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姜鹰把姜锦送回了家，才和曲知义一起回到自己的住处。这一场匿名邮件风波才算落下帷幕。

踩着昨日下过的雪走向水云飞的健身房，因为抄近路走了小路，没有来得及清理的积雪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音。

高抬腿，一步一步踏实的迈出去，注意好平衡感。进入十二月份，天气变得寒冷，呼出的白色空气在眼前形成一团。

曲知义已经开始学第二套雷鬼舞了。这种舞蹈大部分是女人跳的，所以很多摆臀的性感动作。曲知义自知动作不是很带感，水云飞笑称，他跳的雷鬼舞很正直，不如干脆学甩舞算了。

不过要继承蝴蝶的风格，所以必须要将妖媚的特色发扬到底。

水云飞的教学仅持续到曲知义正式登台，登台之后各种事情都要自己打点，要学会自己编排舞蹈，要学会自己钻研。种种事情加在一起，未必能再坚持像现在这样学习舞蹈。

和水云飞在一起很舒服，曲知义渐渐有些依赖这种温暖的舒服。

最近林清的加入，也让地下舞蹈教室充满活力。

第25章

“不对不对，不要提得这么用力，微微上提就可以，对……”

林清在曲知义身边细致地观察着曲知义的每个动作。曲知义颤抖的右手握着眼线笔，左手按照林清所说正在提着眼角的皮。

一个眼线而已，一条黑线而已，竟然有这么多的学问。什么眼线笔要倾斜，什么沿着眉毛根部……一开始的几次下来，曲知义完全把自己画成了一只熊猫。

实在是太麻烦了，不过，必须要学习好。

“不要着急，轻一点……嗯，这个速度OK。”

在林清的细致指点下，曲知义终于将两只眼睛的眼线画好。

“好，接下来是睫毛……”

每天占用一小时的教学算是舞蹈的休息，水云飞也大致是算准了相应的体力，才找来了林清吧。

终于画好了一套妆，今天眼影涂了蓝色和绿色的渐变色。曲知义随手拿起装有几个颜色眼影的方盒子上下打量。

“林姐，这一小瓶的眼影一般是多少钱？”

正在装包的林清抬起头看了一眼。

“一千多吧，UrbanDecay十五周年纪念套装，我珍藏了五套呢。”

曲知义惊了一下。这么贵？

大概是看到曲知义的表情就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林清笑了笑。

“水云飞给你办理的学员证是钻石级的VIP，所以用的化妆品也是最好的。”

曲知义感叹了一下，想必都是从姜鹰的学费里预算出来的。而且学费是多少这个问题，水云飞说这个是姜鹰要求保密的，他也没办法。

往脸上涂两层粉就花了上千，姜鹰他们还真是奢侈。这种奢侈对于曲知义来讲是一种绝望，姜鹰付出的越多，就要索取越多，不成功就不行。

低垂着画得更长的睫毛，曲知义的脸上印着一层阴影。

“看来不努力不行，欠债实在好多啊。”

他无奈笑着。在林清和水云飞面前不用带着蝴蝶的面具很幸福，不过幸福终究也是短暂的。

“臭小子，不要想太多，做好当下该做的，明天是怎么回事还不一定呢。”

林清毫不客气的一把揪住曲知义的脸，曲知义吃痛哎哟一声。打点完温室的水云飞走进舞蹈教室。

“是小义义专属的时间了，小林你不许和我抢。”

一副小孩子样子的水云飞跑过来一把抱住曲知义，林清受不了地摇摇头。

“快收好你的小义义，本姐时间紧张，不奉陪了。”

收拾好化妆包，林清又重新扎了一下脑后的马尾变，总觉得林清梳成马尾辫特别有气势，这会儿，她甩着辫子离开了舞蹈教室，只留下一阵风。

林清走了之后，水云飞轻轻松开曲知义，走到地毯中央。

“曲知义同学。”

空旷的地下教室里似乎隔绝了这个世界的真实。水云飞只给了曲知义一个后背没有转身。

“刚才在门口我听到了，不努力不行这句话。”

曲知义嗯了一声。

“老实说，我欠了姜鹰一个人情，才答应收你为徒。其实我很怕看到你这样的孩子，因为我无能为力帮你们什么。”

似乎有点伤心，水云飞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

“我收学生很挑剔，看心情，看时间，每一个都有可能是最后一个。不过姜鹰……算是意外吧，一个是我的恩人，一个是我的学生，我能做到帮助你的，就是教你跳好舞。”

没有想到水云飞会说这些，曲知义除了吃惊心里也暖暖的。足够了，即使没有什么帮助，有这些话也足够了。

曲知义摇了摇头。

“水老师，我从来没想过让你帮我得到跳舞之外的东西。你是姜鹰找的老师，我知道。”

水云飞表情复杂的点了点头。然后像想起什么似的看着曲知义。

“你画上眼妆和蝴蝶真是太像了……”

曲知义低下头。知道啊，他一直都知道，而且这个眼妆是有意的像蝴蝶的风格靠拢，当然很像。

“不过你们的性格归根结底，并不像。卸掉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曲知义摇了摇头。

“我不要区别，只要让姜鹰觉得越像越好。”

水云飞想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倒是曲知义，想到蝴蝶，于是想到很多问题。

“蝴蝶当年和我现在的状况相似吗？”

水云飞看了看地毯，露出一抹苦笑。

“蝴蝶不太一样，因为他喜欢上一个人，为了那个人积极地学习舞蹈，爱情的力量虽然盲目也很强大。”

曲知义恍然大悟，回想起姜锦的表情，不禁脱口问道。

“我哥……蝴蝶喜欢的人是姜茗？”

水云飞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果然如此，可是为什么蝴蝶喜欢姜茗还把自己卖给别的男人呢？算了，其实这些事情和自己关系都不大。姜家的兄弟就如曲知义亲眼所见，关系微妙，并不似普通百姓家的兄弟。

“曲知义。”

水云飞的声音很好听，像甘泉一样滴进心里。

“舞蹈虽然是你的工具，如果你不爱它，再努力也是不行的。”

曲知义怔了一怔。

爱。

一直当做必须完成的任务努力学习的舞蹈，却忘记了爱。

回过头来的时候满脑袋想的都是动作，自己在房中总是抓紧时间抻拉筋骨，上网查资料……早已根深蒂固在自己的心中的舞蹈，陪伴了自己走过了快半年。

没有爱吗？也许并不是。

有些时候的爱，是那种当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拔不掉的沉积。

不知不觉喜欢上舞蹈。这个原始的、肢体的艺术，经过人类一层一层的蜕变演绎到现今的肢体语言，真的有资格去拥有它吗？在短暂的时光内，真的可以使用它登台吗？

虽然当代舞和古典舞还存着一定差距。

“别想太复杂，喜欢就好，嗯？上课上课，先做伸展运动……”

水云飞的声音很好听，没有放音乐的地下舞蹈教室，水云飞淡淡念着：“一、二、三、四”的声音好像是一种魔力，曲知义深呼吸，挺起胸部，展开四肢。

第26章

第二套舞要比第一套来得难。手中至始至终要拿着一把扇子。水云飞说拿着道具跳舞的时候，要将道具和动作融会贯通，这样，道具就好像是战场上士兵的武器。

以扇子的开合为契机潇洒地甩出去，在快节奏的舞蹈中十分难把握。据说当年蝴蝶第一次登场博得满堂彩是用的是一个别致的帽子。

“甩早了，根本没压在拍子上。”

水云飞叫了一声停，曲知义垮下胳膊擦了擦汗，这个动作已经做了快一节课了。由于甩开扇子的动作不到位，频频被水云飞喊停。

水云飞接过扇子，一段舞做得行云流水，毫无多余动作，手中的扇子好像活了一样，时而展开时而合上。动作完成，水云飞又将扇子交回曲知义的手里。

想到古人羽扇纶巾时的一派潇洒，曲知义不禁一声叹息。

还有压拍子这件事也十分令曲知义头痛。水云飞的要求实在很严格，差了半半拍就会马上被挑剔出来。

不过曲知义从来都是诚惶诚恐，每次出错都意味着要更进一步的去精益求精。

就这样，进入十二月份。

路边很多酒店等娱乐场所都装点上了圣诞树、窗子上贴着白胡子的圣诞老人，西洋节日所带来的经济效益各个商家都不会放过。

“后天的平安夜我们去路蓝酒吧看看。”

喝着玉米羹的时候，曲知义听到姜鹰在对面说话。咽下玉米羹，抬起头，他发现姜鹰正在打量自己。

“知道了。”

路蓝酒吧，回想第一次到那里的时候，那是一个梦境般的世界。现在回想起来，却变成了一场噩梦。

曾经极力想接近的蝴蝶，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接近了。

才半年，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想见到他吗？”姜鹰轻柔地问道。

姜鹰洗过澡的流海稀疏地垂在额头上，显得五官更加深邃。他一如既往的不苟言笑，两眉之间没有惯性地皱起眉头，大概是心情不错。

曲知义摇摇头，虽然忍不住想说，是你想见到他吧？

还是嘴不应心的回复一句：“他变了，不再是我熟悉的哥。”

姜鹰没有说什么，又简单问了问曲知义的学习情况，曲知义也简单描述一下，包括林清教他化妆。

很奇怪的是，这顿饭开始，姜鹰的视线似乎一直没有离开，曲知义渐渐紧张起来，难道是白天化妆之后没有卸好妆。

平安夜的当天天气很配合，到了下午就开始下起小雪。水云飞放两天假，应该是和恋人或者朋友出门去玩。虽然隐约知道水云飞有个恋人，不过曲知义至今都没有见到过。

白天，曲知义在放房间里放着音乐，日复一日地练习着那些舞蹈的动作，琢磨节奏的快慢和脚步的协调性。他的生活其实很单调，也正是这样的单调才能一心一意。

曲知义甚至不上网玩游戏、聊天。时间是这样紧迫，必须抓紧再抓紧。

姜鹰在七点钟回到公寓。手里拎着两个大纸袋。看到曲知义的目光落在纸袋上，姜鹰伸出手。

“蓝色袋子里的衣服你试穿一下，黑色袋子里的是鞋。”

曲知义莫名地接过个袋子，拿出袋子里面的东西——一套宝石蓝镶金边的欧式服装，混合着带花边的白衬衫。袋子底下还有个硬邦邦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张做工繁琐的面具，沿着眼睛两端延伸出去的两角上镶嵌着白色的亮片。

“这是……化妆舞会？”

“嗯。今天路蓝的主题是化妆舞会。”

原来是这样啊。曲知义把袋子拎到卧室开始一件一件换上衣服，穿上靴子，然后戴上面具。一转身发现姜鹰正站在门口欣赏着他的换衣过程，顿时有些脸红，幸亏有面具遮挡。

“好看吗？”

以为姜鹰不会回复，但是出乎意料的，姜鹰伸出手摸了摸曲知义的头。

“不错。”

姜鹰露出一抹笑，只是稍纵即逝。曲知义知道，姜鹰的心情其实非常好。大概是因为快要见到真的蝴蝶。

晚上九点半，曲知义和姜鹰来到路蓝酒吧。再次看到“路蓝酒吧”四个字恍如隔世。入口处那条长长的阶梯似乎在召唤着来宾。曲知义很庆幸自己带着面具，不然他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走进这里。

姜鹰一如既往的穿着西装，戴了一个简单的黑色面具，倒是曲知义的宝蓝色欧式套装更引人注目，在酒吧五颜六色的灯光效益下，衣服扣子上的镶钻也被反射出艳丽的颜色。

感觉到了周围人群的议论纷纷，走在姜鹰身边的曲知义下意识地挺起腰板。长时间的学习舞蹈让他迈起步来有一种特殊的平稳和轻缓。

放眼望去，路蓝酒吧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群，他们三三两两的一桌，有的带着面具，有着画着夸张浓妆，大家的气氛很高涨。

在这个不安分的夜里，人们都戴着假的面具，却可以尽情表现出最真实的自我。

戴着朴素面具的服务生走向姜鹰问好，姜鹰向服务生出示了预约单号，服务生马上将他带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这个位置离舞台很近，一定是最佳观赏位置之一。

不一会儿，戴着不同面具的服务生走了过来，从服装来看，比刚才那位更加华丽。服务生端上来一瓶红酒一瓶果汁和一些干果、点心等零食。即使是安静的角落，在音乐声响强烈的酒吧里还是很嘈杂。

到了晚上十点，节目正式开演，主持人上台就一番幽默引得满堂彩。接下来一个歌手献艺。

“我要开车，你喝红酒。”

姜鹰缓缓地喝着红色果汁，看起来到和曲知义面前的红酒没什么区别。曲知义将红酒倒入杯中，他对红酒并没有研究，细细品了两口只觉得很好喝。

两人看着舞台上的节目，时而碰个杯。

在两个男人在表演杂技的时候，一个穿着相当华丽的女孩拿着空杯子走了过来，女孩黑灰色裙子好像蛋糕一样一层一层叠加起来。

“借一杯酒。”

“女孩”毫不客气地拿起桌子上的红酒倒进自己的杯子。不过因为说了话，曲知义听出来是姜锦的声音。

“我猜是拉菲，十五年以上，二十年以下，对不对姜鹰？”

因为身材细瘦，姜锦即使穿着女装也毫不违和。

“未成年就不要喝酒。”

如果不是面具的遮挡，曲知义大概可以想到，姜鹰一定皱着眉头。

“今天过节，放宽要求嘛。”

细细品着酒，姜锦转头看向曲知义，嘴角轻轻上扬。

“变成王子了吗？没想到姜鹰爱好这一方向。”

曲知义佯装没有听到，继续淡定喝着红酒。

“回到你的座位去。”

姜鹰压低了声音。

“不要。这个位置看舞台最好了。”

“你账户里上个月和大上个月的开销中有十二万，巧妙的转账又转账，最后汇向一个私家侦探，名叫张伊。”

姜锦顿了顿，尴尬的笑两声。

“那我回去了，三哥，你好好和王子情人约会吧。”

姜锦一溜烟的跑回去，曲知义长出一口气。

第27章

姜锦才刚走，又过来一个人，是一位穿着圣诞老人服饰的服务生。

“这位客人，买花吗？”

他的怀里抱着几捧花束，大红色的花朵染着蓝色的边，花型很特别，有点像蝴蝶的形状。

“这花是什么？”姜鹰问道。

服务生躬身细语道：“这是平安夜的特制花朵，花上有我们酒吧的专用戳，售价一百元一朵。您们把花献给舞台上的演员，这将会成为演员今晚的红包，一枝花他们可以兑换八十元。”

“姜茗也玩上浪漫了。”姜鹰淡淡道。随即从钱包里拿出卡。“本店的VIP卡，我要一捧。”

“感谢您的支持，一捧是一百朵。我先去刷卡。”

酒保将一捧花递给姜鹰之后，就回过头匆匆跑掉。姜鹰并没有看这些花，直接给曲知义递过去。

“你感兴趣就玩玩。”

曲知义接过花束仔细打量一番。花朵是用纸制作，不过每一朵花都精美结实，纸张非常厚实，上面有淡金色的圆形小戳，印着路蓝酒吧四个字。每一朵小花都是纯红色的，蓝色的花边有点像晕染上去的，红蓝交错的地方会有一点点紫色过渡。花径是用纸卷成的绿色花径，乍看之下，真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