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德没应声，只换了好几个角度捏捏，「这样？都不痛？」

在兰斯眼中这个银发蓝眼的可爱小男孩摇头，「不痛。」但对照小男孩乖巧的回答，他的小手却是依赖地捉住庞德肩头，小小身子倚靠着庞德，就像全心信赖一般。

庞德检查完后拍拍小男孩的背，回头看了眼抱住放克脑袋躲着的毛团；他正红着眼睛扁嘴，似乎知道自己错了。庞德哼了声，「他爱找水就让他去，等他呛了你再捞他起来，这样他才会知道。」

果尔多闻言睁大眼，「……呛水，毛团会哭。」

「他现在也哭了，」庞德捏了下果尔多的小脸，「不都一样？」

也不知毛团听懂没有，应景地呜呜两声。

果尔多一听，心中有些高兴，「我以后会小心的。」

庞德无奈；果尔多太宠毛团的老毛病总是改不过来，揉了把果尔多的银发。

「好了，我们回家。」

一旁的放克这时把毛团转到手臂里抱着，毛团也不知是想要道歉还是什么打算，伸直了小手朝着果尔多哼哼几声。放克见状，轻拍了下毛团的脑袋，「别想，果尔多受伤了，可没力气抱你这个胖小子。」

毛团不依地扭动，口齿不清地哼哼唧唧，也不知在发表什么，轮到庞德伸手摸了把毛团的脑袋，毛团奇异地就乖了。放克不禁抖了抖毛团，「你就只怕庞德，坏小子。」毛团大眼睛转了转，吐了个泡泡表示回应。

这时在一旁看着的兰斯，早已有些呆然。因为眼前的景象，就像一家人相处般的融洽自然，刚刚庞德言谈间还透着的礼貌疏离，这时竟是找不到一丝一毫。

而至此兰斯也理解了，原来在自己到达会客厅以前，放克就带着眼前两个小孩儿在中庭里玩耍，于是，庞德适才在窗边、带着隐约笑意看着的，也该是这三人在庭中游玩的景象……

领悟到这个环节的兰斯，心中不知怎地像被针刺了一下。

就连一行人稍后的告辞，兰斯都已是心不在焉。

第79章

「喀拉喀拉」的兽蹄声敲响了乡间的石板小径，一辆颜色暗沈、但细处装饰着华美雕工的骆兽拉车，疾驶进赫司帝国首都圣多安南部的小城『葛拉新』。

此时约莫是晚餐过后的时刻了，这个位于首都周边、因为联外道路不便而主要以居住为主的小城镇，这会儿家家户户均已关起了门户，进入夜晚休憩的时间。赶路的拉车走在小径上，似乎也不想打扰周边居民的安宁，车夫赶兽的斥喝是压抑过的低喝声。要以一般贵族的习性来看，这不是鬼鬼祟祟，就是很不寻常的体贴。

小镇不大，拉车进了城镇的主要道路后，立刻找到了目标。「喻——」的一声轻喝，赶路的骆兽打了几个响鼻后停下。车夫敏捷下了驾车的前座，打开车棚的门扇，扶出了一名全身披着黑色斗蓬的人影。

人影下车后，就像是想遮掩什么一般，一只纤长白晰的手抬起特意整了整斗蓬，确保它完全地盖住自己，这才快步走向拉车停靠的一处小别院。不过由那只手，以及行进间斗蓬下摆透出的绣花裙摆，可轻易知道这斗蓬下的，该是一位贵族妇人或小姐。

「康康康，」由车夫兼仆役的男人敲响了别院前设置的金属扣环，透过特别的设计，这会很好的传到主屋里。果然没几分钟，别院前的门窗变亮了些，出现了个拿着灯火应门的仆役。在低声与访客交谈几声后，随即把赶路而来的两人恭敬地迎进屋内。

＊＊＊＊＊＊

「阿尔罗克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过来，有什么急事么？」

庆幸着还没漱洗的玫菲尔夫人讶异地赶到小厅，会见这名突然由首都来访的贵客。

甚至，这儿可不是自己的魔药工坊，而是自己的住家。

只将帽檐推下的阿尔罗克夫人紧张地笑了笑，「抱歉打扰夫人休息，这么晚了实在失礼，但我这……就刚巧路过，想着夫人住在附近，就、就顺道交代几句话……」

玫菲尔夫人不想点出自己的住家地址不是人人皆知；这种『顺道』本身可是件怪事，她不动声色地笑道，「怎么会，还劳烦夫人特意跑一趟，才是我的不周。不知有什么能为夫人服务的？」一顿，补充道，「难道是前几天送过去的紫晶芙蓉膏，有什么不对？」

「不，芙蓉膏很好、很好，」年轻的阿尔罗克夫人赶紧摇头，「夫人拿出的东西都是很好的，所、所以，这……」说到此竟有些支吾，「这——」

配合阿尔罗克夫人越来越红的脸色，以及绞紧的手指头儿，玫菲尔夫人心思一转，立刻知道这位贵族夫人深夜到此所为何事。玫菲尔夫人忍不住在心中叹气，已有五六位夫人偷偷摸摸地向自己探询过了，但可还没有人像眼前这位是直接杀到她的住家里的。

玫菲尔夫人表情平稳地点头，「没有问题的话，那便好极了。正巧，我也想找夫人提一提这『午夜宝石』的事……」

阿尔罗克夫人一听，表情复杂之中又有些紧张，「午、午夜宝石，怎么了？」

玫菲尔夫人略带苦恼地叹气，「虽说这样非常失礼，但要是夫人对『午夜宝石』没有兴趣，那可否还给我？这会儿有太多人向我讨要更多，但我手边数量实在有限，弄得我有些难办啊……」

阿尔罗克夫人张了张嘴，随即又咬住，「……很多人跟你要？」

玫菲尔夫人点头，「是啊。很多夫人都说这调理确实见效，爵爷的精神隔天反而更好了些，不是伤身的，急着想再多尝试尝试。所以，夫人手边还留着么？」

阿尔罗克夫人被反问的一阵脸红，低下脑袋支支吾吾，「但、我手边也没有了……我们爵爷用了也、也很不错……所以……这……」年轻夫人脸皮挺薄的，一直提不出自己的请求。

「噢，」玫菲尔夫人一脸失望，「这样啊。唉，我原先还抱着一丝希望呢。」

阿尔罗克夫人看着甚至比玫菲尔夫人更失望，悠悠问道，「所……所以，夫人手边也没有多的了？」

「我手边是没了，」玫菲尔夫人叹气，而后安抚地拍拍年轻夫人绞紧的手，「不过，有个更好的消息给你。」

「什么？」阿尔罗克夫人抬起眼。

「下周开始，『午夜宝石』就会定期在波兹拍卖。」

「只要有钱，任何人都买的到。」

＊＊＊＊＊＊

庞德决定把『午夜宝石』依旧交给波兹拍卖，前后考虑了一阵。

原先分散风险的想法，让庞德并不乐意把所有底牌都放在波兹这边，可要是交给别的拍卖场拍卖；其他的规模并没有波兹这般庞大，若是保密有个疏漏，泄漏了风声，自己这种操作，反而是让自己某种程度得罪了波兹。

因此，与其追求不显富的低调，倒不如让必要的少数人知道自己家底，进而形成利益共同体，或许在这个平民随时可能遭受贵族欺压的世界里，是更为保险的作法。

考虑了上面这些，庞德、放克、两只小的与各雅一伙人，利用了传送卷轴，这个周末就跑了首都圣多安一趟，这会儿聚集在波兹五级的拍卖场包厢里，吃吃喝喝地等待『午夜宝石』的第一场拍卖。

会选在首都是因为玫菲尔夫人的客群都集中在首都这里，至于为何是六级而非一级拍卖场，是因为庞德将『午夜宝石』挂为成分不明的魔药。这种拒绝公开成分的魔药在拍卖时，拍卖场只能用宣称的药效来约略评定其价值。而庞德把『午夜宝石』的药效写的很简单，就是温和的壮阳药而已，乍看之下并不是那么稀有珍贵，这么一评比，就被分到了六级拍卖场。

拍卖场包厢里。

「要是第一盒就卖不出去，怎么办？」

各雅瞪着手里的拍卖公报，上面写着『午夜宝石』的最低底价。

庞德开出了一盒（20颗）1000金币的价码；等于一口药50金币，相当于一名平民杂工半年的薪资。而他们决定每周出售七盒，七盒分开竞标，等于竞标七次，第二盒竞标的底价会提高至第一盒的成交价；同样，第三盒的底价会提高至第二盒的成交价，以此类推。而这价格远比他们当初预定的要整整高出一倍，就连各雅都有些担心。

「即便竞标的价格不会太高，但连一盒都卖不出去该是不至于。首都里，有钱又好奇的贵族夫人肯定会有，」庞德耸肩，「玫菲尔夫人之前的策略，目的就在勾起好奇心。」

说到玫菲尔夫人，各雅声音有些干巴巴，「我以为你会从男士下手，没想到你竟从夫人这边开始。」之前与玫菲尔夫人讨论药性作用在女性身上时，各雅可是被直言直语的玫菲尔夫人弄得满脸通红。

「利用现有资源而已，」庞德扬眉，「加上，从夫人这边推广，『午夜宝石』的形象会更为正面与昂贵。而玫菲尔夫人也是令人佩服的，竟能把它与子嗣这个问题挂勾，单为了这个，分出红利的一成也是完全值得的。」

边说的同时，庞德正用魔咒梳理着毛团的脑袋，把毛团服侍的舒服地打着呼噜。因为等会儿开卖后会有一段产品介绍，他可不要小孩儿听到这些太多。毛团这般被摆平了，另一边果尔多也变回兽型让放克梳理。只见果尔多尾巴一摆一摆，似乎同样舒服。

「确实，你可是找对了人销售，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各雅嘀咕，补了句毒舌，「要让赫司帝听到了说不定也信，他不正缺个儿子？」

「但她的机率理论也算正确不是？」庞德持平地指出。

放克这时插口问了，「你们皇帝几岁啊？」

各雅想了想，「似乎是六十五六上下？」

庞德坏笑，「保养好的话，说不定能成。」

「到时你可笑不出来，」各雅翻了个白眼，「要真让赫司帝吃下，没事也会变成有事。」

庞德一顿，点头，「也对，那么盒上的警语再加一句吧。」

依各雅先前所言，在赫司帝国的体制里，还没有发展出所谓药物责任的概念。坊间各式魔药做的出来就可以卖，拍卖场里也充斥着一些成分不明的神秘魔药，在愿意喝下肚的人就该自负其责的普遍想法下，很少人会回头找制药者赔偿。但若涉及了皇帝的健康可不是开玩笑的，得慎重以对。

「喔，那要写『严禁喂食兽类与皇帝』？」放克拿过手边的样本看了看，接口。

「……好像哪里不对？」

「是哪里都不太对！」

即便庞德最后真加了句警语，这会儿包厢里的说笑，没人把它真得当作一个可能性。

不过在不久的将来，却还真的被各雅的乌鸦嘴说中了。

＊＊＊＊＊＊

最终，这个周末，七盒的『午夜宝石』都如庞德预料般的，顺利拍卖了出去。

纵使第一盒刚开始竞标时，场内曾经有好几分钟的沉默。

在各雅频频张望四周时，庞德推推放克，放克领会后首先举牌喊了个「1200！」，这一声就像打破了某个魔咒般，开启了『午夜宝石』的激烈竞价。

而直到第七盒成交时，成交价已经水涨船高到12000金币一盒，远远超出定价的10倍有馀。

当『午夜宝石』更广为人知之后，庞德与放克，连同各雅，财富累积只能用爆炸性来形容。

第80章

相比『午夜宝石』在拍卖场掀起一周胜过一周的竞价，庞德与放克倒是回归了平稳的学院生活。

庞德除了得把索尔大师给出的三系融合卷轴里记载的每个假设，实际演练并纪录下测试结果以外，阿尔瓦托大师那边的魔纹学习，在时隔一年之后终于有了新的进度。不过新进度同样有个性。

在阿尔瓦托大师会见庞德的第二面，竟也不问前一份（一年前）的作业进度如何，直接丢出一本得用双手环抱才能搬得动的厚重硬皮书，并直接交代到，这是他手边最为齐全的魔纹纹谱，上头蒐罗了现世九成的魔纹图阵。所以，庞德接下来的作业，便是把前一份作业找出的各系魔咒所能达成的效果，从这本魔纹谱里面挑出拥有相同效果的魔纹，对比后，写一份归纳报告出来。

庞德一听，心底有些无言。不知是不是大师级的授课都这么率性，因为他的前一份作业是在七系魔咒卷轴各找出39个（魔咒分13级，每级3个），总共273个魔咒咒语的背诵，现在要逐一核对相似的魔纹，要算一天一个，庞德怀疑，下次教作业的时候可能又是一年以后了。

不过能得到手边这份魔纹谱，倒是很有帮助。庞德先前在图书馆里找过，一些普通的魔纹理论及纹谱集是有，不过一些更为进阶的魔纹；比如传送卷轴上的魔纹、又或者是自己脖子上印着的那个，倒是只找到些效果简介。而手边这本，对于大附魔师格瑞斯塔最重要发明的魔纹之一；『魔纹仆』纹谱，果然详细记载着『魔纹仆』的纹谱图形、烙印方式、限制以及具体效果。

在对照阿尔瓦托大师的教学方法，庞德知道大师这是让自己从魔咒咒语与魔纹纹谱中，归纳出同样是支配元素魔力的共通规则。若是真的弄懂了这些，庞德脖子上印着的魔纹或许真可以如索尔大师所说的，自行找出一个解除或破坏结构的方法。这么一想，刚刚大师交代的作业看起来也可爱多了。

见阿尔瓦托大师挥了挥手，就要结束这场会谈。庞德抱着书，赶紧出声询问眼前这个与索尔大师截然不同、一个笑容都没有的白发老者，「大师，请问报告的提出时限是？」

阿尔瓦托严厉的视线一扫，「何需问？报告可不是为我写的。」

庞德解释，「学生愚笨，恐会需要一些时间，怕大师时间上……」

「我死之前都行，你觉得？」阿尔瓦托挑起白色的眉毛。

庞德于是摸摸鼻子离开。

好吧，果然大师都是很酷的。

＊＊＊＊＊＊

领回这么多『功课』，庞德又回到一头栽进研究魔法的生活。不过这次索尔交代的作业需要实际演练，而阿尔瓦托交代的也能自行整理，所以庞德这会儿无须窝在图书馆里，在自家宅邸好好当个宅男就行了。

另一方面，放克的这边学习倒是老样子；就天天过着揍与被揍的生活。不过揍的对象不知何时从德卢卡大师转到了魔兽身上。在某天放克全身湿答答地回家时，庞德才知道，德卢卡这会儿竟然让放克天天奔至湖边，去跟那条曾把两人弄得相当狼狈的七头蛇怪单挑。

庞德难以置信地瞪眼，「你怎么没告诉我！？」

放克用果尔多递过的干净毛巾擦着脑袋，「这没什么啊，老头说揍不动就跑，反正它待在湖里也没法追我。」

庞德想起蛇怪超过十级的暗系魔法，「下次我跟你去。」

「不用，」放克竟摇头反对，「你去干嘛？」

这回答不知怎地惹了庞德，他表情一冷，竟扭头转身就进了房。

一旁端菜上桌的各雅挑起眉（搬过来之后，不知不觉间就成了各雅负责三餐；因为是他首先抗议吃腻了放克买回的乾粮外卖），而果尔多跟毛团同样敏感，两只小的睁大眼看着似乎发生争执的两人。

还擦着脑袋上水滴的放克原地发愣，各雅给了个白眼，「还不追上去？」

放克张了张嘴，表情有些莫名，但随即听话的追了进去。一到属于两人的豪华寝室，就见庞德趴在放克不知哪买来的一张像是贵妃躺椅的丝绒软椅上，抱着阿尔瓦托那本厚重的魔纹谱面无表情地看着。

放克乖乖地坐到软椅边的地板上，把刚刚的对话想了一遍，而后嘴笨地说，「你跟我去，我就得多顾着你啊，」明明是担心，放克却能把庞德说的像是累赘。

庞德一听更为不满，「碰」地一声合起了书。「我们很久没有比试，来一场？」

放克却是摇头，「不行，打不起来的。」

庞德眯眼，「什么意思？」

「我打不了你，你也舍不得打我，」放克直白地说。

「谁说我舍不得？」庞德冷笑。

「你用魔咒轰，收不了手。我要挂了，魔纹就让你晕了。」放克一顿，保证道，「所以蛇怪也是一样，我很有把握才会去，不会让自己有事。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