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人已空+番外——赵子川
赵子川  发于:2015年05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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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涩涩的低喃,道出了严羽彬对母亲过往的理解与同情。

严夫人看了看儿子,释然的笑了笑,又开始讲述“两年后,我在乡间农作。突然看见有两马车途径。马车上还挂着旗帜,正是严家庄的标志。我既开心又担心。严家庄家大业大,在江湖上也颇有地位。”严夫人看看严羽彬,又失落的低下了头,“毕竟有损严家庄的面子。我心急的喊着在田里嬉戏的你。当时你只是单字彬,随父姓严。真是缘分呀。”严夫人起身,挑了挑灯花,光照更亮了。

“你父亲正在那车中,说是听着声音谙熟,便下车寻到了我。那刻,我正牵着你的手。”一缕失魂又袭上了严夫人圆润的脸颊,“只道当时已惘然,注定了的。我们谁,改也改不掉。彬儿,是我对不起怜子。”簌簌清泪打散了清淡的胭脂。

15.继续道来

见母哭诉,严羽彬跪地安抚,“母亲,不要难过。既是命数,我们又岂能逾越。”

严夫人泪眼婆娑的看着严羽彬,伸手摸了摸风霜印在儿子脸上的沉稳,痛惜之余多了几分欣慰,“当时你父亲以为我嫁作他人妇,败兴离去。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父亲。”严夫人捧起严羽彬,严夫人的嘴角微微上扬,子女总是母亲的骄傲。

“真是注定呀,”严夫人叹了口气,眼里的欣悦也淡了几分,“便连夜赶到镇上寻你父亲。但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你祖母也来了。畏忌你祖母的威严我并没有当面和你父亲交谈,而是混进了客栈,也是在那一夜,我做了我生人中的一个错误的决定。悔到至今。”悲情油然而生,“那夜我无意中听到了你祖母对你父亲的告诫,是有关严家密训的。”严羽彬看见了母亲眼里闪动着的不止痛惜,更有惊恐与质疑。而这个祖训严羽彬却是从未耳闻。

严夫人也看见了儿子眼里的疑问,感慨着,“这个密训是等你们成家后才能相传的。彬儿也定了亲,母亲就提前告诉你也不妨。只是,它不是个好东西。”严羽彬从未听过母亲口里竟会突出这等严厉之词,不免更加对这个密训产生了好奇。

母亲道来却让严羽彬感觉字字冰冷入骨,声声索人性命。霎时间,天崩地裂;瞬息间,万般寂静。一切的烦思找到了源头,一切的苦恼得到了解说。“严家密训:世代独生,若产双生,不及啼叫,即赴黄泉。”

严羽彬不知道自己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到自己屋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母亲的那句密训,那段事实,那个结果。

没有灯火,严羽彬独自坐在椅子上。脸颊温润,用手一擦,竟是泪水。僵坐的严羽彬,思绪涌动。不想那日一别,竟成了生死永隔。

“怜子。”泪水一滴一滴,却连不成串。

严夫人当夜决定及早离开。可惜当时自己的一声声“严彬”已经让严振威起了疑。严夫人前脚才到家,严振威后脚便赶到。再看看严羽彬的眉眼,便认定是自己的独子,欢天喜地的让管家向老妇人报喜。严羽彬就以这样的契机成为了严振威的独子,严家庄的下任庄主。严夫人转而又想,这样焉知非福。严老夫人本就着急严振威多年未婚,如今冒出个孙子自是笑在了心里。对于严夫人也就睁眼闭眼。严夫人的如意算盘打的很好。正式成为严夫人后,便恪守严家规矩,相夫教子,伺候老夫人。严彬便进了家谱,入了羽字辈。两年后严老夫人离世后,严夫人才用买的形式将怜子带入府中。庄里自是知道严夫人对怜子的偏爱,加上后来少爷的护佑,怜子十年间自是过得安稳。可惜,怜子的病却并没有得到救治。终是没有活过弱冠之年。

当时严夫人看怜子病入膏肓,林弦无药可治,四处寻医,依旧无果。不料去年姜枭,也就是严羽彬的外公,严夫人的父亲到府。严夫人自知姜家在江湖上的谣传,为不损严家庄的地位,也就没有大肆招呼。姜枭更是不在乎这些凡尘俗礼。只是听了严夫人的经历后,着实为女儿痛惜。十几年的愤怒也消散。

姜枭看着灰白脸色的怜子时更是痛心疾首,便提出自己带怜子寻医。严夫人认为自己捡了根稻草,万分感激。不料自己再去客栈时,已是人去楼空。遗留的字条上写清严家庄不要的孤魂姜族可是有地方安葬。终是要让怜子能有个寄放牌位的宗祀。问及店家也说姜枭租了个车,拉了具棺材离开。未免严羽彬分心,严振威疑心。怜子辞世一事始终被严夫人压着秘而不宣。

16.留书离去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锦儿大步跑进房里,严夫人正在对镜梳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这不是庄里,不要丢了严家庄的面子。”严夫人依旧有序的理着乌丝。锦儿被呵斥之后,便谨慎的走进严夫人,递上一张书信。

严夫人看着封面的父亲母亲亲启便知道是严羽彬。平静的心开始翻着波浪,拍打着安定的心绪。

自昨夜倾诉之后,严夫人十多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一些。但是看着严羽彬满脸的失落,严夫人心里又漫起了焦虑。果真,严羽彬以离家出走来面对这段不可逆转的事实。

严夫人放下信,继续整理,口气依旧平静温和,不觉思绪的起伏跌宕,“去把老爷叫来吧。”严羽彬既然写的是父亲母亲,言语里自是不会涉及昨夜之事。毕竟事关严家庄的尊严。这个密训绝对不可以公之于众,使得百年威信毁于一旦。

“什么事这么急,我还在和梁兄商议。”看着严夫人平和下的动荡思绪,严振威谴退了下人。语气也不再轻快,略带凝重,“夫人。”

严夫人只将桌上的信递给了严振威,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严振威打开信,略扫了几眼便坐下叹了句“谁说女大不中留,我看呀,儿子也是一样。”说着便将书信按在桌上。上面小楷正正方方写着不孝儿将独闯江湖,不蒙父荫,来日必当留名而归,不负众望。

“还知道自己不孝。”毕竟是老江湖,严振威虽是极为不满严羽彬的作为却时刻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外泄。

严夫人自然清楚严羽彬不只是想要脱离父亲、严家的照拂,自己闯下一片天地,更是缓解对怜子离去的哀思。离开伤心地,离开伤心人。也不失是一种解脱的方式。自己何尝不是被这里的人事困扰得夜不好眠。严夫人喟然叹曰“儿子既已长大,又随你闯荡过,自是思虑一番才做的这个决定。我们为人父母的除了要帮他扫清路途上的沙砾,也得放手让他自己体会。不然以后怎么管理严家庄,怎么在江湖上立足。老爷,我们也要体谅彬儿的一片用心。”说着便倒了一杯茶递给严振威。

本来气在心头的严振威被严夫人一一道来亦化解了七七八八,再接过茶杯,也就散了对儿子突兀决定的不满,口气也舒朗了多,“夫人说的对。趁此翻机会,也让他自己历练历练,早日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早日为严家庄争光。可是昨日才下定,竟日便出走,要是被梁兄知道了怕是不好。”苦涩茶汁入口,严振威的眉头一紧。

严夫人用锦帕擦了擦嘴角的茶渍,缓缓道来“梁兄是何等人物。怕是梁兄更希望彬儿能独自闯荡江湖,自己扬名立万。到时再来迎娶琳儿,只会锦上添花。”

“只是两年过后便是,”严振威没有说完严夫人也知道两年过后便是彬儿迎娶琳儿的佳期,若是途中出现什么意外,都会使两家的颜面有损。严、梁两家在江湖中被认为是严庄梁府,白道的两面旗帜。

安抚严振威也是在安抚自己,严夫人握上严振威老茧重生的手,宽慰着“和梁家的婚约彬儿不会忘的。两年时间,我相信彬儿定会有所成就。两年之后,他会堂堂正正的站在我们面前,成为一个有担当的人。”

被严夫人软语相激,严振威内心的担忧也舒缓了。自己的儿子自己还是了解的。既然他想证明,那就坐等归来。

此刻,严羽彬正坐在自己的枣红马上,心似千山压重,一眼望不尽路途,一心穷不了思念。在官道上散漫而行。

17.姜枭怒骂

“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霖儿,喝药吧。”姜枭扶起病榻上的姜霖,将苦涩的汤药喂进。看着虚弱至极的外孙,姜枭眼角斑驳的皱纹又深了几许,“霖儿,不要怕,有外公在。”

早在一年前姜枭便出门想要探探自己的女儿姜筝也就是严夫人。当年姜筝逃婚气得姜枭发誓不再管这个违抗父命的不孝女儿。但是十多年过去了,姜枭很多事也看开了。尤其在大儿子姜秦过世,二儿子姜荀出家,三儿子姜凌离家之后,倍感亲情的可贵。念及这个世上还有个女儿可以牵肠挂肚,便锁了门,踏上了寻亲的路。

不料进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严家庄,听了女儿的际遇,看了孙儿的惨淡生活之后,内心的喜悦之情所剩无几。当时姜枭只想带着这个可怜的孙儿离开那个没有人情的严家庄。也为了断女儿和严家人的追寻,写了封让大家误以为怜子过世的书信。更是将怜子装进棺材里带走。在姜枭心里的确认定严家庄那个只能靠面具为生的怜子已经死去。如今这个虽看上去惨白无血色,但可以以真面目示人的姜霖才是自己的亲孙儿,是自己今生唯一的寄托与期翼。既然大家都漠视你,我必要重视你;大家都放弃了你,我必要拯救你;大家都忘了你,我必要你记在在天下人的心里。什么狗屁密训,什么严家庄尊严,都是胡扯。活生生的人才是最重要的。既然你们选了严羽彬,我拼尽一生也要让姜霖超越严羽彬。让你们后悔当初的选择,当初的轻信。

姜枭看着姜霖喝了一口又突出一大半的汤汁,心里委实的难受。当初自己为姜霖把脉怎么会不知道他不是胎里的病,而是毒血攻心了。想要治疗,得慢慢的抽丝剥茧。

放好姜霖,姜枭便出来,心里暗骂那个严家老巫婆第三万九千六百五十二次。能说出这样丧尽天良密训的人真是心都是被黑水浸透了的。姜霖这个毒却是娘胎里得的。是因为当时的姜筝已经中了严老巫婆的毒。姜枭使劲一摔,药碗被砸得粉碎,咒骂的语气一声高过一声,“你个死老太婆,居然敢给我女儿下药,却被我乖孙儿尽数吸来。你个下十八层地狱,被抽筋剥皮的老怪物,真是阴损。还什么江湖大庄,什么正派之家。我呸。”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嘴里的谩骂声不止,“你个魂飞魄散的毒蜘蛛,还真想得出用腊雪寒梅这样的孙阴至极的毒物。要是我知道你的破坟在那,我天天挑粪坑里最新鲜的夜来香给你浇灌。算我感谢你这个对待筝儿、霖儿。”

每每谈及姜筝,姜枭愤恨的神思总会被拉回来,为女儿的牺牲不值。坐在灶头边,点燃烟杆,随着丝丝缕缕轻烟感叹,“你个不懂事的女儿。当初爹百般劝阻,还是让你给逃了。逃了好呀,这不遇到个歹毒的婆婆。伤了自己的身子,害了自己的儿子。哎。”又吸一口,晕出薄雾,“你是造的什么孽呀,偏要嫁进这样道貌岸然却又狼心狗肺的人家。可怜我那无辜的霖儿。还没出世,便被这毒给害的。”想到霖儿,姜枭眼里的怒火猛烈的燃烧着。

当初严老夫人初识姜筝,便知道姜筝是姜家的姑娘。经历过老江湖都知道与姜家结缘,必定都是孽缘,不得好事。根深蒂固的偏执让严老夫人认定了姜筝不是儿媳的人选。为了严家庄的长远考虑,为了儿子的长远筹谋,严老夫人决定要赶走姜筝。而且为了报当年的仇,严老夫人在姜筝的茶里加了腊雪寒梅之毒。本只想小惩姜家的人。严老夫人自是知道姜枭能解此毒,对姜筝也没有什么大碍。不料当时姜筝已经有孕在身。毒素全被吸进了怜子的体内。寒毒入体才导致了怜子多年的病弱。姜家咒语、医药从来只传男不传女。姜筝偷学也只得皮毛,自是不知道自己中毒且转架给了怜子。凡俗的大夫更是不可能识得这暗藏在血脉里的毒素,都道是胎里带来的病症。当严振威重遇姜筝,严夫人拗不过儿子,只得应了这桩婚事。怕姜筝寒毒未解,严老夫人摸过姜筝的脉象不似有毒,便以为毒已解了,也就安心的当起了奶奶,享天伦之乐。全然不知还有个孙儿正受毒素的侵害,十多年来不得好活。

因着一份恨,毁了一段缘;因着一段缘,成了一身伤。理不清的欲望纠葛,分不开的正邪对错。真是识不清,理还乱。

18.秋叶飘零

怜子,不,姜霖躺在病榻上,空洞的看着帷帐。突然卷缩着身体,让自己聚拢,不能释怀。这段时间听见的事情让本就瘦弱的双肩更加负重,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被敲破,心里的顾虑一个接着一个被浮现。

自己到底是谁?是严家庄严羽彬少爷的贴身小斯,怜子;还是外公口里唯一的亲外孙,姜霖。不管是哪一个,现在的自己都不能全然接受或是摒弃。

怜子的身份跟了自己十余年,卑微的下人心态早已固型;姜霖虽然被外公捧在了怀里,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又让自己无从适应。哪一个自己都不是自己。感觉自己要被这些莫名的现实撕裂了。头胀痛。情急之下,姜霖不得不重重的拍打着自己的头颅,缓解压力。

从小到大,记忆里自己永远是严羽彬的小斯。没有反抗的权利,只有顺从的义务。从小到大,记忆深处自己永远是臣服在严羽彬的身份之下。没有选择的盲从,只有注定的敬畏。从小到大,自己,只记得严羽彬。思绪飞扬不可控制,清泪横流不可抑制。

“羽彬,羽彬。”即便身体虚弱,但是姜霖喊着严羽彬的名字却字字铿锵有力。一字一声一利剑,刺穿自己写满严羽彬的心房。

生来不可选择,生命已成定局。

自己的心尖镂刻着严羽彬的一颦一笑一神思。现在却要将其生生折断,捣碎。本就体弱的姜霖更加心绪的烦苦,久治不愈。

从去年初冬随外公进了郎山养病,如今都入秋了,还是不得好转。思念的心情,悔恨的心痛,时时缠绕着姜霖。

母亲当初的选择,父亲继承的密训,祖母下毒的心情。都不是姜霖在乎的,在乎的只是,“羽彬。”若不是为什么又决然断了和自己的联系?自己在严羽彬眼里究竟是什么?

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十余年的朝思暮想,十余年的心动澎湃,只不过是自己早早的就喜欢上了这个欺负自己、保护自己的严羽彬。

本以为自己心之所向终于得到了结果。只是,太过美好的期待总是碎得更加彻底。

姜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开始飘零的秋叶,无声无息。这份沉甸甸的心思,你知道吗?如今这般,自己再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你?

玉葱般的指节触上清瘦的脸颊,骨架明晰。轻慢的泪水为上扬的嘴角勾住,滑到了唇边。咸苦的涩味浸满思绪。

自从跟了外公,外公便解了这个咒语。

第一次映着自己的脸,一滴滴的泪荡开了水,扭曲了前世的期盼。只是被病魔萦绕着,清瘦了些。一股愤恨掀掉了脸盆,一盆清水洒在地上,浑浊不堪。

心内的呐喊一日胜过一日。不可能,不可以。这样的自己将用什么颜面站在你的身边;还有什么资格对你表露情思。

愤恨自己对你日复一日的思念。

压抑不住,姜霖修长的指甲开始狠狠的爬过自己不堪的容颜。一条条的血痕,张扬着自己无声的怒吼。

19.踏上新程

姜枭抽完了烟,抖尽了烟杆里的残渣,起身看看姜霖。却在推门的那一霎那看见姜霖满脸的血痕,失了魂似的姜霖还在使劲的挖着自己的脸。吓坏了的姜枭飞奔上前抓起姜霖,狠狠的扇了他一个耳光。

被这个力道十足的耳光扇过,姜霖的嘴角溢下一丝嫣红,衬托着姜霖空洞的眼神,灰白的肤色,直教人看得触目惊心。

心痛得姜枭搂着姜霖,嘶声裂肺的喊着“霖儿呀,你是要杀了外公呀。不是还有外公吗。外公永远不会扔下你一个人,不再让你活在孤苦无依的生活里。你是我们姜家的血脉了。不要丢下外公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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