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生活这样平淡过着，直到曲知义的腿伤彻底康复就好了，不过身边总是有些人，有些事儿不是很风平浪静。

小凡被打了。

是小凡的常客陈先生的妻子发现了端倪，找了几个打手。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的小凡，拨打了王哲的电话，连夜推进了急诊室缝针止血，听说当时场景很吓人。

尽管如此，由于理亏，小凡拒绝了王哲的报案要求，连医药费都是自己掏的。

“所以我就说吧，和有妇之夫在一起不行。”许非毫不同情地嗑着瓜子，大刺刺地八卦。

在酒吧开门之前，员工们聚在一起闲聊，话题少不了小凡。

“小凡太儍。”穿着水手服的小海都忍不住吐槽，天蓝色的领子和纯白的上下装衬托着他白皙的皮肤。小海究竟有没有十八岁？曲知义忍不住怀疑起来。

“那陈先生的审美，切，不过没有他小凡以后可不好做咯。”梦仔自恋地抚摸着刚做好的指甲，那翘起的兰花指让曲知义觉得比女人还女人。

“痴情的人儿啊，你选错了对象。”阿德一如既往地望着天空，确切说是棚顶。

“都少说两句吧。”李鸣熄了烟，坐在许非旁边。

“王经理已经跟小凡谈过了，小凡也同意放下陈先生，下周他出院，大家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要对他提这件事。阿德，以后陈先生再来，你来接待他。”

大家哦哦了两声。阿德看着天空不语，恐怕是在思考为什么把小凡的客人给他吧。

“说真的，做王子，像演员，大家不要太入戏。”李鸣叹了口气，他是紫意的老服务生，有些事，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这样，大家去医院看了一次小凡，一人掏了点钱，又买了些水果。小凡只是沉默寡言地看着窗外，偶尔露出点笑容，看着也很勉强。

小凡出院后没有上班，直接找王哲递交了辞职。大家再次唏嘘。有人说他被陈先生包养了，有人说他去外地开始新的生活，真相就像沙漠中的一个小水洼，很快被掩埋或蒸发掉，或许除了本人谁都不知道真相。

曲知义还记得小凡曾经帮他说过话，那个平凡的小凡，不知道未来将如何。

“你怎么了？”

事后，姜鹰懒洋洋地伸长胳膊，被抱在怀里的曲知义低垂着双眼若有所思。

“紫意里的员工来来去去，有的还没看清就走了。”

不知道他们都怎么样，曲知义叹了口气。

姜鹰哼了声：“酒吧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看清了，反而不好。”

“但是我和小花就看得清楚。”

“错了，只是你看清了小花。”姜鹰露出一个让曲知义恨恨的笑。转过身，背对那男人，曲知义假装睡觉。

“我的蝴蝶……”

姜鹰亲吻着他的后颈，引得一阵战栗。幸好是背对着姜鹰，因为曲知义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适应姜鹰亲昵的呼着“我的蝴蝶”。

这是时刻提醒着曲知义，他只是个替身。

第39章

小凡走后，来了个运动型男孩，艺名叫小亮，据说有过夜场经验，和大家相处起来也很融洽，短短几星期，就有了三名稳定客户。

曲知义继续和小花端盘子擦桌子，做着那些杂七杂八的活儿。小花还好，曲知义倒是有几次被客人点名，王哲也找曲知义谈过，曲知义果断拒绝。这里工作自由，曲知义拒绝，王哲也就不再提。

“十八号桌，两瓶俄罗斯黑啤。一盘干果中拼。”

“收到。”

曲知义从库里点好酒，稳稳地托着盘走向十八号桌。开好酒，正准备往回走，就听到那边传来争吵声。

“我就说这酒不对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一位男客人的声音开始放高。曲知义顺着声音看去，发现了小花。

“对不起，我们的酒没有问题，酒瓶上有编号，您可以到网站上去查。”

小花站在桌边不卑不亢道。

“但是酒味儿就是不对，你们这是欺骗消费者，我可以告的！”那客人站了起来，明显比小花高的个头充满了压迫感。

小花仍旧想要说什么，曲知义赶紧跟过来站在小花身后。小花看到曲知义，马上眼睛一亮。“小义哥，这位客人非说酒是假的，还要找经理。”

“我去找李哥。”曲知义对小花使个眼色，小花却有点糊涂。

“可是咱们的酒哪有问题啊？”

曲知义摇头：“客人说有，那也许就是有的，总之这件事还是找李哥吧。”

曲知义知道小花怕事情闹大，会影响到工资和奖金，不过这种责任，有必要时还是推脱一下的好。

李鸣匆匆感到小花和客人眼前，低头赔不是。答应给客人重新换一瓶，并且赠送了一份小餐点。

“鸣哥，咱们的酒又没问题，凭什么？”小花愤愤不平，只想讨个说法。

李鸣点燃一根烟，不语。曲知义在一边把小花拉走。

直到烟熄灭，李鸣才打了销售经理赵琦的电话，休班的赵琦急匆匆赶来。

“客户说这酒是假的。”李鸣把剩下的半瓶酒放到赵琦面前。赵琦接过酒瓶翻看。

“是真的没错。”

“这批酒是你进的吧？”李鸣接过酒瓶，用手指敲击着瓶身，发出清脆的声音。

“是啊。”一千元以下的酒水，可以由赵琦联系进货渠道。高档酒则是姜总亲自联系。

“要是再出现这种问题，恐怕你就不好做了。”李鸣语气强硬。

赵琦挑了挑眉毛。“小鸣，这就是你不对了，客户说有问题就是有问题吗？还有可能是想占便宜呢！你看，瓶身的编码都可以查询，明明就是真的。”

李鸣放下酒瓶严肃道：“这我不管，我只知道最近开瓶的时候，很多酒瓶手感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

赵琦顿了一下，马上愤怒地拍桌站起来。“李鸣你少他妈狗血喷人，我赵琦做的是正规渠道，我要证据，否则告你诽谤。”

说完，赵琦就怒气冲冲地转身离开，剩下在一边发呆的曲知义和小花。

李鸣又开始抽烟，转头看了一眼曲知义和小花：“你们愣什么，还不去收拾场子。”

“啊……是。”曲知义和小花灰溜溜地跑了。

“怎么回事啊？”小花低声问。

“我也不知道。”曲知义皱着眉头，也压低了声音。李鸣和赵琦争吵起来，不知道这种事情会不会波及到他和小花。而且那瓶酒难道是李鸣一个人承担损失吗？

夏夜中，涌动着种种不安。

小花平时上班都很守时，这天也是如此，提前十五分钟到达紫意酒吧。走到门口，他遇到了梦仔。

梦仔这阵子人气很旺，细长的眼，长长的发，使得梦仔有着小蝴蝶的美称，不过性格上来说，梦仔非常女性化，也喜欢使用女人的语气，和孩子气的小海完全不同。

“小花儿，真早。”梦仔扭过来一只胳膊搭在小花肩膀上，被扑鼻的香水味道薰得头疼的小花顿时吓得一抖。

“梦哥晚上好！”小花绷直身体。

梦仔没有回复，只是围着小花转了几圈。“小花啊，你说你，看着弱不禁风的，要是GAY的话肯定是零吧？”

小花在紫意呆了一阵子，也明白这些相关词的具体意思。

“我还是喜欢女人。”小花正色。紫意里的员工异性恋也是有一些的，驻唱歌手小阳结婚了，销售经理赵琦有女朋友。

“你和女人上过床吗？”梦仔毫不忌讳地大声问道，小花羞得直想钻地洞。不过他还是诚实地回到：“没……”

“什么，我听不到。”梦仔提高了嗓音。

小花一阵窘然，只好又重复一遍。被梦仔调戏半天，直到曲知义到了，小花才觉得要得救。

“梦哥，小花。”曲知义老远挥手。

“聊什么呢？”走过来的曲知义看小花一副要哭的样子，再看看梦仔玩味的表情，已经猜出大半。

“在说小花还是雏。”梦仔掏出烟，喀嚓一声点上火。

哦了一声，又看了看小花，曲知义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我们是服务生，而且王子也不用非要有经验的。”

一边梦仔一阵怪笑：“我就是问问，也没必要上升到这个高度吧。”

梦仔给曲知义的感觉是经常神经兮兮，这怪笑更是加深了曲知对他的印象。

“安慰下小花，没别的意思。”曲知义大刺刺地将胳膊搭在小花肩膀上，朝梦仔笑道：“那梦哥，我们先进去了啊。”说着，曲知义拉过小花，向紫意走去。

梦仔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吸烟。

曲知义和小花进屋的时候，大多数王子和服务生都到了。许非看到小花的发型就夸。

“我说小花，过几个月哥再带你去做个染发吧，肯定更好看。许非靠过来摸着小花的头。”

小花一撇嘴，上次的五百八才才还完不久，再去理发店，真要倾家荡产了，于是他一边说了句“不了，谢谢非哥”一边打开了自己的柜子。

“哎呀，这是啥？”眼尖的许非一眼就发现小花柜子里的红酒瓶。

小花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一边玩手机的小涛听到声音也走了过来，小海和阿德也凑热闹。

许非拿着没开封的红酒瓶仔细端详，这不是紫意出售标价三千二百元的红酒罗兰吗？

“我看看。”

感到事态严重，小涛收起手机，接过红酒。他的鉴定和许非一样，这是紫意的酒，上面还有编号呢。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小花，小花吓得腿都要站不住。曲知义觉得以他对小花的了解，小花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想起之前梦仔的奇怪笑声，曲知义感到寒意。

难道是梦仔和许非合手？曲知义看看许非，不敢下定论了。不过现在情况糟糕的是，小花成为焦点站在人群中，手中好像抱着一个定时炸弹，又不想拿，又怕掉地上摔了。

“不是我，真不是。”小花提高嗓音。听到消息的李鸣从库房赶了过来。

“怎么回事？”李鸣拉下脸，看着围观人群，将四个服务生叫到一起。这时候王哲也闻风赶到了，大家都被叫到了王哲的办公室。

许非说明了事情经过，王哲久久未说话。

第40章

“你们有谁能够证明这瓶酒不是小花放的？”

王哲坐在办公桌前，桌子上摆放的正是那瓶罗兰红酒。

四周鸦雀无声，无人应答。

曲知义想到梦仔刻意和小花聊着有的没的，似乎是在拖延时间，还有许非突然凑近小花，以及许非第一个发现酒的事情……可是这些都无法成为什么重要的证明。虽然曲知义觉得小花不可能做这种事，但他又无法证明小花的清白。

“小花，你有什么能为自己证明？”王哲双臂交抱，眉头紧锁。

小花摇摇头：“俺没偷这瓶酒，真的，而且俺也卖不出去。”

“我不想听解释，你的钥匙箱子借过别人吗？”王哲打断小花，直奔主题提问

小花茫然地摇头。

王哲叹了口气：“小花，我也觉得你不是这种孩子，不过出了这种事，看到的人又这么多，我也没办法。这个月和上个月的半月工资都要扣下，这件事就不追究了，不过你不能继续在这里工作。”

一瞬间，连曲知义都感到晴天霹雳。

“为什么？真不是俺！”小花真有点急了。

“店里有规章制度，偷拿酒水是重大事故，要罚款并直接开除。”

小花的肩膀夸了下去。零碎的解释都是茫然的，王哲似乎也并不关心小花的去留，只是公事公办。

这决定也太草率了！曲知义在一边只着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一晚不知道是怎么过的，小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离开了紫意酒吧。

许非倒是依依不舍地拉住小花：“花儿，哥也没帮上你，真是……”

曲知义忍不住心想，就是你做了目击者吧。不过，看许非依依不舍的表情，难道陷害小花的不是许非？不，这肯定是在做戏。曲知义恨极了这个许非，小花是他唯一的同期同事，竟然这样就被开除。

“小义哥……”小花依依不舍地看着曲知义。

“我送你走。”张开口才发现声音的沙哑。曲知义请了一会儿小假送小花离开酒吧。

六月的夜晚已经渐热，初夏不安分的夜行族多了起来。曲知义抬头看着天空中寥寥几颗星，寂寞地挂在苍穹。

“小义哥，我叫刘华，你叫什么？”

最后一次仔细打量小花，他比刚来的时候穿戴时尚得多，许非带他花五百八十块钱烫的发型已经长长。

“曲知义，知道的知。”曲知义摘下黑框眼镜，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寂寞的笑。

小花第一次看曲知义摘下眼镜的样子，怔怔地定格在马路中。眼前的男子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双眼中灵动的漆黑瞳孔，被长长的睫毛遮住一半，月光下，有一种特殊的柔和。

“小花？”看小花没反应，曲知义拉过他“小心车。”

回过神，小花才恢复傻笑：“小义哥，我想我还是比较适合做普通饭店服务员，酒吧里的人都不是俺擅长应付的。

曲知义点点头：“希望你一切都好。”

小花笑了，天真的笑容刺痛了曲知义的心。

“谢谢你相信俺！”

远处，小花用力地挥着手。这句话的声音响彻夜空。曲知义也挥挥手，叹了口气，然后走回了紫意酒吧。

想要帮助小花，却无能为力，曲知义为自己的渺小而无奈。

回到姜鹰公寓，曲知义辗转很久，迟迟难以做那个决定。但是……他咬着牙，回想王哲不分青红皂白的样子，胸口一阵气闷。

一夜未眠，在姜鹰起床之前，曲知义准备好了早餐。

看到曲知义异常的行为，姜鹰愣了一下，随即坐在餐桌边，自然地拿起一片面包。

“有什么事要说？”

见姜鹰直接切入主题，曲知义点头，直接将小花的事情复数一遍。

“你说小花是无辜的，让我帮助他？”

姜鹰看着曲知义，心想，这个小花在他心里真重。

“嗯。之前梦仔一直在拖延，我觉得这是故意的。”

曲知义坐在餐桌的另一边，困倦的表情里，带着微红的眼睛。看来不是没睡好觉就是哭过，不知不觉，姜鹰捏着面包片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你觉得我又凭什么去帮助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员工？”

喝了一口咖啡，姜鹰恢复了从容。

“你是老板，就这样放任这种事情吗？随便在柜子里发现一瓶酒而已，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

曲知义生气的时候瞪起的双眼又大又圆。不知不觉，姜鹰握住咖啡杯的手指也加重了力道。

“没有人证明不是他拿的不是吗？就算知道那个小花是被人暗算也没办法。你能做的只是发现更多，而不是去挽回小花。”

曲知义像泄了气的皮球，低下头，目光落在姜鹰手里的三明治上。

看姜鹰事不关己的一举一动，曲知义越发觉得两个人的距离很遥远。此时，姜鹰就像听到曲知义的心声一样，又加一句：“到紫意做服务生是你的请求，不管怎样，要先自保。至于王哲和赵琦，我会盯着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