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策 下——祈幽
祈幽  发于:2015年05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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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老状若疯癫的看着厉景琛,一双本该炯炯的双眼此刻变得混沌不堪,红色的血丝爬上了眼球,在浑浊中更是添了一分狰狞,他抻着脖子努力的向厉景琛的方向够着,嘴中狂喊,“宝儿,到爹爹身边来,宝儿,宝儿,别去找他,别去找狗皇帝,回来吧宝儿,爹爹带你回家。”尤老祈求的看着厉景琛,又愤恨的看着祁承轩,垂老毁朽的老人眼含浊泪,他的眼中,自己当心当宝的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悲伤充盈了心肺,撕裂着胸膛,仿佛又回到了冰冷的江边,一具泡肿胀的浮尸将他生活的支撑化为了乌有。

厉景琛抿了抿嘴,两日来,除了不让他出去外,尤老对他可谓是千依百顺,一个老人对儿子执着又偏执的爱,喟叹了一声,对着祁承轩说了一声,厉景琛就扭头离开,不想继续待下去。“你爹造下的孽,你自己处理吧。”

走时也不再看尤老一眼,厉景琛抱着双臂向吴兴德走去,一开始被祁承轩借以养伤的名义关在院中数日,出来后又被尤老关了两日,算了算,来到晋州城后,他竟然就是被关在院子中度过的,外面的情况如何了,灾情如何了,他丝毫不知。

“兴德叔幸苦了。”厉景琛感激的说道。

吴兴德飞快的看了一眼祁承轩,“我没有做什么,都是听十少的吩咐在办事,少爷能够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

厉景琛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什么,马车就停在不远处,他登上马车,靠在柔软的锦缎靠垫上有着恍如隔世之感,微闭着眼睛,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说,随后身边传来声音,紧接着自己被强势的抱进了怀里,光闻着对方身上的味道,厉景琛就能够分辨出此人是谁。

“对不起,早知那日尤老会对你起了歹心,我就不会带你出去了,本来想着一同出去散散心的。”祁承轩有些无措的说道,他想要解释的更加清楚,但一贯撑着脸面的他在厉景琛面前放不下身段,做不出祈求对方原谅的作为了,但心里面真的害怕,因为厉景琛不在身边,患得患失的想着各种可怕的结果,越想越是惊心,连日来都没有休息好,待看到从张府出来的厉景琛时,他甚至恍恍惚惚的觉得是幻觉,此刻抱着厉景琛,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温度,他才肯定是真实的,而不是自己的幻觉。

厉景琛垂着眼,被祁承轩抱着也没有丝毫的气力对推开他,就这么任由他抱着,缓了半饷,他开口说道:“殿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厉景琛能够理会自己,这比什么都好,祁承轩有些迫不及待的应了。

厉景琛缓缓的说道:“思郎渡的乡下有一户姓尤的人家,这户人家女主人去的少,只剩下男主人父子两相依为命,为了让儿子过得更好,男人就弃了田在水上讨生活,随后加入了水上的一个小帮派,小帮派名叫四九堂。男人的儿子越长越大,越长越好,是十里八乡的俊俏儿郎。再后来,儿子被一个京城来的老爷看上了,很是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但是京城来的老爷看上的是儿子的皮囊,发现皮囊下的性情与自己要的相去甚远,老爷就给了儿子一笔钱抛下了他走了,儿子的心已经在老爷身上就上京去找老爷,谁知路上出了意外死了。男人就只有儿子一个亲人,儿子死后他满心都是想要报仇的愤怒。”

“那个老爷是……”祁承轩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什么已经在心中明朗起来。

厉景琛点头,“是的,男人的儿子和我长得很像。殿下见过我舅舅,是不是觉得我和舅舅长得也很像。”

祁承轩心中恍惚了一下,眼神却越加的清明,“我还知道宫里面很多人受宠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着相似,淑妃她,很像……”

“嗯,和尤老很像,都是求而不得的偏执罢了。”厉景琛对庆历帝近乎变态的收集与舅舅相似的人的做法很是看不起,他们年轻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厉景琛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明白,那就是庆历帝肯定是为了帝位而放弃了心中珍爱,放弃就放弃了,是个男人就应该放弃的痛快点儿,而不是在放弃之后一味的去用这种方法去填补心中的空白,偏执得可怕。

祁承轩眼中浮现出嘲讽之意,“一开始的时候就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怀里面不就行了,求而不得从来都是弱者所为。”虽然没有明说,祁承轩对他的父亲心中是怀有恨意的,这种恨意从小就种在了心里面,随着年龄的增长非但没有消失反而越加的茁壮。说完,祁承轩抱着厉景琛的双臂加上了一分的力量,无论是什么阻挡,都不会让自己舍弃心中挚爱。“我回去后,会禀告这些的。”虽然不会明说,但什么都不说,让他的好父亲高枕无忧,这也不可能的。“这两日来,让你受惊了,回去之后好好给你补补。”

“不用了殿下,这两天虽说被困,但说实话并没有受到什么苦楚。”

“这不行,回去后还要让大夫看看,免得受了什么暗伤而不知。”祁承轩十分的坚持,不容分说。

回去后,还真有大夫在等着,一番检查下来,厉景琛毫无问题,身体上原先的伤也是好的。这个大夫也是先前帮厉景琛看伤的人,按在他的脉上仔细琢磨了一番,在祁承轩犹如野狼般的锐利眼神下,不甘有任何的遗漏和小动作,“公子身上的伤是好了,但此前就说过,因为失血过多,气血不足,底子上是有些亏损的,前段时间调养了一番,还没有好透,这两天断了药再续上同样的汤药就不行了,老夫再重新拟一张方子,吃上三日后,再诊脉换方。公子年轻,底子好,仔细调养,一年半载也就去掉病根了。”

“多谢大夫,包子,带大夫下去开方抓药。”

包大通引着大夫下去了,祁承轩却还是暗自嘀咕,“乡野郎中也不知道靠不靠谱,待我们回京后让太医远院正仔细看看。”

“太医们也不一定好。”厉景琛含糊的说道。

太医们给富贵人家看病,自有一套生存的法则,医术上虽然是好,但在某些方面和乡野郎中比起来却是差远了,更何况祁承轩找的郎中不是普通的乡野大夫,而是晋州一带号称为神医的大夫,老大夫做人上有些油滑,但在医术上堪称大能。

祁承轩默了一下,随后说道:“我先去换身衣服,待会儿一起吃午饭,你也换洗一下。”

“好的,殿下。”

这儿是临时的住处,与京城的规矩相去甚远,能够在现下找到一块舒服的地方住着实属不易,至于规矩什么的,厉景琛本就不那么在意。泡在澡盆中,让水没过肩膀,温暖的水包裹住整个身体,水中放了些许舒筋活络又味道怡人的甜杏仁油,厉景琛没有说过,他其实并不喜欢洗澡的时候放其他的东西,特别是一些精油花瓣之类的,被热水一冲,香味肆意开来,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但祁承轩固执的认为这样会让厉景琛舒服,在晋州城的这段时日,他就没有用过纯水的洗澡水。微阖着眼睛靠在浴桶上,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整个空间,多了迷离之感。不知何时,窗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在外面伺候的小丫头耐不住寂寞开始唧唧咋咋的说话勒,一开始声音还克制着小些,后来说得欢了,胆子大了,声音也响亮了起来,在室内泡澡的厉景琛也被迫了听起来小话儿。

其中一个声音低哑,厉景琛记得那是个矮个子长得粗壮的丫头,粗壮丫头说:“听说城外大片大片的死人啦,都是病死的。”

“真的嘛?”这个声音轻快,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是个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小姑娘,要不是最近受灾,他们一家的生计受到了影响,她爹娘也不会让到大户人家帮工。

“小丫头不知道了吧,我有个表哥,他的朋友的发小在城门守着,每天都熬了粥给外面的人送去,他看到了告诉我们的,啧啧,听说死人身上半两肉都没有,跟柴火似的,而且全身黑乎乎的。”粗壮的丫头胆子要大许多,描述起这些来也都不怕,还说得津津有味,压低了声音,厉景琛只能够听到个模糊的大概,好像是在说:“据传,是人瘟。”

第七十七章:但求无愧等待厌烦

江汉地区旱涝成灾,人死无数,多少人暴尸荒野,加之气温升高,加速了腐烂,还有人吃人的惨事发生,发生瘟疫是迟早的事情,但所料之中的瘟疫奇迹般的在江汉地区到晋州城的路上一直没有发生。

晋州城外堆积的灾民越发的多了,疾病也越来越盛行,一开始只是小小的咳嗽,本以为是伤害,本就是贱命一条,没有人理会,到后来的咳嗽带血,人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一身皮肤就算是没有太阳暴晒也黑得和碳一样,随后人就在猛烈的咳嗽声中没了性命。

这样死掉的人在灾民们被说成饿死鬼,就远远的扔掉了,就连饿得眼冒金星的人也不会去动那些骨肉,倒是尸体成群的地方常有野狗、耗子、乌鸦等动物出没。先起头,这种疾病只在少数人中发生,后来范围扩大,渐渐成灾,成片成片的人死亡,晋州城名存实亡的官府下令,凡是死人都拉出去少了,凡是看起来快要死的也拉出去少了,弄得民怨沸腾。

瘟疫蔓延的舒服很快,很快就感染了晋州城附近的一个小镇子,镇子上的人抱团夺过了流民乱,却不知何时镇子上的人特别是老人和孩子渐渐的得了怪病,就和灾民中的人一个模样。官府得知此事后就封了镇子,并且将得病的灾民尽可能往镇子里赶,那个镇子原先叫什么名字已经无人去在意,现在它的名字要瘟疫镇,进去后就只能够等死。

祁承轩除掉了四九堂的根基,还剩下一些残余的势力需要解决掉,残余势力也就是些虾兵蟹将,不足为虑。在找到厉景琛后,祁承轩就表明了身份,不久之后又有赵楚容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带着大批的人马赶来,现下需要解决的就是灾情,稍有不慎就会形成民愤,到时候不仅仅是数量庞大的灾民,更有因旱涝之灾而受到牵连的其他百姓,数量之巨实难想象。

赵楚星和宁伟晨带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从张府回来,大箱子表面沾了泥土草屑,带着土腥味,明显是从地里面刚挖出来的,还有一口箱子是湿的,一路滴水而来,竟然是从水里面捞出来的。宁伟晨让人将所有的箱子都搬到祁承轩的书房后派可信之人看守,这才禀告了祁承轩。宁伟晨是宁家留下的旧人,在祁承轩彻底收拢了宁家的势力为己用之后,就挑了宁伟晨出来。宁伟晨本来只有一个代号一样的名字,这个代号今天可能是你的,明天的也可以是别人的,待主人家赐了名字之后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人。

宁伟晨其貌不扬,扔到人堆里面也认不出来,但他对祁承轩的忠诚,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祁承轩听了宁伟晨的禀告之后眉头微皱,“那个老东西除了给出这些账册来,什么都没有说?”抓了尤老之后,祁承轩就让人加紧对尤老的审问,当然还有四九堂其他抓到的人,让他们交代出他们背后还有什么人。祁承轩可不觉得一个简简单单的民间草莽组织能够做到现如今的地步,他们背后肯定有官府之人,而且来头还不小。

“嘴巴硬得很。”宁伟晨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尤大说他要见公子,见到公子后才会说出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和他们勾结,尤大还说,那人身份地位极高,一般人根本联想不到是他。”

祁承轩拨弄着手中的两颗核桃,核桃是炒制的椒盐核桃,此前祁承轩已经剥了一一小碟子准备带给厉景琛吃的,“其他人的嘴巴也这么紧?”

“这倒没有,就是那个尤老的大弟子,也掌管了四九堂的一些事情,但处事能力不佳,人也糊涂,他倒是说了很多四九堂的秘辛,但对于我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作用。”宁伟晨一一道来,“四九堂以前的副帮主李大力据说就是大人物在四九堂安插的人手,尤大被抓后,那人就消失了,在晋州城遍寻不着,有人说看到与之相似的人坐了船往京城方向去了。”

“这个消息赵楚星可知道?”祁承轩手上用力一压,两颗饱满的核桃应声碎裂开来,他拿起其中一半小心翼翼的将果肉剥出来放在一旁的小碟子上,小碟子上已经有堆成小山似的核桃仁了,祁承轩听说吃核桃补,洗好澡之后等剥了这么多。

“下属禀告时,赵楚星在场。”宁正昌回道。

祁承轩将两个核桃剥好之后拍拍手,拍掉手上的碎屑,“那就好,直接的告诉他们李大力去了京城,让锦衣卫在京城留意。”

“是。”宁伟晨抱拳应是。

祁承轩挥手,“将找到的账册都整理一遍,所有牵连进来的官员,特别是借着灾情发财的都关押起来,下去吧。”

“喏。”声音宏亮,掷地有声。

祁承轩端着一碟子核桃仁去找厉景琛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丫头在外面嚼舌头,说得一惊一乍的好不热闹。不愉的皱了眉头,但也知身在外带出来的人手不够,规矩礼仪上无法苛求太多。

“咳咳。”

两个丫头顿时噤声,下意识的往后看,看到是主人家,顿时心惊得手足无措,“主、主人。”

“下去吧。”

“是、是。”两个丫头急急忙忙跑了,真的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屋内,正在泡浴的厉景琛迷迷糊糊的思绪飘远,瘟疫的严重性不用外面两个丫头说,他就明白,心中有些恍惚,上一世他在京城忙于算计夺位,只觉得晋州地区的灾情离自己很远,后来得知爆发瘟疫死了十数万人也只是戏谑一二,随后就抛诸脑后不再挂心。而这一世,他竟然成为了这件注定要录入史册事件的参与者之一,真是世事难料,变化莫测啊!

生命那么脆弱,当死亡变成了数字之后,对死亡的震撼也变得麻木,但真的就可以对此不管吗,厉景琛做不到,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求拯救苍生,但求问心无愧。

一步踏进室内,祁承轩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态,竟然可以的放轻了脚步,绕过了屏风,氤氲的热气带着潮湿的甜杏仁儿香味,有点儿腻有点儿稠,像一张化不开的大网一下子兜头罩来,将祁承轩密密实实的拢在里面,一呼一吸将更多的甜腻味道吸进了身体里头,初识情滋味的身体一下子变得火热,他多么希望能够贪足的饱尝美味,只是厉景琛身体未好,他就一直压抑着自己,不刻意去想那日的旖旎,用繁杂的事物填满自己的生活,刻意不去接近厉景琛让自己忽视。

而此时此刻,浓郁的香味就像是催化剂,一下子点燃了祁承轩心中的导火索,年轻而躁动的心变得蠢蠢欲动,满怀的爱意急需要通过最原始的律、动来宣泄,健壮的身体躁动起来,已经到了压抑的边缘,再憋下去就要考虑找大夫看看是不是有问题了。

帜热的视线投在身上,是个人都能够感受到,厉景琛警惕的回头的,毫无防备的落入了一双幽深的双眼之中,眼中的情绪不用去猜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是什么。厉景琛心中长叹,疏离的方法并不奏效,祁承轩像是铁了心一般不放手。

历经了尤老一事,厉景琛也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求而不得就会想一辈子,就像是皇帝对舅舅、尤老想念自己的儿子,因为得不到,所以在记忆中被描绘的越加美好,从而更加不舍得放下。其实真正的得到了,这才会发现现实与美好的想象其实是两码事,就像是舅舅不也是一个凡人,尤老的儿子要是活着也不会让尤老事事顺心。

与其让祁承轩一直念念不忘,不如就让他厌烦了直到主动放送吧!

厉景琛的态度就像是在默认祁承轩的到来,祁承轩只觉得鼻尖一热,下意识的一摸,还好没有流鼻血。祁承轩还记得把放核桃仁的小碟子稳妥的放在一边,好歹是自己辛苦剥出来的,一定要让厉景琛知道自己的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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