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勒将目光转向安迪,微微笑着说:“放心交给我,你长得可真可爱。需要剃胡子吗?”
皮尔斯:“非常需要。”
安迪:“等等……不!”
米勒温柔地说:“来,请坐,安迪。说说你的想法?”
安迪:“绝对……绝对不要给我染发……”
皮尔斯打断道:“别和他交流,米勒,你会被他的眼光打败的。”
安迪:“嘿皮……昆汀!你需要这样说我吗?”
皮尔斯毫无诚意地说:“好吧,我收回。米勒会答应你绝不染发,对吗米勒?现在乖乖地换上衣服进去洗头,闭起嘴巴,不要再像个问题宝宝一样不停地叽里咕噜,好吗?”
他点头示意站在一边的助手,助手上前,给安迪换上了衣服。安迪无助地看着皮尔斯,被推入了洗发间里。
米勒抱着手臂含笑目送安迪离开,退后一步悄悄问皮尔斯:“你的新男友?”
皮尔斯:“不是。”
米勒礼貌地不再追问,满脸都是心知肚明。
洗完头的安迪被人扶着走了出来,踉跄着坐到了镜子前。他的眼镜被摘下来放在一边,他眯着眼睛,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米勒温柔的声音:“放松一些,安迪。你想喝些什么?”
皮尔斯:“给他来杯苹果汁加蜂蜜。现在我要离开一会儿,让他在这儿,可以吗?”
安迪:“等等!你要去哪儿?”
皮尔斯走近他,俯下身说:“等我半个小时。我没有回来之前你哪儿也别去,听到了吗?”
安迪不愿意独自被丢在陌生的地方,低声说:“……快一些。”
助手将苹果汁送了过来,皮尔斯将玻璃杯抓起来,将吸管塞进安迪的口中:“吸。”
安迪喝了一大口果汁,皮尔斯将杯子放下,关照说:“现在安静地呆着,等我回来。我走了。”
米勒嘲笑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啰嗦了,你把安迪当作孩子吗?”
皮尔斯在安迪肩上拍了一下,然后离开了。
他离开后,周围只剩下米勒与安迪两个。米勒看了看可怜巴巴的安迪,走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将他的下巴抬起来,看着镜子里头发半湿的人说:“你的脸型很棒,安迪,但是现在的发型不适合你。你有什么想法吗?”
安迪眯缝着眼睛,但看不清自己的脸。在来这里之前我还从没听人抱怨过我的头发,他默默地想,当然也没人夸过我的脸型……从没有人注意过它们的存在,包括我自己。
他无力地摇头:“没有。既然他信任你,那就交给你了。比起我的眼光,我还是宁愿信任你……”
“那么,好的,”米勒欣然打开了自己的工具包,指尖划过那一排精致的工具,挑出一把梳子和剪刀,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让我们开始吧。”
半个多小时后,皮尔斯重新回到了理发店。他快步走进店里,望向安迪的座位,但并没有看到他。原本坐着安迪的地方现在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助手正在帮他修脸。皮尔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环视了一圈周围,寻找安迪的身影,却看到米勒站在前台边,正抱着手臂对他微笑。
米勒指指那个陌生年轻人的方向说:“他在那儿,你认不出来了吗?”
皮尔斯用“你开什么玩笑”的目光再次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但这一回他的视线收不回来了。他看到了旁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安迪的苹果汁,还有他的眼镜。皮尔斯难以置信地朝他走过去,他越是走近,心里越是有个声音在喊:不对……他不是陌生人!他真的是安迪!
直到他走得够近,看到那双眯着的眼睛,他才停下来。
上帝……这不是真的……!
皮尔斯瞪着安迪,整个人陷入了既震惊又纠结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皮尔斯,是你吗?”
那个年轻人含糊地问。这切切实实是安迪的声音,将皮尔斯从纠结中惊醒。
安迪伸出手,摸到了皮尔斯的袖子。皮尔斯仍然没有缓过神来,说:“是我……”
“我记住了你的轮廓。”安迪开玩笑地说,“你是我在没有眼镜的状态下唯一能认出的人。不过你听上去好像不乐于见到我,抱歉我没眼镜的时候总是比较敏感,我可能又要心碎了。顺便,请把我的眼镜递给我。”
助手仔细地替安迪将最后一根胡子刮了个干净,然后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杰作。现在安迪的下巴光溜溜的,简直比新生儿还要光滑。
“哇哦,”助手满意地笑着说,“这是我看到现在变化最大的客户,酷。”
皮尔斯走上前,俯身看看安迪的发型,又看看他干净得一尘不染的脸。
“我的土拨鼠呢……土拨鼠消失不见了……”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
安迪疑惑地说:“土拨鼠?什么土拨鼠?”
皮尔斯:“没什么……想看看自己的样子吗?”
安迪:“如果还不算太糟……”
皮尔斯摇头:“不止是不糟。你会吃一惊。”就像我现在这样。
皮尔斯从口袋里摸出他新买的隐形眼镜,拧开盒盖,说:“现在我要给你戴隐形眼镜,第一次你可能有些不习惯,你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瞪大眼睛看着我。抬头。”
安迪迷茫地抬起头,唠唠叨叨地说:“隐形眼镜?为什么?你不是刚买了新的眼镜吗??为什么要戴隐形眼镜?你什么时候买的,刚才吗?”
皮尔斯:“问题太多了,问题宝宝。现在闭起嘴,不要眨眼。”他将一片隐形眼镜粘在了棒子上,轻轻扒开安迪的眼皮。然后他停了下来,忍不住对安迪仰着的脸端详起来。
安迪看上去年轻极了,这是最让皮尔斯一时间无法接受的地方,他一直以为安迪三十多近四十岁(毕竟他是个教授,又是部维基百科,皮尔斯自我辩护地想,谁会想到一个教授只有二十几岁呢!),这想法根深蒂固,但现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无情地将他在他心中的形象踹了个底朝天。安迪看上去就像个大学新鲜人一样年轻,活力。现在他正愣头愣脑地由皮尔斯抬起他的脸,扒开眼皮,往里塞一片隐形眼镜,那模样无辜得好像第一次去看牙医的换牙期儿童。
安迪:“可以了吗……我忍不住要眨眼了。”
“嗯……其实你的眼睛挺大的。”皮尔斯说着,然后灵巧地将眼镜覆盖到安迪褐色的虹膜上。
“哦!”安迪感到一滴水珠落在眼睛上,他眨了一下眼,“水滴”完全贴合到他的眼球上,世界就变得清晰起来。
“来。”皮尔斯再次抬起了他的下巴,帮他安上了另一片。安迪眨了几下眼习惯清晰的视野,然后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安迪:“……”
他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然后回头看看旁边的人,确认镜子里映出的那个人真的是自己,而不是身边别的什么人。他又摸摸下巴,确认陪伴他那么多年的胡子真的不见了。
“天哪,我都快认不出我自己了……”他笑了出来。
皮尔斯:“找回十年前年轻帅气的自己了吗?”
安迪摊摊手:“我十年前也不是这样,我从来没帅气过。”
皮尔斯:“……你十年前看上去就像四十岁吗。”
安迪:“那有什么不好?这样我四十岁的时候看上去还像十七岁。”
皮尔斯:“……我欣赏你乐观的生活态度。”
安迪理所当然地点点头。但现在这样的小动作也显得非常帅气。
“好了,走吧。”皮尔斯说,“现在你还需要一套西装。我们得在日落前搞定它。”
第十六章
皮尔斯带安迪离开理发店后,来到了一条安静的街上。安迪注意到这里虽然看上去十分低调,但沿街开设的店面都精致富丽,他知道这里的大多数品牌,而且能从记忆中翻找出它们的价位——他用了他大部分的储蓄来买了他的越野车,现在他敢说他可能买不起这条街上的任何东西。
皮尔斯十分自然地走在安迪身边,似乎一点也不为自己的钱包担心。而安迪开始考虑他到底要买多贵的西装,自己是不是能还得起。他发现自从来了加州,皮尔斯对这里的一切显得很熟悉,总是熟门熟路地带他四处走。
“看上去你对加州很熟?”安迪问。
皮尔斯:“我经常辗转于各个城市……”
安迪:“所以我猜现在每个城市的警察都恨你。”
皮尔斯轻笑了一声,但看到安迪走路的样子,又挑剔地皱起了眉头,提醒说,“你的胸。”
安迪挺起了胸。
皮尔斯:“你的下巴。”
安迪微微抬起了头。
皮尔斯无奈地看着安迪僵硬的姿势,心想他果然还是那只土拨鼠。虽然做一只土拨鼠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皮尔斯一点也不希望安迪在宴会大门口被人拦下来,让他们的计划可怜地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皮尔斯:“现在跟我念——”
安迪与皮尔斯同时说:“现在开始我是世界上最棒的,我是无人能敌的。”
安迪抬手,与皮尔斯对了对拳头。他耸了耸肩,觉得稍微有点丢脸不过……反正只有皮尔斯看见了。
皮尔斯径直带安迪走入一家西服店。店门打开发出叮的一声,柜台后面的店主抬起了头,认出了皮尔斯后立刻站起来迎接,热情地说:“史维斯查先生!太久没有见到你了!”
皮尔斯露出了斯文的微笑,将手搭在安迪的后背,说:“这是我的朋友安迪。我需要一套适合他的成衣。现在有他的尺寸吗?”
安迪露出了金毛犬一般友好的笑容,皮尔斯暗中捏了他一下,他立刻板起脸,倨傲地微微抬起下巴,并轻轻咳了一声。
“我们很少卖成衣,”店主推了推他的圆片眼镜说,“但你知道,如果是你的要求的话,我们会尽可能满足。”
皮尔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喝着咖啡看店员帮安迪量尺寸。店主站在他的沙发边,带着有分寸的笑容评价道:“你可爱的朋友十分纤瘦。你和他在一起时一定没少对他的食谱费心啦。”
皮尔斯知道店主十分好奇,就差没直接问他“这是你的新男友吗”。这些裁缝和发型师总是那么八卦。但他一句话也不回答,而是露出了暧昧的笑容。店主看到他的笑容,也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不再提起。皮尔斯用一个笑容成功地避开了一次八卦攻击。
当安迪走出店门时,他拥有了人生第一套真正能称为西服的西服——比他所有衣服的总价更贵的西服。这套西服第一次让“挺拔”,“高挑”这样的形容词落在他的身上。
安迪的脸上带着皮尔斯教给他的,冷淡高傲的神情——经过无数次纠正后,现在看上去自然了很多。他的背挺得笔直,步速不再像一颗导弹那么快,而是迈着自信的大步。尽管脱掉西服,搞乱头发后,他还是那只土拨鼠,但不得不承认,至少此时此刻,他们两个并肩走在路上,无数人愿意为他们回头。
“现在,宴会时间到了。”皮尔斯说着,抬起了拳头。
安迪与他对了对拳:“世界上最棒的。”
他们目光相交,眼中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电影节的晚宴设置在格林兰酒店顶层的露天平台上。那里是加州最负盛名的宴客圣地之一,拥有着极佳的欣赏夜景的视角。此时天台上群星闪烁,美酒佳人与璀璨的星空相映成辉。
安迪正站在宴会入口处,他被保安拦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保安说,“没有邀请函我无法让你进入。”
安迪吸了口气,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说过,我敢保证出门的时候它还在我的身上,一份邀请函可能会以任何方式掉出我的口袋,甚至于你刚刚推搡我的时候也可能借机取走了我的邀请函。”
保安:“我并没有推搡……”
安迪:“事实上,根据概率计算,每个人成功把邀请函带到宴会现场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九,而我则经历了不幸的百分之三十一,你现在却要因为我的不幸而剥夺我进入的权利,对吗?”
保安解释道:“我并没有想剥夺你的任何权利……”
安迪:“不不——你正在剥夺我的权利!如果你仍然坚持这么做,我需要你的工号和名字,先生。”
保安:“……”
保安有口难辩,瞪着安迪,无辜地举起手。
忽然,安迪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乔治亚!”
安迪认出那是皮尔斯的声音,猛地回过头,看到皮尔斯正朝这里走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他不露面吗?安迪心想。
那个叫乔治亚的年轻人应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去,看到了皮尔斯。那正是今天上午在酒店大堂里被皮尔斯搭讪的小明星。皮尔斯脸上带着帅气的笑容,大步朝乔治亚走过去,亲热地与他握手。
乔治亚有些惊讶,随即欣喜起来,说:“你也来参加晚宴吗,昆汀?”
这时,皮尔斯貌似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到了安迪。他夸张地大声说:“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是安迪吗?”
安迪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抖擞起了精神。他僵硬地举起手:“哦!昆汀?嗨,好巧。”一边在心里想,皮尔斯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皮尔斯自然地拉着乔治亚的手腕,将他带到安迪面前介绍说:“我得向你介绍我的朋友。乔治亚,这是安迪。安迪,乔治亚。”
安迪遇上乔治亚的目光,习惯性地准备露出友善的笑容,又想起了皮尔斯反复叮嘱他的话,赶紧将那“大狗式的无害微笑”憋了回去。
如果你不笑的时候是条德国黑背,皮尔斯曾无情地对安迪说,那你一旦裂开嘴笑,就变成了傻瓜萨摩耶。所以,就算你平时想做一只蠢蠢的萨摩耶,至少今晚你要让别人以为你是只黑背。我的兄弟是个自负的家伙,萨摩耶的微笑在他那里行不通,你得让他觉得你比他更拽,他才会正视你。
要拽。安迪想着,不禁将背挺得更直,冷淡地伸出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你好,乔治亚。”
乔治亚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太过强硬,有些不自在,与他简短地握了一下手就移开了目光,避免与他直视。皮尔斯说:“好啦,我们都堵住别人的路了。”
乔治亚为这甚至都不算笑话的话笑了起来,连声说:“是的,没错,是的,我们最好进去。”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邀请函,在保安面前亮了一亮。皮尔斯暗中拉了一下安迪,在保安的眼皮底下跟着小明星乔治亚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天台。
这时安迪才意识到皮尔斯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他解围。但他仍然记得皮尔斯现身的危险性。如果他的兄弟保罗发现他在场,那存在一定的概率保罗会叫保安赶走皮尔斯,同时存在一定的概率保罗直接打电话报警。对安迪而言,事件的概率既然没有小到可以忽略,那他就绝不会忽略它。为了安全起见,一开始他们就说好,皮尔斯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