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醒悟
温寻在酒店里怔愣了半晌,才播出电话订了一张机票。
出于以前的惯性,在听到白涟请求的话时,他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回去,毕竟他已经关注他太久了,也一个人默默地喜欢了太久了,不自觉就把他的事情放在了首位,从而忽视了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
而且再待在这里,也让他内心作祟的自尊心受不了,既然贺易之不愿意见他,那他又何必再在这里讨人嫌呢?
但心里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还有惶急,感觉总像是忘了什么东西似的,心里空荡荡的,要是真的就这么走了,就会失去什么似的。
他强行将心里的惶惑压了下去,从H市过来也不过是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想,要再来也很容易。
况且,就这样在这里耗着,上赶着,贺易之或许会觉得还有再继续傲下去的资本,先冷上他一段时间,贺易之才会知道任性也要适度。
他以前的那些情人不听话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对付的,毕竟人嘛,都是容易恃宠而骄的。
他想的倒是好,觉得自己下次再来的时候,贺易之或许就不会再这么抗拒他了。
可怜温公子到现在都还没意识到,卑微的那一方早已调了个个儿,现在上赶着的人可是他。再这么端下去,这碗水可就真的撒了。
虽然心里颇有几分成竹在握,温寻在飞机上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深重,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搅成一团浆糊。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下了飞机,眼前就白影一闪,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白涟就兴奋地扑进了他怀里。
“阿寻你可算到了,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那是值得放在心里回味数月的,恐怕连身上这件皱巴巴的衣服也会被小心翼翼的放在家里供起来,但现在温寻心里却没有多余的感觉。
温寻揉了揉他的脑袋,满心满脑想的却是贺易之。
他知道我已经走了吗?知道了我为什么回来吗?如果知道了,现在又是怎样的表情?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么?他的心里又在想什么?是觉得无所谓,还是已经暗暗喝了几大坛醋?
看他一直出神,白涟不满,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阿寻,回神了!在想什么啊?”
温寻一把握住在他眼前晃的手,拉住白涟往外走,“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白涟撅了撅嘴,也没有再问,只要有人陪他玩就好,至于温寻心里在想什么,问了他也不会再说,又何必再去问呢?
温寻垂眼看着自己与白涟交握的手,愣了半晌,然后不动声色的放开了。
他的手的确与贺易之有很大的区别。
贺易之的手很长,手指秀颀,很漂亮。指甲总是修理的很干净,泛着淡淡的粉色,白皙干燥,握在手里很舒服。
他才发现,自己竟连贺易之手指尖的那个疤痕都记得清清楚楚,他已经不记得那个伤口是什么时候有的了,在他发现的时候,伤口上结的痂已经脱落了,露出粉红色的嫩肉,到他再握住贺易之手的时候,它已经变成了一道颜色略浅的痕迹。
知道贺易之生气喜欢玩自己手的事情,还是他们第一次闹别扭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地敷衍了贺易之几句,其间贺易之不停地用自己的拇指去按压那个伤口,摩挲到那根手指开始泛出淡淡的红。
然后贺易之与他冷战了几天,在他准备再说上几句软话的时候,贺易之妥协了。
他们之间妥协的从来都是贺易之。
心里的不安突然就像突破堤口的洪水,一瞬间泛滥起来,那一瞬间他的心跳骤然变得很快,快到他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白涟本来走在他旁边,走了半天才发现温寻没有跟上来,他转过身来看着他,目光澄澈和以前毫无二致,“怎么了?”
温寻看着他,之前的那一点点悸动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觉得这个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人,其实好像也就那样。
也没有那么让他神魂颠倒。
他突然有点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接到白涟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明明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他是不可能的,所以一直都没有表现出来过。
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一个虚妄的假象呢?
就像之前在京城纠缠贺易之一样,明明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却又不想就此放手。
为什么在面对贺易之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尊受损了,而在白涟身边这么多年,闹得H 市人人皆知,他却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他在白涟面前不也是那么上赶着的么?
可要说真有那么喜欢眼前的这个人,那绝对是在扯淡,这么多年,他都以白家长子为借口没有挑明过,但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连贺家都敢追上门去,就算是白家又怎样?
而且一面自诩情圣,一面却又还在外面寻花问柳。说到底,他其实也没那么喜欢白涟。
只是这么多年形成的习惯,还有给白嵘添点堵的心思在里面,最开始会去接近白涟,不就是因为这个可笑的原因吗?
白涟看他木着脸不说话,走回去扯过他的手往外面走,“走啦,再不去玩一会儿我个又要把我抓回去啦。”
温寻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任由白涟将自己拉了出去。
他其实还挺想知道贺易之现在的表情的。
甚至可以说,很是期待。
这二人虽然平时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但这次却极不容易的默契了一回。
贺易之还真是在想温寻,不过却不是温公子希望的吃醋。
自从温寻来了之后,言怀瑾来贺家的频率就十分的高,但奈何小时候造成的阴影太大,他始终有点怕贺行之。
其实不说言怀瑾,贺家的小辈没几个不怕他的,那个人看着十分正经,其实焉坏,没有谁小时候没被他整过。言怀瑾向来都是那个被压迫的对象,现在会时常被贺敏之整也是因为那个时候。言怀瑾的想法就是,打不过大的,就来欺负小的。
但是贺易之是全家人的宝,要是欺负他会引起群攻,于是那时还天真烂漫的贺敏之就成了出气筒。
但毫无疑问的就是言三同志后来被整得连爹妈都不认识了,直到现在见到贺行之都还腿肚子抽筋。
幸好的是贺行之这几年颇有几分朝着儒雅君子方面发展的趋势,整人的频率也跟着直线下降,言怀瑾才渐渐的敢在他面前转悠了。
现在温寻也回去了,言怀瑾颇有些洋洋自得,还演上瘾来了,天天跑到贺家来刷存在感,一番腻腻歪歪、叽叽喳喳,将H市所有的八卦都跟贺易之从头到尾的讲上一遍,甚至连人家情妇身上有几颗痣之类的事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贺易之被他扰得头疼不已,直到贺行之回来,将言怀瑾提溜着衣领扔出去才算完。
但是言怀瑾走了,他刚才说的话却跟余音绕梁似的,在他脑袋里打转转。
什么温寻回去白家小公子亲自去接的机啊,白公子热情地给了一个拥抱啊,二人之后又去了哪里啊,白小公子什么时候被白大公子黑着脸拎回去啊,温寻在白涟走了之后大喝闷酒什么的啊。
简直就像亲眼所见。
他觉得有些啼笑皆非,言怀瑾这要是放到古代的江湖里去,那绝对就是一个百晓生一般的人物啊,真是生不逢时,屈了他这大才。
想着刚才言怀瑾那老鼠见了猫的表情,他又觉得十分好笑,他哥虽然说是有时严肃了一点,但也不至于怕成那样吧。
笑过了之后,他又觉得十分无趣,在H市的时候,为了公司的事情整天忙得脚打后脑勺,那时想的是要是可以安安逸逸的休息一下多好,现在真的在家里闲着了,却又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发痒,像是要生锈了一般。
更主要的是,一闲逸下来,他便会想到温寻,想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遇到他,想要是没有遇到这样一个人,他现在是不是还是以前那个任性妄为贺六公子。
他第一次见到温寻,是刚从国外回来,觉得自己在外面闲逸了那么多年,应该为家里做一点事,当时会去H市纯粹是属于玩票性质,因为宋书阳当时也是从国外回来,两个人关系还不错,就邀请他过去玩。
当时宋书阳正在跟温家谈一个案子,贺易之觉得有趣,便跟着他一起去了。那时温寻还只是和他那时一般的年纪,坐在上首,眼神凌厉,俊美飞扬,眼角偶尔扫到他一眼,桃花眼里的自信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贺易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仿佛心口被什么重重的击了一下,又像是羽毛在心尖上轻轻地搔了一下,那一瞬连心神都失了。
那时贺易之正处于觉得自己以前过于任性,导致现在还一事无成,十分颓靡的阶段,恰恰遇上了那么一个与他同岁,却又神采飞扬、意气风发的人,心里那根一直没人摸得到的弦,就这么被那个光鲜亮丽的花心鬼拨响了。
温寻是什么样的人,事后轻轻松松地就要到了贺易之的号码,然后将人约出去吃饭,一来二去,二人就在一起了。
可怜原本想要徐徐图之的宋书阳,还没开始图呢,人就被温寻拐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喳喳喳:
宋书阳(〒_〒):“……”
阿邈(摸头):“不哭,站起来撸啊喵~”
宋书阳(=_=):“……”
11.遇见
在家里待久了实在是喜欢胡思乱想,而且他也应付不来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贺易之便决定开始接手家里的事情。
贺行之对此求之不得,他近几天被缠上来莺莺燕燕弄得头疼不已,一听贺易之要来,很没有节操的丢下一堆烂摊子就跑了。
贺易之头一天去,就被满桌的文件惊了一下,然而再找贺行之时,他却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连根人毛都没寻着了。贺易之无语了半晌,认命的接手了这些麻烦事,反正他现在闲着也是闲着,有点事情做还可以防止温寻整天跑到他脑子里转。
这边贺易之是埋头在公司里,连家也不回,清净了,贺敏之却是被整得烦不胜烦。
虽然她性格要强又泼辣,要照那些公子哥儿的真实心思,是谁都不敢要的。但耐不住人家可是贺家唯二的姑娘,贺大小姐贺琴之已经嫁了,就还剩下她一个,这几年她的婚事也是被提得最多的,热门程度不亚于贺敬之。
之前还可以借着公司事忙,将相亲大会全部推脱了,现在全都随着贺易之的回来全面爆发,贺敏之头都要大了。
在心里对自己可爱的弟弟道了八百回歉之后,贺敏之安慰自己,小六刚刚才回来,现在就是要好好的锻炼他一下,然后狠下心也逃之夭夭了。
原本就忙得恨不得再生出两只手来的贺易之,听到姐姐也抛下自己跑了的时候,足足在办公室里默了有两分钟,继而哭笑不得。
贺琴之负责的是其他的事,贺容之跳脱的不行,早不知道溜到哪里去玩了,而言家现在也分不出手的,京城这里全压到了他的身上。
他不知是该为哥姐对自己的信心感到高兴,还是为自己被他们卖了而感到愤懑。
也罢,反正他在外面躲了这么多年的清闲,现在给他们顶一顶包也是应该的。
贺易之忙得连家也来不及回,整天脑子里转的都是公司,每次都是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温寻自然就被挤到了犄角旮旯里,连想都没想起来过。
而贺易之的久无动静,终于让温寻坐不住了。
他正准备再厚着脸皮去一次京城,并暗自决定这次无论贺易之怎么对他都要咬牙忍下,白家却在这个时候出事了。
白家的老爷子病逝了。
温家和白家也算世交,不然以白涟那种养在深闺人不识的状态,他是不可能会认识他的,单是他和白家大少爷的交情就不算浅。
现在白家老爷子死了,他的葬礼温寻自然是不能缺席的。
本来温寻心里还有些懊恼和沮丧,但令他大喜过望的是,贺易之竟然也跟着贺家的老爷子来了。
虽然言怀瑾也跟着来了,而且和贺易之举止过密,但是也无法遏止他心里的愉悦。
在贺易之来的当天,他便打探清楚了贺易之的行踪,然后开着车上门去了。
令他心情有些复杂的是,贺易之之前的房子竟然还没有卖掉,这次他来就是住在那里。再一次将车停在楼下,温寻心里五味杂陈。
上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还是他们刚刚分手,他送一个小男孩回来,但是却在楼下后悔了,没有跟人上去,停在这里抽了很久的烟。
现在与那时的心绪却又有不同,那时是刚刚分手,觉得贺易之在无理取闹,以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在看待贺易之对他的感情;他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现在这段感情中,他才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人,因为他还不想放贺易之走,贺易之却极有可能已经有了新欢。
在贺易之和他提分手的时候,甚至是出国的时候,他都没有感到一点慌乱过,因为他觉得那时的贺易之还是他的东西,只要他稍微的低一下头,贺易之就能回来。但现在他和贺易之中间却插进了一个言怀瑾,这让他生出了无尽的危机感,仿佛自己只要这么一松手,贺易之就成了别人的了。
这让他觉得万分的难受,恨不能立刻就将贺易之绑在自己身边,好让他哪里也去不了。
他甚至还开始设想,要是他当时没有答应分手,或是对贺易之的态度不那么生硬,那时贺易之那么喜欢他,只要他肯说上一句服软的话,他一定不会走得那么干脆。
温寻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后悔过,当时就把贺易之介绍给白涟认识又怎样了呢,其实他对白涟也没那么喜欢啊。
或许真是得不到的东西总是会觉得更珍贵一些,反而忽视了自己身边更值得珍视的东西。
他到现在才真正理解了贺易之走后,宋书阳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从来都没有对贺易之有过认真地心思,所以从来就没有把他介绍给自己的朋友过,对于白涟的事情更是藏着、掖着,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现在想来,那可不就是亏心事么?瞒着自己真正的的男朋友,去参加暗恋的人的生日晚会,而且还深夜才归家。归根到底,他那时心里也觉得自己是对不起贺易之的吧,所以才那么心虚,甚至连自己去了都不敢大大方方的告诉他,反而遮遮掩掩的说是去和朋友喝酒了。
也难怪贺易之当时那么生气,他想,要是贺易之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瞒着他去和言怀瑾约会,他一定反应比贺易之强烈百倍。
他自己都没有对贺易之有交付真心的意思,那么贺易之为什么就要对他死心塌地的呢?况且他们已经分手了,是他温寻自己亲口同意的,现在贺易之要交什么朋友,他温寻又有什么资格去管呢?
就算是他现在真的和言怀瑾在一起了,他也没有去阻止的权力。
温寻坐在贺易之的楼下,觉得自己突然丧失了上去敲门的勇气。
原先的理直气壮,现在全都变成了内心的忐忑和不安,一点一点的敲打着他的心,让他越发的难受起来。
他不可抑制的想象着贺易之和别人牵手的画面,和别人拥抱的画面,和别人接吻的画面,甚至是……
温寻紧紧地握住拳头,只要这么一想,他便觉得心里的嫉妒快要随着血液从身体里喷发出来,顺着四肢百骸直达心脏,绞得一阵涩涩的疼。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车门踏了下去,正在心里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怔住了的贺易之。
温寻看着他也怔住了。
心脏在那时仿佛都停掉了一拍,然后疯狂的在胸腔里跳动起来,好似要顺着节奏从那里蹦出来。
贺易之眉头微微动了动,转身当作没有看到他一般,径直往前面走。
温寻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跟了上去,张了张嘴想要和他打个招呼,却发现满腹的话都卡在了喉咙,不知要从哪里说起。
好像,从哪里说都显得很虚伪。
他看着贺易之冷漠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颓丧。
明明才分开没有多久,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一般,竟生出了些许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贪念地看着贺易之,心里一遍一遍的回想刚才自己看到的样子,眉眼还是一点也没变,表情还是和以前一样,却觉得好像比之前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