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的离去很快便无人提起，酒吧里的员工照旧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仿佛这个人不曾存在过一样。

或许是谁都不愿去提。

曲知义很生气，但是，小花的离去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无法转圜。

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头上，又会怎样？姜鹰会不会出面，对王哲说，不会是他？

突然觉得这个构思让自己战栗一下。如果离开这里，他将去哪里找到能展现舞蹈的舞台？

这天上班，曲知义看着小花的柜子，一阵怅然若失。低下头，黑框眼镜在脸上投下阴影。

“来一根吗？”小涛抽出一支烟递给曲知义，被莫名的烦闷所笼罩，曲知义接过烟。

“借个火。”

小涛点开打火机，曲知义将烟放在嘴里，用力一吸。

呼，胸中的空荡荡似乎被弥漫的尼古丁填满。曲知义走到窗边，和小涛一起遥望窗外，只有在这里，才能感受到暴露的残酷真实。夏日的七点，天还很亮，亮得像白天。夏风暖暖的，在缭绕的烟雾中，曲知义得到了片刻的逃离。

第41章

曲知义吸烟之后，许非少不了在一边说东扯西。

“哎，没想到小义这么重情义，对啊，所以叫小义。”

聒噪的话语让夏日更显烦闷。难得曲知义早到，没想到竟然和许非独处，这让他很郁闷。想到小花的种种，心里更是无法平静。

“是啊，不像某些人，无情。”曲知义一边说一边瞄了许非一眼，俨然某些人就是他。许非接到暗示，马上就老羞成怒。

“喂，你什么意思？”

呼出一口烟，曲知义转头瞪向许非。

“平时对小花称兄道弟，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把他推向火坑。”

许非一个踉跄，紧张地后退几步。

“不、不是……不是的……”慌张地摇着头的许非倒是有那么点叫人同情的感觉。许非左右张望一下，确定只有他和曲知义两个人之后，凑近曲知义低声说了一段话。

许非承认他找小花烫头，可以得到四百块钱的分成。他头天正是接到理发师的电话，说以后许非带人去，提成再给他加五十。想着小花也该再换个发型了，许非才又打起小花的主意。可是他没想到，时机这么巧，第二天小花就赶上出事儿，每当想起这事儿，许非都感到深深愧疚。

“那个理发师这里的别人都认识吗？”想了一会儿，曲知义问道。

“很多人都认识他。”许非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完全没有了平时的气势。

曲知义熄了烟，完全没有头绪。如果许非真的不是有意的，那梦仔呢？百分之百故意拖时间拖到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才放小花进去的。

而另外的人，就藏得很深了。

梦仔和曲知义平时没有太多交流，曲知义倒是跟小海、方卿、阿德三个王子熟一些。而这些人总是很聪明，遇到事很会自保。

小花走之后，曲知义觉得这里不再有温暖的感觉。

七月的炎热在室内空调的凉爽之下并不难过。只是李鸣吸烟越发频繁，似乎在思考什么。服务生没有招新员工，李鸣平时干得多一些，弥补了小花的空位。小涛和李鸣都不爱言语，惹得许非很是无奈。曲知义成了他唯一倾诉的对象。

阿林组最近编排了一套新舞蹈，抓住了盛夏组合的草裙舞赢得了满堂彩。歌手小阳也推出了新歌曲《夏日的你》。压场舞蹈由新来的跑场演员小万担当。小万跳得舞也是标准的雷鬼舞，纯零的他跳舞很放得开，有很多曲知义一眼就能看出的错误。不过小万没有蝴蝶的舞蹈吸引人，桔子叹息连连。

“咱们姜总啊，怎么就不找个蝴蝶一样的舞者呢！你看看人家路蓝，天天排不上号！

曲知义吸着烟，沉默。通风口的热风扑来，让皮肤渗出一层汗。

吸烟之后，曲知义主动提出和姜鹰分开睡觉。不过是睡觉，没有必要非在一起吧？现在的曲知义又没正式被姜鹰承认是合格的蝴蝶代替品，不过，被姜鹰叫成蝴蝶的次数倒是增加了。

姜鹰的意思他没问过，从感觉上来讲，应该是向着他的要求走。

午夜两点，下班，曲知义迎来了他的休息日。没错，明天不上班，这也意味着……要和姜鹰做爱。

冲一个温水澡，曲知义轻轻走进姜鹰卧室，希望姜鹰是睡着的。

然而，姜鹰在听到门声之后，就缓缓翻了个身。

“今天怎么这么慢。”

……看来，是逃不过去了，曲知义用手抚弄一下还湿漉漉的头发，轻轻笑起来。

“怎么，这么想我？”主动地抱住姜鹰，献上轻轻一吻。刚要离开，就被姜鹰用力抱了回去。

“招惹我可没有好处，不过明天休息日，你可以在床上躺一天。”

男人蛮横地将曲知义按在床上，剥去浴衣，手指长驱而入。

“轻点……”

被捏住儒首，曲知义轻哼出声。

“明明是想要我摸，这里都立起来了。”

身体已经习惯了姜鹰的抚摸，曲知义很快就进入状态……蝴蝶的状态。

有时候曲知义分不清，这个和姜鹰做的人究竟是自己还是蝴蝶。只是想着，要是蝴蝶的话一定会这样享受这样的行为，会这样的发出深银声取悦男人，他也就这样做了。他是在潜意识地召唤着蝴蝶的人格，为自己完成这份仪式的表演。

而这样享受姓爱的人，是曲知义本人还是蝴蝶？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反正，最后身体还是享受到了。

“嗯……啊啊……好棒……”

忘情高朝了几次，一直呻吟着、摆动着腰肢，曲知义想，明天大概又要瘫软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升得老高，即使拉着一层薄窗帘，屋里还是被照得晃眼。姜鹰不在身边，不过他大概还没有出门。

懒得看表，却很想吸一支烟。

翻身抓过放在窗台上的打火机、烟和烟缸，曲知义直接靠着床头吸起烟来。刚才翻身的瞬间，身下传来的酸痛告诉他昨天晚上做过了火。

看着缭绕在头顶的烟雾快要散去，曲知义轻轻吹了一口气，将口中的烟雾又融到上方的空气中。倦了、烦了就想点燃一只香烟，仿佛暂时告别了苦闷，随着烟雾缓缓升到了一个无的境界。

“和你说了多少次不准在床上吸烟。”

姜鹰突然出现，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燃烧的半只烟抢走，然后又弯腰拿起床上的烟灰缸，将烟熄灭。

“身上没力气。”

曲知义甩了甩头，想要起床穿衣服，身体的不适却让他犹豫起来，三秒之后他又躺了回去。

“那就再睡一会儿。”

姜鹰已经换好了西装，领带也一丝不苟地系好，看样子马上就要出门。

曲知义眯起眼睛打量起精力超旺盛的男人，昨天明明也是那么晚睡下的，只休息不过几个小时，就精神气爽。

“怎么，我帅到让你看呆？”

姜鹰一边往身上喷古龙水，一边不忘开玩笑。

曲知义皱了皱眉头。

“喷那么多香水真呛人。”

也不知是不是赶巧，姜鹰将香水瓶放下，又用两手顺了顺已经打理好的发型。

“还不是为了掩盖你的烟味。”

曲知义不语，姜鹰从前确实不用香水，对于他的吸烟，也并未禁止过，只是不知道何时开始，姜鹰使用了男士香水。曲知义不喜欢那陌生的味道。

姜鹰大步向曲知义的大床走来，一只手擒住曲知义的下巴。曲知义知趣地闭上眼睛。蜻蜓点水的轻吻中，他听到对方轻声呢喃：“我的蝴蝶……”

曲知义不经意颤抖一下，不过立即出发的男人并没有发现。随着大门啪嗒一声关上，曲知义一头倒回床上。想睡个回笼觉，却没了睡意。

“蝴蝶……”

他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蝴蝶……

别有一番感叹，真是难以想象，来到姜鹰的世界已经一年。而在这一年中，曲知义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完全没有想过，生命中会出现姜鹰这样一个人，是不是跟自己发生亲密关系，更想不到，自己一直是一个代替品的形式出现在这个男人生活里。

把他引到这个世界的那个人——他曾经的哥哥，蝴蝶，还不知道曲知义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蝴蝶如果知道了曲知义现在在做的这些事，会怎么想？

呵，会怎么想，对曲知义来讲已经不重要。

只是有时候还是难以想象，一年前，他还是大学校园中一个普通青年。

第42章

进入一年之中最酷热的盛夏，曲知义的生活又逐渐恢复平淡。小花找到一个饭店做起后厨打杂，他说他喜欢烹饪，和大厨偷学了不少手艺，以后还想自己开家餐馆。看起来，小花那边的新生活应该还不错。可惜，曲知义的休息时间和小花总是碰不到一起，他们在分开之后只见了两次面。

倒是许非对曲知义亲近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愧疚使然。

曲知义很在意梦仔的动向，总希望能找到他的蛛丝马迹。不过，平时梦仔和谁走得都不近，还是一如既往的自恋。正如现在，梦仔坐在旋转椅上吹嘘着自己的成就。

“那个张先生绝对不是一般级别的有钱，一来消费就是大数。”

梦仔右耳上的耳环在灯光的反射下显得十分醒目。

“嗨，宝贝，咱们别张口就是钱，这可不烂漫。”阿德有点懒洋洋，坐在椅子上，整个身子都向后仰着。

“切，你做王子还不是为了赚钱。”梦仔一甩手，一脸鄙视。

“啊哈，赚钱只是一方面，更多是享受哦。”阿德站了起来，抻抻懒腰。

“那个将先哼做哼么工作？”嚼着口香糖发音不清的小海今天难得只穿了个短袖衬衫和背带裤，与身后的方卿一起一站，仍旧像爸爸和儿子的组合。

“说是经营医疗器材的。”

“那可以问问有什么好器材，赶明儿上价卖咱们一套。”刚送酒回来的许非马上接话。

“拜托，没事儿买医疗器材，是怕自己不得病吗？”在一边吸烟的小涛都忍不住插一嘴。

正值周二，酒吧人很少，虽然已经开始营业，大家大多还闲着。

“要买没问题！”梦仔一甩身，从旋转椅上跳下来。

张先生啊。曲知义心里默念着。之前有看过几次梦仔陪张先生喝酒，那是一个比较沉默的人，一直都是梦仔说话，曲知义甚至没听过那个张先生开口。

“下周张先生过生日，预定了四人小包，我答应他一定好好款待。啊，又要赚一比了！”梦仔细数着手指甲上的小水钻，神情十分得意。

曲知义远远看着梦仔，以前只觉得他阴阳怪气，现在更是从心底厌恶。

然而，有时候事情总是出乎意料。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听到了曲知义的心声，梦仔竟然在张先生预定生日的前一天得了重感冒。梦仔打电话跟店里请假之后又向张先生道歉。王哲也要亲自向客户赔不是。

结果张先生说换个人接待也可以，这是王哲始料未及的。

打点滴中的梦仔虽然不甘心，还是听从了王哲的安排。王哲本意把张先生安排给阿德，但是阿德当天也有预约。和梦仔体型相仿的还有后来的小亮，但是小亮因为结婚跑到海南度蜜月，一时间也回不来。剩下的就是方卿和小海，一个本性沉默一个过于稚嫩，都不是张先生喜欢的类型。王哲犯了愁。

“要那种看起来身材好的美人类型”是张先生在电话里要求。想了又想，王哲想到了曲知义，于是将曲知义叫到办公室。

曲知义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很高兴，只装作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这不是报复梦仔的好机会吗？

“没关系，是临时的，你在这里又这么久了，多少也明白一些。”

曲知义应声点头，心中暗自决定，一定要做得比梦仔好！

第二天天气很不错。

曲知义义在洗手间端详着镜中的人。浅浅的灰色眼线和淡紫色的眼影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不过只是这平淡的几笔，就已经让曲知义的眼睛展现出类似蝴蝶的特质，又比梦仔的妖艳风格清淡许多。

不愧为林清指点了几个月的学生，手法到底不一样。虽然对男人化妆抱持不喜欢的态度，不过为了生存，更为了早日开始自己的生活……

将长发放下披散，穿上小夹克牛仔裤，更展现出他腿部的细长线条。

满意地笑了一下，镜中人便绽放出异样的光彩。曲知义转身出门，走向紫意酒吧。

一路上的空气都显得无比清新。

进了休息室，首先惊到说不出话的是许非。

“你是……小义？”

曲知义略一笑，微微眯起的眼睛有什么样的效果，他知道。

“是我啊，非哥。”轻轻走到沙发边，曲知义坐下闭目养身。

对于陆续到来的员工吃惊的表情，他都回以微笑。

“小义啊，你带着眼镜就是为了隐藏这双漂亮的眼睛吗？”阿德托出一只胳膊，仿佛在演讲，不过好在这次没有望着天空，而是目不转睛地瞪着曲知义。

“不，我就是近视眼。”也不算是假话，曲知义确实是低度近视，那眼镜左右眼都是一百五十度。

说着，曲知义还略困惑地眯起眼：“所以现在看人就有点不清晰。”

李鸣若有所思地端详着曲知义，想说什么，终究没说。

张先生的资料王哲已经交给了曲知义。张勇，四十二岁，从事医疗用品行业。张勇快到的时候，王哲又过来嘱咐曲知义一遍该做什么，看到曲知义的造型，他也有些呆住了。

太像蝴蝶了。如果被姜鹰看到这个人，将会是怎样？

“挺好，张先生和他的朋友们，一定要好好招待。”

“尽力而为。”曲知义笑笑。

王哲上下打量着曲知义的着装，裁剪得体的衣服看起来不是便宜货，曲知义为了这次代班真下了不少功夫。

八点没到，张勇带着一行六人来到紫意酒吧。曲知义迎了上去，淡淡一颔首。

“张哥，来啦。”

虽然没有梦仔热情，曲知义却像水一样，叫人很舒适。

张勇打量着曲知义，满意地应了一声，把眼前的男孩和梦仔做了一番比较。真是天差地别。一时间，张勇心情很好。

曲知义给张勇一行人倒酒，张勇逐一介绍好哥们的名字，曲知义暗自记在心中。

“小义，你也喝啊。”

高脚杯虽然装酒不多，终究是红酒，后劲很足。曲知义啜了口酒，回笑道：“我也喝了这么多。”

张勇心痒痒，见这个小义总有一种淡淡的疏离感，越是想抓住就越是难。

“那点算什么！这杯是看在陆哥面子上。”说话的是陆正男，张勇的死党之一，也是张勇打通当地关系的重要人物，

曲知义摇着杯中酒回了一个微笑。

酒这种东西，喝得恰到好处是享受，过了就反之。虽然事先吃了醒酒药，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他尽量将饮酒速度放到最慢，把话题尽量向其它方向转移。

陆正男色迷迷的眼神让曲知义倍加小心。他不动声色地几次抽出对方抓住他的手，心中暗骂几声。

“所以说，你干脆做王子吧。”

张勇在和曲知义的聊天中得知，这个“小义”原来是紫意酒吧的一名服务生，一时间惊讶不已，并且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有这样一个服务生。

张勇给曲知义塞了个红包，这是第三个红包了，之前两个曲知义已经收下，不过这个红包的意思曲知义懂，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红包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