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之旅——鬼手书生
鬼手书生  发于:2015年05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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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斯走进了病房里,胳膊上挂着安迪。

“是的。”他开玩笑地说,“安迪的眼镜被我弄坏了。到明天为止,他都得像一只树袋熊一样抱着我。”

安迪:“……”

安迪朝病床那一片模糊的白色努力露出笑容,笑得眼角都是皱巴巴的笑纹,说:“你好。我是安迪,是……是布奇的朋友。你好吗?”

“很好。这是美好的一天,能看到布奇的朋友。”老奶奶安妮说着,将报纸合起来放在了一边,“来,过来,坐在这边陪我聊一会儿天。我就说过我不喜欢单人病房。你不在的这几天,我都要闷出口臭了。”

皮尔斯笑起来。如果安迪拥有他的眼镜,他会看到皮尔斯的脸上露出孩童一般真挚的笑容。他的脸因为温暖的情绪而舒展,眼角有好看的笑纹,仿佛二十年前那个幼年皮尔斯的影子浮现了出来。但安迪并看不清。

皮尔斯将安迪带到病床边,握住安妮苍老的手说:“这几天你过的怎么样?琳达有说什么吗?”

安妮奶奶:“还是老样子。琳达总是唠叨我,她比我这个老家伙还更唠叨……”

皮尔斯:“那可得糟糕了,我恐怕我比琳达更唠叨。”

安妮奶奶也笑了起来,脸皱巴巴的,像颗核桃。皮尔斯坐了下来,帮安妮奶奶削好苹果,耐心地陪她聊天。安妮奶奶则端出她的医生琳达的女儿烤的小饼干招待他们。安迪默默地抱着一盘烤饼干坐在一边,一边嚼一边听着他们两个唠嗑。这几年来,他很少有这样的机会无所事事地听别人聊天。但现在他觉得一点也不无聊。虽然视线模糊,但他能看到这间干净的病房里正充满阳光。这让一切变得很美好,就好像前一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美好。

如果安妮是个拥有魔法的老太太,那这一定就是她的魔法。安迪想。

皮尔斯在安妮奶奶那儿呆了一个下午,在他的“威逼利诱”下,老太太只能老不情愿地咽下晚饭,并对皮尔斯的威胁进行了彻头彻尾的抗议。那之后,皮尔斯才站起来与她告别。

“我明天还会来看你。”皮尔斯温柔地说,“有什么需要就给我打电话。”

离开病房后,皮尔斯笑着摇摇头:“她现在像个孩子。”

安迪:“老人有时会这样。”

皮尔斯带着安迪来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对他说:“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晚上我带你去找乐子。”

安迪怀疑自己听错,脱口而出:“什……什么?!”

皮尔斯戏谑地学他说:“什么?”

安迪:“……”

安迪还没来得及反应,皮尔斯已经把袖子从他手里抽走了。安迪听到敲门声,头脑还被“找乐子”震得当机中。

找……找什么乐子……听上去不太愉快……

安迪的脑内闪现出震天的迪斯科音乐,群魔乱舞,大麻乱飞的样子。他不禁挺直腰板,坚决地想我得拒绝,非常严肃地拒绝……他习惯性地推推鼻梁,但他的眼镜不在那儿。

皮尔斯推开门,进入了医生办公室里。门在安迪面前轻轻合上,将安迪隔在了外面。

安迪独自站在医院走廊里,这时候走廊上没什么人,非常的安静。办公室里隐约传来说话声,他发现自己能听见一些只言片语。

偷听是不道德的……安迪正派地想,但仍然有几个词跑进了他正直的耳朵,“骨髓”“捐献者”之类的,还有“她还有多少时间”“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之类。

安迪猜到了一些情况,但没想到如此严重。他能确定医生没有为皮尔斯带来什么好消息。皮尔斯的声音越来越低,听上去很难过,尽管他在安妮奶奶面前表现得轻松愉快,以至于连安迪也以为安妮奶奶的病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过两天就能出院,但现在听上去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皮尔斯盗窃骨髓是为了安妮奶奶……安迪的专业知识告诉他,当病情需要用到骨髓移植这种风险极大的手术时,病人的情况一定早就不太好了。他也担心起那个老人的情况,不禁往前走了一步,想听得更清楚一些。正在这时,皮尔斯拉开了门,看到安迪贴着门站着,正准备把耳朵贴上来的情景。

皮尔斯:“……”

安迪尴尬地举了举手:“……嗨。”

皮尔斯皱着眉头看着安迪。但他现在心情差极了,他什么也没说,抓起安迪的手,默不作声地拖着他往楼下走。他的步速很快,安迪好容易才跟上他。

“你去哪儿?”他问。

皮尔斯:“先送你去旅馆。”

安迪:“皮尔斯,等一下……皮尔斯!”

皮尔斯停下了脚步,不耐烦地问:“什么?”

安迪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听着,我一点也不想了解你,一点也不想。而且我相信……那个……医生和你解释过骨髓移植的风险……”

皮尔斯:“没错。”

安迪:“我是想说……你试过所有的方法了吗?安妮奶奶还有其他亲戚吗?”

一阵静默。安迪感到皮尔斯盯着他看,但并没有得到他的回答。他等了一会儿,心想好吧……如果他再次在这里扔下我,我也无话可说了。但我得说他是个脾气差劲透顶的家伙……

安迪在考虑要不要自觉地将手从皮尔斯的手里收回来时,皮尔斯终于开口了。

“你的胡子里有饼干屑。”他说。

安迪:“……”

呃……声明一下之前有个地方写错了。因为心里想着“皮尔斯如果偷的是心脏就可以称为偷心大盗啦啊哈哈哈!”然后就真的糊里糊涂写成了偷心脏= =其实设定他偷走的是骨髓啦。原谅我的愚蠢,然后继续看下去吧!

第十二章

安迪揉了几把脸,丢脸地清理沾在胡子上的饼干屑。皮尔斯看着他邋里邋遢的样子,不禁联想到用短小前肢清理胡须的,呆头呆脑的土拨鼠。他说:“下次别这样,想吃夜宵可以和我打声招呼。”安迪反应了一会儿,发现那是个玩笑。虽然两人谁也没心情笑。

“走吧。”皮尔斯说着,抓住了安迪的手腕,引着他往地下车库走。

“我并不想了解你的事,”安迪一边走一边解释,“但如果我能提供帮助,我很乐意。”觉得不合适,又强调道,“我是说帮助安妮奶奶,不是你。”

皮尔斯并没有回答他,径直将他带回车上,安顿在他副驾驶座上坐好,确保他扣上安全带,然后从另一边门上车。

上车后,皮尔斯没有马上发动汽车,而是将手搁在方向盘上发呆。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的对。”

安迪:“什么?”

皮尔斯:“我还不该放弃。还有机会。虽然这机会很小。不过我该去试试……”他疲倦地垂下头叹了口气,一缕黑发垂落下来。

安迪有些惊讶于皮尔斯的态度,说:“那……那很好。当然……我希望这是个合法的机会。”

皮尔斯郁闷地瞥了一眼安迪。

“我只想取回我应得的。”他说,“那本来应该是与安妮配对的骨髓。三天前琳达得到消息,找到了配对的骨髓,中午又突然告诉我那个骨髓不存在了。不存在了,你知道怎么了吗?”

安迪:“?”

皮尔斯:“有人贿赂了他们,把本来属于安妮的份抢走了。我们等待了将近一年,才等到配对的骨髓,但那个家伙轻而易举地插队,剥夺了她手术的机会。安妮没有时间再等另外一年了。我试图也去贿赂他们,但遭到了拒绝。我只能潜入那群伪善者的办公室,看到了那个混蛋的手术时间,和他的名字。”

安迪:“爱德华?G?弗里亚斯。所以……你只能把那份骨髓偷回来?”

皮尔斯:“我以为他只是个有钱佬而已,但等到我被追杀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惹到了黑道老大。”

安迪得知了真相,难过地说:“我感到很遗憾……真的。”

皮尔斯:“安妮的时间不多了,手术是她唯一的机会。她的亲戚没有人能和她配对……只除了一个人,那个人还没做过测试……我该去找他了,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安迪:“说不定这个人就能和安妮配对成功呢。他在哪儿?”

皮尔斯:“不知道。半年前我找到他,但是事情有点复杂。最后他让保安把我轰出去。那时候我忙于筹钱,找安妮的其他亲戚,没有再和他纠结。反正他非常讨厌我,从小就讨厌我。”

安迪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你……兄弟?”

皮尔斯:“不完全是。我是安妮收养的孩子。他才是安妮真正的孙子。”

在安迪支支吾吾地拒绝皮尔斯的第五个找乐子的方案后,他们总算在一间安静的酒吧里坐了下来。

安迪不安地坐在吧台上,对调酒师那团模糊的影子说:“橙汁去冰,谢谢。”

听到他的点单,皮尔斯无奈地笑了一声,简直不敢相信安迪是和自己活在一个世纪里的年轻人。他说:“不抽烟,不喝酒精饮料,别跟我说你现在还需要每天十点以前回家,超过九点你老妈就给你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关照你不要认识一些狐朋狗友……”

“我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安迪说。

皮尔斯一愣,说:“……我很抱歉。”

安迪摇头:“没事。他们已经去世很久了。而且好在我迷恋上数学,有她陪伴,我过得一点也不寂寞。”

皮尔斯:“你的爷爷奶奶呢,安迪?”

安迪迷茫地摇头:“他们在更早的时候去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好处是我很好养活,坏处是上一次我胃疼得没法下床的时候,还得给自己煮汤,后来我晕在了厨房,是隔壁一个叫约翰的小男孩来我的院子里捡球时发现的我,并报了警。否则我现在就不坐在这里了。”他像是说起了什么有趣的事似的笑了一声,“你偷走我的车的时候,约翰正好下车买饮料。你把他留在马路上了。”

调酒师将新鲜的橙汁送到安迪手边,安迪笑着对空气说:“谢谢。”

皮尔斯一点也不觉得那有趣。他思索了一会儿,问:“那你的妻子呢?”

安迪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还没有结婚。”

皮尔斯:“女朋友?”

安迪:“如果……数学化作一个女孩儿……”

皮尔斯连忙打断他:“够了。这么说,你一直是一个人。”

安迪摸索着将吸管塞进嘴里,啜了一口橙汁,说:“没错。”他觉得话题在往奇怪的方向前进,他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处境,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但这么说下去,弄得好像他很可怜似的。他想岔开这个话题,就问:“你呢,皮尔斯?或者……布奇?”

皮尔斯:“叫我皮尔斯就可以了。我?和你一样,我也是单身。”

安迪:“这有点奇怪,因为你长得很帅。”

皮尔斯:“因为我是个基佬。”

安迪:“……什么?”

皮尔斯:“我是个同性恋。”

安迪:“……哦。”

皮尔斯:“放心,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安迪:“噗!”他被一口橙汁呛到,拍着胸口猛咳。

皮尔斯抽了几张纸巾塞到他的手里,安迪好容易缓过来,抓过纸巾抹了一把嘴,说:“……我应该感到欣慰吗?”

皮尔斯耸耸肩,做了个“谁知道呢”的表情。

晚上十点。

由于视界模糊的关系,安迪很容易觉得困。在他喝完第三杯橙汁第二次从厕所摸索回来以后,他忍不住说:“对不起皮尔斯……你今天给我找了很多乐子,我……感觉很好。不过现在我实在困得不行……”

皮尔斯就算绞尽脑汁也无法理解安迪口中的乐子是什么。他耸耸肩,心想世界上真的是很难找到一个男青年活得比他更无聊。他爽快地付了账,拉着安迪回到车上。

安迪上车后,还没坐稳,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转过身说:“你喝了酒。”

皮尔斯随口回答:“没有。”

安迪虽然听不懂皮尔斯点了什么,但他一点也不相信他。他摸索着抓住皮尔斯的衣领,不放心地凑上来闻,皮尔斯嫌弃地避开脸说:“嘿——你有必要这样吗?”

安迪像只视力只有一寸的地鼠,在皮尔斯的脸上闻来闻去。不幸地,他闻到了酒味,坚决地说:“这里没有人可以开车。”

皮尔斯翻了个白眼,用“喂喂不用这么正经吧”的口吻说:“我只喝了一小口。”

这个无意义的争辩让安迪激动起来,说:“我只是瞎了,并没有聋!不,准确地说我没有瞎……如果你不记得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你一共点了三杯,分别是……”

“停!”皮尔斯抓狂地阻止这只记忆力超常的土拨鼠。后者揉了一把他逊爆了的胡子,说:“你知道我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吗?”

皮尔斯:“他们酒后驾驶?”

安迪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他们是被明明喝了酒还他妈的要开车的婊娘养的撞死的!喝酒就是喝酒了那婊娘养的还对着我的脸打了个操蛋的酒嗝说我的父母是活该被撞死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牛屎一样的脸!”

皮尔斯吃了一惊,被他吼得不知该说什么,觉得有点滑稽但又绝不想笑。任何人看到一只怒气冲天的土拨鼠对你挥舞着小爪子吱吱威胁你,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安迪愤怒地喘了两口,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无端地对人发了脾气,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说了婊娘养的……我有点激动。”

皮尔斯:“你还说了他妈的,牛屎,操蛋……”

安迪尴尬地打断他:“总之……”

皮尔斯:“……总之,这里没有人可以开车,国际警察。”

安迪:“……没……没错。”

皮尔斯:“……”

皮尔斯妥协了——他从来都不喜欢冲突。他将安迪提下车,重新把车锁了起来,到马路上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安迪神情迷茫地被塞进了车里,又一次在与大盗皮尔斯的交锋中获得了光荣的胜利——或许只有他一个人认为那是交锋。

“我觉得我会收回刚才的话。”皮尔斯坐下后调侃地说。

安迪:“那太好了,不要拿别人的命开玩笑。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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