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影子斜了
影子斜了  发于:2015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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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一结束,张林鑫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果然小漾儿正坐在楼层大门的台阶上,低头玩着小石头。

“小漾儿,哥回来了!”张林鑫老远就朝台阶上小小的人儿大喊,这孩子打从会跑步后就在他放学那天蹲在楼层大门口等他,雷打不动。

张漾一听到他哥的声音,猛地抬起头,两条小细腿就跟装了电动开关似得,一开,就嗖得冲了出去,两手长得老开,到了张林鑫的面前,没来得及刹车,一头栽进自己哥哥的裤裆前。

张林鑫被张漾的小蠢蛋行为笑得直耸肩,把还埋在他裤裆前的脸掰开,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一把把他给抱了起来扛在肩上,拍拍没有多少肉的屁股,“啧啧...怎么还这么瘦!”

背上传来指尖不停划动的触感,张林鑫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说你瘦还不高兴了,这不是叫你多吃点嘛!”

因为被扛着,张漾的脑袋是倒挂着的,所以憋红了脸,手指不停地在他哥的背上戳,想要下来,可他哥那个木鱼脑袋根本没往这方面想。

等到了家,张林鑫才把他给放了下来,脚一触地,张漾便大口喘气,还不忘瞪了一眼还在傻笑的哥。

“小漾儿,你最近好像总是瞪哥,小孩子总翻白眼不好的。”张林鑫摸了一把他的脑门,自顾走到冰箱前,从冷柜里拿出一根冰棍,朝快流口水的小漾儿扬了扬,“吃不吃?”

张漾塞了根手指在嘴里,脸色极其纠结,好像在做很大的思想竞争,只不过那双大眼睛一直都没离开过正在冒冷气的冰棍。

张林鑫笑得贼兮兮,故意把冰棍的包装袋扯了,拿着冰棍凑到张漾的鼻子跟前,“妈应该跟你说过一天不准吃两根冰棍吧!你是不是吃了一根了?”

冰棍的奶香味直直的往他鼻子里钻,张漾恨不得现在马上给吞了这甜蜜蜜凉丝丝的冰棍,可还真是给张林鑫说着了,他已经吃过一根了,只能可怜巴巴的点点头。

张林鑫被他那个可怜的小表情逗乐了,可又不想这么快就给他甜头了,所以特意在他面前咬了一大口,还砸吧着嘴说:“真好吃,好凉快啊!”

冰棍的力量是强大的,张漾根本就抵不住诱惑,在张林鑫咬下第二口后,他再也忍不住了,掰住张林鑫拿冰棍的手往他嘴边一凑,张大了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嘴里鼓鼓的塞满了凉的要命的冰,这下张漾傻眼了,吞又一下子吞不下去,吐了又舍不得,只能双手胡乱的扑腾着,冷得他嘴巴都麻了。

“小漾儿,你这个小傻瓜!”张林鑫稳住乱跳的张漾,见他真的是脸都冷的僵掉了,伸出手在他的嘴下,唤道:“快点儿吐了,别冻坏了。”

张漾摇头,他不舍得,所以努力的做吞咽动作,一整口的冰都给他咽了下去,当即他的脸就绿了,双手捂着肚子,嘴张的老大,直哈气。

张林鑫捏捏他的脸颊,越看越觉得可爱,忍不住在他的脸上使劲儿的亲了几口,“我家小漾儿是越来越可爱了。”

那时候,张林鑫初中毕业,张漾四岁,一个是处于青春期的懵懂少年,一个是天真无邪的小屁孩,都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却在张林鑫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那叫“青春懵懂”的四字词语被摔得尸骨无存。

第九章:生活骤变

如果用一个颜色来描述张林鑫十四岁那年的暑假,就是白色,漫天的白色让他的脑袋一片空白,他从来都没参加过葬礼,人生中的第一个葬礼现场竟然是他最亲的亲人,是那个每天晚上都会咪点小酒,然后红着脸和他说笑的爸爸。

每年暑假的那个夏天,都是张林鑫赚钱的最佳时机,他可以跑到乡下的稻田和水沟里抓泥鳅和黄鳝,要是战果丰厚,可以拿到镇上卖好多的钱,夏末开学的学费就是这么赚来的。

而今年暑假他也卖力的在乡下摸泥鳅,可是身后却没了聒噪的金财同学,而是安静到一点儿声响都没有的小漾儿,四岁的小漾儿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好糊弄,愣是追着他的屁股跟到了乡下的田边。

“你这小傻瓜,哥可是要在这儿呆到晚上才回去,你跟过来陪我晒太阳啊!”张林鑫的头发刚剃好,光溜溜的脑袋在光照下显得特别的闪。

小漾儿觉得他的脑袋亮得他晃了眼,两只小手掌捂住眼睛,摇摇头,脚力还没很安定,两只脚飘乎乎的走到张林鑫的身边。

少年低头看着他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张报纸,本想着吃饭的时候铺一下地面放饭,现在可好,变成了垫在小漾儿屁股下的垫子了。

“做好了,呆这儿,别乱跑,我就在这边摸东西,要是饿了就拿这袋子里的东西吃。”张林鑫把塞了些小零食的塑料袋放在他的脚边,又不嫌热乎的凑过去在他的脸上啵了一口,冲着他小虎牙一露,撩起裤腿往泥田里走去。

小漾儿无聊的看着张林鑫东摸摸西摸摸,塑料袋里的东西他是一点儿也没碰,他懂得这里面的东西是他哥一天的伙食,他还没馋到把他哥的饭都给吃了。

而在泥地里摸泥鳅的张林鑫则一直抱怨着不靠谱的金财,本来说好的今天要陪他一起来挖泥鳅的,可那人晚上玩得太晚,今儿个早上起不来,大夏天的,得亏他还睡得死,在他屁股上狠得一拍后便自个儿走了,这才给了小漾儿有机可趁,屁颠屁颠的跟了过来,怎么甩也甩不掉。

不过有个人陪也挺不错,虽然他家小漾儿不会说话,可至少看着有一人等他,心里也觉得舒爽,每次抓到一条泥鳅,他都会跑过去吓吓小漾儿再把泥鳅放到桶里,可不知怎的,小漾儿还一次都没被黑不溜秋的泥鳅吓到过,反而还笑得露出两排闪亮亮的牙齿冲他傻乐。

张漾一乐,张林鑫就觉得特好玩,全是泥的手捏住他的小脸袋,故意把那张白皙的脸糊了一把泥,“咱小宝贝怎么就晒不黑呢?”

回应他的只是张漾笑得更灿烂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黑乎乎的脸往张林鑫的胸口蹭,在白色的T恤上画了一朵黑色的花。

“你这小坏蛋,今天我们就早点回去。”踢了一脚装满小半桶泥鳅的水桶,张林鑫走到一条水沟旁洗了洗身上的烂泥。

那天是张林鑫最后一次也是张漾第一次去乡下田里抓泥鳅,泥鳅还没到家里,就倒翻在楼层的大门口,小半桶的泥鳅在地上活蹦乱跳,溅起许多泥点子。

牵着张漾的张林鑫在楼层门口碰到一脸慌张的金家母子,当听到平时和蔼的金婶儿尖着嗓子朝他大喊的时候,他就呆掉了,这说的是什么话儿,怎么会呢?

她说:“鑫子,你爸在工地上出事儿了,快跟婶儿去医院!”

只是一愣,一把抱起还不明所以的盯着他看的张漾,急冲冲的跟在金婶后面,金财知道他这是吓到了,拽着他的衣角安慰,“鑫子,别急,有可能是轻伤,鑫子,别急啊!”

张漾不明白的把头搁在张林鑫的肩头,圆溜的眼珠子望着不停和他哥说话的金财,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爸爸,怎么了?

金财看不懂小漾儿的唇语,只是揉揉他的后脑勺,继续和鑫子唠嗑,他不想鑫子想太多。

一来到医院的急症室门口,一路上都没开过口的张林鑫便拖拉着凉鞋冲到双眼无神的张母面前,“妈,怎么回事儿?”

张母低着脑袋,背脊一拱一拱的,这个女人在被通知自己男人送进重症急症室后一点儿也没乱了马脚而是冷静到过头,回家取身份证,取钱,每一个步骤都没遗漏,甚至在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慌乱,直到听到她儿子声音,这才忍不住失声痛哭,抱着两个儿子在急症室门口哭的凄凉。

张林鑫双手环住此刻显得特别脆弱的母亲,他的母亲从来都是一个要强的女人,从未在儿子面前露出过任何一丝的对生活的负面心态,而现在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倒了,因为母亲的信仰倒了。

金家母子看着哭倒在一块儿的张家母子仨,一时间也是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看着心疼不看着感觉更心疼,连安慰在此刻也觉得苍白无力,所以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不做打扰。

张父最终还是没逃得了阎王爷的一纸勾命书,没挨过几个小时就去了,林欣源心里头虽有些底,可还是受不了这突然的死亡通知,全身痉挛了一下,昏了过去,这个打击太大,大到只能靠昏厥来逃避。

葬礼,在张父死后的第二天举行,张家亲戚并不多,近的远的都来了,也只有十几个,母子三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葬服,家里的一切装点都是白色,正中央摆了张父的骨灰,本来他们这儿的习俗是要把死了的人放在棺材里哭丧三天三夜,可无奈他们的旧楼层连棺材也抬不进来,只能先把张父火化了,把骨灰摆在正门口,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张母送走最后一个亲戚,面如死灰的说,“鑫子,要吃什么自己去买,妈不做了。”

张林鑫双眼充血的点点头,一只手搁在抱着他大腿的张漾脑袋上,等到他妈进屋后,才抱起张漾,哑着声问:“小漾儿,要吃什么?”

张漾难得的摇头了,眼睛红得跟双兔眼一样,软软的手掌擦着张林鑫脸上的还未干的泪迹,嘴巴凑过去在他哥的眼角亲了一口,然后做了一个哥哥别哭的手势。

张林鑫懂,勉强的扯出一抹笑,张漾太小,他也许还不懂爸爸已经去世了,在他眼里也许这只不过是一场穿了白色戏服的人演的戏,他也不想他懂,给他脱去那件死气沉沉的白色丧服,捏捏那张滑腻的小脸蛋,“真不吃么?那我们睡觉了,好吗?”

张漾的手没离开过张林鑫的脸,听到要睡觉,连点头,在他的认知里也许现在只不过是一场梦,等明天醒了,他那个从来也没逗他玩儿过得爸爸还会醒来。

张林鑫好像猜错了,四岁的孩子其实也懂得了许多,他们已经有属于自己的世界,那个世界有一些想法比大人更加通彻,当然也有一些想法让人啼笑皆非,就如张漾所持关于梦境的一套理论。

结果,当然还是从未改变,张父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有时候他会在想也许那天他哥给他用蒲扇扇的风太过温暖,把他的梦境给搅乱了,让他寻找了张父许多年,直到明白事理后才突然醒悟原来那个对他不苟言笑的张父已经离开了好多年。

而张林鑫却在用蒲扇的风将张漾吹睡后,本昏沉的脑袋白光一现,无比的清醒,哭了两天的眼睛干涩的睁不开眼,可还是努力的维持到最大,步行稳健的走到客厅,双手贴住那个黑色骨灰盒,眼里是光,“爸,放心,鑫子长大了,可以保护咱张家的人了!以后张家就由我来照顾。”

张父的逝世让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张家一下子陷入经济危机,得亏了李大爷和金婶的接济,才挨过了最难过的一段日子。

张林鑫并没有去上高中,而是选择了三年制的技校,这是经过他的深思熟虑后所作出的决定,考虑到他的成绩问题,上高中实在是个不划算的计划,因为上完高中就还得读大学,就算考不上大学还是要去外面学一门技术,这样一算,钱浪费了不说,时间也是大大的浪费,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小不点需要他看着,他实在不放心如今萎靡不振的母亲照顾不会讲话的小漾儿。

张林鑫嘴里哈着白气进门,一股酒气扑鼻而来,皱皱眉,“妈,我回来了,小漾儿呢?”

林欣源蓬头垢面的从卧室里出来,眼神涣散,显然又是喝酒了,“不知道,刚还在这儿呢!”

张林鑫放下手里的斜挎包,瞟了眼桌上的空酒瓶子,早就见怪不怪了,都两年了,他妈这个样子都两年了,劝也劝过,骂也骂过,可是一点儿用也没,前一秒她还伸出三个手指头发誓,后一秒就违誓了,捧着酒瓶子猛灌,喝得酩酊大醉。

双手揽过林欣源的腰,将醉醺醺的母亲拖进屋里,安放到床里,给她撵好被子,叹了口气,“妈,你什么时候才走出来啊?”

女人果然是个既强悍又脆弱的生物,张林鑫总算是明白了这句话,他妈就是最好的例子。

等做好了饭,张漾才急急忙忙的回来,只是一看到张林鑫便紧张的把手藏到背后。

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独特变声期声音,沙哑低沉的像闷雷一样,“藏什么,都看见了。”

张漾把手藏得更后了,一双大眼睛无辜的望着似笑非笑的张林鑫,摇摇头。

张林鑫可当没看见,像个小痞子一样双手插兜,两只脚迈了个小八字,嘴巴朝他身后的手努努嘴,“现在都不听你哥话了!”

张漾抿抿嘴,低下头肩膀扭了扭,然后又抬起头,做出一个特别委屈的表情,还是摇头。

“你这小笨蛋,金财哥没跟你说一般做完这个表情,我就会揍他吗?”张林鑫还是那个小混混姿势,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张漾脸色却变化超大,张大了嘴,不可思议的盯着洞悉一切的张林鑫,唇语:“哥,你怎么知道金财哥教我的?”

“这不是废话!你就天天跟你金财哥混,就你那傻样绝对不会做这么恶心的表情,以后少和你金财哥玩,别给他教坏了。”张林鑫弯下身子,捏住他的双颊玩了一把,然后一把夺过被他藏于身后的东西。

不是特殊的东西,只是一本普通练习簿,瞅了一眼完全紧张到忘了呼吸的小漾儿,坏心眼的捏了封面的一角,故意慢慢的把封面一点点的掀开,张漾心里可是急啊,扑过身子想要抓回练习簿。

张林鑫哪会如了他的意,两手一抬,任凭小矮子张漾跳着脚干着急,眼睑下拉,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儿,这次没有慢慢的翻开,而是迅速的翻开封面,一整页歪歪扭扭的字印入他的眼帘,心倏地一揪,练习簿在半空中僵持了一会儿后才缓缓放下,重新塞进他的手里,宠溺的揉揉他的头发,“原来我们的小漾儿是想上学了,也该是到年龄了。”

张漾满脸通红,头低的都快碰到鞋尖了,那本子上写得都是他的狗爬字,那都是金铃姐教他写得,一开始也就觉得好玩儿,后来写得越来越起劲,就写满了正本练习簿,心思里就想着读书了,可他不敢提,家里的困难他明白,这两年他哥已经够累了,不想再加重张林鑫的负担。

小漾儿那纠结的小表情就跟偷吃冰棍的样儿一模一样,惹得张林鑫直乐,扛起头越低越下的可爱弟弟,做到沙发上,把他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拿过拽进在手里的练习簿,翻开一页,指了指其中的几个字,“你这字写的也太丑了,果然是得到学校好好练练的。”

“上学?”唇语,张漾又一次摇头,脸埋在他哥的脖颈处,仍然做着摇头的动作,蹭得张林鑫痒痒的直乐。

“你又不是小狗,还蹭得这么来劲儿。”张林鑫捧住他的脑袋,在他的脑门上来了一个响亮的啵,小虎牙随着他开口若隐若现,“小漾儿,过完年就送你去幼儿园读半年,明年我们就上秋季班的一年级。”

手指好奇的伸进张林鑫还张着嘴巴里,摸了摸那颗尖尖的牙齿,这次他不摇头了,一旦张林鑫做好了计划,那么随他哥的倔脾气,就算自己不同意也没有用,反而会让他哥郁闷好几天,他舍不得他哥不高兴。

第十章:好吃的最大

周末的第二天,张林鑫陪隔壁李大爷去检查身体,巴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他身上的张漾就拽着他的衣角站在他的身旁。

医院这个地方,张林鑫是不愿意张漾跟过去的,那里有太多的生死离别和垂死挣扎,这种画面不该过早的出现在张漾过分纯净的眼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小漾儿是哑巴和父亲的死亡都是医院通知的,这两项足够他给医院判了刑。

“小漾儿,今天我就不带你出去了,你就乖乖去金婶那儿,叫金铃姐教你写字。”张林鑫微躬身子去掰环在大腿上的两条细胳膊。

张漾不愿意,脸在张林鑫的大腿上蹭,还把胳膊移上了一格,双手抠着张林鑫屁股上的裤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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