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啊，我想做什么不重要，关键是我能做什么。”

“考大学就一定能有好出路吗？以后工作不是还得从头开始。”

用他的话来说，中国的高考体制就是垃圾，他过去最看不上眼的就是努力刻苦的乖学生，整体机器一样的学习一点自主精神都没有。

林亦冉却淡淡的微笑：“不是啊，但是我想考上好大学申请奖学金，我有自己喜欢的专业，虽然现在想远了一点，而且我又没有天赋和基础，不过我可以努力。以后的路都要靠我自己，我只想比别人更顺利的走向梦想。”

我不可能最优秀，但我想比别人更优秀。

秦子航忽然有些动容：“这样想挺好。至少你活得……很有目标。”

其实人类都是很淡漠的物种，不是所有人都有渴望不惜代价也要追寻的东西。

责任、担当、现实会磨灭很多激情，少年时代谈的理想，镜花水月，尽管美丽，但是遥不可及。

这样说太残酷了，但是生活本来就是一种残酷的争夺，物竟天则，适者生存。

“秦大哥，你以后是想出国吗？最近一直看你在GRE之类的。”林亦冉抬起头好奇道。

秦子航颔首：“我不想读中国的大学，美国有个很不错的摄影工作室正在招人，我想去那边试试。如果不行，那至少也要进摄影相关专业先学着。”

“你喜欢摄影啊，那照相一定好喽，下回咱们一定要照张合影。”林亦冉愣了片刻，又笑出来。

“好主意，现在就拍，如何？”

秦子航利落的取出相机，调好焦距，选了个光线好的角度。“过来，到哥这儿来，咱们留个纪念。”

他伸手环住了林亦冉，两个人自然而然的贴在一起，姿势亲昵。一个人面带笑容一个人有点紧张，就这样定格在四四方方的镜头前。

Chapter 5

数九寒冬的北京很冷，干燥的，多雪的，宛若青春蹉跎的轨迹。

秦子航的父母当然不会放任儿子不务正业，只不过太过于自信导致他们忽视了逐渐成熟的秦大少爷早就有了自己的人脉关系，GRE、名校申请和签证手续齐全，在国内混日子坐等签证完美审批。

秦子航的父母给他提供了一条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出路，但很显然与秦子航规划的道路背道而驰。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秦子航皱眉瞥了瞥来电显示，隔了半晌才接起，然后又迫不得已的打车到了酒店。

对于秦子航这样成熟有余的儿子，父母永远是教导第一强制第二的。

听完一大长串长篇大论，父母的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给他一点影响。秦子航冷着脸端着精致的玻璃酒杯在高级餐厅的彩色吊灯下变换角度，然后干脆的说：“鱼和熊掌我都不要，你们费心了。”

秦子航的母亲一贯宠儿子，这时候也沉不住气了：“子航，你是成心叛逆吧！你好好留在国内好出路我们给你创造，我们把路给你铺好了你只需要走上去就好了，你为什么连这都反对啊！”

他父亲捏着手里的打火机，“你要是出国也不是不可以，学金融什么的我们也支持，但是就是不准学什么摄影，那是正经职业么，有一天没一天的，你干什么不好非干这个！”

说完又拍了一下桌子，“还有，你现在天天不回家都去什么地方鬼混？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不是天天往一个高中生家里跑！你玩好歹也要有个限度，那孩子也是个好学生，你就忍心白白糟蹋了人家？”

秦子航“啪”的把酒杯摞在桌子上，眼皮都没抬，淡淡的对着一大桌子未动过的菜肴说：“我吃好了，今天用餐很愉快，谢谢请你们慢用。”

接着在两道复杂的目光中头也不回的走出餐厅。

他又有点迷惑，夹杂着一丝不安。

父母说了这么多，唯有一句戳痛了他：“我们知道你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谁都讨厌枯燥和乏味。可是你真的了解么，大多数人都是在这样的想法下，一步一步的随波逐流，毫无建树。”

也许现在无法体会，但是很多年之后，秦子航也感到，自己奋进在随波逐流中，却无法扭转随起随落的麻木。

悲喜荣辱，宠辱得失。

有几个人能真正看淡？

我们一直努力的方向，真的在不知名的路途上就遗失了，逐渐适应社会的法则，逐渐成为包裹坚硬外壳的个体。

我们不知道谁会成为谁的旅客，但是在经历过无数的擦肩后，我们就学会成长了。

＊＊＊＊＊＊

那个冬天，几乎是秦子航出国前在中国呆过的最美好的季节，他和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子一起，挥霍着青春和韶华。

护城河绕着二环路结上了冰，河边垂柳落净了叶片积满了雪，干燥寒冷的北京染上不可思议的轻浅。

秦子航时常在二环路边停下车静静等待他放学，天空北路等映照的清晰，没有星光的城市多了灯火的魅力。

这样的生活，是秦子航没有想过的。

平心而论，秦子航很少为一个人这样上心过。自己买东西时想着小家伙需不需要，自己吃饭时想着多订一些小家伙喜欢的口味带回去，实在无微不至了。

他说不清楚这是怎样的感情，也懒得想太透彻。

即使这种感情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质。

潜意识里秦子航也发现这小孩儿越来越依赖他，他却没觉得不好。打心眼里他是很喜欢这个小孩儿的，又乖巧又漂亮，善解人意的性子相处起来很愉快。

元旦降至，街头巷尾都充斥着一种新年的喜气，促销活动比比皆是。他推着手推车跟林亦冉一起逛超市，强烈的感觉到生活的温馨。

“家里没有醋了，嗯，你到那边看看有没有打折的……诶，这种的啤酒是不是你常喝的牌子，买一罐吧。”

秦子航看着这个不大的男孩儿拿着一张购物清单，一点点核对上面的商品，弯了弯嘴角。

“秦大哥，想不想吃水饺，咱们买一袋回去煮着吃？”

“行，无所谓，你买吧。”秦子航拿起一袋瑞士巧克力，他知道林亦冉喜欢甜食，便偷偷塞进手推车。

他很少上超市，很前任恋人在一起时大抵都是商场外面居多，很少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有耐心在货架中穿梭。

结账时排起了大队，林亦冉很有经验的一件件查看，翻到一大堆曲奇和巧克力时愣了愣。

他回过头来，“谢谢，这些并不需要，咱们不要浪费无谓的支出了。”

“没关系，买吧我付账。”

“这不是谁交钱的问题！秦大哥，我和你住在一起不是为了你的钱！谢谢，这些我来付。”

秦子航也晓得他挺倔强的脾气，收回钱包也不再坚持。

……

两个人算是愉快的买完了打折的促销品，拎着大包的购物袋回家，狭小的屋子多了几分新年的富足感。

秦子航在一旁一边整理冰箱，一边观摩小人妻细心的照着菜谱做红烧鱼。热腾腾的蒸汽弥散在小厨房里，大冬天都有些微微冒汗，调料的香味混着身旁少年洗发露的清新，让他略微失神。

一顿卖相极佳的晚餐端上餐桌，言笑甚欢。林亦冉心情很好的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他甚至谈起了爸爸妈妈——那些他一年来不太敢触及的回忆。

“不过，秦大哥，有你陪着我我很开心。”他最后说。

秦子航不擅长哄人，看小家伙眼眶微红赶紧转移话题，“今天可是新年的第一天，要开开心心的！来，哥给你买礼物了，惊喜哦！”

他真的拿出一个包装漂亮的盒子，打开，时下流行的白色手机映入林亦冉的眼帘。

“这是……？”林亦冉到现在都没有闲钱买手机，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太贵了我用不起，你自己使吧！”

“怎么用不起，我也买了一个黑色的，咱们就当是情侣机了。”秦子航促狭。

“你……”林亦冉对他这种玩笑毫无招架之力，秀气的手机跟烫手的山芋一样，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秦子航凑到他身边，耐心道：“我给你办了个号，我把我的号码存在里面了。这样联系起来更方便一些，毕竟我就要走了，没法像现在这样朝夕相处……”

他这席话还没说完，林亦冉瞬间睁大了眼睛，声音里浓浓的无助：“什么意思，你要走？”

秦子航说：“对，不是跟你说过么。老在国内耗着等于虚度时间，我打算尽快出国。”

林亦冉彻底愣了，过了半晌才慢吞吞道：“我不知道会这么快，还以为能继续呆很长时间……嗯……”

秦子航欲言又止，摸摸他的头，燃起一支香烟：“你不是挺自立的么，舍不得我了？”

林亦冉要是再大一点点肯定会有不同的回答，但他才十五岁，还是太纯的年纪，有点难过的“嗯”了一声，低低的说：“秦哥哥，你对我太好了，父母去世以后你对我最好了，我不想你走。”

他白皙泛红的脸颊让人情不自禁的想亲他，秦子航恍过神来又责备自己怎么能对这么小的少年下手，最后只得改成一句清描淡写。

“我知道，你失去了父母心里难受，我现在对你好，以后你长大了有人会对你更好，你总能走出这段阴影的。”

“你大概什么时候离开？”

“可能还有一段时间。我正在办理出国的手续，还有前段时间刚发出的申请正在等待审批。”

“以后还回来吗？是出国留学还是长期移居？”

秦子航吸了一口烟，灭掉，一缕烟雾模糊眼帘：“说不好，我有自己的目标，国外的摄影行业发展空间很大，在国外总归比中国更好。”

林亦冉不再问了，低垂的眼睫看上去有点失落，却强颜欢笑说：“秦大哥，你能成功的，我等着看你成为世界最棒的大摄影家！”

假使多少年后，林亦冉已经成了他眼中的过客，甚至差一点就忘记了这个人是谁。

但是在许多艰难失意的日子里，他仍然会记得，一个相处三个月不到的人，对他最真诚的鼓励。

Chapter 6

北京的冬天很寒冷，那一年更是如此，从十一月开始的大雪几乎没间断，寒冷的空气让整个天空都冻结。

期末考试的复习阶段，重点高中放得格外晚，秦子航在附近的咖啡馆里消磨时间，随手买了一份地理杂志翻阅。

最近国内一家大型报社正在组织进藏地摄影比赛，三人一组的自由拍摄活动有安全保证和资金支持，瞬间让秦子航动了心。

可是，但凡一想到那个挺依赖自己的小少年，他突然又不那么想走。

这个念头太一厢情愿了，秦子航闭了下眼睛立刻将它打消。自己又不可能一直陪着林亦冉，他们终究是要分开的。

他没再犹豫，拿起手机订了直飞成都的机票。

七点，市一中终于打开校门，三三两两的学生鱼贯而出。林亦冉出来的很快，一边哈出气暖手一边跑到车前。

“冷不冷？”秦子航拉开车门，暖风带来一丝温度，“明天多穿点，今天都零下6℃了。”

“没事儿，教室里暖气很热。”林亦冉拿下书包，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今天老师说这次期末考试有奖学金的，等我拿到奖金请你吃东西！”

“这么有信心？”

“当然，我多聪明啊。”林亦冉很开心的笑笑。

秦子航笑道：“那好啊，等你拿到奖金咱们去吃大餐。你们一月末才考试，我应该赶得上。”

“？”林亦冉没明白。

“我三天后要去西藏拍照，两个礼拜应该就能回来。到时候等你的大餐啊。”

林亦冉太意外，有点闷闷的“嗯”了一声。

七点多钟的街道上北京繁华时段的开始，路灯接二连三的点亮，塞车的鸣笛声在马路上此起彼伏。外面的路灯连成线，恍惚间延伸到天际，林亦冉在温暖的车厢里睡着了。

当天晚上林亦冉可怜的发烧了，秦子航这才想起他回家时都是晃晃悠悠的步伐不稳。

秦子航把小孩儿抱到卧室，喂了两口感冒冲剂，软软的身体任他摆弄，神志不清的嘟囔着：“秦大哥，我喜欢你……”

秦子航一愣，怀里的男孩儿晕晕乎乎却格外大胆，搂着他的脖子说：“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小东西，我也喜欢你。”秦子航稳住心神，揉揉他的头发，乌黑而柔软。

“可是，我们说的喜欢的意义是不同的。”

“好了，别说了，感冒都不知道吃药，真不知道你平时是怎么虐待自己的。”秦子航把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拍好枕头。

“秦大哥……”

秦子航忽然按住他：“你别说了，快睡觉！”

“嗯，嗯……”

等到林亦冉安睡后，秦子航在楼道抽了一宿的烟。

他不是不明白小东西对自己变质的感情，他对林亦冉的喜欢也超越了界限。

但是十九岁的年纪，能承诺或者承担什么吗？

＊＊＊＊＊＊

三天后，秦子航去了成都，在市里结识了一行的另外两名搭档，然后一起驾车进藏。

这种活动他参加的多了，自然没太多不波折，不过高原反应却有些强烈，反反复复直到两天后才好转。

他第一次来西藏，深深的被这片圣土所震撼。他对着星空举着摄像机，甚至觉得这是亵渎。

人和自然和时间比起来，终究渺小。

他在西藏呆了两个星期之久，喝着青稞酒吃着羊肉，感受着屋脊上纯净的风土人情，竟然产生了留恋。这这里，似乎生活中所有的烦恼都无足轻重。

但是人要活在现实的，两个礼拜后，他不得不踏上归途。

从拉萨开始，三个人轮流驾车到成都。等坐上飞机时，秦子航才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疲惫。

他上飞机前给林亦冉发了条短信：我要回去了，想哥没？

看了一眼回复的“嗯，想你了”，瞬间又觉得一切烦恼全回来了。

回到小孩儿家里时已经十二点了，秦子航悄悄打开门，却见林亦冉安安静静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听见开门声很快揉揉眼睛，立刻眉眼带笑：“我还以为航班延误你不回来了！玩得好不好？”

“好，就是要累死了。”秦子航拿下肩上的旅行包，腿部肌肉酸软，疲惫的靠在沙发床上。

林亦冉随着他一起到沙发边上，这两个星期太想秦子航了，现在见到更加依恋。开心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最后只好问：“拍什么照片了？”

“明天再给你看吧，相机出了点毛病拿去修了。”

小人妻一件一件替他把换洗衣服拿出来，忽然看到一个包裹，好奇道：“这是什么我可以打开吗？”

秦子航呵呵笑：“客气什么，就是给你的。”

拿出来是一串很沈的石头手串，麻绳串成，石头光滑而且色彩鲜亮。

“西藏人说这种手串保平安，我觉得挺漂亮，又想不出送你什么，所以买了一串。”

林亦冉心里乐得很，摆弄着沈甸甸的手串有点撒娇的意味：“我又不是小孩子，出去还要问你要东西……”

“你怎么不是小孩子，分明就是个可爱的不得了的乖宝宝。”他家里供暖不足，林亦冉披着棕色羽绒服可爱的像只泰迪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