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阳反复想了想，真心无话再可讲，最后只能气闷的啃起了包子。

包子分了一人一半，简单的吃过饭之后，何江阳昨夜的瞌睡虫终于有了出来作怪的机会，没一会儿，冷毅就看他睡了，无奈的从后座摸出毯子给他搭上，冷毅在开车的间隙瞄着他，心里想着毯子能挡住车里的空调冷风应该也就可以了吧。

之后两辆大车连着一路开了一天，中间除了在加油站加油的那么一会儿，其他的时间基本都是在路上跑的。

何江阳一路时睡时醒，过了加油站他才发现前面的长途车已经换了司机，问及冷毅，才知道跑长途一般都是两个人交替着开的，不然容易出现疲劳驾驶，何江阳一听，就问冷毅要不要在下一个服务区休息一下，冷毅摇头，说没关系，当兵那会儿，两三天不睡也是有的，而且，再不加紧开，今天东西就送不到了。

晚上九点，长达十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结束了，中间除了去了两次服务区，其他的时间连带前车司机，四个人基本都是在车上度过的。

开车把货送到目的地，再签了货单，这笔买卖就算是顺利完成了。

何江阳一路坐车坐得觉着骨头都要挤到一起了，再回头看冷毅，那人正站在大卡边上抽烟，疲惫的样子自是不言而喻的。

晚饭是六点多在服务区凑合着吃的，服务区虽然有餐厅，但因为是新建的，还没对外开起来，所以没有伙食，于是四个人就打了热水泡了面，冷毅带的馒头虽然凉了，但怎么也好过面包，就着香肠、花生米和咸菜，四个人也算热热乎乎的吃饱了肚子。

这会儿送完货都已经快十点了。和运输公司的车不同，冷毅他们开的是自己公司的车，所以晚上他们是没有组织可找的。不过有何江阳在，这倒也不用愁，南方的工厂即便多半远离市区，却也有不少有自己的招待所。

何江阳看眼下没什么事儿了就带着冷毅去找了一家以前来过，条件相对好些的，两人要了个标准间，

说真的，企业自己的招待所条件其实要比外面的宾馆好上很多，浴袍浴缸什么的虽然没有，但里面用的清洁用品倒是都是大牌子的好东西，尤其是一楼的小超市一般还能买到内衣什么的，这就已经很方便了。

何江阳轻车熟路的给自己和冷毅一人买了一条毛巾和一条内裤之后，就拽着自家司机上楼去了。

进了屋，何江阳直接把冷毅推进浴室让他去洗澡，然后他转身进屋去给运输公司打电话，让他们看看明天能不能调出一个人过来帮他们把车开回去。

十五分钟后，冷毅拥着一身热气出了浴室，何江阳回头看他竟然穿了完整的一身衣服，就笑着说咱们两个大男人，你穿的那么严实你不热啊，屋里有空调我也只开了二十七度呢。

冷毅愣了愣，之后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自己的那张床边坐下，说没关系，我不热。

眼看着冷毅鼻子尖儿往外冒汗，何江阳撇撇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拿了衣服自己去洗澡了。

哗啦啦的水声落下，何江阳一边揉头上的洗发露一边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儿期待冷毅是裸着出来的。

第九章：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4）

快十一点的时候，何江阳洗完澡出来，屋里大灯还亮着，但冷毅已经睡了，估计到底是穿衣服睡觉不舒服，所以在房间的一个凳子上，叠着几件比商店服务员折的还整齐的衣服。

何江阳抬手关了灯，然后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呆了一会儿，因为白天睡了一路，所以这会儿已经不困了。

想看电视怕吵到冷毅，何江阳想了想没事做便轻手轻脚的穿了裤子，趿拉着拖鞋出去了。

左手拿着烟，右手拿着卡车钥匙，何江阳一个人到停车场，找到自己家的车，开了锁坐进去，然后按下车窗，点了烟，一边抽一边想心事。

今夜月色大好，满地银霜，服装厂的对面是大片的稻田，从风起处望过去就是一片片的波浪滚滚，配上月光，真不比海上风光差。

因为是半夜，所以周围特别安静，何江阳坐在车里不免回想他活过的这些年，儿时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奶奶的面容早就想不起了，可怜老人家养他一次，他竟连个能回想的面容都没落下，甚至，他都没有一张照片。

至于母亲，何婉欣对他，说是亲生的那种好也是有人信的，毕竟和其他几个兄弟姊妹相比，何婉欣不曾偏袒，却也从未委屈了他，一视同仁是他们家的规矩，这样自然不错，只是亲情上，有意识知道这不是自己亲妈，就难免远了一层。

兄弟姐妹么，对他都不错，即便大家现在都不太能聚到一起，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是很好的。退一万步说，就算再有几个月孟珦婉就要和自己离婚了，那他现在也算得上是家庭和睦，生活幸福了。

一个不爱的爱人离开你，对于你产生的影响也不过是少了一个特殊点儿的朋友，再者他和孟珦婉之间的关系，一直差不多是相互抱冰取暖，说白了，他有他的束缚，孟珦婉有孟珦婉的囚笼，有时候爱这个事儿，还真不是日久生情那么简单的事儿，不然，就凭他何江阳这些年流连花丛的劲儿，他还不早就陷进去百十来次了。

不过要说动心，也不是没有，十年前的那些人暂且不讲，就是这十年，美人虽然如大浪淘沙一批又一批的从他身边走过，可最后真的变成金沙沉在他心底的却也只有冷毅那么一个大老爷们儿而已。

明明是个五大三粗没胸没屁股，一身硬邦邦的腱子肉，脐下三寸还带着根棒子的纯爷们儿，可是何江阳就是觉得自己没办法跟他直视超过十秒，不然就人家那份真诚劲儿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之所以这么说，可不是认栽，而是真的被吃得死死的了，他们分开四年，还是自己背信弃义先跑的，本以为这样一来，两个人就会该结婚的结婚，该生孩子的生孩子，再见面，最多也就是相视一笑，亦或者……压根就是形同陌路，互不搭理，可是事实上，当自己知道他的儿子是他领养回来的时候，何江阳很清楚自己是松了一口气的，甚至，他还想过，哪怕冷振宇是他亲儿子，只要他没有老婆，自己就可以对他如同从前了，可是他忘了，遇到事情，讲起原则，冷毅的性子和他的名字是一样的，那真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根本不是能理喻的。

不过，估计当初吸引自己的也就是这个性子了吧。

何江阳苦笑了一下，想着昨天自己生气的原因，他骗不了自己，也知道昨晚气冷毅跟林耀走了是一方面，其实更气的是他竟然真的和别的男人过夜了……所以算了，既然想清楚了，那他就不挣扎了。

何江阳狠狠的吸了一口烟，之后把烟蒂熄灭在车载烟盒里，随后又点了一支咬在嘴上，他想着，按照之前的亲近劲儿，冷毅应该对他也不是没感觉的，所以，他认了，只要冷毅能甘心在他身边做个隐形人，他就大可直接对他讲明，自己还是喜欢他的。

反正，离了婚，他也不会马上再结婚了。

就这么想着，才回了点儿神，那边一个身影便已经四下张望着走过来了。

何江阳借着月光很快发现那人就是冷毅，于是挥挥手，示意他自己在这里。

冷毅看到他，快走几步跑过来，何江阳看他走的近了，便直接帮他把那一侧的车门打开了。

冷毅抬步上了车，人还没坐稳，就听何江阳问道：“怎么跑出来了？”

“刚才走廊里有人搬东西，我就醒了，结果，看到你没在，我就出来了。”冷毅大概还困着，所以回答完就打了一个呵欠。

“抽烟么？”何江阳一边说，一边不等冷毅回答就把一支烟放到他嘴边，冷毅见了张嘴叼住，回头摸摸身上想找火，却发现自己的都留在屋里了。

“打火机借我一下。”冷毅看着何江阳，眼睛被他的烟气熏得微微眯起。

何江阳听了也不说话，直接伸出一只手搂住冷毅的脖子让他靠过来，同时低笑道：“别找打火机了，跟我对个火不就得了。”

冷毅听了有一秒停顿，之后安静的靠过去把烟引燃，然后，两个人分开。

何江阳坐回副驾驶的位置，胳膊架在车窗的窗框上，浑身放松的似乎一点儿力气都没用。

冷毅抽着烟，之后低声问他，“这么晚了，怎么不在房间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白天睡多了，现在睡不着的。”何江阳的声音懒懒的，“我怕在屋里弄出动静把你吵醒了。”

“哦……”

然后，两个人就开始沉默。

何江阳光着上身，原本就很白很瘦的身体这会儿几乎都范了点儿透明的意思，冷毅知道他是天生吃不胖的那种体质，虽然不是骨瘦如柴，但终归是大鱼大肉都养不起来的人。

“在想什么？”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冷毅也懒得考虑什么老板不老板的问题了，反正闲着无聊，说说话么。

结果何江阳语不惊人死不休，他吸了口烟，然后转过脸，把头枕在手臂上轻声跟冷毅说：

“冷毅，我喜欢你。”

一口气没呼明白，满口烟全都呛进嗓子里，冷毅顿时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而那边，何江阳则把头转到了窗外。

“你开什么玩笑？”冷毅一边挥手把烟驱散，一边平顺呼吸。

何江阳也不看他，只是自顾自的回答：“我没开玩笑，我刚刚坐在这里想了一圈，我发现个事儿，我觉得就算分开过，再见面我也还是喜欢你，毕竟，这些年我身边走走停停的人太多，但记得住，又不想离开的，只有你。”

大概是何江阳说话的方式太过文艺范儿，所以冷毅稍稍有点儿被雷到的感觉。

“可是你结婚了。”某毅试图把说话方式引回到正途。

“……是啊，我结婚了。”何江阳说着指尖用力，把手上的烟头再次熄灭，之后才转回头看向冷毅说道：“可是实话跟你说，我依旧不想你去喜欢别人，也不愿意看到你在谁身边过夜，就算现在，一想到有人看过你碰过你，我就会嫉妒的不行。我承认这想法自私，但我是真的放不开你。”

“所……以呢？”冷毅挠挠头长叹气“你突然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想知道你还喜不喜欢我了。”何江阳说这些话的时候忽然变得认真了起来。

“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冷毅皱眉“我都说过了吧，你结婚了，我就算还喜欢你也是不会和已婚人士搅在一起，我个大老爷们儿可不当小三。”

“那我要是离婚了呢？”

我擦，不是吧！冷毅心说你不会是想说要为了我而离婚吧？！老话说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姻，那这罪名可太大了！

“为什么想要离婚？嫂子不是很好么。”扪心自问，冷毅觉得自己这么说虽然是实话，但是却也有违心的成分，毕竟他喜欢何江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夸别人，这也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怎么说呢，”何江阳想了一下才回答“凤凰栖梧桐，吾非梧桐。”

“听……不懂。”冷毅拉长了眼睛，心说今天晚上何江阳肯定不是吃错药就是吃错药了，居然还弄起了之乎者也的文言文，用这么不接地气的话为难自己，真是……真是……不带这样欺负自考理科生的。

“……哎……”何江阳默默囧了一下，随后叹气，转过头伸手顺了冷毅耳朵一把才说道：“我只是想说我和孟珦婉之间彼此不合适罢了。”

“可是你俩不是已经过了很多年了么？”冷毅想着你能不能不这样，说这样的话然后让我当好人劝你们好好过日子，因为我并不想那么说啊……

何江阳听了笑笑，之后忽然正色道：“冷毅，咱先不说我和孟珦婉了，我还有个事儿需要你要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哎？啊……你问吧。”冷毅想你可别再问我是不是还喜欢你了，不然说谎要遭天打雷劈的话，我肯定下一秒就被老天爷劈死了。

“臭小子，为什么我以前给你安排的那些年轻男孩儿你一个都不要，完事儿昨天那个上了年纪的你却去把人睡了。”何江阳问话的时候，目光里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不满。

面对这个问题，冷毅忽然变得窘迫起来，因为他总不好回答‘因为那个人像你’吧。

“嗯……我能不说么？”

“当然不能。”何江阳似乎很在意答案，甚至还略微向前倾斜了身体。

冷毅被他看得不自在，最后红了脸，把头转了过去。

“不能我不想说。”

“切……”何江阳看他这样就摆出一张扫兴的脸，同时嘟囔了一句“有什么不好说的，不就是你喜欢啃那种别人都咬不动的老菜帮子么……”

“那也不算是老菜帮子吧，他才三十三岁……”冷毅用手挠着后脑勺，心里说你都三十四了呢，人家那要是老菜帮子，你这不就是老菜梗子了么……不过自己好像还真是就喜欢啃这种别人都啃不动的人。

“才一晚上，就这么护着了啊，看来昨天晚上他把你伺候的不错么？！”何江阳一脸厌弃，把嘴撇的那叫一个厉害，醋海生波的酸劲儿都顶得过一卡车的秋山楂了。

冷毅被他说得脸都红了，让人伺候什么的……何江阳不提，他也从没想过，可是听他这么一说，就好像昨天晚上他折腾的多过分了一样。

“算了……这事儿说不定我也有责任……”何江阳眉头皱了皱，随后开了他那侧的车门直接下车。

冷毅看他这样是要回去了，便也开了车门下车。

回身锁车的时候冷毅以为何江阳会在一边等着他，可是谁知道等他转过身的时候何江阳竟然伸出手把他困在了手臂和汽车之间。

一瞬间的错愕，换来的是一记柔如夜风的吻，何江阳甚至没用身体的其他地方碰到他，只是略微的垫了脚，然后那两片柔软的嘴唇就这么贴在了冷毅干燥的唇上。

Chu……

唇瓣分开的时候带起轻微的声音，可是那感觉却像是在冷毅的心鼓上重重的敲了一记一样。

之后何江阳把手臂放下，稍稍抬眼看着冷毅，轻声告诉他：“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碰你了。”

说完，何江阳转身趿拉着拖鞋就打算往回走了。

“何……江阳……”冷毅心跳太快，整张脸都是涨红的，何江阳听他叫自己，回头瞄了他一眼，结果这一眼弄得他都要脸红了。

月光下，冷毅虽然已经用一支手捂住了嘴巴试图遮掩，可这还是挡不住他说不出的那种害羞和生涩，他似乎紧张的连麦色的皮肤都显现出了异常鲜活的颜色，直看得何江阳都跟着有些不好意思了。

干嘛弄得像毛头小子一样啊，明明都不是初恋了……何江阳本来还想耍个帅的，可是被冷毅这么一弄，两个人竟然都脸红起来了。

“走啦，回去了，再不睡明天就该起不来了。”何江阳一边嘟囔着一边回身去拽冷毅的手。

“何……江阳……”

“臭小子！谁准你直呼本大爷的名讳了！给我叫哥！别以为给你点儿阳光你就有理由灿烂了！”

结果当天晚上他俩谁都没睡好，以至于第二天人家运输公司派来的两个人都到招待所楼下了，他俩还没洗漱完毕呢。至于回程，没说的，两个人一开始再尴尬，到最后也还是坐在后排互相靠着各种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