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校门口，曲知义涌起一种很怀念的感觉。心跳加速，想重新回到这里走走，又怕碰到熟人。曲知义不知道如果遇到了熟人，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们，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失踪。纠结间他瞟到一个卖帽子的摊位，随手买了个15元的廉价鸭舌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

在校的时候总有很多能去和要去的地方，图书馆、自习室、教学楼、体育场、宿舍……可是如今，他却发觉，这些地方都不属于现在这个他了。

不自觉地走到宿舍楼下，看着三三两两的学生手里拎着炒饭、麻辣烫、水壶出出进进，他不由得发呆。

好像天堂一样啊。

“刘甲痛快儿的，别看小广告了。王哥等着咱们呢！”

高亢的熟悉声音响起，是原来宿舍老大徐伟！曲知义不经意地抖了一下，慌忙又压低了帽檐，生怕被认出来。还好夜色正浓，他又站在阴影之下。

“好了好了，别催了，不就王哥请客么，看给你乐的。”刘甲边嚷嚷着边懒洋洋地跟了出来。

“哈哈哈，谁叫他得了奖学金呢，都拖一个月了才请客，这是想跑。单正起你看啥呢，快点！”

“……哦”

单正起看了看曲知义的方向，然后快速跟了上去。

“嘿，明天你会不会还爱我；嘿，我总是害怕你离去；在这有你的小小世界中；我总是担心，害怕；只是舍不得……”

徐伟唱着曲知义没听过的新歌曲，一路高歌。望着三个人愉快的背影，直到消失，曲知义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全部是汗水。手心冰凉，不，是全身上下都冰凉。

人来人往，欢乐祥和的校园，真好。

哥们们也很愉快。好像不曾有过曲知义这个同学。

是啊，消失一个半月了，他们总不能一直把一个消失的同学放在生活的重心里。

这里，已经不属于他。

姜鹰的家才属于现在的他。

姜鹰啊……姜鹰啊……曲知义笑了。

得去找回他，才能找到继续生活的意义。不能逃避下去了。

曲知义拿出手机，对着姜鹰的电话发呆，校园外面的长椅上坐着不少情侣，他独占了一排座位，对着手机敲敲打打，写了又删，删了又写。

‘最近在忙什么’不好。

‘我有点想你’太假。

‘为什么不回来了’责问的语气似乎不好。

怎么都不对。曲知义发现，面对姜鹰，他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在纠结、犹豫、不知所措中，天完全黑了下来，十月下旬的风在夜晚格外凉，还穿着半袖的曲知义渐渐感到寒意，下意识抱紧双臂寻求温暖却依然很冷。曲知义抬头看了看天空，城市的天空，星稀月薄，一如城市的人群。

阿嚏，终于打了喷嚏。

从公园往姜鹰的住处走大约很久，这股凉意却浸入心脾，曲知义在漫漫夜路上前进，走动起来反而不太冷，走到住处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输入指纹转动钥匙，打开大门，本应该黑暗的客厅却开着灯。嵌在墙壁上的电视声音不大地播着新闻，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人是……姜鹰？在一起生活的日子里，姜鹰没有开过这台电视机，曲知义甚至怀疑客厅里的电视是摆设，今天姜鹰十分反常。

听到关门声的姜鹰转过身，看到了曲知义，缓缓走了过去。没错，是姜鹰，还穿着衬衫西裤，打着领带的姜鹰。他正正好好地站在那里，曲知义用了几秒钟才认定这是事实。

第18章

犹豫一下，曲知义伸出手，摸了摸男人的衬衫，皮肤的热度从指尖渗进来，是他。姜鹰皱着眉头的时候有股成熟男人的帅气，仗着身高优势从上打量着曲知义的眼神带着审视。

“你去哪儿了？”

深锁着眉头的姜鹰看起来十分不快。

几个小时之前做了决定，接近这个男人的决定，与感情无关，为了生活。一咬牙，曲知义低下头，伸出双臂死死抱住这个男人，脸贴在他的肩膀上，硬硬的，同时四肢传来的温度叫人眷恋。

好温暖。

“不要走。”

那么多条短信都删掉，看到人的瞬间，脱口而出的三个字，曲知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走。”

踟蹰一下，姜鹰伸出手礼貌性地拍了拍曲知义的后背。感觉到了某种生分和顾虑，曲知义放开了姜鹰，露出了练习出来的笑容。果然，在看到这个表情的时候，姜鹰深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取而代之是略有吃惊的表情。

“最近公司出了点事，我去了一趟G市。”

姜鹰拿出遥控器啪嗒一下关上电源，房间突然恢复了可怕的安静。

“每天都在跟时间赛跑，很累。”

背对着曲知义，姜鹰若有所思。

曲知义回复了一句：“辛苦了”，因为声音太小，被姜鹰的下一句话给遮盖上了一半。

“那么，你最近的舞蹈学得怎么样，我的蝴蝶？”

我的蝴蝶四个字特别加强了语气，曲知义的心钝痛一下，不过这种钝痛也叫他安心。在家里叫蝴蝶，在外面则是蜻蜓，虽然做了这样的约定，但是姜鹰并不呼叫曲知义的名字或者代号。

“老师说我的进度不错，不过至少还要四个月。”

其实按照水云飞的说法，最好不要着急，再有个半年是最好的时间。当年蝴蝶用了半年，因为那时候年纪还小，曲知义则不同。可是曲知义等不急，他想要早些登上舞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

“嗯，不错。”

姜鹰转过身，露出一个冰冷的笑。

“不能心急学太快，也不能拖太久，水云飞会掌握好尺度的。”

一边说一边托起曲知义的下巴。

“才几天不见，你越来越会模仿蝴蝶了，嗯？”

被发现了吗？曲知义一咬牙，告诉自己不能退缩，哪怕演得不好。

“不喜欢吗？”

抓住姜鹰的领带，曲知义轻轻的将吻印在姜鹰的唇上，然后离开。再次露出练习已久的那抹笑。

“今天晚上……可以吗？”

姜鹰也笑了，那是不太冰冷的笑，看起来有那么点无奈。

“可以……一半。”

……

……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九点。曲知义吓得咚地做起来。闹钟响了都没听到，因为昨天……想到这里曲知义恨恨地红了脸，丢了人却没有成功。

从头到尾都是曲知义被爱抚，姜鹰根本没有进入。姜鹰用了手指扩充，还经常碰到奇怪的地方。即使姜鹰的那里已经明显有了反应，仍旧坐怀不乱地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明明应该是取悦姜鹰，像蝴蝶那样取悦男人，结果还是不行，曲知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挫败。姜鹰控制得实在太好了，脸上看不出一丝丝焦灼。

脸……

曲知义摸了摸眼睛。昨天是第一次被言周教又没有蒙上眼睛，所以他是第一次看到姜鹰那波澜不惊，游刃有余的脸。曲知义无论怎样诱惑姜鹰，请求，姜鹰都只是摇摇头。

“今天进行言周教，不做爱。”

生理快感虽然难以避免，如果是单方面的释放，曲知义越发觉得羞耻。为什么行不通？自己跟哥哥真的差那么远？难道因为舞还没学好？

舞蹈！这个时间了，要先联系一下水云飞。

曲知义拨通了水云飞的电话。三声之后，传来了水云飞温润的声音。

“水老师，我……起来晚了，对不起，我马上赶过去，大约半个小时。”

一边说一边意识到刚起床的声音沙哑不堪，曲知义硬着头皮将话讲完。

“你感冒了？没关系，身体不好可以明天再上。”水云飞似乎误以为曲知义身体不适。

“我……我没事，老师我半个小时到。”

因为昨天只是被爱抚，并没有做什么，所以现在只有一点疲倦感，学跳舞的时间不多，不能浪费。

“……那好吧，不要着急，我去做些事，你十点半再来吧，记得吃早饭。”

挂了电话，曲知义简单洗个澡，吃了点东西，就奔向水云飞所在的健身俱乐部，到达的时候刚好十点。

地下舞蹈教室门没有上锁，轻轻推开，水云飞不在里面。在水云飞的座位上放着一张纸，曲知义走进一看，是留给他的。

“如果你来早了，就到温室找我。”

放下纸条，曲知义走到水云飞的私人温室。这个区域他不常过来，推开门的瞬间，沁人心脾的植物味道扑了过来，同时，室内又高又湿的温度让穿着秋装的曲知义觉得有闷热。

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蛐蛐一阵阵地叫着，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两个月前的夏天。

“老师，我来了。”

曲知义轻轻在门口呼唤，生怕打扰到水云飞。

“……老师？”

没有应答，曲知义只好慢慢迈步走进茂密植物中间的小路。用石子堆砌的小路凹凸不平还有些湿滑，经过两个月训练，他对平衡有着不错掌握，走起来不自觉的轻又稳。

走着走着曲知义看到了藤条，虽然是很细的藤条，还是不禁联想到了人猿泰山拽着藤条跳跃的场景。

“嗷嗷嗷嗷嗷嗷呼呼呼！”身后传来响亮的吼声，把曲知义吓得一抖，转过身的瞬间，一直狗熊映入眼帘！

怎么会！

不对，等等，这个胸仔细一看……

“水老师？”曲知义轻轻试探。

狗熊不懂了，两只举起的爪子慢慢放到头上，一揪。

“被发现了，徐槟做得不好。”

水云飞的头探出来抖了抖，在闷热的室内穿狗熊的衣服究竟有多热，曲知义不敢想。

“徐槟？”曲知义听到一个陌生的词，习惯性反问一下。

“呃……我的一个朋、朋友……过生日的时候送我的礼物。”水云飞说话也有磕巴的时候？曲知义觉得在这件温室里，他的头脑被闷得有点不好使。

“好热。”

一边说一边快速脱掉熊装靠在树上，水云飞露出一如既往的典雅笑容。

“走吧。”

他走在曲知义前面，留下一个被汗湿透的后背。两人走到门口，水云飞像想起什么似的。

“我得先在这里洗个澡，你先上去吧。”

曲知义点了点头，回到舞蹈教室，一边走一边回想在温室里会行为突变的水云飞，摇了摇头。

水老师，也许是个奇怪的人。

第19章

十分钟之后，水云飞穿着洁白的舞蹈服走进底下教室。曲知义也已经换好了衣服。

水云飞缓缓走到曲知义对面，两人身高差不多，刚好平视。

水云飞站在曲知义一拳距离的地方，站得太近，连呼吸都能闻到，曲知义莫名紧张起来。半分钟之后，水云飞转身走向自己的小座椅。

“姜鹰回来了？”

一坐下就问这句，曲知义被杀得措手不及。

“……嗯。”

曲知义点点头，满是疑惑，水云飞怎么看出来的。他甚至没对水云飞说过，姜鹰离开家一段时间。

“昨天晚上言周教过你了吧。”

水云飞几乎肯定。

曲知义点点头。

水云飞满意地笑了笑，随后又站起来。

“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对你下手，才这样嘱咐。其实言周教这个问题，对学习夜店舞蹈的媚态影响不太大，不过也会有点就是了。主要是，至少他一开始就对你温柔，也不会突然弄痛你。好了，今天开始我们学习街舞。”

水云飞一边说了不得了的话一边若无其事地走到播放机边，曲知义完全陷入混乱模式。

也就是说，水云飞早就想到很多……那么姜鹰呢，那个姜鹰会一点都猜想不到的相信水云飞吗？还是将信将疑的照做？

水云飞在层层堆放的光碟中翻找，最后找到一张光盘放了进去。具有强烈舞点的音乐响起，一分钟之后，水云飞按了停止。

“这一类的音乐想必你之前在酒吧也经常听到。”

曲知义点点头。

“那么从开始说起，之前我也大概跟你说过，舞蹈的大类风格一共分为几种，现在还记得吗？”

水云飞随意支着下巴询问道。

曲知义掰了掰手指，思索道：“嗯，中国古典舞、民族舞、芭蕾舞、现代舞、舞会舞、街舞……嗯……”

水云飞点点头。

“还不错，主要的这些说得差不多了。”

顿了一下，水云飞继续说道。

“街舞的英文名字是HipHop，Hip的意思是屁股，Hop的意思是跳动，连起来可以解释为扭腰摆臀。这种舞蹈最早起源美国纽约，舞者多半是以黑人或者墨西哥人为主，具有较强的表演性。具体的不多说了，你可以回家上网查，有很多文字介绍。下面来说说街舞的大致种类。”

“比较常见的四大类是hippop，自由舞；poppin，机械舞；breaking是霹雳舞的后代；jazz，就是爵士舞了。

poppin可能你听到的会少些，不过看到了会比较熟悉。”

说完，水云飞在原地走了个太空步，曲知义马上喊出：“迈克尔杰克逊”的名字。

水云飞点点头。

“没错，杰克逊带动了机械舞的流行。嗯……然后就是酒吧最热门的punking和raggae。”punking也叫wacking，翻译过来是甩舞，你从“甩”这个动作就能大致明白。

调了调播放机，一段快速音乐响起，水云飞窜到教室正中间的地板上，舞出快速又激烈的舞蹈。曲知义看着水云飞的身体好像机器人一样快速的弯曲深知，配合着强烈鼓点的背景音乐动感十足，眼花缭乱。

实在是太精彩了。在意犹未尽的时候，水云飞停止了动作，走回放音机旁边，再次按停。他没有说话，一直喘着气。大约一分钟之后，气息逐渐平稳的水云飞只淡淡笑道：“真是老了。”

转头看了看曲知义，水云飞继续是讲道：

“那么刚才说的甩舞之外的另一个的舞蹈raggae，译名你自己说吧。”

曲知义点了点头，答道：“雷鬼。”

水云飞笑了。

“认真的孩子，你也自己看了理论知识吧？”

曲知义点了点头。

“有自己跳过吗？”水云飞追问。

“还没。”曲知义如实交代。其实他也很害怕，害怕自己学糟，水云飞是他最信赖的期待，所以他一直耐心等待水云飞教他的这一天。

水云飞在放音机上播放了一首古典激烈的曲子，然后关上了教室的电灯开关，随机点开了舞台灯，顿时五颜六色的色彩划破黑暗，带来梦境。

伴随着旋律，水云飞跳了一整首，曲知义只能说是目瞪口呆。

水云飞的舞比蝴蝶更柔，却也更魅，每个动作都好像飘在空中。

虽然穿着普通的练功服，长袖长腿的面料，完全没有诱人的造型，没有多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下，曲知义就是无法离开眼睛，并且浑身发热。如果换上服装，效果简直不敢想！

如果说蝴蝶的舞让观众想冒着燃烧掉自己的风险也要去接近他，那么水云飞的舞一定是还没接近就已烧掉了。

真可怕。不愧是蝴蝶的老师。

舞毕，水云飞喘了喘气，关掉放音机，舞台灯，又点开普通的白炽灯。

“看来我还没彻底老，嘿。”

水云飞笑了下，随即收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