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茫嘴角一抽:“燕子,你不用这么拼命的,番蛮子的话叽里咕噜,老子到边关五年多也才学了八九成……”
刘茫的话没说完,沈轻鸿顿了一顿接着往下说道:“看懂他们的文字倒是不太难,看一遍就记得差不多了,只是要说的话尚且还有难度,如果有个会说的人……”
刘茫沉默了。
他是多想不开才会和这个自小就被称作神童过目不忘的天才比。
沈轻鸿看着刘茫眨了眨眼:“你会说?”
刘茫僵硬着点了点头。
“有人会说就好!”沈轻鸿的脸上突然带起一抹笑容,看着刘茫有点儿目眩。
但是片刻后刘茫突然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为什么?教♂沈轻鸿学说番蛮子的话啊!一来一去说着说着说不定就关系匪浅了,匪浅着匪浅着说不定天鹅就看上了癞蛤蟆,咳咳不对……刘茫捂住脸,他怎么可能会是癞蛤蟆。
沈轻鸿:“……将军,你怎么了。”
刘茫摇了摇头,觉得前方光明太过美好而忍不住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幻想着……
刘茫只觉得鼻子一热,再次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脸。
沈轻鸿愣了愣:“将军,你流鼻血了。”
刘茫捂着鼻子抬起头望天:“最近天气有点儿干燥。”
沈轻鸿:“……”
沈轻鸿开始开始低头找什么能够止血的东西,最终从怀里掏出一条白绢手帕递给刘茫,刘茫接过本来想去抹掉血迹,可凑近了一闻……上面全是沈轻鸿身上那种书墨香的味道。
于是刘茫的鼻子再一次不争气了……
沈轻鸿:“将军……”
刘茫捂着自己的鼻子:“你别管我!”
沈轻鸿:“……”
高林和店家商量买好路上的干粮之后开开心心蹦跶过来,看到刘茫之后愣了愣,极其震惊的说:“将军!你怎么了!”
刘茫极其无力:“我没事……”
高林愣了半天之后看了眼沈轻鸿,恍然大悟:“将军我什么也没看到!我去套马!”
刘茫:“……”
臭小子你真的不用喊那么大声的该死……
刘茫好不容易止住血,只觉得心力交瘁,上战场受重伤止血都没这么难的,他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终于再次上路。
半月之后,三人追上行军,而这时候距离边关已经不过两天路程,沈轻鸿的番邦语学的七七八八,进展神速得让刘茫颇为惊奇,当然刘茫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一点儿也没实现。
王忠义其实在原地已经等了几人好几天,看到刘茫好容易终于出现在军营外的时候王忠义松了口气……他当真怕将军又惹出什么祸来。
刘茫身边有往返通报的暗使,行军一路上发生的事他都了如指掌,周遭的百姓对这位“流氓”刘将军已经颇为熟悉,想没几年前这里还是在番邦的统治之下,那些番邦也奇怪,不拿这些地方当自己的土地,根本不管,只不过想起来的时候就带着骑兵跑来掠夺一番,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满目疮痍。
刘茫来了几年,把那群番邦全打跑了,之前那些番蛮子面前只能苟且偷生的老百姓终于夺回了自己的土地,也终于能够抬起头来做人,对刘茫可谓是异常尊敬,刘茫带着亲兵从这边上过,边关那边早就有副将带了几百将士来迎,而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全在路边围着看。
沈轻鸿在马车里小心翼翼挑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心里有点儿诧异,想不到刘茫竟然这么得民心,更有甚者,不少百姓拿着自家产的果蔬鱼肉,硬要塞给那些士兵,而士兵们提前受了刘茫的命令,绝不能够收下。
边关地区久经战事,这些东西对老百姓而言可谓是珍贵无比。
沈轻鸿默默看着,莫名其妙心里就有一点儿感动。
经历这么多他总算是明白了,百姓根本不在乎京中那些官员的明争暗斗,不在乎谁是清官谁是贪官,他们只不过是想要个能够惩强除恶为民做主的人罢了,刘茫恰好做到了这一点,边关百姓被压迫这么多年,只有刘茫在的时候,他们才能抬起头来堂堂正正做人,而不是那些番蛮子手下连狗都不如的人。
沈轻鸿挑着帘子往外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马车突然一停,愣了愣,转眼就看到马车门开了,刘茫骑着黑马站在外面笑眯眯对沈轻鸿说:“燕子,出来走一圈呗。”
沈轻鸿愣了愣,看了看外面围了两三圈的百姓,死命摇头。
刘茫看着沈轻鸿明明白白摆在脸上的那种叫做不好意思的神色,心中咯噔一下软化了一大片,但是还是忍不住接着说道:“没关系,出来吧。”
沈轻鸿犹豫。
“你是我们的军师。”刘茫笑眯眯说道,“迟早都是要出来见人的。”
沈轻鸿一挑眉:“怎么说的和丑媳妇要见公婆似的。”
刘茫一抬眉毛:“就是见‘公婆’啊。”
沈轻鸿哼了一声骂臭流氓,才刚刚下了马车,就感觉到周围百姓的目光刷刷刷全到了他身上。
沈轻鸿的脸有点儿不争气的微微泛起了红晕,想着自己还是回去吧,谁料刘茫的那匹马儿突然故技重施咬住他的衣服往里一扯,直接歪歪斜斜甩到了刘茫身前。
沈轻鸿吓得不清,刘茫担心沈轻鸿从马背上掉下去,伸手扶了沈轻鸿腰一下,心中又一荡漾,他娘的这腰可真细!和他们习武人皮糙肉厚就是不一样!
而周围的百姓全看傻了,片刻之后,掌声如雷。
沈轻鸿心中怨念万分,鼓什么掌啊自己又不是表演杂耍的!
刘茫笑眯眯不说话。
前来迎接刘茫的副将谢子德万分好奇那个书生是什么人,可又不大好意思问,要知道边军成天打战可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军中就算是个能写字的也得能骑马射箭,可这年轻书生,刚刚在马车里躲着,下了马车之后柔柔弱弱,怎么看着都让人觉得一阵风就能给他吹倒了似的。
“将军。”
谢子德纵马上前,在马背上对刘茫抱了抱拳,刘茫笑眯眯点了点头:“军中如何。”
谢子德脸上的神色有点儿奇怪:“前几日尚好,但是这几天……”
谢子德微微一顿,最后叹了口气:“将军,我们回了营中再说。”
刘茫知道营中准是出了什么事,点点头。
谢子德又看了一眼沈轻鸿:“将军,这位是……”
“军师。”刘茫笑眯眯,“子德啊!我们军中终于有个文化人了!”
谢子德看着刘茫那一脸兴奋的表情:“……”
周围的百姓看着沈轻鸿的目光更加好奇起来。
谢子德对沈轻鸿抱了抱拳:“不知这位先生如何称呼。”
沈轻鸿:“我……”
刘茫抢先一步:“沈轻鸿!字燕子!”
沈轻鸿:“……”
谁字燕子到底是谁字燕子啊!
“沈轻鸿……”谢子德念了一遍,而后似乎异常诧异,“将军救下来的那个……”
刘茫劫法场的事早就传到了边关,营中兄弟各个后悔当初自己没跟将军回京师,在这边关看着多没意思啊!番蛮子早被打软了,现在连犯个边都不敢,没劲透顶,跟着将军回京师,好歹还能够露露脸,劫法场,听起来就风光!
谢子德对此事也有耳闻,而此事传到边疆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沈轻鸿乃文曲星下凡过目不忘神童是也,空有一身才学却壮志无处酬,不畏强权却最终被左相所害,好在那武曲星当朝第一将军怒闯法场把其救下,皇帝在胡宗靖等一干忠臣开明之下终于赦免了沈轻鸿的死罪,但沈轻鸿此时已经心如死灰,愤然弃官而去,可谓可歌可泣。
沈轻鸿听完谢子德说完这个故事之后……谁能告诉他这都是什么啊!!
周遭百姓和谢子德对沈轻鸿已经敬佩得五体投地。
沈轻鸿不好意思的捂住自己的脸,刘茫却笑得差点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这故事说的真好!
文曲星和武曲星?
凑一块可是文武双全!那可必须是一对啊!
第12章:营中鬼(1)
军队再次上路赶往军营,出了先前的城镇之后,刘茫还不肯放沈轻鸿下马,反而直接问起谢子德军营近况。
谢子德略一犹豫似乎是在迟疑如何开口。
“将军可曾注意,上一波传递线报的暗使是在两天之前?”
刘茫皱了皱眉,点头。
照理说这线报来往怎么也得是一天一趟,事多的时候一天好几次都很常见,两天不见线报,不是传递线报的暗使出了事,就是营中并无什么事情需要传报。
刘茫想的是那些暗使功夫了得,应当也没人敢动他的人,自然觉得是第二种,可是现今一看,似乎是第一种。
果不其然,谢子德开口道:“两拨来往的暗使都出了事。”
刘茫心中咯噔一下,开始担忧线报是不是被那些番毛子劫走了。
“将军放心,线报尚且完好。”谢子德顿了顿,苦笑,“只是人就不好了。”
“怎么?”
谢子德看了看沈轻鸿,欲语还休。
刘茫知道谢子德是不相信沈轻鸿,再怎么名满天下都是生面孔,总归不是自己人,机密之事,谢子德不敢乱说。
沈轻鸿不是眼瞎,听了这么几句再看谢子德的眼色,他心里明白人家这是不信任不想让他听见,刚想和刘茫说让他下马,想不到刘茫突然一按沈轻鸿的手,转过头对谢子德道:“燕子入了军营就是军师,没有必要瞒着他。”
将军发话,谢子德点了点头后便开始往下说。
原来这两月前,谢子德派出去的暗使走了没多久就回来了,被马儿驮回来的,昏迷不信,谢子德检查过线报,完好无损也并无拆开的痕迹,再问军医,这暗使浑身上下一个伤口没有,可高热不断,似乎痛苦不堪,等到好容易清醒过来的时候,神智混乱,也只会大叫着抱住自己的头,说营帐中四处都是满脸鲜血的恶鬼。
谢子德心惊,急忙派出另外个暗使去通知刘茫此事,可当晚那暗使一样被马儿驮回来了,和上个的症状完全相同,这一下连谢子德都开始觉得吓人了,接连派出去的人全都出了事,甚至几个出营采购的将士回来后都出现了这一症状,不停大喊有鬼,高热不断。
接着莫名其妙就有人开始传言这是番毛子的鬼魂诅咒在作孽,那些番毛子鬼死在战场上肯定不安,所以就化作厉鬼,军营之内阳气重,他们进不来,可只要一出军营,就立马得出事。
一时之间军中人心惶惶。
第二日竟然没有人敢随谢子德去接刘茫,好容易凑齐百余人,可连谢子德自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青天白日的,沈轻鸿莫名其妙听得自个后背直发凉。
这是怎么看怎么像是那些神神怪怪的民间故事里才有的怪事,怎么可能实实在在的发生在军营之内,倘若真的出现,那就怪不得军中人心惶惶了。
刘茫认真听完谢子德的话,皱眉想了片刻,骂了一句:“娘的,那群番毛子又搞什么幺蛾子。”
谢子德小声说了一句:“将军……我看,会不会真的是诅咒啊。”
刘茫瞥了眼谢子德:“如果真的是什么诅咒,老子第一个就死了。”
谢子德咳嗽两声:“百无禁忌,百无禁忌。”
“那群番毛子天天做梦都想弄死老子,什么邪门歪道没想过?前段日子还不找了两个番巫在那边城上念叨。”刘茫冷哼一声,“要是真有用,我看战也别打了,两军各自找个大巫师往阵前一坐,诅咒两句,两边的皇帝将军一起嗝屁……”
沈轻鸿一拍刘茫扶着自己的手,皱眉:“别乱说话。”
刘茫咳嗽两句噤声。
谢子德还是不安心,可刘茫都这么说了,再不安心也只能闭嘴不谈。
……
刘茫在,那马儿不敢再疯跑吓人,沈轻鸿在马车里闷了半个多月,骑马吹吹风自然觉得心情甚好,只是刘茫和谢子德都沉默着不说话,他自然不过太过表露出来。
这一段日子沈轻鸿手上的伤好了差不多,已经在结痂愈合了,并不再那么疼痛,反而不时就痒得厉害,沈轻鸿下意识刚想伸手就抓……刘茫突然一拉沈轻鸿的手:“别抓。”
谢子德忍不住往沈轻鸿手上看了一眼,也说道:“沈先生,这个抓不得啊。”
沈轻鸿:“……”
虽说沈轻鸿也知道抓不得,但是养起来真的比疼难受多了!
刘茫看着沈轻鸿那一脸纠结忍不住笑:“熬过这几天就好了,你要是不小心把伤口抓坏,到时候可还得再这么痒上一回。”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在哄小孩子。
沈轻鸿欲哭无泪,最后只好咬咬牙,忍了!
入夜之后大军扎营休息,也不知是大军特别尊重“文化人”,还是刘茫的特意吩咐,沈轻鸿分到了单独一个还算不错的营帐,手上痒得沈轻鸿没办法,无力伏在桌子上看了半天书,烛影有点模糊不清,闹腾得沈轻鸿心里烦躁不堪。
门外守卫轻轻唤了一句将军,沈轻鸿抬头,就看着刘茫进来了,手上拿着纱布药膏,路上没有大夫,这段日子都是刘茫在给沈轻鸿换药,沈轻鸿看着刘茫进来知道换药时间到了,心安理得的向刘茫伸出自己绑着纱布的那只手。
刘茫在桌案对面坐下,给沈轻鸿解开那层纱布,只见沈轻鸿手上的伤口都已经差不多愈合了,只是新长出的皮肤颜色和周围差别实在太大,心里明白沈轻鸿这伤就算好了也得在手上留下挺深的伤疤,又想了想,听说皇帝那里有个什么药膏能够祛疤生肌……
沈轻鸿抬手在刘茫眼前晃了晃,刘茫这才将思绪抽回来,抬头看了沈轻鸿一眼。
沈轻鸿微微皱眉:“我刚刚叫你……将军没听见么。”
刘茫咳嗽一声:“走神了。”
也是,白日谢子德说的事也够让人忧心,只怕刘茫心中放不下。
天知道刘茫只不过是在觉得这伤疤碍眼怎么的也得给它去掉罢了。
沈轻鸿沉默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问:“谢副将所说之事,将军真的不信?”
刘茫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无奈叹了口气:“哪来那么多神神怪怪的事情。”
沈轻鸿想了想:“也是。”
“况且如果就算是有……”刘茫低头细细给沈轻鸿的伤口上抹药膏,“这片土地上除了番毛子,还有营中去了的兄弟,番子鬼闹腾,我不信他们能在一边干看着,我刘茫的兄弟,就算死了,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番毛子在我们的土地上闹腾。”
刘茫这话说的平平淡淡没有一丝波澜,沈轻鸿却是彻彻底底愣了,看着刘茫的神色发了很久的呆,刘茫本来想抬头让沈轻鸿把纱布递过来,可看到沈轻鸿的眼神也微微晃了神,随后一挑眉毛:“燕子,我脸上有花?”
沈轻鸿一下子回神,立马低头,脸上微微泛红。
刘茫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知不觉松了手,让沈轻鸿把手缩了回去。
这么静了片刻,沈轻鸿咳嗽一声,抬起头:“那将军觉得,这事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