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鑫知道小朱是真有点生气了，用脚踹了几下床板，“小财子，别说话了，睡觉，哥哥我困了。”

金财撇撇嘴，翻个身，不大乐意的口吻，“睡觉，睡觉，大胖猪。”

最后三个字讲得很轻，可还是被下铺的张林鑫听到了，无奈的摇摇头，过了好一会儿，金财总算是不讲话了，寝室静了下来。

呼吸声渐渐的平稳，刚还有点小矛盾的两人都渐入梦乡，可张林鑫却睡不着了，刚才被金财那么一闹，心思全乱了，明天就可以奔回家看他的小漾儿了，这么想着，他是彻底睡不着了，瞪大了双眼，嘴里轻轻吐出话来，“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

第七章：检查结果

又是一天索然无味的课，张林鑫很想好好学习，可那一看课本就脑袋疼的习惯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倒是半截子金财有板有眼的认真听课了，居然学会跟着老师的思路嘴里念叨了。

没了开小差的伴儿，这小差开的也是兴致缺缺，张林鑫已经在数学课本上画了四只小猪，当开始画第五只猪耳朵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起来。

刚睡醒的小朱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收拾起东西，而早就准备完毕的张林鑫和金财已经到了教室门口，笑嘻嘻的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嗖地跑了。

书吧都没来得及背，张林鑫一手抓着书包带子，另一手拽着金财的腕子，呼哧呼哧跑的特快。

金财没跟他回家，而是先回了自己家，说是要先去看看自家妹妹，再来找他和小漾儿玩，张林鑫不太在意，只是对他摆摆手，就自个进了屋。

小漾儿正趴在有扶手的木质小床里，两只眼睛在听到开门的声音就骨碌骨碌转个不停，小嘴巴冲着拉门而进的张林鑫一张一合，只是未发出一个单音节。

“妈怎么把你放客厅呢？”张林鑫甩了书包，笑盈盈的走过去，双手环住他小小的身子。

张漾笑了起来，不是以前那种浅笑，而是真正的拉开了小脸，两颊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看的张林鑫一愣一愣的，好奇的伸出食指，温软的指腹轻轻地戳了戳左脸颊上的小酒窝，惹得小张漾嘴咧得更开了，几颗白色小乳牙也露了出来。

当金财进屋的时候，张林鑫正和张漾玩得起兴，两人的脸都是红扑扑的，他身后的金铃妹妹正眨巴着眼看着她鑫子哥和小知识玩的满头大汗。

“鑫子哥，能把小知识给我抱抱吗？”金铃扎了两个羊角辫，粉嫩的脸蛋扬起对着张林鑫伸出双手。

“可以么？”张林鑫犹豫道，金铃才十岁，太小了，他不太放心把小漾儿交给她，可怀里的小漾儿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朝这个小姐姐拱去身子。

金铃欢喜的接过小漾儿，口气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小知识已经认得我了，我都跟他玩了五天了，本来小知识应该还在我家嘞！我妈说你今天回来，才这么早把小知识给送回来的。”

“嗯，”张林鑫双手还环在被金铃抱在怀里的小漾儿身上，怕一不小心就给摔地上了，旁边的金财笑的傻呼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鑫子，咱去下面打乒乓球吧！小知识有我妹看着呢！”

“我不去，好不容易回趟家，怎么又跟你出去玩儿，不高兴，我要和咱家的小漾儿玩。”张林鑫说这话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朝金财漂一下，就光死盯着张漾的白嫩小脸蛋。

金财吃瘪了，敢情这就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他这个十几年的发小算是败给那个刚来几天的小屁孩了，不太高兴的说：“得儿！你就和你这个奶弟弟玩去，这么小有嘛好玩的，金铃我们先回家了。”

金财的脾性，张林鑫摸得一清二楚，他也就是那种前秒还在气头上，后秒就又贴你身上怪你不理他的主儿，所以金财一说要回家，他也没拦着，反而抱过小漾儿，嘴里嫌弃的说道：“走吧，走吧，小金铃帮鑫子哥好好哄哄你哥，记得别让他憋气了，要是你哥嘀咕我几句也就让他说去，千万别憋着了。”

金铃得令，挽着金财的胳膊，敬了个敬礼，跟得到了军式命令一样，拖着一脸郁卒的金财离开了张林鑫家。

张林鑫抱着小漾儿对着那离去的兄妹两笑得不停地耸动身子。

和以往一样，照理做好晚饭等着父母回家，只不过原先的一个人现在有了小漾儿的陪伴，也就不再去外面捡塑料瓶了，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看顾小漾儿，小孩子好像饿得特快，尤其是小漾儿，奶瓶都没断过奶。

安安静静的过了一个多小时，卖煎饼的张母和在工地工作的张父都相继回了家，但是后来来的张父明显心情不佳，一进门就阴沉个脸，连五天没见的张林鑫凑他跟前耍宝，也没缓解那张难看的脸。

“孩子他爸，你这是怎么了？”吃完饭，张母给刚洗完澡的张父递了块干毛巾。

张父接过毛巾胡乱的擦擦短的冒渣的头发，叹口气，“今天我们去找工头要钱去了，可他们还是不肯给我们发工钱，你说说都三个月没发工钱了，这叫我们怎么办啊！”

卫生间的另一边就是张林鑫的房间，张母歪头瞥了一眼，拉过张父的手，静悄悄的回了他们自己屋，手指点点张父的脑门，“鑫子就在旁边呢！别让他听见了，我们孩子够苦了，别让他再听见这么操心的事儿了。”

张家父母从来不刻意在孩子面前提及自家的经济状况，但心细的张林鑫还是从他们的表情和行为中觉察出一些事情，这点心细倒是很让张家父母很为头疼，张父很是了解的说：“我们也瞒不住他，这孩子向来心思就细，估计已经晓得了。”

“谁让你什么事儿都摆在脸上。”张母埋怨道，收了张父手里的已经半湿的毛巾，把毛巾挂在门后的挂钩上后，走到床边铺好了被子，“这孩子铁定是晓得我们家肯定是出事儿，不然也不会提起要给小漾儿去医院检查的事儿。”

“去医院检查？”显然张母并没有和张父商量过此事。

“是啊！你真不觉得咱小漾儿有些奇怪吗？都看了一个多星期了，那孩子愣是没开口说过一句话，这也太不正常了。讲不好那孩子还真是...还真是...”张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语句，“还真是不会说话。”

“哑巴？”还是张父说出那个所有人都不愿面对的词。

张母低下头干涩的笑笑，“你说这事儿，该咋办？我们还要不要让孩子去检查一下，要是耽搁了也不好。”

室内，陷入无限的沉默，直到两人都拉灯贴身而睡的时候，一家之主张渊才无奈的开口，“看，还是要去检查检查，既然人小漾儿都在咱们的户口本上了，怎么也是咱张家的人，要是真耽搁了，以后还不得怨死咱当爸当妈的。”

“嗯，那明儿个我就把钱给鑫子让他带小漾儿去医院检查检查。”

房门外，少年单薄的身子像只猫咪一样靠在门上，耳朵紧紧地贴在隔音很差的门板上，贴在门上的双手慢慢蜷起握成一个拳，从张父一进门，张林鑫就明白他爸出事儿，而且这事一定是关乎经济问题，之后张父在卫生间所说的话，就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的他全都听见了。

回了房，少年躺进床里抱住已经入睡的小漾儿，无意识的喃喃道，“我什么时候能够长大呢？”

起床，帮小漾儿穿好衣服，若无其事的走到客厅，桌子上摆好了豆浆油条，只是桌正央还放了一个鼓囊囊的信封，打开一看是一叠红色钞票，信封上还写了字——“妈跟旁边的李大爷说好了，今天就让他带你去给弟弟检查身体，不懂的问李大爷。”

张林鑫把装钱的信封塞进书包里，总觉得眼眶热热的，用手背擦了一下双眼，端起准备好了的豆浆呼噜呼噜喝了个精光，然后又啃了一根油条，抹了下嘴巴，利索的泡好奶瓶，抱起小漾儿就去敲隔壁李大爷的门。

李大爷在进医院前格外的高兴，他感觉这两个孩子就像亲孙子一样，怀里抱一个，手里牵一个，等检查好身体，他打算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公园转转，那儿有许多他的棋友，正好可以炫耀炫耀。

可是这大好心情在检查结果出来后，两个明白事理的人都垮下了脸，心里是说不出滋味的滋味，就像是你正睡得热乎的时候，有人突然给你泼了盆冷水，把你从头凉到了尾。

“这都耽搁几天了，这孩子早就声带受损了，已经错过最佳时期治疗了，这孩子大概是讲不了话了。”白衣天使此时就像是恶魔，嘴里吐出的话都是刺人的刀尖。

张林鑫的心一绞一绞，疼得他喘不过气来，看了眼被抱在李大爷怀里的小漾儿，急问：“医生，我的小漾儿还治不治的好？”

白衣天使摇摇头，“太晚了，这孩子的声带好像是发高烧留下的后遗症，以后估计是说不出话来了，可他还听得见，所以你们多和他说说话，要是经常不跟他说话，以后他的听力也会下降。”

听着医生的话，张林鑫的眼眶慢慢变红，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睛愣是被他撑到最大，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想哭的冲动，可一到医生讲完话，眼眶里的泪水就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到了最后竟然是嚎啕大哭起来，他受不了明明长得这么好看的小漾儿居然是个小哑巴，他可能永远也听不到小漾儿叫他一声哥哥。

张漾好像明白眼珠掉眼泪是难过的意思，看着张林鑫满脸的泪水，水灵的大眼睛也开始唰唰的掉眼泪，立马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全是眼泪跟鼻涕，只是没有一点儿动静，就像是默哀。

李大爷看着两孩子都哭得跟个泪人似得，心里也是疼啊，忙掏出条手帕给怀里的孩子抹脸，一边安慰哭得一噎一噎的张林鑫，“鑫子咱不哭，看小漾儿都哭了，咱回家。”

医生看惯了这一出出世间冷暖的戏，脸上并无多大动容，冷冰冰机械性的说出下一个患者的名字。

到了医院门口，黄色耀眼的太阳光射进他的眼里，刺得他的眼生疼，牵起小漾儿的手，他应该早就想到为何小漾儿的父母会抛弃他，如果是个健康的娃儿，愣是哪对父母也是不舍得吧！

“爷爷，刚医生说小漾儿好像有一岁多了，应该是可以走了，我们一手牵一个让他走走吧。”

“好。”

放下小漾儿，穿了双小凉鞋的脚丫子一触到地面，微微的拐了一下，张林鑫护住他的腰在他面前蹲下身子，指尖划过那张从未发过音的嘴巴，轻轻的点了一下，“就算咱小漾儿不会讲话，哥还是喜欢。”

话落，小漾儿唇角微翘，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蛋在阳光下的映照下晕出一圈光圈。

阳光正好，一老一少牵着一个小不点走在熙攘的大街，一起回家。

第八章：哑巴小漾儿

小漾儿是哑巴。

当天晚上，张家所有人都晓得了，戒了好几年烟的张父找出压箱底的烟，抽了一根，叼在嘴里开始吞云吐雾，这时候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小漾儿对于他来说实在说不上亲近，要不是看在自己儿子的面儿上，他压根就不想把这孩子留下来。

如果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他也就糊弄着拉扯大了，可现在居然告诉他这么一个晴天霹雳，心里堵得厉害，烟盒里的烟一根根拿的特快。

“孩子他爸别抽了，好不容易戒的。”张母撂下他嘴里吸了一半的烟。

“唉...我这愁啊！你说说这孩子怎么就是个哑巴呢！”抽了大半包烟的嗓子是嘶哑的。

张母倒了杯凉开水塞他手里，“大概也猜到了，要不是这孩子有点毛病，他爸妈舍得把孩子扔在湖边嘛！这人心可都是肉长的，你说说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父母！”

沉默了许久，张父虽然心里不大愿意，可毕竟当初也是他自己妥协收留小漾儿的，所以嘴上还是犟着，“唉...得了，所有手续都办好了，小漾儿就算是个小哑巴咱也得好好待他，像咱鑫子一样好好对他。”

“嗯，”张母拍拍张父的肩膀，转身去了张林鑫的房间，轻轻地推开门，床里两个孩子都睡了，张林鑫整个胳膊都架在小漾儿的小肚子上，微微的起伏，房间里还响着一声声尖锐的磨牙声。

张母捋了捋散下来的头发，拿起搁在枕头上的蒲扇放在柜子上，拎起被冷落的小风扇，插好电源，调了个中档，风叶慢慢转动起来，低声，“傻孩子，扇个风扇又不要多少钱。”

一早，张林鑫是被小漾儿软绵绵的手掌给拍醒的，昨晚儿个他觉得凉快极了，爽的他都赖了床，眼睁开的时候，太阳都当空照了，一个鲤鱼打挺，把半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小漾儿给掀了个倒，可那孩子一点儿也没吓到，反而咧着张嘴笑得欢乐。

“你个小傻瓜。”张林鑫扶起还不是很硬的腰板，对着他的小脸蛋亲一口，“哥送你去金婶那儿，哥得出去捡瓶子赚钱去。”

一说完话，小漾儿的嘴就瘪了下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看得张林鑫的心一颤，“小傻瓜，原来你听得懂啊！哥真不能陪你了，我得帮爸妈干点事儿，在金婶那儿乖乖等哥啊！”

一层楼梯，小漾儿双手一直都没放开过张林鑫的脖子，死死地扣住，恨不得就黏在他身上得了，捂得张林鑫的出了一脖子的汗，到了金财家小漾儿更紧张了，两小短手使劲的掰住张林鑫的脖子，当金妈过来抱人的时候，那孩子索性咬住了张林鑫的肩头，长了几颗牙的嘴牢牢地咬在肩头的一块肉。

疼得张林鑫直扑腾，还是那种得护着还抱在怀里人的跳，活像只飞奔的袋鼠，金妈看着他那样儿，笑了起来，再次伸出手去，摸了一把小漾儿的后脑勺，在他的小脖子里轻轻地掐了一把，趁他分散注意力的时候，忙把他给抱了过来，点点他的小嘴巴，“看来这牙齿是痒痒了，可不能咬你哥呀！”

张林鑫低头扯开浸满口水的衣服，四个紫红紫红的小牙齿印儿爬在他的肩头，眼角硬生生的给挤出了泪水，用手指弹了一下穿着开裆裤的小屁股，“小坏蛋，可疼死我了。”

小漾儿这会儿是没听懂了，只知道自己的屁股被弹了一下，嘴角又翘了起来，冲张林鑫傻乐。

张林鑫也被他那个傻气的笑给惹笑了，拉过他的小手碰了下嘴唇，“哥走啦！”

“鑫子，午饭到婶儿这儿吃啊！”金妈冲走到门口的张林鑫喊到，她晓得这孩子估计又去外面拾瓶子去了，再看看还在屋里睡大觉的两兄妹，就觉得鑫子这孩子太懂事儿，懂事的都让她羡慕张家父母。

张林鑫点点头，“嗯，知道了，金婶，要是小财子找我，就说我还在老地方。”

“小心点儿啊！”金妈拿起小漾儿的手朝他挥了挥。

张林鑫也对着一脸苦闷小漾儿挥挥手，可刚一转身，余光就瞟到了张漾的小眼神，那是一种带着点怨念和不舍的眼神，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因为他从未感受到一个人对他如此的依赖，那种依赖让他感觉原来他还是可以被依靠的。

日子波澜不惊的过着，只不过张林鑫却有了不少的新鲜事儿，一打全楼层的住户都认识小漾儿后，他便开始扩大领域，带领自己的小宝贝开阔新世界。

在走了十几年的大街小巷里时常可以看见一个男孩牵着一个东倒西歪的小不点和门口的一些大爷大妈唠嗑，唠嗑到一半，男孩便蹲下身子，搂住小不点的身子，抬起头，眼里流光四溢，“胡大爷，你觉着我家小漾儿漂亮不？”

“漂亮啊！这孩子长得可真好！”几乎所有被问的大爷大妈都这个答案。

这时候，张林鑫内心的骄傲值就瞬间爆棚，特不谦虚的说道：“那是，咱家小漾儿以后肯定是个大帅小伙子！”

话都放了整个街道小巷，张漾还真没让他哥丢了脸面，这脸蛋长的是越来越标致，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漂亮的姑娘，水灵的大眼睛总是带着笑意，见着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而且一乐呵，两颊上的小酒窝就现了出来，愣是把那张漂亮的脸蛋又加了几分可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