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茶楼+番外——乙酉
乙酉  发于:2015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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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耳边轻轻呵气,“子季,可否给我解个惑,你这是在跑什么?”

唇齿间的热气在耳边来回徘徊,耳心阵阵发痒,耳朵阵阵发烫。白沐只觉心间发紧头皮发麻,说不出来的怪异!

皱了皱眉头,偏头躲开那人鼻息,刻意忽略掉身后传来的热度,远远地冲着窗外探头探脑一番,才一本正经的道:“夏日明媚,窗外草长绿浓,景色不错,那蝉——叫的挺好听。”

严凤诉轻声笑笑,语调缠缓,尾音低沉:“莫说假话,你我从小一处长大,你那些个小把戏——”

耳廓上突然一热,传来一阵无比真切的启唇开合的触觉,“……对我没用。”

两人此时举止亲密,若是放在以往也就罢了,最多不过是自幼/交好、行止无状罢了,但是前日苏大哥说……

白沐脑中警铃大作,乱了心神,慌忙伸手要推开严凤诉,又被勒的腰疼。

既然推不开,眼下这情形,最好还是装傻充愣到底。

“走都走了,又回来做什么……”白沐陪笑偏头,不小心蹭过那人脸侧,赶紧拧了身子仰头向后,脸上的笑就有些干涩勉强:“景之,你还真是耐得住气受。”

“过奖,不如你再多来几次,试试我还耐不耐得住?”严凤诉笑笑,低头打量白沐腰上的伤口似乎没有裂开,才略略放心,继续道:“子季,你了解我,懂得用话语来激我气我,可我却更加的了解你,懂得你在激我气我……既你不顾情分来气我,我又岂可让你称心如意?”

白沐此时姿势怪异,难以撑持,本还吸着冷气忍痛陪笑,这下终于没忍住,横眉怒目道:“放手,我腰快断了!”

说着话,余光瞥到许羡鱼的身影在院中一晃而过,不顾腰间被勒得生疼,暗叹一声自作孽不可活,赶紧挣扎着爬过去,把自个儿亲手打开的窗子复又关上。

严凤诉看过一眼,松开手,坐到榻边的椅子上。

“苏清晗明知道许羡鱼一根筋,嘴里藏不住话会埋下祸端,才刻意着他撞进门来找你,看到你我亲密,为的正是今日在楼中那尴尬一幕,借了许羡鱼惹祸的那张嘴,让众同侪心生猜疑,好让子季你心生戒备,再也不敢跟我胡乱造次。苏大人他果然成功了……真是厉害。”

白沐脸色变了变。其实……并不只是这么多,苏大哥他之后又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解围,为自己打点善后,让自己心存感激。苏大哥他明知道自己能看破他这番用意,却依然还是这么做了……不知道又是何种心思,何种打算。

而自己……而自己即使清楚明白,在那种情况下,却难免依旧心生感激!

想到这里,白沐暗暗点头:原来如此……苏大哥他果然工于盘算善用心计,他之所以仍旧这么做,一定早已拿准了自己的反应。

自始至终,他不过是说了短短的两句话而已,此之一事虽小,其心思玲珑,可见一斑。

严凤诉见白沐神色不定,走近几步,道:“子季,你莫不是真这么笨?你要果真笨成这样……”

他幽幽长长的叹一口气:“我也就未必喜欢你了。”

“都是男人,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白沐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煞有介事的重申:“景之,这种玩笑不要再开,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严凤诉点点头,叹口气,又懒洋洋地重复一句:“苏大人他果然成功了。”

“你少在那阴阳怪气!”白沐登时心头无名火不打一处来,静下心来,又道:“苏大哥他……他并非刻意,只是习惯了。”

“习惯?习惯算计人心?”严凤诉笑的如释重负:“这种算计人的事情,他做的出来,我可做不出来。子季,我就从来不会算计于你,以前没有过,将来亦不会有。”

他站起身,迎上几步,笑的诚恳:“子季,我待你好不好?”

“你算不算计我,那是你的事,于我何干?”白沐有些奇怪:“况且你不算计我,便是对我好了?那天下间不算计我对我好的人,会不会太多了些?”

严凤诉夸张地叹一口气,幽幽道:“干系大了,我不算计你,你倒要跟着别人来算计我了。”

“你少混口乱说,我才懒得算计你,更不会和别人一起坑害你!”

“一月赌期还有几日,我又为此下了什么赌注,难道子季你竟忘了个干净?花楼和刺客之事,我已查出分晓,只要——”

严凤诉步步紧逼:“只要将莫篱交给圣上,便可无恙脱身,可是子季你……你竟然为了个算计你的苏大人,要保住这个几欲害你丢掉性命的小莫公子……子季,我当真不明白你心中是否还有半分的是非观念?又是否尚能辨清……好坏人心?”

一语方毕,满室寂静。

白沐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似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抬头道:“景之,你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可是苏大哥就不同了……

严凤诉耐着性子等了这半天,不想等来这么一句,气的嘴唇都发了抖,咬牙道:“子季,我还真是……承你吉言!你——”正要说话,房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素期在外面唤了一声:“公子!”一反平日闲适恬淡的声调,似乎有什么紧迫事情。

严凤诉忍了忍,道:“子季,你莫不是忘了,我是为了谁,才陷入今日这般泥淖之境?”

素期又拍了拍门,严凤诉抬脚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回头道:“子季,你好好想想。”

白沐在房中静坐,想了一个下午,得出了一个结果——脑袋很乱,见人就烦。

于是突然踹门出来,一反先前好死不死的萎靡低沉,拿了三尺白布到茶楼门口,唰啦唰啦挥毫泼墨:“在朝为官四品以上者,止步!”

早茶捧着笔墨一路跟出来,看到这行字,难得动了动脑筋:四品以上?不好,苏少爷肯定是不能进了,貌似严大人也不能进了……掰着指头算了算,只有许二公子能进了!

帮忙的都不在了,添乱的倒是给留下了!

早茶觉得大大的不妥,得赶紧阻止,想起来严大人早上教给自己的把戏,灵机一动,上前故作犹豫:“少爷,用白布写,不大吉利……”

白沐后退几步看看:“是吗?”

“少爷难道你不觉得……”早茶讷讷道:“像招魂幡?”

远远地吹来一阵风,早茶欢喜道:“少爷你看,有风就更像了!”

第29章:茶亦醉人(一)

白沐脸色黑了黑……晦气!

有个许羡鱼在,消息很快被传了出去。

朝中的官员们暗地里使了功夫,打听到在这茶楼里能跟苏大人攀上话之后,再也顾不上传闻中白沐因茶楼而被革职的前例,争先恐后打马赶车而来——难免上下两级相撞,熟络仇敌相逢。

狭路相逼,两面三刀者胜。

于是乎朝外不论官阶,官大官小皆尽其乐融融,体贴寒暄分寸有度;曾经语不投机见面两相厌的,更是握手言和相谈恨晚……众人小心翼翼,生怕被人拿捏住自己的喜好厌恶,猜透心中所求所思所想。

是以茶楼门前一片亲切热络虚三假四的势头,当真热闹死人。

然而好戏总是在后头的。等到大家面面俱到吆五喝六的寒暄完了,早茶唰啦一声,将自家少爷挥毫亲书的三尺白布抖了出来。

界限分明,人流分开。

四位笑面虎在风中抖瑟,也许是被气的,也可能是被寒风吹的。眼看着手下被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而自个儿却被三尺白布挡在门外之后,四位大人因肚满肠肥而略显红润油腻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了。

他们在夜风中面面相觑,去留两难。去,失了面子;留,失了里子。

于是乎都瞅着空子做了同一件事,那就是背转身去吩咐自家小厮:“去,看看苏大人在哪里!——等等,顺便看看严大人在哪里!”

……严相大势已去,白相保持中立。苏尚书杀伐果决,严少卿松散享乐。

今日朝后圣上不止留下了苏大人,还留下了严少卿。虽说严相权重盖主,告老辞官是大势所趋,然日前圣上已行完纳采大征之礼,前日更是册立昭告天下,要迎严相之女严凤衣入主中宫为后。

是以此番受尽圣上关照的苏大人,对上峰回路转的严少卿——一朝天子一朝臣,日后朝堂局势走向如何……

冷风吹过,四只笑面虎心下齐打一个激灵:投错门站错队什么的,是万万不能犯的错误。

严苏二人并行缓步而来,言谈晏晏,形色融洽。未至门前,便已看见门前这番车马堵塞的景象。

早茶苦着个脸,又被丢出来充当门神。鉴于自家少爷耳提面命说道苏大人夜里眼神不好,早茶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将布帛上所书内容念了一遍。

苏清晗侧耳听着,微微笑着,没有说话。

严少卿没带仆从,于是绕着三尺白布走了一圈,伸出右手,进左袖掏了掏,又伸出左手,在右边的袖子里摸了摸。

之后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左右手突然被人从两边拉住,手上各多了一样沉重物事。

严凤诉左右回个头,恍若初见般大惊小怪:“沈年伯,陆世伯,你们怎都站在那背黑迎风的地儿?快快同小侄进去,喝喝热茶暖暖身子……”

说着话,一手拉住一个往阶上走,好不亲热。

商人重利,褚良远自严凤诉手中接过两套上好茶具,淡淡的闪开身子让了道:“请。”

这种结果,虽不在意料之下,却也在预料之中。白沐冷眼见好好的茶楼又被沦为是非之地,握拳咬牙,起身从后门绕了出去。

楼外,两位官员一左一右站在苏清晗两侧,唯唯诺诺似乎在说些什么。

苏清晗笑点点头,却往那三尺白布走近了几分,两只笑面虎察言观色,一个赶紧吩咐下人掌灯过来,另一个连忙将布帛下端拾了起来,方便苏大人察看。

苏大人看了良久。左侧的官员突然拍拍脑袋,灵光一闪,吩咐下人拿来上好纸墨,毕恭毕敬呈了上来。

苏清晗笑着接过沾墨之笔,沉吟片刻,手肘轻抬,落下了几个字。

能得此人一纸墨书,比什么招牌都顶用。褚良远心里老早就拨了算盘,终于不咸不淡地迎了出来:“几位快请。”

早茶捧着苏尚书千金难求的真迹,目送几人进了楼,才突然反应过来:这还是自家的茶楼吗,怎么少爷的话,好像没人听了?

正犹豫,被人从后拍了一下,取过手中墨书。早茶吓了一跳,回头看时,却是自家少爷。

“茶亦醉人……”白沐展开纸张,念了一声。

早茶凑上来问:“少爷,什么意思?”

白沐不理他,又重新把纸张收好,塞进早茶怀里,准备回去。

不成想一转身,也被人吓了一跳。

“小白,”苏清晗步下台阶,去而复返,笑问道:“你有多久未曾提笔练字了?

难怪看了那么久,大概……是嫌弃吧。白沐咳了两声,面上有些发烫,脑中迅速找着托辞。

早茶见自家少爷不回答,兴冲冲地代劳:“少爷他打从科考完毕,就极少动笔了!”

白沐大感尴尬,不动声色的踹早茶一下,陪笑道:“苏大哥,你别听早茶混口乱说。”

苏清晗淡笑摇头:“有没有勤加练习,字迹是骗不了人的。”

白沐咳两声,顾左右而言他:“苏大哥身体好多了吗?”

“莫公子说再用过一剂药,便无大碍。”

“……当真?”白沐有些激动,心中烦杂之事,似乎有了一线曙光。

“莫公子并非信口开河之人,应是不假。”

“苏大哥,你随我去后院,我给你把把脉,可好?”白沐难掩眉间喜悦,不等苏清晗回答,又回头吩咐早茶:“快去提盏灯来照路。”

他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连续几日的压抑沉闷一扫而空:若是苏大哥体内余毒用方药便可医治,那么自己也行,倒是用不着莫篱了。如此一来,只要把莫篱交给严凤诉,苏大哥命保住了,严凤诉也不至于输了赌约万劫不复,这样一来便可两相保全!

只是……可惜了这朵小茉莉。

着实可惜。

******

是夜,伸手不见五指。

白沐一脚踹开莫篱房门,莫篱猛地惊醒,见到又是白沐,打个呵欠萎靡懒散的重新倒下来,翻个身朝向床内。正要接着睡,突然被人点了穴道。

月色透过大开的房门洒落一室,早茶的苦瓜脸出现在头顶:“莫小公子对不住,您要怪就怪早茶,莫怪我家少爷……”

莫篱似乎有些明白了,躺在床上,神情愤恨,没说话。

白沐挥退早茶,笑吟吟地走上前来,又皱皱眉,道:“小茉莉,不如我还是找早茶回来,给你解开穴道吧?”

莫篱冷哼一声,狐疑道:“你有这么好心?”

“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白沐尴尬一笑:“抱着你或背着你走……有些重。”

第30章:茶亦醉人(二)

莫篱打个呵欠眯起眼:“不用解了,你抱吧,我不介意。”

白沐陪着笑脸循循善诱:“你要不要再想想?解开穴道你可以跑啊?”

“你有这么笨?”

“我不打算带早茶,你要跑,我也追不上。”

“算你识相……”莫篱眼中爬上一层得意之色:“好,你去找人给我解穴道。”

白沐在床前来回走了走,似乎有些为难:“要不你再想想?”

如果莫篱能动,恐怕早就跳起来了:“白沐,你到底想怎么样?”

白沐凝重道:“万一你跑了又被我抓到,我可会把你扒光了绑城门上。”

“就凭你?”

白沐笑一笑,道:“小茉莉,你太看得起我了……”

莫篱接着冷哼:“知道就好。”

白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扬了扬:“不凭我,但凭这一小包软骨粉下去,想来你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吧。”

莫篱气恼,干脆把眼一闭耍起赖来:爷今儿个就不起来了,看你奈我何!有本事你就来背出去!

白沐似乎早有预料,他打开手中的纸包,从内里又取出了一个,笑道:“这个和软骨粉混合,大概能变成痒粉,我还没试过,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你们莫家的人生来就对药物敏感,用来试药应该不错……”

莫篱定定的躺在床上,攥了攥拳头,怒气冲冲:“把早茶叫进来解穴,我跟你走!”

白沐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你自不量力要跑呢,纵然是睡觉,你衣服依旧里三层外三层穿的密实,扒起来多麻烦。”

莫篱压下喉头怒火,愤然道:“我不跑!”

白沐一笑:“这就对了……你我关系这么好,何必浪费软骨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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