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庞德,或者该说是『洛德』;也就是庞德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心底是清楚这位二亲王嗣殿下与自己是何等关系。
二亲王的嫡系长子,冈萨·赫司,算是洛德·赫司同父异母的大哥,与洛德的二哥柏林·赫司,同样是同父异母的关系。换言之,二亲王的三个儿子,母亲都不同,但只有冈萨这个嫡系长子,入了二亲王的眼。原因似乎在于冈萨的母亲。
据说三十几年前,前一任皇帝在选择帝国皇位继承人时,几个儿子间,原先最是属意聪明的次子;也就是现在的二亲王。选贤不选长,是赫司帝国开国以来的传统,因为头任皇帝自己就不是长子。
不过这位二亲王却是一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继承人,那时二亲王正与帝*最高将领弗森·瓦德的独生女热恋中,由于瓦德家是开国元老之一,势力连当时的赫司帝都要礼让三分,自然更不愿瓦德家的独生女成为帝国皇子妃,就怕让瓦德家在军中握有众多人脉以外,更涉足政治。
所以传说中前任皇帝给了二亲王一道选择题,选女人;又或者选皇位。而最终,二亲王还是娶了瓦德家的女孩儿。隔没几周,皇帝果真宣布下一任的皇位继承,由长子任之。这个选项,让民众(尤其是女性)是安慰与失望都有,同时也让二亲王在平民间的声望更高上许多。
可另一方面,若说上面这些完全没让长子;也就是现任的赫司帝存有任何心结,恐怕是骗人的。也因此,不少人猜测,这或许就是在二亲王多年后,据说被『陷害』而不得不娶他的第二任亲王妃那会儿,赫司帝竟会主动跳出来施予压力的最主要理由。想来赫司帝一直相当不痛快他的弟弟拥有比自己还高的评价与名声。
而现在,更为讽刺的是,风水轮流转,赫司帝的两个儿子相继因为事故及疾病过世,只馀皇女一名。膝下无子的窘况,在皇位继承的选定时,不得不又回到二亲王这系身上。赫司帝虽然还有其他选项,比如他三弟或四弟的子嗣,但他们的能力与年龄,与冈萨相比都差了一截,要是立了其他人选,赫司帝肯定会在帝国史上留下善妒及记仇的臭名很久很久。毫无疑问。
赫司帝的挣扎在此就不多提,上面这些『野史』透过洛德的记忆,庞德是约略知道的。
不过对于庞德来说,这些所谓『血亲』也仅是敌对与否的区别而已。
即便是洛德的母亲;这名让洛德独自寻父后就不再联系的女性,庞德认为她也算是洛德被害致死的众多原因之一。她不来找,庞德绝不会主动寻她;她若来找,还得看看是存着善意还是恶意。
所以庞德比较关心的是,这个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大哥』,在洛德被陷害的那件事里,曾经担任什么角色。照管事巴洛先前透露的,大部分是二哥柏林·冈萨的主意,但其他人是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容认,甚至乐见其成,亦是不无可能。
不过即便恶意可能存在,庞德这会儿还这么悠哉,主要是想冈萨不可能认得自己。毕竟自己这个已被陷害成功、不再构成威胁的么弟;还是非嫡系的私生子,冈萨没有任何动机特意寻找。除非,自己又在哪方面挡着冈萨的路,庞德想了想,拉着放克再退得远些,看热闹也得先确保自身安全。
这时,门口传出响亮的军靴声,敲响在光可鉴人的宴会厅石板上。喀啦喀啦,整齐划一地像来了一小队军队。寇诺这会儿也领着亲信及重要家人,大阵仗地到门口迎接。
接着厅里进入一小队在南方人中间算是身材高大的男性,他们身穿统一的深蓝色制服,与周围护卫队的差别在于,制服上多了许多徽章及图腾,似乎是带有意义的阶级识别。
为首一人身形笔直,肩上多披了件黑色披风,很明显是这群人的首领。
先不论他只比放克矮一些的身高、以及严肃且气势凌厉的五官,从他周身隐隐聚集着相当浓密的火元素,庞德很轻易地就能判断出这人在魔武领域里,该是比其他人下过更多功夫。
先前提到,魔使在元素魔法的运用上,是必须元素转化至体内带动力量,所以理论上,魔武不动武的时候,体内的元素浓度会较魔使更为高些。在庞德养成无时无刻以「冥想连结」观察周遭的习惯之后,除了放克,还没遇上元素外放如此显而易见的。
由此观察,为首这人若是冈萨,他起码也有九级以上的魔武等级。这个结论倒是让庞德有些意外,以二亲王长子这种显赫身份,该是到哪都能横着走,于今在魔武造诣上能有如此成绩,推论冈萨本身的性格上,肯定有某种坚持或者不择手段的一面。
就见为首之人来到寇诺面前,停步的那瞬间俐落地脚跟一碰,右手握拳平贴胸前,行了个军礼。「冈萨·赫司,敬祝波兹阁下百寿安康。不请而来,见谅。」
跟着冈萨的动作,后面约五六名身穿军服的青年人亦是同样贺礼。齐声响亮的军靴声,看得出来是个纪律严明的小队。在一厅子世家子弟中间,这种刚硬的形象,确实显得与众不同。
至于寇诺,脸上的笑意倒是真诚了几分。冈萨的贺言后面,明明白白说了句『不请而来』,首先把波兹主动拉拢的可能性向众人撇清了。即便可能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寇诺却已轻松不少,率众郑重回了个臣下礼,恭敬说道,「殿下远道而来,才是波兹荣幸。里面有请。」
冈萨简洁点头,没有废话,右手一个意示就随寇诺领路到主位处。那区已被仆役们补上另一座与主位相当的座椅,并特意确保出若干空间,让这位突然降临的贵客能不受打扰地与寇诺进行更进一步的谈话。
不过即便如此,大厅里议论的声音依旧没有消失。众人的惊讶这会儿已转变为浮动与兴奋的气氛。宾客们似乎在最初的猜疑与惊讶中清醒过来,接下来不无盘算着自己能与这位二亲王嗣殿下在这晚能否有些照会与交谊的机会。
而站得更远一些的庞德,期间仅透过人群间缝隙中暗自观察,才想着有无必要与放克提前离开的当下,却在冈萨行进中扫视周遭的这会儿,与冈萨对上了视线。
庞德不动声色地回视,但冈萨的视线竟是微微定住了几秒,之后才又转开。
如此微小的异状周围几乎没有察觉,但庞德心中却是微感不妙。
想了遍冈萨在帝国可能拥有的权利,与自己这会儿离开时的利弊得失,庞德果断对放克说,「我们离开。」
「啊?现在?」放克有些诧异。
「对,现在,」庞德边说已经边往门口移动,毫不耽误。放克即便困惑,但没有追问地跟着。
却是在出了宴会厅门口几步后,庞德看到了十数名刚刚没有出现的卫兵们;每人身上都穿着与冈萨相同系列的军服。
庞德心中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烈,果真一名年轻侍卫把他们栏了下来,礼貌却又强势地说道,
「很抱歉,殿下交代,今日宴会结束以前,请所有宾客暂勿提前离开。」
第83章
「所有?」庞德捕捉到了关键。
「是的,所有宾客。不过请阁下无须担忧,」年轻侍卫恭敬地说,「这是前些时候的新规定,一定规模的宴会等级,都追加了此种必要的例行性管制,这是为了确保在场宾客的安全。所以请阁下放宽心,尽情享受今晚时光。」
这话说的似乎有凭有据,庞德却在心底挑眉。要真是种例行性的管制,怎么这一队侍卫竟会来的比宾客们还要迟?这显然不太合理。但见眼前侍卫一脸的胸有成竹,竟也不怕宾客质疑,想来这种说法更大的可能仅是表面上的敷衍而已,毕竟,拳头大的说话,在已被重重包围的现下,又有谁敢对二亲王嗣领来的军队提出质疑?
不过,庞德更注意的一点是,若限制出入的对象在于宾客「全体」,那么即便有所状况,该是与自己并无直接相关。若硬要在状况未明时唱反调,只是徒让枪打出头鸟,与自己原想离开的目的不合,于是庞德略微表示了意外后,拉着放克配合侍卫指示又回到了宴客厅里。
当二人重新踏进厅里,从旁传来一个略微耳熟的招呼声。
「赫司阁下,沃尔里克阁下,许久不见。」
庞德转头,见着来人立刻认出了这是湖边任务那时,来自荣光圣多安学院的交换学生弗尔希·葛因。时隔一年有馀还让庞德颇有印象的理由,是因为葛因与自己同是稀少的光系魔使。「葛因阁下?您也来了。幸会。」
「自然,波兹阁下通知了您的回归,无论如何在下都得亲自过来道声谢。」葛因的声音依旧淡淡,而表情不再有一年前优越的态度,「湖边那时承蒙帮助,葛因铭记于心。」
庞德客气地应对,「不敢。若是没有全体队友的合作,想来也无法全身而退。」
「阁下谦虚了,」葛因微微欠身,「阁下的光系魔法让在下印象深刻,也给在下许多启发,受益匪浅。倒是阁下与沃里尔课阁下进入空间裂缝后,遭遇到什么……」说到这,葛因视线适巧带过放克脸上,这时突地打住,多看了几眼后,诧异问道,「这、沃尔里克阁下脸上的疤痕能恢复至如此状态……难道是用了光系十级的『光元返照』治疗?」
庞德闻言微顿。回归后,倒是很少人能如此肯定地说出放克疤痕消失的原因;除了索尔以外,当然。当有人问起时,庞德总是一律回答是找着了奇效药草,避免过度泄漏自身能力,不过这恐怕无法瞒过对光系钻研许久的葛因。
庞德于是钻了个漏洞说,「是的。多亏有索尔大师帮助。」
这话听起来像是索尔大师治好了放克,但庞德自认没有说谎。他能动用光系十级的光元素力量,是源自于索尔给的『透化』卷轴,让庞德找着了『冥想连结』这个方法。所以严格来说,索尔确实在这点上是提供了帮助的。
果然葛因脸上的诧异少了许多,点头道,「据闻索尔大师是阁下的导师,阁下实在幸运。索尔大师原先在荣光圣多安任教时,亦是多受敬重,但是让索尔大师承认为真正学徒的,人数却是不多。」
庞德把这些交谈当作一般的恭维,于是见状也配合地问了几句葛因的导师,顺便聊聊荣光圣多安的教学模式,心底想对照一下索尔的教法到底靠不靠谱。但葛因即便看着亲和许多,似乎也不是个长袖擅舞的人,仅是几句有问必答之后,两人对话就停了下来。
可奇异的,话题即使不很热络,葛因却也没有离开庞德身边,即便在宴会由寇诺致词答谢完,让仆役们正式端上了精致餐点供宾客们自由取用时,葛因仍一直跟着庞德他们行动。
一开始庞德并没有察觉;他与葛因原先并不熟悉,不知葛因个性,只以为或许葛因就像某些人口中的「宅男」,太过钻研于魔法领域后,不善交际,故想找个还算熟悉的人渡过今晚的应酬。只是待时间稍长之后,庞德逐渐发现,一些宾客与葛因对上视线后,亦会主动招呼,葛因亦是回礼致意,并非像是全无交际能力的状况。
这个淡淡的疑问才刚闪过庞德的脑海,突地从主人方位那处竟传来几声重叠的惊呼!!
「主上!!」
「寇诺阁下!!」「阁下!?」
「爷爷!!」「父亲!!」
随之一阵脚步杂踏的骚动传出,一句「抓住他!」的声响还没喊完,周围竟是冒出了层层侍卫!就见侍卫们以魔武的速度闪现而出,训练有素地冲向骚动那处,瞬间就以人数优势团团隔离骚动源头!
几秒后,宾客们从突变中反应过来,骚乱就像涟漪般迅速传开。
「什么!?」「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
虽然还不知发生什么,但大多数的宾客可不会错认适才惊呼里的不祥。
而骚动似乎与波兹家有关,面对宾客的躁动,波兹家竟没有人出来做任何解释,现场秩序在得不到答案之下,有人开始机警地想先跑再说。此时,就像火灾现场的效应一样,只要有一个人开始往门口移动,就有更多人随之恐慌效法!
嗡嗡的议论声伴随着逐渐扩大的移动与推挤,眼见现场即将失序,下一刻,某位像是侍卫对队长模样的青年人,终于站到宴会厅中央高声大声宣布。
「请各位停步原地!暂勿走动!违者以共犯拘捕!!」
「请各位停步原地!!暂勿走动!违者以共犯拘捕!!」
「请各『位务』必停步原地!!暂勿走动,违者立刻以共犯拘捕!!」
侍卫长高声重复宣读了三遍,终于硬生生地把想要推挤逃跑的宾客镇压下来。
同时,这会儿从被侍卫团团确保住的骚动源头,传出了更激动的议论及呼声,大半解除宾客们刚才因为猜疑引发的恐慌。
「阁下!!寇诺阁下!!您听得清么!?」
「爷爷!!」「父亲!!您怎么样!?」
「快找治疗师!!」「去请法斯克阁下过来!!快!!」
「伤口变色了!!匕首有毒!!」
「等等!!凶手的脸色也……!?他难道也想自杀!!隐匿主谋!!」
「二亲王嗣殿下!!请阻止这些!!既然殿下有备而来,请务必找出背后首谋!!」
「我可伦波·波兹绝对会不计代价,为波兹家严惩暴徒!!」
看来,刚刚竟是有人意图以有毒的匕首行刺寇诺·波兹,并且竟也成功了。
而凶手在得手的同时,似乎立刻被冈萨带来的人马捉住,不过行刺的刺客约莫抱着必死决心而来,得手后同时也用相同的方式企图自尽。于是波兹的议论声,一派在处理寇诺的伤势,一派却更关心凶手背后的势力。可见,波兹家内部似乎也并非和谐统一。当寇诺还在世时,或许以辈份资历还得以统领波兹家,在寇诺重伤之际,有些波兹族人已对争权夺利跃跃欲试。
而庞德在事发当时,距离主位有些距离,反倒离门口较近,所以一些想跑的宾客这会儿也都挤在庞德这边;他们全被刚才的宣言定住了步伐。当庞德凭藉着前头传来的只字片语,才刚拼凑出些事发经过,只见刚才发话的侍卫长竟排开庞德周围的宾客,快步来到葛因身边,低声说道,「弗尔希阁下,殿下请您去看看波兹阁下。」
直呼教名的称谓让庞德诧异地多看了葛因两眼,这表示侍卫长与葛因是相当熟识的关系。而这同时意味着,葛因与冈萨亦是同伙……?庞德想起葛因刚刚坚持跟在自己身边的怪异,难道这也是冈萨授意?
不得不这样怀疑的庞德,果然就收到了葛因的邀约。「赫司阁下,要不要与我同去看看?若有状况,或许需要我们帮助波兹阁下延缓伤势。」
庞德收回质疑的视线,心下即便怀疑葛因的真实意图,但涉及寇诺生死,能出一份力的话自己亦是愿意,于是点头,「请。」
接着庞德与放克随同葛因及侍卫长走过半个宴会厅的距离,来到被侍卫围起的人墙外围时,左手边竟也传出些动静。
「干什么!?这位是鲁迪·方索阁下,竟敢无礼!!还不让开!?」
「阁下请勿擅自移动!配合盘查!!否则以共犯拘捕!!」
「我们方索阁下只要想确认波兹阁下的毒,这是好意!!若说毒药,这屋子……不,全帝国该是没有人会比方索阁下更为在行,你确定要阻止?!」
庞德闻言转头,就见鲁迪·方索身边的某位亲信,正对着挡在前的侍卫斥喝。他们一行人似乎也打算过来察看寇诺伤势,然后因为移动步伐,被控制场中秩序的侍卫们团团围上。
包围的侍卫随即转头以视线询问侍卫长,侍卫长果断比了下手势。「让他们过来。」
于是两分钟后,庞德跟随鲁迪的后面,终于看到了毒发倒地的寇诺·波兹,他的周围被十数名脸色凝重的波兹族人团团围住。冈萨亦在周围,身边跟随的侍卫手上还押着一个状况同样不好的小伙子,昏迷中,这该就是立刻被逮下的凶手了。
这时从寇诺身上找不出太过显眼的匕首伤口,不过脖子以上却是布满了狰狞爆起的血管,在皮肤下呈现着诡异的紫色,突突地跳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爆开而带走寇诺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