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瑾枢站起身从身后搂住他,“言儿。”下巴点在他的肩上,“好饿。”
听到他这么说,傅清尘唇间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冷着声音说:“谁让你不早说。”
“你专注于下棋,我怎敢打搅。”
“……”
“不过今日倒是收获颇丰。”
“哦?”
纳兰瑾枢没说下去,松开双臂牵起他的手,“用膳。”就没了下文。
所谓的收获指的是看到了与平常不一样的傅清尘,今日的傅清尘像平常一样倔强,却多了一份依赖。
一个平日里不喜欢赖皮的人突然耍赖皮,那一定是对着自己所爱之人。
输了无数局棋的后果是,翌日傅清尘又要忍着腰酸背痛上早朝。
41.你我的结局
新帝登基一年。
朝中大臣纷纷谏意填充后宫。傅清尘对立妃一事漠不关心,每每有大臣提起,他只淡淡答:“此事不急。”
诸位大臣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一大堆画像聚在太后的寝宫,绘声绘色地说着皇嗣之重。太后不愧是皇帝的亲娘,回答与傅清尘的大同小异,“此事皇上都不急,你等急甚。”
换来大臣们的哑口无言。
最后没了办法,文武百官只好联名上奏,恳求皇上填充后宫。
群臣联名上奏,一国之君绝不能敷衍应对,否则引起文武百官不满,后果甚重。
对着联名奏折,傅清尘一个头两个大,干脆换了一身白色便服,出了宫。出宫能去的地方大抵也只有瑾阳候府。
他少有主动来侯府,大都是纳兰瑾枢进宫。
纳兰瑾枢倚在凉亭边上,手里捧着瓷盅喂鱼。
傅清尘看着他悠然自得的模样,心里莫名来火,他被群臣逼着立妃焦头烂额,那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竟还有心思在这里喂鱼。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
“言儿。”
傅清尘顿了顿,提步进去,纳兰瑾枢将手上的瓷盅放在一旁,伸出右手。傅清尘走到他面前,被他一带就靠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年来,两人并非日日见。纳兰瑾枢抛开政务,守着侯爷的爵号在府上不问政事,就如他先前打趣说:“后宫不予参政。”
天天往宫里跑,难免会有流言蜚语,再则,纳兰瑾枢一进宫,傅清尘定不能专心下来处理政务,隔日就要通宵阅奏章。纳兰瑾枢一来不想他宠爱的小猫变成庸君,二来不想他太累,所以,两人每见一次都要隔上好几天。
“昨日,六十八名官员联名上奏,让朕纳妃。”小猫倚在纳兰瑾枢怀中,轻描淡写地提起此事。
“你怎么回?”
“尚书令府上的千金蕙质兰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世间不可多得。”
纳兰瑾枢握着他的手,指腹轻摩着掌心,漫不经心道:“这样的女子倒是适合母仪天下。”
傅清尘眉心一黑,道:“朕也正有此意。”
“那臣在此恭贺皇上。”
原来,他是真的不在乎。傅清尘没好气从他手里抽回手,板着脸道:“朕还有事,先走。”起身匆匆忙忙就要离开,更像是落荒而逃。
刚走出一步,被一股力往后一扯,身子撞进一个怀抱,一个他最为熟悉的怀抱。
耳边有他温热的气息,“这么急着要走作甚,嗯?”
“该说的都说了,还留在这里作甚?”
“但我还没说完。”
傅清尘平静下来,“什么。”
身后的一双手将他紧紧拥住,纳兰瑾枢侧脸贴着他的脖颈,下巴放在他的肩上,“言儿,答应我,在我离开人世之前,莫要跟别人亲近。”
傅清尘放柔了眼神,“那方才又是谁说得那么潇洒?”
“我只让你不与别人亲近,没说不让你纳妃。”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轻叹一声,“一国之君自有一国之君的难处。”
“这个不用你管,我自有解决办法。”
纳兰瑾枢唇边勾起一丝意义不明的笑,贴着他的耳边,低声道:“言儿……”
“嗯?”
“尚书令府上,没有千金。”声音故意放得很柔,很缓,“只有三名公子,你是想……”
傅清尘耳朵一红,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轻咳一声,“记错罢了。”
纳兰瑾枢但笑不语。
两月后,宫里头多了一名皇子。四岁大的皇子身子圆滚滚的,乖巧得十分惹人喜欢。
这小皇子乃是十二王爷的次子,傅清尘的堂弟。十二王爷与六王爷是同母所出,亲缘要比其他皇子更近。傅清尘对这位十二王爷不大熟识,但听闻十二王爷与他父王六王爷长相七八分相似,且品性儒雅,与世无争。
为断绝大臣们整日喋喋不休地嚷着纳妃,须得解决皇嗣一事,于是,傅清尘暗地里命人走访皇亲国戚,看能否过继一名子嗣,左右都是皇室血脉,这大郢江山还是聂家的。
各方考虑,最后选中了与自己亲缘最近的十二王爷,十二王爷膝下两子一女,大的女儿十五岁,两个儿子一个四岁一个八岁。
纳兰瑾枢受命亲自上门接人,将十二王爷的次子聂宏接到了宫里。自打第一眼见到聂宏,傅清尘的脸色就没好过。
看着纳兰瑾枢与他亲近,眼神里带了千万根针。听纳兰瑾枢温柔地唤他小团子,傅清尘开始咬牙切齿。
这一次又是,纳兰瑾枢一进宫,就抱着小团子在御花园里的凉亭里喂鱼,小团子乖顺地黏在他怀里。傅清尘远远看到,心里泛酸,干脆转身离开。
夜晚,傅清尘从御书房回来,见到早在房里的纳兰瑾枢。没好气地道:“不去锦澜宫,来我这作甚。”锦澜宫是聂宏的寝宫。
纳兰瑾枢只静静地看着他,唇边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小团子可爱的紧,今日还念了一首诗,念得有模有样。”
傅清尘板着脸,径直往龙榻走,“那你就去听他念,从我这滚出去。”
小猫吃醋的时候只能顺着毛,否则倔强的小猫就会开始不理人,这一点纳兰瑾枢很有经验。立即将人抱起,压上榻。
“在乱想些什么,嗯?”
身下的人偏头,“没想什么。”
小猫不喜表露自己情绪,心思却被纳兰瑾枢摸了个透。
正过他的脸,唇覆上去,不管他怎么挣扎,一个吻长驱直入,直至两人都喘不过气来。
纳兰瑾枢温热的呼吸扑打在傅清尘脸上,“宏儿虽是你的堂弟,但如今过继于你膝下,名义上算是你的子嗣,你的,就是我的,难道,我待自己的孩子好一点也不行?”
傅清尘脸颊浮上微微的红晕,一双清明的眸子泛着水光。纳兰瑾枢轻抚着他的头,“或许,宏儿这一生就该是我和你的,他长得与你那般相像,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傅清尘抿唇不语。
纳兰瑾枢的手掌贴着他的衣襟往下移,移到小腹处打着圈,“要不然,你给我生一个,你要是能给我生一个,我立即将宏儿送回去。”
傅清尘双臂攀上他的背,用力将他压下来,贴上自己的身。两人这一年多欢好多次,傅清尘渐渐学会主动,再不是木头般任由摆弄。
第二天再去上朝,亦不像向以前那般腰酸背痛。皇嗣一事定下后,先前嚷着要立妃的大臣也没了借口,个个都把话憋回心里。
某日,傅清尘看到纳兰瑾枢抱着聂宏在御花园里赏花,迟疑半响还是决定走过去。
聂宏见到傅清尘,立即躲到了纳兰瑾枢怀里。之所以有如此反应,大抵是因为傅清尘先前看他时都是看情敌似的看,他幼小的心灵受了挫,于是乎对傅清尘有些惧意。
纳兰瑾枢将聂宏交到傅清尘手上,“你抱一抱他。”
傅清尘动作僵硬地接过,聂宏梨花带雨的眼睛一闪一闪,扁着嘴想哭,傅清尘冷着声音道:“不准哭。”
小团子就真的听话不哭,如坐针毡地给傅清尘抱了一盏茶时间。
——正文完——
番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七年后。
傅清尘近些日颇为心神不宁,无论是朝堂上还是御书房,总觉着心里少了一点东西,具体少了什么,他大抵心里也晓得。
三个月前,纳兰瑾枢说要出门一趟,没说何时回来,这三个月他都没进宫,不得不让傅清尘在意。
这八年,两人隔三差五见一次,也算是规律。纳兰瑾枢少有参与政事,出个门至多一两个月回来。
这一次,竟三个月不见人影。
傅清尘合上一本奏折,放在一旁,想起了什么,轻叹一息,将毫笔放在笔架上,再无心思看奏折。
“皇上,您可要先歇息歇息。”身旁的太监杨公公小声提醒道。
傅清尘揉了揉眉心,“朕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奴才已吩咐了下去,明日就能回禀皇上。”
“嗯。”傅清尘应了一声,起身往御书房外走去。
路过锦澜宫,正见十一岁的聂宏在舞剑。他的剑术乃纳兰瑾枢所教,傅清尘在一旁看了一会,那一招一式他都熟悉,不禁又想起他,三个月不见半个影子,那人到底在做什么?
隔日,杨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皇上,奴才派人查了,瑾阳候,他……他……”
“说。”
“他并没出过京城。”
像是晴天霹雳打下来,傅清尘神情有那么一丝怔愣,回过神问:“那他在何处?”
“就在府上。”
傅清尘握掌成拳,“还有什么?”
杨公公见皇上脸色极差,没再说下去,“没了。”
沉寂了良久,傅清尘开口,“你立即去瑾阳候府传口谕,就说朕有要事与瑾阳候相商,命他即刻进宫。”
“奴才领旨。”
杨公公领着两个小太监乘着轿子出了宫,到了瑾阳候府,侯府里的丫鬟画屏道:“公公要白走一趟了,我家侯爷出了门还未回来。”
“不知侯爷何时能回来?”
画屏道:“这个我也不晓得,侯爷没说。”
“那侯爷去的是?”
“侯爷也没说。”
杨公公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好再问,告了辞,回去禀报皇上。
傅清尘脸上风平浪静,站在窗前站了一个时辰,一句话不说,眼神无聚焦地看着窗外的一簇绿树。
他并非生来多疑,但如今的情况,容不得他不多想。
纳兰瑾枢明明不曾离开京城,为何要骗他出远门办事?上门请他也不来,又是为何?三个月不见,难道他就没有一点想他?
平常人家的夫妻在一起过日子,磨个七八年便会生厌,难道,他也开始厌倦了?
若是他真的厌倦了,又该如何?
就如两人携手结伴踏入迷宫,本是不离不弃,但随着时间迁移,一个人瞒着另一个人走了出去,另一个人还深陷其中,忍受孤独和寂寞。
越想越多,越想越生气。傅清尘从未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之所以无措是无法想象自己失去所爱之人,这一生,他只爱过一人。初尝情滋味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根本不曾想过有一日,那个宠爱他的人会舍弃他。
无意之中紧握着拳,关节处泛白,莫名一阵心寒。
整日挂念此事,寝食难安地度过了三日,傅清尘换了一身便服带了几名侍卫出了宫。三日来,他想清楚,要听纳兰瑾枢亲口说,只要他说厌倦一词,便毫无眷恋地与他断绝所有关系。
傅清尘来到瑾阳候府,守门的小厮不敢拦,任他闯进来。傅清尘疾步往里走,在心底里暗示,待会见到他,定要克制住心里的怒火,只要他开口说厌倦,便立即走,从此再不挂念。
“皇上大驾光临,奴婢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突然,迎面而来的画屏福着身请罪。
“让开。”冷冷说完两个字,画屏不敢违抗,侧身让出道,随在他身侧,边走边道:“不知皇上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朕要做什么,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画屏脸色淡然,道:“皇上,侯爷不在府上。”
傅清尘停下脚步,身后的侍卫亦止步,画屏垂头再道:“侯爷出了远门还没回来。”
傅清尘目光凛凛地看着她,“那你敢不敢跟朕打赌,瑾阳候若是在这府上,那瑾阳候府就以欺君之罪满门抄斩。朕一言九鼎,就看你敢不敢以侯府上下几十条性命来做赌注。”
画屏怔愣,没想到他竟然能开口说这种话。
“不敢打赌了是不是?”
画屏开口唤住他,“皇上……”
“朕今日并不是来向他问罪,只是,有些事,他必须给我个了断。”一甩袖子便板着脸往前走,身后几名侍卫连忙跟上。
最终,在凉亭里发现那一抹紫色的身影。他喜欢在午后的闲暇时光姿态慵懒地靠着亭柱喂着池子里的鱼。
傅清尘远远地站在回廊底下看着他,眼神里的怒意更甚。画屏赶过来道:“皇上,侯爷他……”
傅清尘冷冷道:“不必解释,朕有眼睛,看得到。”
站在凉亭外的归程对迎面走来的人拱手道:“参见皇上。”
傅清尘三两步走到凉亭外,直直看着倚在亭柱上的人,袖下的手紧紧握着。
倚在亭柱上的男子侧过头,那张苍白憔悴的脸一览无余,唇色深红几近黑的颜色,头发零散地披在肩上。傅清尘怔住,心里的怒火在顷刻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言儿。”纳兰瑾枢开口,声音里带了嘶哑,但依旧温柔。
无论他是否厌倦,自己毫无疑问还深爱着他,看着他这副模样,傅清尘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画屏转身对侍卫道:“下去罢。”
一干等人走后,凉亭里外只剩下两个人。傅清尘艰难地提步走到他亭中,看着他那张憔悴的脸,心里千万根针扎着,极其难受。
纳兰瑾枢伸出手,“言儿,过来。”
傅清尘抬手握住他的手,那双修长的手冰冷,比他练易寒经的体质还要冷。傅清尘顺从地坐下,倚在他的怀里,身后的人双臂环着他,低声在他耳边道:“言儿,对不住。”
傅清尘心里一暖,偏头看着他苍白的脸,抬手轻轻抚着,“告诉我,怎么一回事?”
纳兰瑾枢沉思良久,才缓缓道:“你可曾听过天澜派?”
傅清尘微微动容,“嗯。”
天澜派已在江湖中消失多年,曾是武林中较为神秘的门派。其门下弟子少有在江湖上露面,天澜派门主亦不接待外客,所以外人对天澜派知之甚少。傅清尘曾在一本讲述武林绝学的书上看到过天澜派,天澜派虽不张扬,但其独门绝学九曲神功天下无敌。
九曲神功的威力鲜有人见过,传闻玄青派掌门就曾败在天澜派掌门手下。四十多年前,适逢乱世,历经十余年江山易主,天下得以太平,天澜派也从江湖上销声匿迹。
“天澜派最后一任掌门膝下有两名得意弟子,两人情同手足……”纳兰瑾枢不紧不慢地说着四十多年前,天澜派神秘销声匿迹的来龙去脉。
天澜派掌门最得意的两名弟子是纳兰铭城和聂雍,两人情同手足,武功不相上下。适逢乱世,两人痛恨当时朝廷腐败,便揭竿起义,不到两年便成功夺取江山。
皇帝只能有一个,而纳兰铭城与聂雍的功劳不相上下。两人十几年手足情谊,即便在皇权面前亦不明争暗斗,两人协商,一人坐拥江山,一人拥有天澜派的绝世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