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枭拖住老者的衣袖，“师兄，不如我留在这陪你喝光这些酒，再给你制些新酒。等霖儿的病也好了，新酒开封了，我再走吧。”这可乐得老者拍手叫好，“小子你说的，可不能反悔。哈哈哈。”大喜之下老者转身扶起姜霖，细看之下，“他这个病，小子，你就放心好了。我得想想，新酒开封，最起码也得五年。”

一头雾水的姜霖被老者按回桌上，老者和姜枭继续斗酒，秦枚一脸温笑的替姜霖夹菜，顺便安抚，“没事。我师傅就这样。来，吃。”

23.夜半思人

飘飞的大雪掩住了院子里的鹅卵石小径，虽是初冬，却已寒气逼人。

姜霖端坐在药房，林子虚也就是那位老者正捋着山羊须替姜霖号脉。厚厚的眼睑垂下，嘴里时不时跳出“嗯。嗯！嗯。”听得姜霖皱紧了秀美，秦枚却在一旁偷笑。

“不知师兄觉着怎么样？”以示讨好，姜枭对林子虚的态度极为恭敬。林子虚也不谦虚，依旧捋着胡子，轻飘飘的说了句“渴了。”姜枭含笑替林子虚端上一杯茶。

林子虚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还是师弟端的茶最合为兄的口味，余下几年可要劳烦师弟了。”“怎敢怎敢。只要师兄不嫌我打扰，我一定随叫随到。”姜枭边说边作揖。林子虚称心了才切入正题，“姜霖这个病，怕你也诊出来了。寒毒入体并无大碍，只是时间拖了久了些。既然你都开口了，我必定还你一个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好孙儿。只是，”一个停顿，引得屋里的人都绷紧了神经，林子虚却卖着关子缓缓道来“姜霖这个毒要发出来，害得损一些元气。不过不用担心，只是排毒时期，姜霖的眼睛会变色，声带也会有伤。”此话一说，已经伤了姜霖，颓废在椅子上。

姜枭却高兴的接着林子虚的话，“霖儿不用担心，寒毒排完，你的眼睛，声带自会还原如初。”这才引得姜霖对这番诊治有了信心，悬着的心也踏实了许多。

林子虚看着慵懒，却是个实用派，一说便做，当日下午就开始凿腾药物。有泡澡用的药汤，有内服用的药丸，还有细长银针随时待命。

如此一般，余月匆匆而过，姜霖苍白如雪的肌肤被药澡浸泡的惨了些褐色，透亮的眼眸开始烦着墨绿，清透的声音也变得沙哑低沉。好在银针入体，总会被一缕墨色染上。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成了大家继续医治的信念。

“霖师弟，还不睡。”半夜出来小解的秦枚看见寒风正刮着姜霖衣袂飘飘，普天盖的白衬得姜霖如枯枝被遗弃在外，不禁泛起一丝怜悯走进，才发现姜霖的深思早已出窍，不知在哪飘飘然，不畏凛冽。

月亮孤零零的挂在漆黑半空，削薄的雪花飘荡在广袤的天空，看似洋洋洒洒，却是身不由己，不是所归。

秦枚再靠近点，却看见姜霖象牙白的面具滚落一滴水珠，砸在雪地里，没了踪迹。不知姜霖怀了什么心思竟会伤成这般，秦枚很想知道姜霖一身的孤寂是遭了谁的道。却没料到深思在外的姜霖一个垂首发现了自己，手脚并用的不知所措。到是被秦枚一掌打在无肉的小肩上，一脸的同情悲悯，悲叹着“愚兄也是过来人，只是已成往事云烟，还望霖师弟早日拨开云雾见青天。”接着又是几掌，力道不重，却满含前辈的热心，“要知道，天下女人多得是，何必伤风感冒单恋一枝花。重点是，你病了，她不会知道，更不会担心的。”秦枚的眼里写满了前车之鉴，也暗藏了你病了，是谁忙里忙外，还不是我。“所以说，霖师弟，不要担心。有师兄我在，不会让你孤家寡人一辈子的。”信誓旦旦的秦枚拍着自己的胸脯，向天起誓。

姜霖本是入夜无眠，外出散心。看天地之渺渺，思过往之种种。飘得远了，也就飘到了严家庄；想得久了，也就想起了严羽彬。正在满心的感伤自己的一厢情愿，自己的无期之果。派遣着近日来的苦闷，却被秦枚撞见。本就羞涩的姜霖更加无地自容，却被秦枚扣上一个暗自消魂思佳人的苦情戏码。虽然的确是在暗自消魂，思的却不是佳人。但又不敢如实道来。毕竟这种情怀越少人知晓越好。

为了映衬秦枚的推断，姜霖附和的翘起嘴角，斟酌好了再开口，“多谢秦师兄教诲，我必当铭记在心。”

“嗯，听师兄的没错。”秦枚满足的收下了姜霖的间接性赞扬。

“师兄。”一个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划过寂寞的天空，秦枚喜笑颜开的大叫“师妹。”兴高采烈地奔向大门。姜霖顺势望去，却僵直了。

今夜，的确比往昔寒冷。

24.已成陌路

“师兄。”三分娇喘，三分扭捏，三分可爱，外加一分假意，少年司马倩搂住秦枚不放手，“我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朝思暮想呀？”

秦枚对人亲善，无一例外，回应自是一片祥和，“当然。你不在的日子里，想得我都瘦了。”听得司马倩的眉角又拔高一大截，“还是有你的日子最好，天天吃香的喝辣的。这不，一没人掌厨，我瘦的只剩皮包骨了。”听得司马倩瞬间变脸，敲打着秦枚，“我就一厨子呀。看我不炖锅蟾蜍滋补滋补你的体弱。”

嬉闹途径种在雪地里的姜霖时，司马倩立身扫视了一圈，不感兴趣的继续捶打秦枚。姜霖的心思也丝毫不在司马倩身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门，那个少年拍下身上的雪渣子，淡淡的笑颜看着院里。

“对了，把你忘了。”司马倩扯过秦枚，肆无忌惮的命令着“这是我爹给我找的保镖，严羽彬，他就和你一屋吧。严羽彬还不跟上。”严羽彬没有解释，很听话的跟在司马倩的后面，路过姜霖时，颔首离开。

姜霖澎湃的心被严羽彬的漠视瞬间浇灌冰封。夜风一阵阵透过衣衫，钻进心窝。艰难的转了身，看着他的背影依旧挺立，却直的让自己撼动。紧咬着下唇，珠子还是一颗接一颗的抖落。不过一年，你我已成陌路。

林子虚、姜枭看着好转的姜霖，放心的会故人去了。

司马倩不用问候师傅甚喜，驾轻就熟的进了自己的屋。严羽彬被司马倩甩给秦枚带进了自己的屋。这间屋子因姜霖入住，变多加了张床。看着两张床，想着三个人，秦枚愁眉苦脸的算计着怎么安排严羽彬。

姜霖被冷风吹清了神智，双脚泛着麻，又吸了几口冷气，病恹恹的走回屋子。

“霖师弟你来得正好。你看，我们就两张床，可是今晚有三个人，你说。”不等姜霖回应就拉着姜霖站在两床中间，秦枚又自顾自地说着“我最近又长胖了。哎，你也知道我睡觉不安生。打到了客人总是不好的。”挠挠头，摸摸下巴，秦枚很是无奈，姜霖却没回味过来。倒是一边的严羽彬开了口，一年不见，声音变得更加有深度了，沉沉的很有亲和力，姜霖听得内心又开始狂涌不止，“不知道这位霖师弟介不介意和我共处一晚。”

被魅惑的姜霖思绪停滞，茫然的表现让秦枚捡了个便宜，“霖师弟今日嗓子不适，不说就是默认了，天色也不早了，我就先睡下了。”秦枚一个巴掌拍在姜霖身上，才打醒了他，“霖师弟，严羽彬就交给你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秦枚钻进帐里，安心的躺下。

“有劳霖师弟了。”还是那抹温存的笑，还是那样动人的语气。

“……”姜霖想要表述什么，却想起如今自己嗓音有损，自卑的心理泛起。虽隔着一个面具，却低下了卑微怯懦的头。

严羽彬只道这个师弟定是怕见生人，羞怯的很，只好自己去寻洗漱地方。

看着严羽彬的背影，喜着又高了许多，又壮了许多，不知道依偎着还是那般温暖吗？入迷时发现严羽彬已经消失了，才拔腿找人。

严羽彬爽快的搭理完自己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姜霖总是立在一边，要水时递水，回屋时带路，温顺得像只兔子，却又胆怯得犹如惊弓之鸟。

床前，严羽彬疲惫的看着略带焦躁的姜霖，想是他羞于与人同榻，自己也不好意思开口上床。但是看看窗外，天寒地冻的，只好厚脸皮的问道“不知道霖师弟是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推测霖师弟应该不会排斥自己，之前还很照顾自己，索性直接问上。

姜霖闪动着眸子，不安踌躇间，让严羽彬恍惚有种熟悉感。但是霖师弟沙哑粗劣的声音一响，就粉碎了严羽彬的幻想，“我，都可以。”连姜霖自己都很厌恶屋里里回荡着的自己的声音。耳根泛红，好在灯光昏暗。

严羽彬想着自己比霖师弟强壮很多，坦然道“霖师弟睡里面吧。”

25.厨房

姜霖将自己的手放在心口，着实如小马奔腾，吞咽了口水，轻咬着下唇，唇齿摩擦，疼出薄汗。听着严羽彬顺畅的呼吸，心却一紧一慢，不得解脱。

轻而缓的转了身，姜霖触目的是严羽彬宽大的背影，散漫的月光照射下，透着暖意。伸出自己皮包骨的手，想要依附，却始终没能停靠在上面。一股清凉的悲情满上心间。自己还能吗？自己还是吗？

姜霖踌躇之间严羽彬也翻了个身，咫尺之间，严羽彬的气息打在姜霖的脸上，染红了一脸的春花荡漾。看着严羽彬越发挺拔的面孔，姜霖的心跳动得更猛烈。严羽彬受凉的身体又往里面挤了挤，鼻翼相处的瞬间，姜霖满心的热血奔流到了全身。吓得姜霖赶紧起身，看着严羽彬还睡了，自己轻手轻脚的下了床，直奔厨房。

姜霖推开房门，屋里一片寂静。走进，严羽彬依旧沉睡如斯，姜霖安了心，端详了许久，才钻进被子里继续不眠。感觉姜霖熟睡了，严羽彬睁开了眼，侧眼看了看酣甜而眠的姜霖。这次，不知道面具下，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飘然中，思绪飞转到那时，怜子还会对自己笑，对自己说话，对自己言听计从。眼前却是空茫茫，望不透的一片漆黑。

次日清晨，大小姐司马倩中气十足的大喊着“吃早饭了。”

还在被子里裹着的秦枚闻声而起，灵台顿时清明，还招呼着姜霖和严羽彬起床。

姜霖带着面具十分之方便的遮羞了自己对严羽彬的尴尬，自行离屋梳洗。严羽彬也撑着一张坦然的面孔跟着秦枚。

饭桌设在大堂，司马倩做好的早餐需从屋后的厨房移至大堂，而这种粗重事情自是秦枚师兄颔首而做。姜霖为避免与严羽彬正面接触自告奋勇的帮秦枚，秦枚自是万分高兴和姜霖一同走进后院。

“严羽彬，你什么时候走？”司马倩毫不留情的给严羽彬下了逐客令。一路同行似乎并没有给司马倩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一脸素淡的坐在椅子上，自倒一杯茶，慢慢饮着。

严羽彬也自倒了一杯茶，茶至唇边，才吐出一句，“天冷，不宜上路。”

司马倩眉头一皱，不怀好意的看着严羽彬，语调自是没有平日的柔情，“天暖，怕是还早。严羽彬，你想干什么？”

送了口茶，严羽彬舒展了眉头，看着泛白的空际又飘开了雪花，“不干什么。只是，想再呆会儿。”赏完景的严羽彬转首看着对自己愤愤不平的司马倩，缓着调子，“司马姑娘可有不满。”不听司马倩回应，又自顾自的赏雪。

司马倩握紧拳头很想一拳挥过去，却又知道自己武打不过严羽彬，只好作罢，泄了气的回着“随便你，爱走不走。”一口气咽下杯里的茶，眼角狠狠的剜了严羽彬几眼。

26.吃面可好

“师妹做的饭就是色香味俱全，师傅他老人家没这个嘴福了。”乐呵呵的秦枚端着肉末香菇粥走进厅堂，本想讨好师妹，免得一日之苦，不料撞在火炮上。只见师妹一张娇羞的脸没了柔和，却多了几分阴狠，直直的看着自己，顿时脊梁层层汗渍浸冒。嘴角扯着笑，干枯的问着司马倩，“师妹，你。”

司马倩拍桌而起，阴笑着看着秦枚，装嗲的话里透着几分冰冷，“师兄，喜欢就一个人都吃了吧。”说着便拉着秦枚坐下，左手还按在他的肩上，看是轻抚，却暗藏着几分力道。想要脱身的秦枚只得乖乖的坐着直冒冷汗。一大锅粥，这可不是好玩的。

秦枚清了清嗓子，又亲和起来，“师妹，古人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看，”便瞧着司马倩。司马倩却加紧力道，低着声气，“师兄，是嫌弃师妹做的饭菜。”不可亵渎的黑暗气焰，秦枚立改心境，坚定而语重的说着“师妹如此厚待师兄，师兄怎敢将这般心思分与他人。严兄，”抬头看看严羽彬，他无关己事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秦枚自己一咬牙一跺脚，“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拿着饭勺开始大口大口的往嘴里送。

正欲哭无泪时，姜霖端着小菜出来，“菜我热了下。”齐刷刷三双眼睛都看着自己，有惊喜，有苦难，有平淡。都让姜霖感受到了不对的苗头。

只见司马倩离了秦枚朝姜霖走去，自己端了小菜上座，继续安抚着秦枚，“师兄，不要浪费了。”两盘小菜果断的倾倒入盆。苦得秦枚只得继续埋首奋战；乐得司马倩抿嘴笑望严羽彬。倒是姜霖愣在了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看见秦师兄勤勤恳恳的在扒饭，那却是他们四个人的饭。司马师妹一脸似笑非笑的在看严羽彬，美瞳却透着丝丝寒意。严羽彬不着痕迹的探视着自己，平淡中却让自己不寒而栗。难道是自己被看出什么来。没有心底的姜霖埋下了自己的头。正被严羽彬捕捉到姜霖耳根泛起的红，暗自一笑。

“霖师兄，大师兄他一个人独揽了早餐，还请霖师兄自行解决早餐。”满意的司马倩起身拍了拍秦枚，欢快着“师兄可要颗粒不剩，方才体现对师妹这份辛劳的肯定。”眉眼一弯，雀跃的回房。

大厅里，秦枚还在勤勤啃啃，严羽彬等着姜霖的动向。

“我，我去煮面。”说完就本向厨房的姜霖自是没有注意严羽彬也跟了上来。

往铁锅里舀了一勺水，才发现倚在门栏的严羽彬，姜霖的小鹿撞撞又开了。整了整心绪，方才开口，“不知严，严兄吃面可好。”

看着姜霖不安的闪动，口里的“严兄”着实没有昨晚的动人，却让严羽彬有了一丝失望，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打破僵局走进厨房。可没靠近一步，姜霖就躲闪一步。明显的刻意，让严羽彬很是不满。带着一丝嘲弄说着“霖师弟弄什么，我吃什么。”看不见姜霖面具下的表情，却看见他微黄的颈间，咽喉略动，似要吐露什么，却在掩藏什么。好奇不免又突然升起。

再靠进一步，发呆的姜霖却并没注意，严羽彬清和的语气打在和自己差不高的姜霖的面具，“霖师弟，你说呢？”

回神时，姜霖才发现近在眼前的严羽彬，如今比肩而对，清明透亮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自己，心头一紧，想要再靠近一点。心动身动，才迈着步子贴近，却隐约听见水沸声，止住了步子。思及自己的不能把持，绕过严羽彬揭开盖子。

“若是严兄不弃，吃面吧。”姜霖每每喊着“严兄”二字，总不顺口。不知是不习惯这样礼遇严羽彬，还是不喜欢自己和他如今的疏远。

再厚的长袍套在姜霖的身上都显单薄，加之沸水的氤氲之气萦绕，更加衬得姜霖的空虚无实。不知下一秒，会不会羽化登仙。窗外开始飘起鹅毛大雪，严羽彬的心也似飘进了窸窸窣窣的雪花。不真实的心境一丝苦味浸透。这个姜霖总有种熟悉让自己痛苦。

27.上山送食

“秦兄。”姜霖吃饱念及秦枚许久不收拾碗筷进来，便自己上堂收拾，却看见秦枚如烂泥般趴在桌上，关怀着“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