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雍登基为帝,坐拥江山。纳兰瑾枢独占绝世神功九曲神功,被封为异姓王并持有兵权。
世间的绝世武功皆有弊端,易寒经初练时会被体内寒气反噬,而九曲神功,修炼前必须服下一颗天澜派创始人留下的丹药。
此丹药能让全身经脉苏醒,有助于练九曲神功,但是二十年后残留在经脉内的丹药则会转化成毒药。一旦留在全身经脉中的丹药转化成毒药,则必死无疑。历代天澜派掌门武功绝世,但无一人能在修炼九曲神功后活过二十年,包括纳兰铭城也因九曲神功而死。
纳兰瑾枢像是说故事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苍白异常的脸上风平浪静,低头看着怀里的人,“言儿,这个世间,无人能逃得脱生老病死。”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告诉你作甚,让你在百忙之中还要整日为我忧心么?”
傅清尘紧紧闭上眼睛,“那你以为,你三个月躲着不见我,我就好受了?”
“不是。”
“那是什么?”
纳兰瑾枢抚着他的头,“我睡了两个多月,昨日刚醒。”
一句话说出来的语气轻描淡写,却不知道傅清尘心有多疼,酸涩麻痹的感觉从鼻尖一直蔓延到脑中,润湿了眼睛。
番外:君心似我心
他伸手握住傅清尘的手,十指相扣,“言儿,我下一次再睡着,不知道何时才能醒来,或许,永远……”
“够了。”像是为了逃避而突然打断。
纳兰瑾枢唇边浮起一丝笑,欣慰地摩挲着他的手,“你说的对,此生能与你共度八年安之若素的光阴,确实够了。”
傅清尘偏头,一双红润的眼睛看着他,“不要再说了。”
“言儿,我的日子不多,有些话只能趁现在说。”纳兰瑾枢抚着他的脸,“你只要记着,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天,早和晚都会来,躲不了避不开。我曾说过,在我有生之年,不准你纳妃,但在我离开后……”
傅清尘不想再听,脸凑过去意欲吻上他的唇,被他的手掌挡住,温柔道:“有毒。”手掌挡在他的唇上,唇靠近,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这样可以。”
傅清尘移开他的手,不等他反应过来,唇就吻了上去。纳兰瑾枢全身经脉皆是毒素,身子虚弱得很,唇上毒素聚集。
傅清尘稳住他的后脑,唇紧贴着他的唇,碾转反侧,不断汲取他口中的津液。就如多年前,傅清尘的武功远不及纳兰瑾枢,只能任由摆布。
一个长吻过后,纳兰瑾枢呼吸不乱,傅清尘喘着气,一双眼睛盯着他,一字一顿正色道:“你决不会死。”
纳兰瑾枢看着他眼里的那一份坚定,深红的唇微微动了动,“你何时,也学会做傻事了?”
傅清尘刚要开口,脸色一变,喉咙涌出一口鲜血,他努力要咽下,唇边还是溢出了一丝。纳兰瑾枢的唾液中有毒,他咽下后等同服毒。
“当初说的殉情,你还真当真了。”纳兰瑾枢从袖中取出一颗药丸,喂进他嘴里。
他体内的毒并非无药可解,若是口服毒药还能用解药清理毒素,但他体内的毒遍布全身经脉,腹下解药后无法到达。即便有解药,也救不了他。
傅清尘隔日下了皇榜,在全国上下搜寻能解百毒的神医,赏金万两,知情上报者赏金千两。
听到傅清尘在全国各地粘贴皇榜,倚在软榻上看着窗外风景的纳兰瑾枢轻叹一声,“太傻。”
毒药已经深入经脉,神仙下凡也难以救回,纳兰铭城曾聚集多名医术高明者研制解药,最终研制十余年,解药研制出来,却也只是能解外毒,深入经脉的依旧无法清除。
将近黄昏之时,傅清尘乘着帏轿出了宫来了瑾阳候府。
“昨日不是才来过,怎么今日又来?”
傅清尘在他面前止步,“过来接你进宫。”
“我可不记得我说过要进宫?”
“你不想?”
“不想。”
“既然你不愿进宫,明日一早我便搬来瑾阳候府。”
纳兰瑾枢微微一愣,深红色的唇角微微上扬,“这招是跟谁学的?”
傅清尘看着他,“跟你。”
“这么看来,我以前对你耍赖的功底不浅。”
“岂止不浅。”
“但你心底里是喜欢的。”
傅清尘咋舌,不否定也不肯定,只垂下了头,“要我留下还是你跟我进宫,你选。”
“若两者都不选呢?”
傅清尘抬头道:“那就是默认我留下。”
他也学会了耍赖,纳兰瑾枢颇为头疼,“进宫的事不急,你先回去,过些日子再来接我。”
“那在你进宫之前,我先住在府上。”
“啧,看我教出来的好徒弟。”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所谓的自食其果,莫非就是指这个。”
傅清尘站在离他不远处,看着倚在窗边的他,眉心蹙起,“从你一开始招惹我,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
窗外一抹昏黄的夕阳照进来,在纳兰瑾枢的侧脸上镀上一层黄晕。傅清尘站在软榻前面,被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房里的空间相对无言。
纳兰瑾枢下了软榻,刚走出一步,身子就要向前倒去,傅清尘急忙上前一步将他揽住。夕阳下傅清尘头上的紫金冠闪着耀眼的光,相拥的身子环上一层黄晕,影子投射在木质的地板上。
“我进宫之事不可让外人晓得。”声音很轻。
傅清尘不回话,径直将人打横抱起,上了帏轿。
进宫后,把人安置在聚雅宫,只让画屏和归程两人照顾,并无额外增添宫女太监。
近日政务繁多,傅清尘一下早朝,随侍的太监捧着一大叠奏章,跟在他身后三拐两绕到了聚雅宫。
聚雅宫有凉亭鱼池,跟侯府的鱼池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傅清尘就是念在他喜欢喂鱼,才将他安置在聚雅宫的。
画屏见到傅清尘,不等他问话,径直就说侯爷在凉亭。
傅清尘一路走过去,见他手里捧着瓷盅,眼睛却是闭上的,心里一惊,立马上前去探鼻息。这些日每当他睡着,傅清尘就下意识地探他的鼻息,伸手去探时总是心惊胆战,探到气息才安下心来。
纳兰瑾枢倚着红色亭柱,熟睡的容颜几分静谧,唇色深红,脸色苍白,极为鲜明的对比。
傅清尘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上的瓷盅拿开,弯下腰看着他的睡颜,抬起手拨了拨他脸颊边的发丝。
睡着的人缓缓睁开眼睛,唇边浮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傅清尘抿唇一笑,凑过去,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吻。
“下早朝了?”
“嗯。”
纳兰瑾枢抬起手环上他的腰,“来,坐下,陪我。”
穿着龙袍的人在他旁边坐下,任他的双臂环住自己,头倚在他的肩窝,享受着这一份宁静的安逸。
捧着一大叠奏章的随侍太监默默无声地转身走了,这奏章还是等会再呈上来。
“要是困就再睡会。”
纳兰瑾枢抚着怀里的小猫,“若是醒不来怎么办?”
“不会!”语气局促,顿了顿,放缓了语速,“我会叫你。”
“但我现在不想睡。”
他全身经脉为毒素所侵,不仅武功全无,就连力气也使不上,身子骨柔软,一天到晚都昏昏欲睡。
傅清尘每每来到聚雅宫,几乎都是在他睡着的状态,心惊胆战地去探他的鼻息,探到了才会松一口气。
坐在一旁看着奏折等他醒来,跟他搭几句话。
发下去的皇榜杳无音信,即便有万两黄金的利诱,也无人回应。这世上的神医大多都是江湖骗子,谁又敢为了拿到万两黄金犯欺君之罪。
悬挂在城门楼下的皇榜经历半个月的风吹雨打,逐渐失去鲜艳的色彩,路过的百姓站在皇榜前闲聊几句,又各自散去。
傅清尘早早派出了几千人四处打听,纵使有被称为神医的大夫被带回宫中,探过纳兰瑾枢脉象后,也只能摇头叹气,“侯爷体内的毒深入经脉骨髓,草民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
傅清尘眼神冷厉地看向他,“既然医术浅薄,还自称什么神医!”
民间大夫被这么一喝,身子一抖,垂头不语。
纳兰瑾枢看向他,“言儿。”
傅清尘收回冷厉的目光,转而看了看有气无力的纳兰瑾枢,心里一涩,对一旁垂着头的大夫道:“下去。”
民间大夫像是捡了一条命似的匆匆下了去。
傅清尘心里窝了一股火,好不容易有了神医的消息,没想到竟是空欢喜一场。
纳兰瑾枢缓缓道:“生死有命,强求不来的。”偏头看向窗外,过了片刻,他道:“再说,这一生,到这里已经然足够,再无遗憾。”
他一早知道自己体内的毒会在这时候发作,早做好心理准备,面对生死已然没有了恐惧。
傅清尘静静立着,面上露出苦涩的笑,“那你就愿意留我一人在这世上?”
纳兰瑾枢回头看他,“我会在你心里,你不赶我出去,我就一直在。”
傅清尘对上他的视线,心里抽痛,说得好听是住在心里,实则是相思成灾。
房里一片寂静,谁也没再开口。
一个不轻易爱人的人,一旦爱上了就会比谁都执着。一个习惯孤独的人,一旦有了心灵寄托,就会死死抓住不放。曾经什么都不在乎的人,一旦在乎了,就会害怕失去。
又几日后,名剑山庄庄主王剑灵命人送了一封信函到宫里。
毒王阙灵曾研制出上千种毒药,七日散则是他一手研制的。阙灵消失在江湖上已有几十年,但听闻他曾收过一名弟子继承衣钵。阙灵消失后,他的弟子也不知去处。
王剑灵有幸与毒王阙灵的真传弟子有过一面之缘,得知傅清尘四处搜寻能解百毒的神医后,便派了人去打听毒王弟子的下落。
打听到后,立即修书一封呈上皇宫。
傅清尘看到信函,心中又有了一丝希望,当即派了人前去将人请到宫中。
正要将这个消息告诉纳兰瑾枢,疾步走到聚雅宫,想都不多想就往凉亭里去。那人又倚在柱子上睡着,长睫垂在眼睑上,投下一片阴影。
傅清尘习惯性地探他鼻息,确认还有气息,松了一口气后在亭中的石桌旁坐下。随侍的太监很快搬来了一大叠奏章,动作上十分小心,生怕扰了倚在亭柱睡着的人。
傅清尘每批完一本奏章,就偏一次头,看他醒来没有。直到一叠奏章批完,那人还是没醒来。
番外:花开一世
傅清尘不放心,再去探他的鼻息。
到了夕阳西下,傅清尘看完了一卷书,纳兰瑾枢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他迟疑了半响,走过去摇了摇他的身子,轻声唤他,“凤钰。”
睡着的人还是未能醒过来。傅清尘察觉不妙,抱起他对凉亭外候着的太监道:“宣太医!”
画屏挡住了太监的路,“不必,侯爷只是睡着了。”
傅清尘脸色发白,双臂不断将怀里的人收紧,画屏说的是对的,他确实只是睡着了。
“侯爷全身经脉布满毒素,熟睡的时候能减轻毒素侵蚀,如此……”画屏眼底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抿了抿唇,“如此,他也能活得更长些。”
傅清尘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出了凉亭,“既然如此,就莫要吵醒他。”说这话时,他脸色苍白,眼睛里暗淡无光,声音低沉沙哑。
连续半个月,纳兰瑾枢没再睁开过眼睛。傅清尘将他安放在榻上,每日与他同榻而眠。一早起来更衣洗漱后便亲手服侍他,擦洗身子,梳理头发,他爱干净,傅清尘一直都记着。
毒王阙灵的真传弟子名叫缚心,人称毒圣。多年前他隐居山林,一心研制毒药,从不过问江湖上的事。
此人独居多年,性情古怪孤僻,不喜与人打交道。傅清尘派去的人无法同他交流,即便搬出当今圣上的名头,他也无动于衷。
一干人等在深山之中跟他纠缠了两天,他就是不肯答应。
最后,他半眯半眛着眼,慵懒道:“若要我出山,就让皇帝亲自来。”
快马加鞭回去禀报,傅清尘一脸泰然,并未当即做决定。第二日一早,他却领着几名侍卫,策马出了京城。
经过一番日夜兼程的长途跋涉,十日之后抵达毒圣缚心所隐居的山林。
上了年纪的毒圣心高气傲,见了当今皇上也视而不见,坐在藤椅上,悠然自得地品着茶。
倒是傅清尘先行礼,“晚辈聂卿言见过前辈。”
缚心慵懒地睁开眼睛,睨着面前的人,“你就是皇帝?”
“正是。”
缚心笑了笑,“长得倒还可以,就是不晓得这副壳子里有多少真材实料。”
身后的贴身侍卫大喝一声,“大胆!”
傅清尘沉住气,对身后的人道:“退下。”
躺在藤椅上的人放下茶盏,道:“到了我这,就是我最大,要想平平安安出去,就得要守我的规矩。”
“晚辈失礼,还请前辈莫要计较。”
“哼。”缚心不屑一哼,“你对我低声下气无非是有事求我,你心里几分真心,我还看不出来?”
傅清尘脸色一僵,沉吟半响道:“晚辈确实想求前辈救一个人,还望前辈随我回京一趟。”
“老夫研制毒药几十年,害人倒是无数,从来不曾救过人,你要我救人,就等于破了我的规矩。”
傅清尘硬着头皮道:“还望前辈破例一次。”
缚心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良久不开声。傅清尘提醒一句,“前辈。”
缚心用意义不明的眼神看着他,“要我破例也不是不可,但我有个规矩,只看你愿不愿意。”
傅清尘抱了抱拳,“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前辈请说。”
“在我面前跪下,磕头九千九百九十九个。”
傅清尘怔愣半响,缚心幽幽道:“若是做不到,沿着原路返回便是,老夫就不送了。”
傅清尘垂着头,紧握的拳将手心掐出了深深的印记。身后的贴身侍卫上前道:“皇上,你乃万金之躯,此事万万不可答应!”
傅清尘低声喝道:“退下。”
贴身侍卫当即下跪,“皇上,要跪也是微臣来跪,微臣愿代皇上!”
“老夫可是说好了,找人顶替的无效。”
傅清尘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起来。”
贴身侍卫从地上起来,迫切道:“皇上,他无十足十的把握救侯爷,若是……”
“咳咳。”缚心捂着嘴干咳几声,“这位说的极对,老夫也不是神仙,害人还有十足十的把握,救人恐怕就只有一成的把握。”
这世上毒王阙灵能解百毒,如今只有眼前的这位能得他真传。
傅清尘正色道:“待我磕足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头,还请前辈兑现承诺。”
“那是当然,老夫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兑现。”
“皇上!”
傅清尘从贴身侍卫面前走过,道:“这是私事,与身份无关。”
说罢,他解开绣有龙纹的外袍随手一扔,穿着白色中单在缚心面前跪下。随行的几名侍卫脸色变成蜡黄,个个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但碍于阻止不了只得转身背对着他,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