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栏打开,军用吉普缓缓驶入,我识趣地从沈瀚天怀里起来,随他们下了车。
“喝!”
“哈!”
高大的铁网之内,女兵在进行格斗训练,巾帼须眉们个个神采飞扬,杀气腾腾,相对于男兵,毫不逊色。
沈瀚天走在最前面,我妈在他的后面,而我,跟在了我妈的后面,等级差别很快就显现出来了,还记得当年,我随沈瀚天去他的兵工基地,我和他并行。
这就是人生,起起伏伏,怎样对待这个,完全看个人心态。
亓官策带着一群军区干部,背着手走远处巡视过来,看到沈瀚天,国字型的大脸顿时笑开花,走近这个他亲自培养起来的男人,让他陪同着自己巡视。
从头到尾,亓官策就当没看见我似的,与所有人都有所交流,除了我。不过这样也好,若是问我军区的事,我倒答不出个所以然。索兴,当这是个踏青好了,山中空气清新,又有铁血英雄为景,军区司令为导游,又能有什么不开心的。
我看得起兴,范正明一直知道我对这些很感兴趣,他在我旁边解说,“因为军区总司令来这里视察,高度机密的特种部队也被拉来了,那边那些穿着相对颜色较浅迷彩的军人,就是模仿外军成立的特种兵。”
我顺着他的指向,看向了远方,不由问了句,“你以前的部队和他们,谁强?”
“郑少说呢?”范正明嘴角一扬。
看他嘚瑟的样子,我瞬间了然,没有说话符合他。
“郑少?”范正明喊了我一句。
我说,“不知道,你说。”
“当然是我们!”
我低低地笑出声,果然,花心思让范正明回到我身边,没有做错。
这个时候沈瀚天似乎得了空,他走到我身边,“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我只是在想,当年的你们比这支新建立起来的仿外国特种部队要强。”
沈瀚天眯起眼睛看向远方,不着痕迹地恩了一声,然后凑近我的脸,很快地吻了一下,说,“我知道你不喜欢,很快就回去。”
我没有回应他的吻,温顺地回答,“好。”
我们这行大部队的人,前面几位大领导有模有样地审视一排排军人,他们表情严肃,板起脸,气场全开,不容许任何人有一丝失误。
跟在后面的我也“沾沾”他们的光,受到极高的礼遇。
因为亓官策的故意,我走在最后,一支准备受检的部队带队班长似乎看到了司令背对着他们,向临时搭建的遮阳棚走去,小声地呼出一口气。
“啪。”
是某样东西掉地的声音。
我顺声望去,是一把野战刀。
那名班长又绷紧了神经,汗液从他的额角滴下,他一动都不敢动。
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被选出来做展示的这几名军人,代表着部队的荣誉,他们的训练成果,整支队伍的面子问题。而男儿,又是何等的血气方刚,不肯服输。
我转过身,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捡起他的野战刀递给他,温和地笑了笑,“检查只是走个形式,你们平时训练的成绩都白纸黑字地写着,若有超常发挥,必能给大家惊艳之感,若有意外失误,也不会抹掉你们平日的训练成果。平常心就好,不必紧张。”
长着朴素脸的小伙子接过野战刀,顿了顿,似乎有所悟得,精神抖擞地朗声道,“是!”然后转身带着他的部队,精神焕发地准备开始接下来的科目。
率先坐下的军区领导们蓦地把目光投向我,我对他们礼貌地笑笑,领着范正明最后在临时搭建起来遮阳棚下坐下。
茶,不是西湖龙井,但也是极佳的六安瓜片,我浅尝了一口,味道不错,放松身心地享受着,目光投向训练场。
障碍跑,射击,等等科目他们轻松拿下,成绩优异。不是因为我的话对他们起了决定性的激励作用,而是,良言一句三冬暖罢了。
当我闻着茶香,看着那一个个矫健的身姿,一名与我不曾说过话的老者开口,看向我,询问亓官策,“阿策,这位是?之前都没见过。”
我将目光投向那名老者,目光扫过他的军衔,两颗星星明晃晃地闪着我的眼,中将。
“他是我属下的儿子,想来这里学习学习,他哥哥也是搞军事研究的,趁着这次机会,我就带他来这里看看了。”
亓官策喝了口茶,对旁边的两颗星说。
我对着那名两颗星说,“我是郑睿,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
两颗星看着我,带着善意地笑了笑,“刚看你喝茶,倒是颇得其中乐趣。”
这位应该是名文艺兵,文职。
“人生如茶,四道茶各有其味。我现今二十有五,这碗茶已经过了两道,不过如三省吾身,回味着自己的成长史,其中有苦有甜,有失有得。失,让我珍惜现在,得,让我不断完善。人生恰似茶中味,苦涩香甘品自明,所以,我颇得乐趣。”
他说,“难得,能见到一个如此豁达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我问。
“你在回忆过去,但从你这句话里从没有提到与‘悲’有关的词句。而且,看你的面色,应该是有病在身吧。”
我微微一愣,好厉害的人,他在中医方面可能也有些研究。
言毕,在场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第七十五章
我淡淡地笑了笑,“您真厉害,我有些心力衰竭,不过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病。”
“心力衰竭?先经过人生苦涩,然后再豁达看尽世俗。你说,你才二十五岁。”这位老者稍微皱了皱。
“家族遗传,运气不好,稍微不小心就病发了,与你们这些掌管军事大事的人比,倒是显得有些窝囊了。”
我不想在他面前无病呻吟。
他朗声大笑,他说,“对了,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贺明秋,只是一个作家,谈不上什么做了什么大事。”
这个名字让我拿着茶碗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
贺明秋,著名军旅作家,算算他的年纪,应该在七十上下,曾被授予独立功勋荣誉章等等。我记得我小时候的教科书,语文类,大部分都是由他编撰。
刚才谈到人生如茶,我“卖弄”得太过分了。
贺老先生笑笑,亓官策说,“贺老这次是来取材的,小睿啊,你多和他谈谈啊,不然又说看我的兵,回去没有收获了,打击我士气。”
亓官策这声小睿,叫得我鸡皮疙瘩一起,但我忍着恶心之感,放下茶碗,温和地说,“好啊,亓官叔叔。”
因为贺老的面子,这次我站到了最前面,与他们一同巡视着。
其实,我不排除贺老先生只是为了让这次巡视不必弄得那么紧张严肃的可能性,转念想想,贺老先生是革命老先辈了,他当年在部队里,不像现在这样正规得过分,而真的是军民一家亲。他希望我这个悠闲又不失体统的跟着,让战士们宽宽心。
这也不难看出,亓官策有些居功自大了。
我跟着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在空档时间,沈瀚天走到我的身边,宽大的手掌握住我的手,牢牢攥在手心。
我顺从着他,与他回握。
就在亓官策一行人转身的瞬间,我又迅速收回手。
不管沈瀚天怎么想,现在,我得顾及很多东西。如果一步不慎,亓官策借机毙了我怎么办。
我若无其事地跟着贺老,他若问到军事相关的专业知识,沈瀚天详细地为他解释着现在化战争的各项细节,如果问到想法感悟什么的,我则与他多聊几句。
当亓官策带我们到了亓官霖所在的连队,他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这是他的宝贝女儿所在的地方。
这个连队准备的科目是野外格斗,在我看来,是最刺激的活动。
亓官霖作为代表,上前一步,做好架势,与另一名女兵,何佳佳,开始搏斗。
这种半带展示技术,半带真枪实战的打斗,估计“导演”已经事先安排好了谁输谁赢,不过是怎样赢,输得多惨烈罢了,抱着这唯二的看头,我看着她们“喝。”“哈。”
亓官霖一记鞭腿,扫向何佳佳的腰侧,何佳佳以一个轻盈的姿势躲开,快步上前,出拳,换方向,然后另一方趁机控制住对方的手,扣住手腕。何佳佳也不是轻易放弃的女军人,加快速度,辅以关节技,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亓官霖的动作有些急了,失了点方寸,不过很快,何佳佳“露出”了更大的破绽,亓官霖借机将何佳佳的右手反锁在身后,漂亮地控制住了何佳佳的身体,居高临下地笑了,说,“你输了。”
我在旁边随着大众鼓掌,不错,演得好,看得我感激涕零。
亓官霖站起身,对着围在这里的军人拉出架势,“我接受任何一个人的挑战。”
女战神的荣耀让她士气更盛,围在周遭的一些男兵对某个人嚷着说,“去啊,去啊。”然后是一阵熟悉的起哄。
那是当某男喜欢某女,兄弟朋友看热闹起哄时发出的声音。
被叫嚷着出列的兄弟走出队列,他皮肤黝黑,鼻子不如沈瀚天的挺立,但总的来说,还算是有军人应有的如刀削般的面孔。
大个子也拉开了架势,对亓官霖说,“承让了。”
亓官霖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踱步上前,抢占这场战斗的先机。
两人来来回回,你功我守,你退我进。大个子力量和稳定性胜亓官霖一筹,而亓官霖则以技巧和灵敏度克制大个子的虎拳。
差不多过了十多分钟,亓官霖体力不支,连连几步踉跄后退,大个子见已经占到了主动地位,几次抢攻得手,越战越勇。
四周的起哄声越来越大,贺老看到他们的搏斗也频频点头,因为他们真的动起手来了,而不是表演赛。
终于,大个子抓住机会,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让亓官霖彻底输了。
亓官霖涨红着脸,被他制住。
我在旁边笑了下,这个蠢大个子,你好歹也是心仪人家姑娘的,如此不会怜香惜玉,会失败也是预料之内的事。
当亓官霖输的那一刻,玩过头的人想起了亓官霖是亓官策的女儿,或多或少有人瞟了一眼亓官策的反应,亓官策爽朗地大笑,说,“厉害。”
众人松了一口气。
亓官霖挣开大个子的手,大个子的样子太无辜了。
亓官策开口,“瀚天,你去和他过过手。”
自从沈瀚天的爷爷死了,他的拐杖就扔了,对外界谎称,在美国做了个大手术,腿被治好了。
女儿被欺负了,让自己的女婿出头,亓官策这个老匹夫,也好意思做出这样的事。
我笑了笑,看向沈瀚天。
沈瀚天脱下西装,挽起衬衫的袖口,站到了搏斗场的中央。
有人大惊,他就是谁谁,有人屏息凝视。
我呼出一口气,眼睛有些酸涩,然后慢慢闭上了眼。这样的场景,就像是我雇人绑走了亓官霖,而沈瀚天亲自相救的那个时候。
亓官霖被“欺负”了,沈瀚天会替她挡下所有的东西,包括,是我给的。
沈瀚天赢得快得令人难以想象,大个子在他手下没有挡过四招。全场唏嘘,亓官霖跑到沈瀚天的面前,抱住沈瀚天,笑得很开心。
他们的般配,连沈瀚天也亲自承认。
大个子自知无趣,站起身揉揉肩膀,但还是很诚心地佩服地对沈瀚天说,“你很厉害。”
沈瀚天从不自傲,他谦虚地回敬,“不,只是年龄上占了点优势。”
大个子憨厚地笑了。
掌声四起,沈瀚天又一次成了万众瞩目的强者。
我缓缓地往后退,打算把这胜利的时刻让给这对般配的未婚夫妻。
脚步刚挪没有多少,亓官霖突然看到我,女性特有的细腻嗓音说,“郑睿。”
与我同辈的,甚至是年长一点的,忌惮我三分,会叫我声“郑少”,而她直呼我的姓名,可见,我在她心中,就像她老爸在我心中的地位一样。
第七十六章
我唯有停下挪动的脚步,笑着看向这位春风得意的女军人。
“我爸爸这次带你来,是知道你也喜欢格斗,要不要上来和我比划比划?”
亓官霖仰起头,双手环胸,笑着对我说。
我确实是喜欢格斗,但,现在我的身子不如从前了,我没有资本和他们在战场上你来我往。
“亓官小姐英姿过人,踏雪无痕,轻快飘洒,我自是心服口服。”
我也不是喜欢硬碰硬的,我有病在身,逞一时之勇,被卫生员抬进医务室更丢人。
“还没打就说服了,你还是不是男人。”
亓官霖轻蔑地笑了。
我很想告诉她,我是不是男人你还没尝过。不过,我怕我被沈瀚天打断腿。
“我虽然没有亓官小姐悍勇,但我是不是男人,自不必亓官小姐来评价。”
“男人?你是?哈哈。”
我突然明白了亓官霖的若有所指,他说的是我和沈瀚天的事,我是下面的那个,自古以来,包括现在社会人印象里的,在下面的那个,和娘娘腔差不多。
全场气氛尴尬了下来,在场的人都不料亓官霖说话如此刻薄,不过,没有人敢站出来指责这位军区司令的女儿。
所有人都等着我的回应。
我脱下了西装,递给了范正明,现在,我输了是一回事,应不应她咄咄逼人的话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心中苦笑,有沈瀚天亓官策支持,这女人气势十分旺盛,希望她别一拳把我给打昏了。
拉开架势,亓官霖一来直接使出直拳,不知是她太小看我,还是求胜心切,我侧身闪开,矮身错身给她一记右拳。亓官霖放下手以掌心接住我的拳头,提起膝盖给我一记冲膝。
我快速脱开她的手掌,提起小腿,挡住她的这一击。
果然,身子差了,我也缺乏锻炼了。
亓官霖冷笑,迈开步子,以乘风破浪之势快速逼近,左鞭拳右鞭拳轮换,我抬起手挡得十分狼狈,她显然在欣赏我此刻的神情,开始不急于求成了,而是一步步逼近。
我被她逼着退到了人群那边,人群又迅速地退开一些距离,我现在倒是希望,她能一拳把我打昏,也不必这样被她吊着。但她拳速不快,纵使我,也能依稀看清她的路数,索性,我闭上眼睛,让她打中得了。
当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两只脚的影子晃过眼前,我吃惊地立刻睁开眼睛,站在我身前的两个男人的背影沉稳有力。
全场噤声,呼吸似乎都能听到。
前方的一个是范正明,而另一个,则是敬柏岩,我意想不到的人。
亓官霖眼睛蓦地睁大,说着,“你们想二打一?好啊,来啊!”
女人提步快速上前,与两个大男人打了起来。
范正明和敬柏岩都是典型的大男人心性,别说打一个女人不愿意,现在是二打一,他们更加不愿意。
亓官霖进攻,两个男人防御,最后,亓官霖打得太疯了,范正明和敬柏岩正准备把她制下来的那一刻,亓官策沉声开口。
“霖儿,住手!”
亓官霖收住手,瞪着范正明和敬柏岩。
双方成僵局,亓官霖气得紧握双拳,而两个男人则防着她会不会来个偷袭。
我捂着胸口,平复着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冷汗涔涔的下落,我太高估我自己的身体了。
“范正明,”我低声叫着他,“药。”
范正明闻声快速跑到我面前,从衣服里翻出五六瓶药,到了大部分出来,我抓着塞到嘴里一口气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找回了心跳。范正明把我扶起来,眼前已经没有那么模糊了,我对敬柏岩说,“敬柏岩,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