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居鹦鹉——狂飙之岚
狂飙之岚  发于:2015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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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苦笑:

“现在人多嘛。”

朱文捧场着哈哈两声:

“倒是你,找我有事?”

顿了顿,我迟疑着轻轻颔首:

“……嗯,有点事,想拜托你。”

望着一脸不知所以的朱文,我思考着待会儿要跟他说的话。

曾经以为,下这种决定对我来说会很困难。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把……蓝尼,和吉赛儿放在同一个天平上比较。

不敢比,不想比,也没得比。

可是现在,经过那么多年,很多事都改了样子。

背着吉赛儿踏上公寓玄关那一刻,我就知道了。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没有变,一切都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还飞着一层一阵子没打扫过的灰,然而装着蓝尼所有回忆物品的那间客房,突然间好像……可以打开了。

替吉赛儿温了毛巾出来,我并不是一下子就到书房,而是在朱文跟我说想看电视时,分心之余错把手转到客房的门把。

一察觉门锁起的那个瞬间,我想的不是“不能开”,而是“我有钥匙”。

我知道这意味什么。

对蓝尼,我思念依旧。

它那么好、那么听话,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它都可以毫不犹豫的相信,忠实的执行,有时候甚至不需要我开口,它都能知道我需要什么。

它为我想的事,永远都比我为它想的,要多很多很多。

就因为它这么喜欢我,所以我不能变、不想变,也不会变。

可我的心终究还是……大了。

大得可以在装满蓝尼的地方,再容一只只愿意叫我全名的鹦鹉进去。

……这出乎意料不是那样困难。

斟酌着语句,我说: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想请你帮我照顾菲比好吗?你亲自去看,我才放心。”

“咦?那只小羊……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让人插手的吗?”

朱文很是讶异。

“是,是这样没错,但我……我想按菲比饲主留下的住址去拜访一下,那地方有点远,我可能之后再给你电话。另外,我也想在拜访过后顺路回乡一趟。”

“怎么突然想回去?”

他问。

我想了想:

“不知道,太久没回家,想回去看看……带吉赛儿一起。”

是,我想带它回家乡。

我想让它看看那里的山、那里的水,和我与蓝尼一起成长的老地方。

它没有家,我就给它一个。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包括像当年蓝尼开口,说希望我以最优秀的成绩从S大学毕业那样。

因为蓝尼开口要求了,我便去做。

这点对吉赛儿也一样。

我愿意给它“我说到做到”——的承诺。

到了晚餐时间,于客厅通知其他人我希望能尽快着吉赛儿回乡一趟的决定后,每个人的反应不同。

韶昕拍拍我的肩,一句话没说,小鹿有样学样,不过不是拍肩膀,而是拍我腰上。

阿庞大喊:

“赶快回去、赶快回去,估计臭鹦鹉也该体会什么叫乡下的人情味,才不会老那么欠揍,趁它还在睡,赶紧打包带走!你只要记得给我们带土产、带香槟、带……”

之后的话被班班堵住了。

钟医生深深看我一眼,问了我一句:

“已经想好了吗?”

“嗯。”

我点头。

“那就去吧。”

她笑了。

对我,钟医生从不多言。

至于被留下来共进晚餐、对韶昕厨艺惊为天人的朱文和安娜,一个举双手赞成、一个完全不想让步。

听完我的决定,安娜打定主意要防我偷跑,依依不舍的放弃继续晚餐后,急匆匆的赶回家拿换洗衣物,再急匆匆赶回来,当晚就在吉赛儿身边住下。

期间吉赛儿醒过几回,但仍然是对安娜温柔、对我冷淡,且一直觉得很困,没多久又睡下了,钟医生说是精神创伤还在,身体需要大量精力去慢慢恢复的缘故。

还以为必须和安娜长期抗战,不过接下来的事却出乎意料之外地容易。

阿庞不晓得怎么回事,竟然隔天就知道安娜是服装设计系的学生,且手中握了一堆她设计的草图及参赛作品,说已经拿给她最崇拜的设计师戴浩然看过了,他觉得很满意、打算收她当学徒(天知道戴浩然是不是真有这个打算),但是必须现在、立刻、马上开始在事务所里打工,逾期不候。

策略的效果十分显着,安娜左右权衡,最后为了前途着想,还是咬牙含泪答应,临走前强调吉赛儿只是暂时借给我,并逼我发了一个“若一星期后没跟吉赛儿一起回来就烂头烂尾烂屁股”的毒誓后,便欢欢喜喜的上工去了。

当天暂时将吉赛儿托给钟医生照顾,我到学校向李玉清教授告一个星期假。

教授虽然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但沉吟了半晌,还是在假单上签了名:

“既然你要顺道拜访菲比的饲主,就多看看吧,回来以后跟我说说感想。”

对于我将菲比托给朱文,教授也觉得放心,之后就以忙碌为名,赶我出去履行自己的假单。

临行前,为了不让吉赛儿因为突然找不到自己“主人”而心慌,钟医生给了一些安定剂,要我若是它醒了不小心激动起来,就吞一颗。

于是在一切准备万全的情况下,我当天下午就要出发。

阿庞开车送我和吉赛儿到火车站,因为不想太麻烦他,一到火车站门口,我便请他先回。

大门口处,我拖起行李,一步一脚印的背着吉赛儿踩上入车站大厅的阶梯,到了大厅,排队买票,买完票,一路搭手扶梯下到月台等车,车来了,挤着人群入车厢,其间差点把吉赛儿挤掉了,抱着它大腿顶高点,巡着间廊找座位,待千辛万苦安排好坐位子上时,人已经汗流浃背,心想着如果还想把吉赛儿背得稳稳当当,我肯定得重新锻炼体力。

按住址在中间站下车,已经是晚上,我找了一家当地旅馆住下,隔天一早准备去菲比饲主家拜访,怕吉赛儿突然醒来会害怕,走之前嘴对嘴喂它吞一颗安定剂,希望它能撑到我回来。

结果一天结束,吉赛儿还在昏睡。

于是我背起它、提起行李,于晚间再度上了火车。

……然后就到了现在。

行了好几个钟头的车程到早上,火车窗外,那灰灰白白的古佛刚从我眼前晃过。

吉赛儿仍睡在我胸怀。

闻入昨晚过夜时不得已把它剥光洗干净的发香,我脑海中的一些画面害我有些脸红,连忙偏头再度把注意力放到窗外,但手里梳理它头发的动作还是没停。

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相反地,我很开心。

即使怀里这只鹦鹉,从前一天早上出门由我背着上火车站楼梯那时候到现在——

一直都在假装睡着,死也不肯睁开眼看看我,也一样。

僵到底的身体、颤不停的睫毛,想骗我不知道吗?

“……吉赛儿,快到家了。”

刻意以极轻极轻的声音在它耳边说。

就看它能忍到几时。

第五十七章

嗡……嗡……

还在想象千百种把吉赛儿激得跳起来的方法,腰间传来震动,摸索着从外套口袋掏出一闪一闪的手机,上头显示朱文来电。

记起自己临走前把手边的工作全交给了他,我连忙接起。

朱文在另一头公事公办,询问一些由我经手的事项,其间穿插一些有关菲比的近况,我才走了不过三天,它的情况更加坏了,我默默的听,偶尔回个寥寥数语。

朱文在那头问我找到菲比的主人没有,我不知该怎么开口。

恶意遗弃。

这是我手里捏着住址,站在一处一望即知空旷许久的住房前,内心第一个感想。

古玛莉,出发前我查过了,是真名,不过更进一步的消息还得等阿庞查出来,估计我回去就能知道。

辗转问了周围的邻居,许多人都说不清楚住在这里一家人的去向,只知道屋子早在几个月前就空了,和古玛莉有关的只剩一个阿姨,人在小区里的邮局工作,我寻到她的时候,她正值班,为了不打扰对方工作,我一直等人群稍减才凑到柜台。

从近处看这名女子,我隐隐觉得她眉眼之间有点面熟,却不知在哪见过,由于时间紧急,我没有深想,迅速开口说明我的来意。

古玛莉的阿姨一开始很不耐烦,但见我坚持,就说如果我能等她下班,她就愿意跟我谈,我耗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等待,内心一直担心还在旅馆里昏睡的吉赛儿,虽然已经特别交代过旅馆保全人员,也特地将安在它身上的警报器连结到最近的宠物专卖店,一有状况他们会立即出面处理,尽管一切似乎万无一失,我还是满心忧虑。

终于熬到对方下班,随意找个咖啡厅坐,从她口中我得知已经有人先一步找到她,根据对方描述,该是李玉清教授没错。

教授自己已经来过,却让我再来一遍是什么道理……?

尽管有满腹疑问,我还是中规中矩的询问一些有关古玛莉的消息。

女子虽略微犹豫,但还是决定告知原委,看起来有些薄弱的红唇在我眼前一开一合——

“……阿威?你还在吗?喂喂?”

我一下子出了神,好一会儿才听见朱文的叫唤,尴尬的虚应几声,然后近乎啰唆的交代一些照顾菲比的细节之后,挂掉电话。

轻轻叹了口气,下意识收紧在吉赛儿腰间的手,低头想亲亲它,却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正直勾勾盯着我瞧。

敢情在我讲电话的当儿,吉赛儿就这么窝在我怀里看着?

想了各式各样迫它醒来的法子,它却选了最让我措手不及的一种,害我霎时间有些发傻。

顶着一头层次出色短发的吉赛儿仍旧是一不折不扣的美人,靛青色的瞳孔波光粼粼,薄薄一层水光倒映出我的身影,它表情满布憔悴,整个人有些苍白消瘦,尽管如此,它的自尊心不曾稍忘,眉宇之间浮游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它静静的伏在我怀中,直盯到我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紫,才解脱似的动动眼皮,浓密的睫毛轻颤,很慢很慢、每一秒都像定格似的眨着,我这时才想起来我该呼吸,望着它很糗的喘了一口。

“呃……你醒啦,饿不饿?”

再没有什么事比一开口就提吃的还煞风景。

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又这么窝囊,真真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没有察觉我的局促,吉赛儿咕哝一声,很不清楚,但大概是想喝水的意思。

我弯下身子想从脚边的背包里拿矿泉水,怕浑身都有些脱力的吉赛儿滑开,我抱着它的手稍稍用力,脸颊贴在我颈间的它短促的喘了声,惊得我不由得耳根发热,顿了顿,转而轻轻用脸颊蹭蹭它头顶安抚。

打开盖子将水瓶凑近它,吉赛儿爱困似的垂了眼,动作细微的亲吻着瓶口。

明知道它精神状况不佳,我仍然忍不住的遐想连篇,强压下内心直想代替水瓶的冲动,静下心温柔的喂了一阵。

陷入第二类的前期症状的宠物,一般是很难察觉出来的。

原因无他,实在是宠物外在进退应对都堪称正常,宠物自己本身也觉得自己很正常,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直到身体开始抗议……像是圆形秃之类的,才会让人发现问题是出在精神上。

面对一只自己觉得自己很正常但实际上已经出问题的宠物,医疗机构曾做过测试,大概模拟了一些状况。

其中有一项是宠物不管做什么、周围发生什么事,都像活在很真实的梦里一样,随着病情逐渐加重,宠物所处的世界也开始变得亦真亦假,有时候还能清醒的对现实的人事物作出正确反应,有时候却不然,就这么不断反反复覆。

宠物往往就着现实生活获取的信息,在梦里组织出它理想中的世界,以吉赛儿为例,它见到我、勉强还认得我,但又觉得那个我不为它所喜、甚至是让它厌烦的,尽管它是正常的跟我应对说话,可眼神和举止都不对了,淡漠的眼神中,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个淡淡说着安娜需要它的吉赛儿,只是躯壳,没有心。

安娜作为情感的载体,使它顺利创造一个饲主,终于将我完全取代,可那无疑是比安慰奖还不如的东西,是幻觉,长此以往,现实中的一切对它而言将无关紧要,若一直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异,那么病情持续恶化下去也不奇怪,疯癫的后果,离死也不远了,班班的狂暴化无异是这中间最激烈的前车之鉴。

只有像阿庞那样主动踏进它的梦中、响应它内心真正的需要,别无他法。

而当我理解到除了我,竟然没人能救它的时候,我主动踏出自己曾经以为很困难的一步。

谁说同情不能是爱。

如果我的怜爱是以同情的形式出现,那一直同情下去有何不可?

我只要知道我怜惜它、想照顾它、想它在我身边平安快乐就行了。

在我有一下没一下喂水的时候,火车慢慢停靠在离市中心最远一处偏僻的山村。

我提着行李下火车上到月台,在闸口剪票,然后母鸡似的拉吉赛儿出车站。

清晨七点左右,入村的接驳车已走了一班,下一班还得等一个小时。

我并没有花多少时间思考,举步就朝我熟悉的快捷方式,打定主意一路步行,虽然没有回头确认,但吉赛儿一直默默跟在我身后几步距离,两人的手紧紧牵着,耳边交杂错落的脚步声让我心情很好。

远处青山被秋日早晨的云雾遮挡,模样飘渺而秀丽,颇有小家碧玉之姿,河堤岸边香风吹拂,勾引恣意的芒草,潺潺流水声涌现,虫鸣鸟叫不绝于耳,一整片黄澄澄的稻田随香风乐音起舞,拍打出欣悦的金色波浪。

沿途风光无限好,两只蜻蜓从田中飞来,绕了我们一圈之后答答飞走,穿插几声残夏的蛙鸣,时间变得宁静而缓慢。

不知道多久,我抬手遥遥一指:

“吉赛儿,过了那桥,就能看见我们家了。”

第五十八章

站在桥头、往小村路口前眺望,数十年如一日的老瓦房立在青山绿水中,小小田园环绕门前,沿围墙栽种的杨桃树硕果累累,使空气中飘散的味道分外香甜。

曾听奶奶说过,爷爷还在的时候,我们家是村里第一个有钱能起上水泥的人家,此后几年陆续加盖围墙,弄出一方庭院,杨桃树就是在我出生那年种下的。

爷爷死后,奶奶一直独居,直到我父母把我送来。她专心拉拔我长大,小学、中学一直到大学。许是为我的前途放心,我去到城里不过半年,她就跟爷爷走了,承她遗言,这房子便留下做个念想,平时我因课业忙碌很少回来住,只有叔父会固定请人收拾干净。

有人说房子有灵性,如果久没有人气,就坏的快,一看还真是如此,老瓦房比我离开时看起来更旧了些。

我拿钥匙开门,门却纹风不动,非得用膝盖才能顶开,心里顿时有那么点尴尬,担心吉赛儿会不乐意待这种老房子。但转念一想,回乡其中一个目的便是想让它了解我,虽然环境看似不够宽裕,却是除了蓝尼,再没有第二个人介入过的、我生命的一部分。

于是没再犹豫,转身领吉赛儿进屋。

一进门我便开始忙碌,先是将吉赛儿带到我房间暂时安置起来,然后把先前洗净收好的寝具一一拿到庭院挂起来晒太阳,以保证吉赛儿晚上能睡上蓬松的枕头,好在房里内外都请人收拾过,简单擦一下就能住人,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烦。

风尘仆仆赶了一路,吉赛儿累得脸色都青了,却不说什么,只是倚在木板床边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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