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吧,我和他说说话。”秦枚跨过冷清坐在姜霖的床沿上。
姜霖看见秦枚想抓到一根救命草,扯着秦枚的衣袖,急促的询问着“严羽彬人呢?他说他走了,是不是?”
虽然看不见姜霖的样子,但秦枚知道现在定是一张焦虑的面孔,心里的猜测又深了几分。“恩。他走了。”
一阵阵朔风拍打着姜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又走了,又不要我了。
是什么正沿着姜霖的面具往下纵横,秦枚伸手接住,温热温润。抬眼再看看姜霖空洞的眸子,没有灵魂,没有精气。秦枚一下子空了,拥住姜霖。心里告诉自己,现在的姜霖看上去好孤单,很需要人用身体告诉他,他不是一个人。
姜霖是个木头,待在秦枚的怀里,没有呼吸,没有悸动。自己置身在何处,受着怎样的鞭挞,怎么没有人的声音,怎么没有我的存在。
“呜……”姜霖埋在秦枚的肩头,遗漏了一丝半缕的心痛的感觉。对了,他又扔下我了。孤零零,我一个。
39.心有不甘
在自己怀里哭泣睡着的姜霖,看着让人心痛,听着让人不舍。怎么严羽彬舍得。秦枚放好姜霖,抚顺他的青丝,摸着面具干涸的泪痕。天已泛白,秦枚隐约看见了些什么。踌躇着还是翻开了姜霖的领。目不斜视,秦枚的瞳孔越放越大。紫红的印记。
秦枚替姜霖掖好被子,走出卧房,天,还是这么冷。冷风一阵一阵的吹到秦枚的身上,三千烦丝被带起,纠缠无序。侧脸瞟着后面,严羽彬的话自己要传达吗?一个理智涌上心头,不行。若是告诉了姜霖,师傅回来了,师伯回来了怎么办。倒不如挥剑斩情丝,从此断了姜霖的念头。以免情根错种,为时已完。
放眼天际,白雪霏霏。就让这雪涤荡这了庄事。
“师兄。”司马倩诧异的看着秦枚,第一次看见秦枚的眼里含着忧愁,不免多问了句,“怎么了?”看见秦枚不安的神情,司马倩调转语调,“这么早就起来守着我开饭呀。我说师兄你呀,不要不相信我,虽然我也赖床,但是承诺了就一定做到。”秦枚尴尬的笑着,勉强接着司马倩的调侃,“是呀,天微亮,就饿了。”“饿了,还不来帮我。”司马倩说着就往后厨走,秦枚放宽了心,也跟了上去。
“师兄,霖师弟昨晚就没吃了,今早也不吃吗?”司马倩数着人头。“他不舒服,我等下给他端去。”秦枚边吃饭边陈述。
“霖师弟?我是该叫他霖师弟还是霖师兄?”冷清专注的吃着饭,顺便夸句,“还是司马师姐做的饭最好吃了。”“好吃你就多吃点。”得到赞美的司马倩笑开了颜,顺便给冷清指点,“他比你大,叫霖师兄。”冷清点了头,继续吃饭。
“霖师弟。”秦枚放好餐盘,看着姜霖的背影,直觉告诉他,姜霖是醒着的。坐在床沿,扯着话题,“师傅和师伯有事可能还要段时间才能回来。昨晚那个小子叫冷清,是师傅的好友上官漓师伯的徒弟,叫冷清。行事比较冒冒失失的。就是他来给我们送信的。他可能要在我们这多呆几天,你不喜欢他睡你身边,不如,”想到自己的想法,秦枚突然不知道怎么开口,看着姜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才要继续说。
“没有不喜欢,只是,”姜霖沙哑的声音浸透着悲凉,“只是不习惯。让他睡吧。会,习惯的。”人都走了,空了,留着做什么。
秦枚心里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伸出手想要看清姜霖却停在了半空。自己在干什么!秦枚缩回了手。急忙转换话题,“想你昨夜没吃东西,给你端了早饭来,起来吃点吧。”秦枚刚想要将饭菜摆上桌,姜霖却飘来了冷冷的一句,“不饿。”干脆、无力。
“他为什么走了?”姜霖还是问了,秦枚沉思一会儿,缓缓而来,“好像他的家里有事,他的父亲在到处找他。”沉默,两个人的寂静。
秦枚此刻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饭菜依旧放在屋里,替姜霖关上了门,叹了口气。情之所伤,心之所系。
姜霖躺在床上,无边的孤寂感包裹着自己。
口里轻轻的念着咒语,手伸到面具上,很容易的脱落。姜霖再次触碰到这张脸,不再抵抗,不再厌恶。从额头直到下颌,一次次的描摹,却怎么也绘不出他的轮廓。
沁涌出来的泪,姜霖沾了颗,挂在自己枯瘦的指骨上,晶莹剔透,圆润如珠。
“呵。”姜霖轻笑,蔑视着自己的卑微、懦弱、低贱。翻身继续轻笑,“呵呵。姜霖呀,他还是不要你了。你还在为他哭个什么东西,你清醒清醒。不管你们重遇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配不上就是配不上。呵呵呵。”最后的笑声已成了干笑,嘲讽自己。
姜霖重新将面具戴上,眼里的闪过一丝愤恨。为什么总是自己一个人等在原地,随君采撷。心若有不甘。
40.欠娶二字
严羽彬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终于赶到家门时,门檐上,门柱上,石狮上,腊月的冷风一吹,雪白的练子飘飞,映着雪白的积雪,冰透了严羽彬窒息的心脏。
一跃下马,箭步冲入,不理会家仆惊恐的面目,不聆听他们私下的低语,只想赶到大堂,眼见为实。
“呜呜……”是谁的涕泣声?这么无力娇弱。
“不要担心,不是还有我们嘛。”是母亲。
严羽彬突入的身影,吓着了大堂里的严夫人和梁琳。严羽彬也看清了梁琳桃红的眼睛,簌簌的清泪,和额间那块白布。瞬间失重的心找回了支点,缓顺了语气,向着母亲跪拜,“母亲,是孩儿不孝。让你和父亲担忧了。”
严夫人急忙扶起严羽彬,饱含泪水的看着严羽彬被风霜打得失血的脸颊,颤抖的手想要触摸他的真实感,却还没触碰时泪水就滴答滴答的往下流,狠狠的抱住严羽彬,“彬儿呀,彬儿呀,你终于回来了。”唯一的儿子,不能再有什么意外了。
严羽彬安抚着怀里痛哭的母亲,知道这次事件定是给了母亲很大的打击。看着椅子上擦干泪眼的梁琳,报以一笑。
严夫人拉着严羽彬坐下,擦着自己的泪,哭泣过后的声带略显沙哑,“彬儿呀,你总算回来了。你父亲可担心你了。若是遇上那帮人该怎么办呀。”严羽彬猜母亲口里的那帮人应该就是北漠襜子和邪门三道。
念及父亲,严羽彬迫切的问道“父亲他出什么事了?”只见严夫人看了看梁琳,眼里又含着泪。梁琳更是在严羽彬谈及严振威时,哭泣声又开始了。
“伯母,羽彬哥哥,我先回房了。”梁琳压制着自己的失落感,利索的说完话,就急急回房。严夫人看着梁琳的倩影,又用锦帕擦了擦眼角,才拉着严羽彬的手说道“你父亲中毒了,”严羽彬蹙眉,严夫人立刻安慰,“没有大事了,还好你外公来了。毒已经解了。只是,只是,哎。”严夫人拍着严羽彬的手,“梁琳的父母都不幸……”严夫人没有说完,严羽彬已经猜到了,只是没有想到,居然双亲都离世了。一夕之间,竟成孤儿。
严夫人感慨着“彬儿,你以后要好好的对待琳儿。是她的父亲舍生相救才换来了你父亲的生路。”“什么!”严羽彬惊诧,这其中竟有这般错综复杂。
“当时梅家遇难,你父亲赶去时正碰上了北漠蟾子,那人抵不过你父亲就使了诈,你父亲中了毒,但是不愿意放走他,一直跟在后面。却跟到了那人和邪门三道的汇合点,你父亲被四人夹攻,又中了毒,体力不支。好在这时你梁伯伯赶到,并肩对抗。可是你的父亲毒发攻心,那四人看准时机就来取你父亲的命,而梁兄为救你父,”说着说着,严夫人感伤的眼泪又泛滥,“挡了北漠蟾子的毒针却中了章雷的一剑穿心。”严夫人拉着严羽彬的手,激动着,“彬儿,你梁伯伯是为救你父亲才死的,我们不能亏了琳儿。如今她孤苦伶仃,我们更不能忘恩负义。”
母亲的眼神太过强硬,严羽彬木讷的点着头。救命之恩,父债子还,重重的压着严羽彬的肩头。怎么这样让人喘不过气。本就订下了亲,本就是未来的妻子,为什么此刻却不想娶了。母亲的手捏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了,是什么压力,为什么会不情愿了。严羽彬皱紧眉头,给了母亲肯定的答复,“我会的。”简简单单,母亲如释重负。为什么却让自己如千斤压顶。当初的觉悟都去哪儿?严羽彬听到了一声沙哑的呢喃“羽彬。”心,抖了。
“这样就好。这样你父亲就宽心了,我也不用担心了。琳儿命苦呀。父亲前脚一走,母亲就病了,郁结于心,也跟着去了。我和你父亲想着现在梁府空荡荡的,就将琳儿接来了。你娶了她,你不能欺负她,她不只是你的妻子,更是我的女儿了。彬儿,知道了吗?只是我们欠梁家的。”
母亲絮絮叨叨了很多,严羽彬只听了“欠”“娶”。
41.父母之命
“去看看你父亲吧,他可担心你了。虽然他嘴上不说。”严夫人整理好就领着严羽彬进了严振威的卧房。
“彬儿。”微弱的呼喊,失了儿时的震慑力,却依旧让严羽彬清醒过来,是父亲。严羽彬跪在严振威的床边,看着因病脸色泛白的父亲。
“你回来了。”严羽彬点了点头,泪水已经钻进框里,诉说着自己连日来的担忧。
严振威怒声呵斥,“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记得为父对你说的话了吗?”
听着父亲有力的呵斥,严羽彬吊着的心终于放下,压着自己的泪水消失在眼里,依旧一派庄严肃穆。
“这才是我严振威的儿子。”严振威气血不足,激动引得一阵咳嗽,严羽彬急忙为严振威顺气。“不碍事。你坐下,我有话对你说。”
“你们爷俩聊,我去看看琳儿。”严夫人看着父慈子孝的两人委实开心,不免心痛梁琳,想要多多弥补她的伤痛。
严振威正式的对着严羽彬,开始了正题,“梁琳的事你也清楚了吧。”严羽彬点头。“我就不多说什么了。我和你母亲商量了。等我病好了,挑个吉日,你就迎梁琳进门吧。”
这么快的决定严羽彬一下子不能接受,踌躇的想要推掉,却又怕惹了父亲,想好了借口才询问着“不是两年后吗?而且她的双亲才去世,这么急就办红事,”严羽彬还在措辞就被严振威打断,“一个姑娘家,你让人家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住在我们家,成何体统。当时只是定下,又没说一定是什么时候。再说,琳儿如今这个情境,早点嫁给你,我们才放心,才对得起梁兄。他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们也不需要墨守成规,江湖就讲个义气。三年守孝什么的,我和你母亲商量过,就算了。还是给琳儿及早一个家,最为可靠。”
严羽彬低着头听着父亲的教诲,算计着还有什么借口,却一个个都被父亲的言辞打退。再被江湖道义打动,自己确实应该扛起对梁家的恩,对梁琳的义。可是自己却接受不了,也许晚一点就能接受了。
心里的小算盘还在噼里啪啦的计算着。父亲的病没好,不能远门。父亲的病好了,自己马上就要娶妻。中间没有时间!没有时间怎么回去找姜霖,实现对他的承诺。纠结在自己的使命和诺言之间,严羽彬失了神。
“彬儿,彬儿。”严振威的几声叫喊喊回了严羽彬繁杂的思绪,苦着脸继续听着父亲说教,“琳儿已经够苦了,我们要早早让她从苦里抽脱。早点晚点,你们迟早是要完婚的。就这样吧。我也累了,想歇会儿。”看着严振威靠着枕头要小憩,严羽彬恭顺的离开了屋子,心里还在思索着和梁琳的婚事。
“少爷,你回来了。”小敏高高兴兴的跑出月门。
沉思中的严羽彬被小敏的声音吵醒,才发现自己到了怜子的院子。院里的树,叶子都败光了。枝桠上压着的白雪就像大门前的白练。素静得沉重。
“少爷,你怎么来这了。莫不是出了趟门,就不知道回院的路了吧。呵呵。”小敏打趣着严羽彬,严羽彬却没有理会,推开小敏才关上的门。
没了,人没了,连家具也没了。
看着严羽彬低落的情绪,小敏上前解释,“夫人说把怜子的屋子腾出来,说是老丈人要来住。就把之前的都换了。”
“外公?”严羽彬检索着自己的记忆,确实没有这个人的印象。
“是的。说是等少爷成婚的时候来观礼。”小敏笑嘻嘻的看向严羽彬,严羽彬却极为苦恼。
米已成炊,只能先顺着父母之命,等完婚后再做定夺,希望姜霖能等着自己。严羽彬叹着气扶着门框,环视屋子,走出院子。
“少爷,等等。”小敏奔向严羽彬。
42.看看问问
“这年过得真无趣。”司马倩摆好年夜饭,十二道菜,道道色香味俱全,可惜桌上就一个秦枚能食指大动。“霖师弟又不来吃饭。”司马倩已经开始在抱怨了。自从严羽彬走后,姜霖就没好好的吃过一顿饭。
“恩。他的病又加重了,还是让他多躺躺吧。”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秦枚开始大动干戈。姜霖没有病重,这只是个借口。免得师妹再问东问西,生得间隙。
姜霖余月都赖上了床,没有食欲,不想动弹。好在秦枚都会将饭菜备在房里。
“啪。”司马倩拍下筷子,怒视秦枚,“我要去冷清那拜年。”秦枚没有异议,点头称赞,“好。”嘴里慢慢品着这道鸡胗。
第二日秦枚起床觅食,残羹冷灶,叹了句,“真是动如脱兔。也不知道吃了饭再去。在路上饿着了怎么办。没饿着,可我饿了呀。师妹也真是的。怎么没备下吃的就走了。”想着也去不了几天,秦枚忍下了,自己开始操持锅灶。
“霖师弟,吃面。师妹走了,将就点吧。”秦枚端着热腾腾的面走进屋子,姜霖已经坐起,无力的问了句,“初一?”
没有想到姜霖会早起,秦枚顿了下,应了声“是的。大年初一。霖师弟,新年快乐。”姜霖却充耳不闻,自顾自己的冥想。秦枚猜想姜霖又是在想严羽彬了,放下了碗准备出门。却为姜霖感叹伫足。“二十一天了。”一声低过一声,沉进了海了,埋进了秦枚的心里。
不忍看,不忍听,不忍看着你为他伤神。秦枚走过去抱住姜霖,想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包裹姜霖虚弱无力的身体,“还有我,我在。”姜霖依旧不闻继续自言自语,“我想他。看看,问问,为什么。我想知道。”
秦枚的心冷冻了。为什么现在抱着你,给你温暖的是我。你却还在想着他。近在眼前的我还比不上远在天的他吗?想要告诉你我的存在,你却依旧无视于我。秦枚痛心的抱住姜霖。这是为什么?
“秦兄。”姜霖嘶哑的声音燃烧起秦枚心里的暖意,秦枚喜出望外的看着姜霖。姜霖的发问又将自己扔进谷底,“可以吗?”
秦枚失力的撇过头,自己有什么资格说不可以。“只要你想。我会陪着你的。”既然不能得到你的注视,至少能陪在你的身边。
“谢谢。”姜霖放心的低下了头。秦枚失心的离开了屋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秦枚茫然不知。初一放晴,暖暖的透着凉意。
秦枚送了半月的口粮上山,给司马倩留了信,让她不要忘了给师叔送食粮;不要忘了向师傅说明这次只是有事外出,不日即回;不要忘了像师伯说一声姜霖的病情转好,药澡可以不用泡了,丹药随身带着,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