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锦+番外——药十九郎
药十九郎  发于:2015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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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玉簪子,经不得摔,如今已是两瓣。

“……抱歉。”我忽地觉得该是我的错,不然他也不会顶着没绾紧的发到处折腾。

他不解地看着我道:“这又不关你的事,道什么歉。”

我看着他手里捏着断成两截的玉簪子,还是觉得有点心疼。

火德向来不是个会聊天的人,我也没有什么话题可以同他谈起,于是我俩都沉默起来。房里静得如同一间空屋,冷清得要命。

我其实心里疑问满满,可现下脑袋着实不太灵光,恍惚了大半晌,决定还是从最近的一个问题问起:“正神大人,我这是睡了多久?”

这一觉估计不太短,尽管在我看来火德将我扔到养心池里似乎不过是前几日的事情,不过就我目前的身体状态而言,大概不会是这么一回事。

“三百多年。”他想了会,答道。

我一下给噎住,在那池水里躺了三百多年,怎么没给我憋死。

“……好久。”好半天,我才给出这样两字评价。

他却笑了笑,笑容很浅,于他来说却是不易,他向来是个淡漠的家伙,除了冷笑大概很少会笑。这一笑却极是温舒,不过持续时间太短。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不算久,能够醒来就不赖了。你那时已算是死了,若不是仙魂还未散,就算把你扔到玉虚宫的三清池内,只怕也得成渣。“

我抿了抿唇,不再作答。

第四十章(下)

天医星君被容箜带来时,我躺在床上几乎都快睡着。老头子还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一步几颤地走到我身旁,左右看了我一遍,用他那独有的干瘪声音笑了两声后道:“小伙子命倒挺硬。你运气不错。”

后半句却是对着火德星君说的,听得我莫名,难道不该是我运气好么?

语罢天医星君老头凑过来,伸手给我探魂后又上下检查了一番,而后又对我们道:“没甚大碍了,现在气虚是正常的,毕竟刚醒来,我给开几副药,养上数日,保管又活蹦乱跳。”

火德向他一拱手缓声道了谢,他摆摆手,很自然地受了。

容箜送天医星君出去,火德也跟着一起,过了会他又折回来,杵在床头问我道:“你可想吃些什么?”

我扯起嘴笑了笑:“倒没什么胃口,劳烦正神大人费心了。”

他顿了顿,又同我道:“你不必与我客气。”

我嘴上呵呵笑,暗自腹诽正神大人您可真逗,在下岂敢不客气。

火德却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而后一边挪开眼神一边淡淡说道:“你倒是从来都只会敷衍我。”

我一听不由得发了阵冷汗,心想自己分明表现得情真意切,奈何这家伙七窍玲珑心。赶紧转移了话题:“正神大人,话说我如今究竟是人是仙?”

“自然是仙,否则你哪能躺在这里。”火德轻描淡写地回我。

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那这里面的元丹又是谁的?”

既然为仙,体内必是有元丹的。我曾经体内那颗是炳灵公的,如今这颗如何想也不该会是我自己的,只是又不知该是谁的了。

他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有些不耐地蹙起了眉头,“管那么多作甚。”

说着他竟然就走了,留下我在那里气闷。

在我身体内的东西,试问若我不管那该轮到谁管?

不过我一向深知他脾性古怪,也没多同他置气,闷头睡了会,之后容箜送药过来时,我特意拉住她和她聊了几句。

便是容箜,果然都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得多,我一问她我是如何能够又活过来继续当神仙的,她很是惊讶地看着我道:“真君你不知道么,我家大人将自己的元丹分了一半给你呀。”

我懵了一下,她牵了把椅子置在床头,坐下来又继续对我道:“仙者虽可以将自己的元丹分离出来,但那毕竟只是临时的,我家大人将自己的元丹分出一部分封在养心池底,日日入池打坐修炼,如此千年后便可炼成一颗真正成形的元丹。可不想真君你偏偏在最后只剩几年的时候出了事,大人他只好将你的仙魂和躯体先封在池内,让元丹提前进入你的体内好令你不至于魂飞魄散,而后仍旧是每日入池修炼,哺以自己的仙气,再以仙术护你仙魂修复。”

我捧着药碗发怔,缓了缓后又喃喃问道:“那他为何不同我讲明白?”

容箜一双眼弯成月牙,掩口笑道:“怕是觉着难堪吧。”说着她又朝我靠近了些,眼里笑意盎然:“你可知道,我家大人那性子别扭着呢,他对人好可从来都不当着人面的,生怕拉下了面子。”

“可是……”我不免有些急切地问道,“他为何要如此帮我?”

容箜先是催促了我两声,让我趁热赶快把汤药给喝完,然后摇了摇头,表示她也不大清楚。

“只是啊,真君,”她正色道,“我虽然不明了前因后果,但我看得清楚明白,我家大人待你,可是一等一的好,要说这上天入地,他也就只把你的事挂在心头挂了这么久。”

我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一口喝干碗中的汤药,将碗递给容箜。她双手接过,她有两撇极好看的柳眉,且双瞳也总是璀璨的,看起来好似一直带笑一般。

忽然我就想起了朱厌。

那个因我而死的朱厌,看似自傲,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自卑罢了。自卑到不敢同自己喜欢的人表白,因为他自知自己不过只是一介妖兽,而容箜是昆仑仙境上的仙子。

我张了张口,又住了嘴。如今告诉她曾经住在小明山的那只朱厌妖兽于她一片情深又能如何呢,徒增她一丝悲伤而已。

何况我想那悲伤也持续不了多久,且朱厌需要的,从来都不是怜悯。

容箜离开后我回忆了下以前的事,曾经我以为他火德对炳灵公元丹的事如此上心全是由于他对炳灵公怀有恋慕之情,可既然炳灵公的元丹已归位,他为何还要如此待我?

我抬起手覆在胸口上,那里面元丹是火德从自己的元丹中分离出来的。

此刻比起刚从养心池内爬出来时,我已经清醒了很多,很多事,很多想法,都蹿进了脑中。

我起身出了房,想四处走走。这麒麟宫我是曾经来住过的,当初因为改了炳灵公下界为人时的命格,被罚在此思过百年。

虽是熟悉,看着这里的花草树木,一砖一瓦,却是欢喜不起来。

我想回到小明山去。

许是之前的确睡得过久,这夜我辗转反侧而不得眠,后来起身在屋外廊下坐着。昆仑仙境的夜空比起凡间来得更加透彻,星海浩荡,无边无际。

我就这么干坐着,始终觉得少了很多东西。

大概还需要一壶酒,一杆烟,一池锦鲤。

第四十一章

翌日清晨,我感觉身体状况似乎强了许多,本打算去寻火德星君,我不明不白地承了他火德一个天大的恩情,一时措手不及,整夜坐立不安思前想后,还是觉着总要同他讲个明白。且我还得考虑后路,因为我总不能以后就待在麒麟宫内混日子。

尽管我深知,大部分的神仙都是混着日子。

还未出房门,我就听到有脚步声从远处而至,还想着该是谁来了,便打开门瞧了瞧,刚探出头,脑袋上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那人还带着笑骂咧咧道:“混帐东西,还知道醒来?!”

一抬头,便看到木府欠抽的嘴脸。可又总觉得哪里别扭,盯着他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时连还嘴骂他都来不及,惊鄂道:“你那宝贝胡须呢?”

他如今下巴光溜,整个人焕发出一种年轻的光芒,微微有点闪到我双眼。

估计是戳到他伤心事,木府沉下脸,收了笑容,狠声道:“剃了舒服。”

我却不习惯得很,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下巴,被他挥手打开。司命冷不丁从他身后冒出来,他个头矮,缩在木府身后,我一时竟没有发现他。

“静北,我们去喝酒吧。”司命认真道。“你许是没甚感觉,我们可是巴巴盼着和你同饮盼了三百多年。”

“对,对。”一听到喝酒木府的兴致又回来了,“去把你之前说埋在小明山后山的那坛酒给挖出来,我可是等了好久。”

我哼了一声:“既是惦记这么久,你怎的不自己去挖?”

木府笑了两声,用胳膊勾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脑袋往他怀里压:“我怕我忍不住给喝精光,等你醒来就没得喝了。”

我闷声苦笑:“只怕以后,还是没得喝了。”

小明山不再是我的地盘,我也不可能再用那山上的青梅酿酒了。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司命在一旁无所谓道:“没事,正好换个口味。”

我们三个一边吵吵嚷嚷一边朝别院外走去,一切如同以前每一个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似乎我从来就没有沉在养心池底不死不活地睡了三百多年。

再次相见,没有寒暄,没有相拥而泣,一如寻常,相约喝酒,仿佛分别时只是昨日。

我忽地想起那次和火德在凡间遇上的那位算命老头,一个劲地对我道,公子好命啊,好命。虽有劫难,总遇贵人。

天生就是该裹在花团锦簇里的命。

看来我为人那世,父亲给我起锦里这个名字还真是恰到好处。

出了我住的那间别院,还没走几步,我们仨同时顿住脚步。

火德星君倚靠在小道旁的一棵树干旁,一副闲情慵懒的模样,见我们看见了他,缓缓直起身,悠悠地看着我们问道:“去哪?”

木府和司命立刻俯身拱手道:“未通报正神大人我们便擅自进来了,请大人恕罪。”

火德反倒不在意地拂袖道:“无碍,我吩咐过容箜,若是你俩,不必通告,直接请进来便是。”

他俩看起来也是知晓的,见到火德时并没有表现得多惶恐,此刻只是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而后木府又回道:“静北真君平安渡此一难,相隔多年不见,大家欲同去在下府上相聚畅聊。”

火德微一颔首,抱臂不急不缓地踱步行来,错过我时侧过头道:“他如今身体还且养着,别让他喝酒。”虽是对着我说的,话却是说给他俩听的。

木府讪笑回道:“那是那是。”

他接下来的话倒是对我道的:“你先去膳房将药给喝了,刚刚熬好。”

我点头道了谢,他便走开了。

木府和司命转身要走,我看了看火德的背影,鬼迷心窍地,忽地开口问道:“大人可愿意赏脸同我们一道?”

火德停下脚步,回过身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忘记同你讲,我被禁足了。”

说罢也不继续解释,只是笑了一笑,就又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离去了。

后来在路上木府向我述说起因,原是当初他下界从那土蝼手上救出我时,未经天帝准许,私自变幻出原形,失了昆仑仙境的脸面,且他毕竟是一上古神兽,一时震怒,几乎夷平那座山。这些我倒是不怎么记得了,当时我处于连话都讲不清的状态,对周围的事一概不知。

说是火德扛着我回了昆仑仙境后,在殿上领了罚,便是禁足于麒麟宫五百年,保留仙职。

司命说,天帝对火德星君向来手下留情得很。

我不说话,心中只觉被封石桎梏,闷不透气。我知道我欠他火德良多,结果没想到还有更多。

“还不起啊。”我暗自低叹一声。

司命耳尖听见了,一下便想到我说的是何事,哧哧笑了两声:“你自是还不起,不过正神大人他也不在乎罢。”

我无奈道:“可是我在乎。”

我们三人腾云来到小明山上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小府邸门前,我一时极不习惯在进这府前还居然需要叩门。

有那么一霎,我觉得泫泽在那扇门后,扬起天真的笑脸对我道:“仙君,您回来了。”

可惜来应门的是位面生的仙僚。

木府同他道明了我们的来意,我们几个寒暄了番,便径直朝后山去了。

那酒坛毕竟是我千年前埋下的,如今自是难以寻着,我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挖到手。好酒出土,暂时让我抛开了失去小明山的惆怅,三人兴致勃勃地冲将到木府那去喝了个痛快。

散席时,如果不是木府提醒我,我早就朝着回小明山的方向离去了。

站在麒麟宫的大门前,我实在是不想再往里踏进一步。

我就着脚下的台阶坐下来,阶前月凉,又是酒后微醉,难免觉得此间亦真亦幻。而后又想到,这昆仑仙境于凡人来说,可不正是幻境。

身后朱门如同兽嘴,堪堪对着我,一副要将我吞噬进去的模样。

坐了有一段时间,那大门在我身后吱呀开了。

我不用回头便知道,开门的正是我那最大的债主。

我欠他一条命,一颗元丹,一千多年的修炼,五百年的自由。总的来说,我此刻还能坐在这里自怨自艾全是得亏他牺牲了那么多。

可是这一切全都不是我自愿,我欠他的一切我都欠得莫名其妙。

“孟锦里,”我的大债主发话了,语气仍是不冷不热,“你想在外面坐到什么时候?”

我从台阶上站起来,回身踏上最后几级台阶,他朝后退了两步,等着我进来,我一脚踏入大门,而后停了下来。

我抬起头看他道:“正神大人,小仙我实在是没有理由可以留下来继续叨扰大人您。”

“大人可否告诉小仙,为何要如此帮我?我孟锦里当初不过是一介凡人,究竟是哪里值得您如此大费周章地让我入得了昆仑仙境?”

火德皱起眉头,他一袭荼白长衫与这夜色倒是配,满目触及都是凉凉月光。只是月光虽明,却照不进他的眼,他双瞳很暗,不知是否是由于情绪不佳。

“你先进来。”他说道。

我酒意上头,一时倒也敢倔起劲和他对着干,“你不说明白,我就不进去。”

“你先进来,我们去房里坐着谈。”他耐着性子道,声音淡然和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我说道:“我觉得在这里说挺好。”

他伸出手来抓住我的左腕,将我往里拽。

“别闹了。”他轻轻道。

我突然觉着很不服气他对我颐指气使,难道我欠他的就该对他言听计从么。我猛地发力往回抽自己的手,一脚退到门外。他措手不及,抓得又紧,竟被我带地踉跄一下。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他原本抓住我左腕的右手被弹开,一片灼烧的痕迹蔓布在他的右手指与手背上。

他口中发出“嘶”的一声,左手按住右手上的伤,咬着牙低下头。

我还是懵的,不过这愣的一下倒是不自觉地踏进了大门。

“这里有结界,只对我有效。我被禁足,所以整个麒麟宫被这结界围起来。”过了会他将右手背到身后,同我解释道,口气还是漫不经心。

“你先回房吧,我一会过去。”火德接着道,经过刚才那一下,我心底愧疚了一番,也不再同他叫板,乖乖地往他给我安排的那间别院走去。

第四十二章

酒醒了三分,还有七分在心中徘徊。

我坐在房中的圆桌旁,酒劲稍稍过去后,便是困意上涌,恨不得趴到桌上阖上眼,可想到一会火德星君要来,万不能令他看见我如此无礼的样子,只好强打精神坐直。

哈欠连篇,左盼右等,终是挨到他过来。

他先是在外唤了我一声,我便起来几步走到门口为他开门。

火德右手垂在身侧,左手端着一方瓷碗,其中热气突突往外冒出,我一闻到便知是这两日往我嘴里灌的那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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