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常很少会想起秦子航，只是偶尔在某个梦中会出现旧时温暖的轮廓，然后醒来湿润眼帘。

人是很会遗忘的物种，但是林亦冉想他，想被一个人关爱的感觉，以及他青涩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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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时候，他终于交到了学校里的第一个朋友。

那是个转校生，性格开朗为人直率，初次入学时就给大家留下了深刻印象。

染成浅栗色的卷翘头发，白润的皮肤，嘴角明亮邪气的微向上挑起，整个人活泼又朝气，规矩的学校制服被他生生穿出了紧身衣低腰裤的震撼效果。

很意外的，他在面对教室里六个空位时，没选择班花旁的风水宝地，反而一眼就相中了林亦冉左边的座位。

林亦冉是班上公认的美少年，乖顺的刘海垂到额前，皮肤光滑白皙，好看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清亮。

舒昂直率的称赞道：“看着也赏心悦目呢。”

“嗨，你好你好，哥们儿叫舒昂。以后还请多多关照，特别是在老师过来的时候。”

说完男孩儿痞痞的笑了，张扬却显得有点艳丽，看上去开朗又好相处，一副自来熟的性格。

林亦冉跟陌生人相处有些拘谨，条件反射的挂上礼貌的笑容：“我叫林亦冉，很高兴认识你。”

舒昂看了林亦冉半晌，忽然咧嘴大笑道：“亦冉，好名字！你长得很漂亮嘛！我喜欢你，咱们做朋友吧！”

“……谢谢，你也很帅气。”林亦冉有些茫然，不自然的说。

然而舒昂哈哈一笑，又嘀咕了一句“那当然我可是酒吧的万人迷”，然后拎起书包开始拿出可乐狂饮。

第二天同桌就没来上学，隔了三天精神疲惫的舒昂才露面，不爱打听闲事的林亦冉也忍不住问道：“你这些天都去哪儿了？”

“啊……哈欠……我难受，运动过头了。”舒昂扒在桌子上，满不在意的说。

“什么运动对身体消耗这么大，你要考体校啊？”林亦冉真的是没过脑子，随口一问。

舒昂挑着好看的眉毛，眼睛几乎凑到林亦冉脸上，“哈哈，你可真有意思，你认不认识这是什么？”

说完就从书包的加层里抽出一大袋安全套。

“当然是床上运动喽！”看到林亦冉脸色极不自然，他便恶作剧心思大起，解释的更带劲：“你看，这些的尺寸和口味可都不同哦，你看，这个还可以增添情趣，我给你介绍一下……”

“你这样太不负责任了……”林亦冉还是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以为被开了玩笑：“你涮我，怎么可能尺寸还会不同？”

“呵呵，你还说负责什么的，笑死我了，他们对我负责吗？这种事你情我愿想那么多做什么！至于尺寸啊……因为上我的男人不同，所以尺寸当然也不可能统一喽！”

林亦冉愣着不说话，半天才难以置信的吭吃出一句：“什么？男人？”

舒昂看着他缓不过来神的样子，心里乐的高兴，一本正经的说：“对啊，我就是一个gay，还是个纯零，就是只做下面的……”

然后他大声哈哈笑起：“其实高材生，你也是gay吧，我看第一眼就知道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现在很少有你这样认真纯情的同志啦！”

“……”全班的目光聚集到他们这里，林亦冉完全傻掉。

……

高三的寒假残忍的被缩短成一个礼拜的春节，舒昂拉着学习压力过大的好朋友去逛庙会。

地坛庙会里人来人往的拥挤喧哗，节日的气氛却浓烈的不得了。

舒昂不知想起了什么，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林亦冉，以后每个春节我们都逛庙会好不好，人这样多，觉得连自己都不孤单了呢！”

林亦冉颦着秀气的眉似笑非笑的：“你现在很孤单吗，不是连酒吧老板都是你的熟识了吗？”

“算了，我又胡说八道了……可是林亦冉，我舒昂这么多年就你一个朋友，我说真的，能和你做朋友真好。”

林亦冉被这句话感动，罕见的来了个热情拥抱。

当天晚上，他翻开许久未动的日记本：

2006年02月12日

或许在人生每一段旅途中，上天总会仁慈的安排一个人来关爱你。所以有些时候，用不着强求什么。

秦大哥，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你了，希望你一切都好。

我们对重要的标准是不同的，每个人都有过或都将会有最重要的人。

倘若他已经远去了抑或是尚未到来，我只希望可以好好珍惜自己，把自己看得很重要很重要。

因为唯有这样，才可以使如此珍贵的人有所俯丽。

Chapter 11

高考那年的六月下了三天的雨，六月六号天空正好放晴，雨后的清新洗刷了燥热的心。四场考试为多少年的辛勤苦读画上了句号，也不知道是否值得。

北京考生的志愿在高考前已经填报好了，林亦冉选了Z大心理系，一所知名且学费高昂的学府。

于是他暑假里过得更加忙碌充实，前前后后跑了许多餐馆超市业务公司，想当临时工赚学费。

但是由于他没有资历也没什么社会经验，很快都被拒绝了。学费问题迫在眉睫，被逼到没辙的内向孩子，最后也只得妥协。听了舒昂的建议，硬着头皮跑进了酒吧当服务生。

就像此刻这样，穿着青涩的学生装走进酒吧里，明明腼腆得要命，却还不得不挂出笑脸。

这样的行业，这样的场所，其实还是怕的。他天性安静内敛，极不适应这里的纸醉金迷。

作为服务生薪水不高，而且没想到没唱两天就出了状况。

林亦冉正在给一位客人端过酒，旁边一桌的声音格外清晰，“路哥，看见没有，那个男孩子长得真水灵呢！看那皮肤多白净，一看就知道刚入道，说不定还是个处呢！”

另一个人也跟着调侃：“我说你男女通吃就别糟蹋人家孩子。不过路哥，这位可入得了你的眼？”

林亦冉嗓音清脆得像个小男孩儿，干净的气质实在吸引人。来到这里的人没有哪个是家庭事业爱情都一帆风顺的，这种干净恰巧符合了人们的心理。

他白净的皮肤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嫩，红润的嘴唇微启，长睫毛很漂亮。

舒昂说的没错，林亦冉并未意识到，他的温和腼腆是一种多么致命的诱惑。

如今已经三十一岁的路轩是房地产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自小出生在书香家庭，大学留洋镀金学的却是商业管理。回国后与朋友筹钱，搞起了楼盘开发工作。

几年下来小公司不断壮大，干脆发展成了房地产企业。那些年房地产业炒得火热，路轩也大赚一笔为公司打下了根基。

有两个人凑上去想和他搭讪，不料林亦冉提起包拿了钱就想遛走。

路轩不会放弃这样大好的机会，没有任何犹豫的截住了一脸稚气的少年。林亦冉犹豫一下，看着一桌子的男人不免胆怯，但不敢得罪客人还是过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路轩不理会狐朋狗友暧昧的眼神，一贯无往不利的他直截了当的问。

少年有点忐忑，声音很小，说出不知多少遍的假名字：“小然。”

路轩喜欢极了他温顺可人的样子，笑得正人君子，但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却暧昧的摸了一下：“你好，小然。我叫路轩，有没有兴趣跟我喝一杯酒？”

林亦冉脸色一变，一阵红一阵白，心想同志们就是直接，只有赶快躲开麻烦这一个念头。

旁边的领班赶紧解释：“路总，小然是我们老板请来的服务生，利用暑假勤工俭学的。”

这种事你情我愿，路轩没有纠缠不休的意思，虽然既尴尬又扫兴，但路轩还是保持着绅士风度郑重其事的道了歉。

林亦冉小脸红扑扑的，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拿了钱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入夜，他蹲在酒吧后门的角落里哭了一场，说不清为什么，满腹的委屈和烦躁，很久没流过的眼泪在一次淌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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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林亦冉坚持在酒吧唱了一个多月的歌，然后暑假就滑到了尾巴。

入学费花光了几年所有的积蓄，他现在甚至没有钱买饭。

大一是放松的时候他却学得比谁都努力，一本本课本课外论述统统塞在书包里，平时在学校除了教室就是图书馆。

他学得太认真，以弥补其他方面的空虚。

上课永远坐在第一排认真听讲，笔记记得详细整齐，每晚学习到深夜，这些都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开学几个月了，他温和聪明又相貌超群，学习态度得到所有教授的认可，可交际方面比起同学就差很多。

联谊会是个很好的交友方式，林亦冉被同学拉着参加过一次，会上就有大二有师姐来找他，两人没聊多久就问：“林亦冉我觉得你声音特别好听，有没有兴致来到我们社团当CV？”

林亦冉下意识的摇头。

“哎呀不要这样嘛，你声音特别特别适合一种常见角色，你来试试嘛！”

“现在刚念大学需要更多的投入学习……呃，什么叫C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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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昂跟他选择了同一所大学，拥有背景的人就是不一样，成绩烂的可以还能顺利入学。

心理系管理松散，有好几个学生从心理研究开课以来就没怎么见过，有的人压根就没人认为他是心理系的。

林亦冉住不惯宿舍，他还记得第一次拖着行李进入宿舍时的视觉冲击，几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光着上身在宿舍里打牌，闷热的屋子里还有人干脆将短裤都脱了。

林亦冉简直懵了。

如果说性格内向给他最明显的影响，大概就是他没法跟别人共同开朗打闹，没法当着别人的面换衣服，没法开普通男孩之间最正常的色情玩笑……

他又不善社交，几天下来在这样的宿舍里已经明显被孤立，后来想到舒昂也念这所学校，干脆和他一起搬出宿舍。

“哥们儿，这次我可是陪你上刀山下火海了，你以后可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家伙。”

舒昂染了金发，还挑染了几撮红毛，一头原本柔顺的秀发凌乱的支棱着。他大大方方的躺在林亦冉的床上，翘起腿舒舒服服的喝着冰镇可乐。

“怎的？”林亦冉微微一笑，这次是真的高兴，眼睛眯得像只可爱的小狐狸，“你还有什么可抱怨，你说说，你每天睡的是谁的房子？”

“林亦冉！你把我从那么多帅哥靓男的学校里拽出来，陪你在Z大念算上我也才五个男生的见鬼的美术专业读书，不是明摆着斩断了我的情缘么？”

舒昂翻了个身，手不安分的捏捏林亦冉的脸蛋，“再说了，我睡你的房子怎么了，住宿舍那么多人多不方便！况且，比起你的房子，我更想睡你。”

林亦冉狠狠打掉他的贼爪子，瞪了一眼冷脸转头。

舒昂拍着沙发背坐起来，往林亦冉身上扑，“你也都大学了干什么连个男朋友也不交，小小年纪也不知享乐！”

虽然才做了一年的朋友，舒昂和林亦冉对对方的了解透彻的不能再透彻。

都说朋友是不能以时间来衡量的，两个人私下里都有那么一点骄傲，人前人后不肯低头，唯有面对彼此才能放松释然些。

林亦冉按住舒昂图谋不轨挪到扣子上的手，笑嘻嘻的也知道是瞎闹。

“你倒好，整天不三不四谁都敢跟，一礼拜就两天是正经回来睡觉。你要是仗着自己年轻就该好好爱一次，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呢！”

刚开始的确出于笑闹，但这话是林亦冉的真心话。

“得了。”舒昂从他身上滚下来，“你一听就知道还属于特纯情的小男孩。什么爱不爱啊，爱这种东西能不沾最好一辈子都不碰，爱到死去活来又有屁用啊？爱上别人还不是得趴着给人上，只有你这种圣母的人才这么想！”

林亦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说话，一个没爱过的人，可能说得出这番话吗？

林亦冉从不评判舒昂的生活方式，也绝不干涉他的419行为。

这世上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着千千万万种梦想，更有多种多样面对生活的态度。总有人会活得更加辛苦，总有人会拥有与生俱来的捷径。

所以你有什么资格评判别人活着的姿态。

我们孑然一生，孤独的寻觅着自己的答案。

有关生命的价值，还有爱情的真谛。

……

Chapter 12

舒昂家境很好，一月的零用钱一万一万的往卡里打。林亦冉就不同了，大一学业刚开始三个月，稍微稳定下来后，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外出找工作。

舒昂可不是什么清纯男孩儿，见林亦冉不肯要他的钱就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到消费高得离谱的同志酒吧“烬情”当驻唱。

这次来烬情，可以说是林亦冉第一次涉足同志圈。

在林亦冉过去的认知里，酒吧就是灯红酒绿的声色场所，打着霓虹隐晦而昏暗的光线。

林亦冉过去无数次路过这条街，从没注意过这里还有一家同志酒吧。牌子并不醒目，门口淡淡的银色风铃在风过时叮叮作响。

林亦冉慌乱的走进酒吧，先是被两个接吻到缺氧的两个男人吓了一大跳，紧接着又被台上一位跳脱衣热舞的男孩子惊得差点撞在吧台上。

那男孩子目测还没有自己大，可穿得不伦不类，比比基尼女郎还媚气的脸，举手投足间都是风情。

很多男人或是独自一人或是寻觅伙伴，靠在沙发上娴熟的喝着调配的助兴酒。

有个倚在门口的男人看见他，毫不避讳的对他吹了个口哨。

烬情在这个城市的同志圈是最有名的，环境比其他乱七八糟的地方好上很多，舞池里的灯光说不上炫目，倒有几分杂志上介绍的欧洲风情。

“烬情”却是个很耐人寻味的字眼。

烬情，尽情，禁情。以及燃烧到灰烬的感情。

迫于生活压力也好，真心想接触和自己相同的世界也好，在林亦冉决定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开始了所谓“离经叛道”的路途，今后的旅程，无论如何都会十分坎坷。

周围都是和他一样的人，他们有着相同的荷尔蒙取向，喜欢着同样性别的人。

就像小动物第一次探出洞穴，新奇又恐慌的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他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懵懂的感情，以及他走后这些年艰涩的生活，他把自己绷得太紧，不给自己喘息和放松的余地，近乎执念的怀念模糊的记忆。

……久到快要忘记的一些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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烬情里一派迷蒙暧昧，林亦冉点了他当晚的第一支歌，林亦冉还是紧张，深吸一口气，步伐拘谨的走上台。

刺眼的舞台灯光照的他暂时失明，没有舞台经验的他极为慌张局促，往台下望去，不小的酒吧里竟然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嗓音像小男孩儿，虽然没什么磁性，却格外清脆干净。

台下许多常客见是新人，都表现的兴致盎然，无数道目光集中到林亦冉身上。

一曲毕，正准备马上走开，负责人马上跟他说：“下面有为客人找你，你去应付一下。”

“不去，我只唱歌。”

旁边另一位长期在酒吧里工作的歌手悄悄跟他说：“小然，这人你得罪不起，要是还想继续在这里赚钱你最好去一下。”

没办法只得乖乖走到客人面前，看见是路轩转而有些微讶。在普通酒吧三番五次的撞见就很尴尬了，更何况这次是同志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