊着什么,沈瀚天温和地笑着,亓官霖神采飞扬地说着什么。
当我和范正明出现的时候,他们望向了我们。我对他们二人礼貌地笑笑,点了个头直接进去了。
把贺老刚才签字时掉的钢笔递给了他,他看到我的时候惊讶之色一闪而过,然后欣慰地点头笑了笑,叫我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出了军区,他让老伴下厨为我多炒几个菜,去他家吃点好吃的。
我连忙受宠若惊地说,“怎么好意思让贺老夫人下厨。”
“她一个人在家里,成天没什么事做,难得有人去看看她,她倒也乐意忙点什么。”
不是没人去看她,而是没有人有资格去看她吧。我记得贺老的夫人是军区文工团的高层干部,军衔也不是几毛几。
老人家都这么说,于是我唯有顺从他的意思,“好。”
从军区出来,我只带了范正明坐上了贺老家派来的车,回到了他的家,看着他书房的那一幅幅山水画,大气磅礴,颇有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豪放之感,但也不乏智德圆融,觉行圆满的达者之风。
这是一位很难得的前辈,我希望,等我老了的时候,也有这样的境界。
但,我苦笑了一下,我能活到老的一天吗。
吃了饭,陪他们下了会棋,品了茶,被贺老又派车送回了医院。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是门却是半掩着的,沈瀚天站在窗前一根一根地抽着烟。
我很少看到他抽烟。
我开了灯,“今天玩得开心?”话里没别的意思,今天的事,我没有任何资格和能力去询问更深的意思。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放下烟掐灭,抓过我的手腕开始脱我的衣服。
我任由他摆弄着我的身体,然后被推到床上,分开双腿,检查后面的部位。
等到他满意了,我赤裸着身体走向浴室,“我去洗澡。”
“小睿。”
他在后面叫我。
“恩?”
闻声,我顺从地回头,他不喜欢我不理他,或者拒绝他。
“你讨厌我。”他哑着嗓子吐出四个字。
我叹了口气,继而换上笑脸,“怎么会,只是今天累了。”
“告诉我,你要怎么样才不讨厌我?”他的手扣在我的手臂上,坚硬手指传来的力道刺激得我发疼。
“我爱你啊,怎么会讨厌你。”我贴近他的脸,在他的嘴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不知道我是否还爱他,但是,我本能地说出这句话,本能地讨好他。
“你看我的眼神,变了。”
“那你知道为什么吗?”
“恩。”他刚才的眼神瞬间变了,不是担心与焦躁,而是澄明和理智。
“所以?”
沈瀚天抬起手牢牢地抱住我,但没有说什么。
这是他给我的答案,其实,这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他从来不是个为了爱情而生的男人,之前我们爱彼此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我们以为有些东西能够平衡好,但在现实面前,再重复推演过的沙盘,也会有不得已的事发生。
“给我时间。”他沉声说。
我可以给他时间,他是一个人的话,甚至和我这样纠纠缠缠一辈子也可以,但是,他要和亓官霖结婚了,就像郑秦和郁馨雪一样,他们会有孩子。我比她们更早认识他们,也更早相互喜欢,可,最终会沦为第三者。
我下巴抵上他的肩膀,在耳旁笑着说,“这么喜欢我?”
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的决心,唯有转移话题。
“爱。”
“抱我去洗澡,今天出了一身的冷汗。”我贴着他的身体。
“好。”
他转过头,捏住我的下巴啃咬上我的嘴唇,舌头顶开我的牙齿,勾着我的舌头吮吸搅弄。他的口腔里带着浓烈的烟味。
沈瀚天多疑谨慎,哪怕有片刻的迟疑,也会被他找出端倪。
我闭上眼睛,闻着他的味道,热情地回应着他的吻,一遍遍深情地告诉他,“我爱你。”
雨水浸透了我的全身,一股股的湿液顺着脸庞滑落,我看向前方,有名男子不忍地看向我,但却未动分毫。
这是师公家,男人,是欧阳琛。
沈瀚天将在三天之后和亓官霖成婚,他从未正面告诉过我这件事,但我,却又得迎来第二个,我深爱着的男人的婚礼。
我跪在师公面前,膝盖已经发麻,水泥地坚硬,像是要把我的膝盖磨碎。
唯一能帮我的,只有师公了。
我求他,帮我掩住沈瀚天的耳目,然后,让我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四肢,困乏,疼痛成了奢侈,那样,至少我能觉得自己还活着。
“师弟,你这又是为什么啊,你说你为个同性,值得吗!”欧阳琛走出来再次劝我离开。
“师兄,我待在这里,已经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了。”我抬眼望向他,眼前水帘朦胧。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找到自己的定位。于事业,沈瀚天几乎控制住了我人脉关系,于感情,郑秦结婚,郁馨雪怀孕,接着,是另一个给了我新的奇迹的男人,也要迈入婚姻殿堂,于亲情,我凄然地笑了笑。
“既然找不到了,那就……”欧阳琛话说到一半,顿了顿,似乎找不到话了,他重重地按了按我的肩膀,“小睿,你先回去,行吗。你身上还有病。”
我摇了摇头。
现在实力日趋强盛的沈瀚天,乔林已经没办法帮我了。
“得。”
欧阳琛转身走回屋子。
我能明白师公的心情,要帮人瞒着自己亲妈,假装自己死的消息,让一个潜心卫道的老人,于心何忍。
但师公不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我第二次下跪求师公,第一次,是在竹林里为了沈瀚天。而这一次,也是为了同样一个男人。
与他相处的画面如走马灯,在脑中不停轮回,倒转,再一一消逝。曾有的苦乐甘甜,那是一幕极为美好的回忆,就把它留在心中,等我再历经下一场浩劫的时候,拿出来细细回味,兴许,还能救我一场。
眼前水泥制的地越来越近,我想撑起身子,但发现手已经不能动了,然后面颊贴着地面,落地时的震荡感几乎全无,恍然间,我居然能打趣地觉得,原来,佛祖修行,超脱肉体的境界,也不过如此。
再次睁开双目,我动了动手指,雪白的床旁,范正明立刻抬起脸看着我,表情瞬间闪过凶狠暴怒,然后又狠狠地隐了下来。
欧阳琛走到我的面前,丢下一个文件袋,“爷爷已经替你打点好了,剩下的,自己看着办吧。”
我用尽力气,对他露出感激的笑容,“谢谢。”
“走吧,虽然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你一直是个乐观的孩子,能把你逼到这个地步,有机会,我也想要会会沈瀚天了。”
沈瀚天是个实力强大的对手,他的能力,会让每个能成为他对手的人兴奋不已。他曾经的一名商业竞争对手,现在的伙伴评价过他,“光一想到失去他时的那种感觉,就够让人感到无比的恐怖。”
但他又是残忍的,会毫不犹豫地撕碎意图毁坏他计划的人。
我看向窗外,最后望了一眼这座城市的雨天,再见,再也,不见了。
——第二卷·与子偕作·完——
第三卷:与子偕行
第七十八章
两年后。
我放下手中的毛笔,刚写成的“善”字,仍残存着未干的墨汁。
“温老师,什么是‘善’?”
我沉下目光,缓缓地抚摸上光滑的纸面,“尊重生命,谓之善。”
“尊重生命?”
身旁不到20岁的少年歪头看向我。
“尊重他人的思想,选择,爱护他人最基本的生存权利,这是最基本的善。”
少年似有所悟,点了点头,过阵,眼神又带上点茫然,开始疑惑。
以前的自己,在世人面前妄许善人,现在才知道,自己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男孩儿拿起我的字,回头对我说了句话,然后兴高采烈地跑了出去。空挡的院子里还存着少年的回音,房间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小睿。”
是范正明。
两年前,在师公的骗局下,我飞向沈瀚天婚礼的直升机失事,带着范正明一起沉入海洋。
这里,是范正明的家乡,贵州,我们隐姓埋名。我成了这个村子里教授书法的老师,范正明则负责这个村子的扩建,利用村子附近大片空旷的土地,承包工程,与政府部门合力打造这里成为一个度假胜地。
我回头看向范正明,他穿着短袖衫,深橄榄色的皮肤浸着汗水,将他前臂屈指肌和三角肌的线条画得十分匀称有力。
男人提步想要朝我走来,然后又顿了顿,说,“刚从工地上回来,脏了,我去洗个澡。”
“好。”
范正明离去的背影映入我的瞳孔,一种满足和被填满的感觉萦绕心口,他尊重我,尊重我的选择,他对我,没有任何的意图,或者说,没有要求我为他做过任何事。
我不会做饭,家里雇佣的阿姨每天会做上一日三餐,然后每两天会来打扫一次家里的卫生。
这位李姓阿姨做菜并不辣,也不荤腥,倒是颇和我的胃口。但是范正明天天在工地负责各种大小的事,体力消耗很大,所以我会让李阿姨除了几份青菜之外,再给他补几份营养的汤。
饭菜被摆上了桌子,范正明从浴室里走了出来,短硬的头发湿淋淋地滴着水,他拉开椅子开始吃饭,顺便加了几筷子肉给我。
我放嘴里慢慢吃掉,问了点他工作上的事。
范正明是军人出生,又在保安部门工作,对经商的事自然比不过那些成日精打细算的商人,有些东西他才刚起步,我尽量把我知道的全部都教给他。
他确实是那个男人看重的手下,懂得举一反三,适当运用,他能力的成长让我慢慢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他在进步,而我,却依旧停在原地。
“范正明。”我轻声唤他。
“怎么了?”他大口大口地吃着李阿姨的饭,尽最大可能地补充能量,这是军人习以为常的事。
“李阿姨走之前说,她有个远房亲戚,想介绍给你。”
“噗。”范正明喝下的那口汤全部喷出来了,我看着前方的那盅汤,有点可惜了。
“女孩叫郭秀娟,二十三岁,我看了下照片,挺斯文清秀的一个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