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里只想知道一件事——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颜悦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颜舒不说话，隔了一会儿就在那边小声地啜泣，一边哭一边说：“你说我这个做妈的，怎么忍心看到你一而再地受伤害？你喜欢男人，没关系，妈妈已经不在意这些事儿了，只要你好，妈妈只要你好，可你怎么就这么倔了？”

颜悦回答不了，因为他就是这么倔，这么痴情。他不是没有试着遗忘，他也不想真的把一辈子都耗在这件事上，可是林珉瑜的影像就是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脑子里，怎么擦也擦不掉。就算他白日拼命的忙碌，也无济于事，因为越是想遗忘林珉瑜，越是记得深刻，甚至对方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一睁开眼，更觉得世界如此苍白。

有时候，时间并不可以治愈一切，有些东西就连时间也无法带走。

可颜悦现在听着颜舒的啜泣声，忽然觉得无法抑制地痛苦。他拿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因为温度的炙热，他的全身都开始冒汗，头发被汗水凝成一股一股的，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

“颜悦。”小老板的声音传来，颜悦把手机取开一点，看着那个大脑袋大眼睛的小老板，用一脸关切的神情看着自己，他的眼神没有作假，每一点都是真情流露。这时，颜悦无法抑制地心道：这个眼神真好！

可是很快就会结束，一切就在他醒来之后，都会结束。现在拥有的都会成为一个人的回忆，另一个人将会把现在发生的所有事都丢弃。

他们说的话，谈的情，一起看过的动画，一起说过的肉麻言语，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随着林珉瑜的醒来，变成一个人的回忆，就好像做了一场只属于一个人的梦境。

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那首歌里所唱的一样——

You’re my end and my beginning

Even when I lose I’m winning

Because I give you all， All of Me

颜悦的心中溢出了无比巨大的痛苦，他早就知道了结果，可是一想到就无法不痛苦。他忽地闭上了眼睛，嘴角勾起了一个笑容，两个英文词汇从他的口中脱出，“No more。”

他在林珉瑜诧异的目光中，绽放了一个不算愉快的笑容。

小老板被这个笑容惊到了，不是惊艳，而是惊吓。他的心不安地跳动着，十分紧张地问出口：“你怎么了？”

颜悦没有回答，而是挂断电话，快速地写着信息。

To 妈妈：

妈妈，这是最后一次我为他付出一切了。这件事结束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地过日子，我也会试着接受其他人。

妈妈，不要再哭了，我爱你。

颜悦的拇指在发送键上停留了许久，才轻轻地按下。不一会儿，手机就震动提示，信息已送达。

林珉瑜一直关注着他的表情，此时见到他的笑容，心里的紧张已经达到了一个无法压抑的程度。他高声问道：“你究竟怎么了？你不开心，为什么不开心？告诉我！”

颜悦看着他，眼睛因为刺眼的太阳而微微眯起，黑色的瞳孔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深邃。他的嘴唇微微勾起，形成一个温柔的弧度。他说：“我不开心，是因为我的妈妈不想我跟你在一起。”

林珉瑜听到这话，忽地松了口气，只要颜悦不是要抛弃他，这些事情都可以解决。他抬眼看着颜悦，灰色的眼睛眯着：“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颜悦微微一笑，温柔地道：“我说了，谢谢。”

于是……这是婉拒了？

林珉瑜整个人都开心了，原先的不安通通消失。不过他还是很不爽地看了颜悦一眼，怒道：“下次不许露出那种伤心的表情！”

颜悦很有兴趣地问：“为什么？”

林珉瑜的脸红了，眼睛不敢看颜悦，口气十分不爽地道：“因为看起来你好像是要自己一个人离开一样。明明是你先表白的，你要是敢劈腿，我就打死你！”

颜悦笑得低了头，一副被林珉瑜的话打败了的表情。他咳嗽了一声，十分严肃地说：“只要你不抛弃我，我肯定不会抛弃你。”

邱明伟和邱俊两父子在一旁抽着烟，把颜悦和林珉瑜的对话完完整整地听进了耳朵里。

小的那个问：“真的没有办法保留记忆吗？”

大的那个回：“我又不是神，万能的神。”

小的听到这话，不禁叹了口气，口中叼着的烟都不想吸了。

大的那个睨他一眼，沉声道：“别像他这样，我不喜欢。”

小的瞪了大的一眼，怒道：“我怎么学他啊？要学我也得先有个对象吧！”

大的哼了一声，说：“我只是先给你提个醒，你要做出这种事，我可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小的不禁笑了，追问道：“你会干出什么事儿啊？捉个鬼吓唬人？”

大的嗤笑一声，鄙视道：“我会做这么没水平的事儿？你要做了跟颜悦一样的傻事，我一定会打死那个人，老子的儿子都看不上，白活在这个世界上了！”

小的笑容变了，变得特别幸福。他伸出手拍了拍大的的肩膀，轻声道：“老爸，感谢你看得起我！”

第三十三章

颜悦的眼睛有点红，他看到邱俊的时候，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后者什么都没说，把烟取下，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才伸过手来揽住了他的肩膀。颜悦抽了抽鼻子，说他：“你真是个大烟枪！”

“怕什么，我有女朋友了，就不抽了。”邱俊像是想到什么似地说：“快点上去，张倪还等着我们了。”

颜悦见他这急匆匆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低声道：“倪姐这么快就原谅我了啊？”

“她骂你是关心你，本来就没生你气，何来原谅你这么一说。”邱俊忽地转过身朝邱明伟招了招手，笑着道：“走吧，老爸，我让你看看我的女神。”

颜悦本是微笑着的脸，不由得僵了一下，他有点疑惑邱俊到底知不知道张倪已有新男友的事情。此时电梯门已经关上了，数字不断跳动着，跟颜悦的心慌指数上升得成正比。他脑子里在反复地思考着，万一上去之后遇见了那个男人，邱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且说邱俊对张倪，是真的很有好感。他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就把她奉为了自己的女神。他们的初遇，还是iphone4刚出来时的事。邱俊跟风去买了一个4代，整日拿在手里玩游戏。镂空的苹果通过指缝露出，惹得公司里不少人戏称他为潮男。当时他还没买车，每日回家只能走一站路去坐公交。K市是大市，上下班时期的公交车里，人多得很，挤得人心慌。

邱俊的iphone4也是新品，不少人想要得心慌。

那日，他从公交上下来后，往背包里一摸，完了，手机没有了！他回身去寻，可这一站下车的人已经四散远去，无人面色可疑，再去看那公交车，已经缓缓开出。邱俊懵了，一个月的工资就这么没了，他郁闷得一进公司就跑到颜悦跟前求安慰。

颜悦说：“这还不简单，我给你找个人，立刻就解决了。”

邱俊灰暗的心浮现了一丝光亮，他眼巴巴地瞧着颜悦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然后给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又木愣愣地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等着手机定位成功的消息。结果还不到十分钟，颜悦就一边打电话一边站他办公室的门口做了个“跟我走”的手势。

他心中的那点光亮更亮了！

当时iphone手机还不普及，很多人不知道通过定位系统可以找回手机。他俩一路无阻地赶到了邱俊家与公司中间的一个站，旁边的肯爷爷店。颜悦一进去，就不动声色地在餐厅里搜索，只见其中一桌的某个人一看到邱俊，面色就慌了。

他俩相视一笑，同时摆出副凶恶模样走了过去。

偷东西的小偷被捉住了，手机物归原主，邱俊兴奋得想哭。他死缠着颜悦，非要感谢他手机的恩人，还美其名曰：“这么牛逼，一定是大神，求抱大腿！”颜悦无奈，只得联系一番后表示，城西美食街前的路口见。

那就是邱俊第一次见到张倪。时近六点，天色已灰蒙一片。他呆愣地站在约定好的路口，看着不远处正向这边走来的身形高挑的女人。对方穿了一条黑色紧身裤，一件黑色皮夹克，里面是白色的T恤，配上一双长筒马丁靴，外形看起来酷毙了！再加上那一头及腰的长卷发，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而微微扬起，看起来帅气又美艳，一下子就攫取了邱俊的光棍处男心。

他立刻向张倪发起了进攻，惨遭拒绝，并非因为长相，而是因为张倪说：“我不喜欢比我穿上高跟鞋之后矮的男人。”

张倪一米七五，喜欢穿十厘米高跟，邱俊一米八三。

邱俊赶忙答道：“我可以穿增高鞋啊！”

张倪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手肘放在大排档的桌上，撑着脑袋语气平淡却毫无转圜余地地说：“我不喜欢表里不一的男人。”

于是两厘米的距离，造就了一辈子的失之交臂。邱俊不信邪地当晚回去就开始尝试各种增高方法，至今仍未长高一毫米，反而矮了！真的矮了一厘米！

他这才悲叹，天都不想让他有女朋友啊！只是这么几年，他依旧有些倾心于张倪。

随着电梯叮的一声，颜悦从回忆中醒过神来。他看了看邱俊，还是决定给他打个预防针。

“邱俊，你知不知道一件事？”

邱俊正自高兴可以见到张倪了，也没怎么在意地随口回了一句：“怎么了？”

“张倪好像有男朋友了。”

邱俊敲门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脖子像是生了锈一样，转了半天才侧头看着颜悦，一脸不敢相信地问：“真的？”

不待颜悦回答，张倪的房门就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门口微笑道：“你们好。”话落，他回过头朝房内喊了一句：“他们来了。”

邱俊的脸是惨白的，邱明伟是唉声叹气的，颜悦是哭笑不得的。

邱明伟还火上浇油地拍了拍邱俊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二十六岁之后就好了，到时候你绝对能把你梦中的女神变成你的妻。”

邱俊放下僵在半空的手，说了一句：“现在也是妻，人妻！”

说完，他就看了眼门口站着的男人，笑着说：“恭喜你啊，能跟这样的女神在一起。”

对方一脸幸福地笑了笑，说：“谢谢祝福，我也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他们的身后，张倪拿着柚子叶走了出来，吩咐道：“小东，你去端火盆。”

名叫小东的男人立刻麻利地去了。

张倪这才看向颜悦，用柚子叶抬起他的下巴道：“虽然你很傻逼，但谁叫你是我朋友，我做不到置之不理。所以我恭喜你啊，你要的资料我都查到了，愿你早日能哭得不省人事。”

颜悦一听，顿时哭笑不得。

众人齐手把东西弄完了，让颜悦垮了火盆，用柚子叶扫了扫身，便一齐进到颜悦的门中。

颜悦也顾不得其他的，焦急地对张倪说：“倪姐再帮我查个人。”

张倪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他也不怕地把那个美容技师的名字和工作地点报给张倪听，惹得后者大喊道：“颜悦，我欠你的啊！你让我有时间跟小东出去约会行不行啊？！”

她旁边的小东一听到这话，脸颊微微发红，不说话。

颜悦嘿嘿嘿地笑，也不说话。

张倪拿手撩了撩头发，露出一脸“被打败”的表情，说：“成，等过了这阵，你给我准备好一个月的晚餐钱，我肯定吃死你！”

颜悦笑着应了，张倪身后的小东蔫了，邱俊乐了，虽然他和张倪没有那层关系，可是女神变人妻，还是个打击啊！

而手机里的小老板一听张倪这话，差一点就想吼道：不怕，我有钱啊！

幸好，他忍住了，毕竟有外人在。

等张倪两人走了，颜悦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张倪给来的资料，星海夜店的大老板——梁嘉志的信息。邱家两父子见他这样，也能明白，反正没事儿做，索性陪着他看了起来。

张倪把梁嘉志的资料放在了一个文件夹中，颜悦翻开，就看见了第一页右上角的照片，对方的眼神非常吸引人的注意力。他的眉骨比较突出，显得眼窝很深，眼睛有些长，不算大，盯着正前方的眼神很是锐利，让人一看到这张照片，就直直地看向了那双眼睛。

颜悦把小老板从包里摸了出来，屏幕对着那张照片后，问：“老板，你见过这个人吗？”

“这是梁嘉志。”小老板的声音有些惊疑，他急道：“他是林成丰的好友，那种狐朋狗友的类型。林成丰一没钱就去找他借，他又来找我还。”

“看来这个人很值得调查一番，不过我不能再去了，他们认识我。”颜悦正在想要不要找个侦探去偷偷录个音什么的，邱俊就自告奋勇道：“那我去怎么样？”

颜悦摇摇头，说：“不行，这事儿得让专业的来。”

邱明伟正在喝水，听到这话笑得喷了邱俊一脸，打趣道：“就你还想去，你去准的砸！”

“可能吗？”邱俊瞪他一眼，抬脚踢了踢颜悦的小腿，一脸“你不答应，我就跟你死磕到底”的表情，说：“让我去吧！我又不是傻的，你告诉我怎么做，我不会坏事的。”

颜悦想了想，觉着这事儿也不算难，反正就是录个音，带回来让他确定是不是那日在医院中的人，也没什么需要拼命的地方，便应道：“那你去吧，我打电话问一下徐晨君，看他知不知道梁嘉志在哪儿。”

林珉瑜一听到徐晨君的名字，就不开心了，嚷道：“你怎么还跟这个色狼联系啊？”

邱俊双目一亮，身体微微向后靠，嘴角上扬，眉毛直挑。颜悦淡定地无视了他，对林珉瑜温柔地解释道：“他是星海的驻唱，当然比较了解老板的动向。再说我今天帮了他，他也不会不给我这个面子。”

林珉瑜闷了声，颜悦说的都对，他反驳不了，只是心有不甘啊！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废物一样，什么都做不了，办不到，太憋屈了！他低着头，恨恨地看着自己的手脚，脑子里不断地想着：如果他现在不是在手机里，而是在身体里，该多好！

邱明伟不动声色地看了颜悦的手机一眼，微微转动脸的方向，向着空荡荡的某处轻轻挑了挑眉。

给徐晨君的电话很快便接通了，对方的声音含着一丝诧异。

“你不会又有什么事儿吧？”

颜悦也不废话地问他：“请问今天晚上，梁嘉志老板大概会在什么地方？”

徐晨君愣了片刻，问他：“难道你是为了接近梁老板才勾搭的我？”

颜悦赶紧道：“不是啊。”

徐晨君追问：“那你当时怎么那么热情，又是跟我买同一款手机，又是说喜欢我的歌，请我吃饭什么的。”

对方话音刚落，颜悦就愣在当场。他的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心因为一些希望而跃动不已。他急切地问道：“你最近有见过梁嘉志吗？”

徐晨君被他这跳跃话题的能力给惊了一下，想了想才回道：“见过啊，就三天前我们还聊了一会儿。”

“大概是几点？说了什么话？”

“几点……晚上十一点左右吧，我当时刚唱完了一场，至于说了些什么，我忘了啊。我每天这么忙，怎么会……”徐晨君话还没有说完，颜悦就高喊了一句“谢谢”，然后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