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尘嚣+番外——烟雨尘嚣
烟雨尘嚣  发于:2015年04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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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宇反手挥刀格开长弩,反震力震得手臂一麻。

他挡在楚辰霄身前,警戒地看着黑暗。叶老的狙击他觉得不会持续很久,这个情势,一定也有士兵搜索这片地方了,即使是叶老被众多人包围,也不会太好过。估计这就是最后一箭了。

也会是最危险的一箭。

似乎听见黑夜中有弦绷紧的声音。随后,黑铁箭尖在燕宇意识中瞬间逼近,同时袭来的还有无法摆脱的危机感。

不对,方向不对。

他看向一旁,小遥强忍着惊慌安静地站在楚辰霄身侧。没细想原因,燕宇大跨一步,在小遥肩上猛力一推。

他回望冷箭袭来的方向,寒风正从他脸侧滑过,一阵冷冽的寒意,还有漠然的戾意。

两人都向相反的方向退去,小遥更是不明所以之下跌坐在地。他们之间的地面插着一支箭。

燕宇这时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压抑感已经消失,院外也进来一人告罪了刺客已逃脱。“应该是结束了,”他走过去,扶起小遥,“没事吧?”

“我没事,”小遥的声音有些慌乱,“公子,你脸上……”

燕宇抬起左手随意抹了一把,果然,刚刚的箭划伤了脸,正有血往外渗出。他也不很在意,他的自愈能力一向很强,不过一道小伤而已。

回头看受袭的正主:“你没事吧?”

楚辰霄没有回答,而是看一眼他左脸上的伤口,拉过他的手就走。

看来这里最没事的人就是他了。燕宇心想。只是为什么最后一箭是向着小遥,难道叶老已经知道伤楚辰霄不可而转而攻击小遥,警告的是自己?当然,如果真是这样,这一条伤口证明叶老的做法是有效的。

******

“为什么你这个太子殿下亲自给我上药?”燕宇十分无奈地看着对着自己脸如临大敌的楚辰霄,以及旁边桌上几种珍贵的外伤药物。

“那些人有别的事要做,”楚辰霄说罢好像觉得不够有力,继续道,“刚刚来了刺客,调查任务很重。”

“不要告诉我你这里的医者都是兼职调查员。”

“差不多吧。”

“真不愧是太子的下属,真是多才多艺。”

“过奖了。”

一阵沉默。

“小遥去哪儿了?”

“不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

“等你主动说。”

再次沉默。

燕宇懒得再理他,闭着眼假寐。左脸被抹上药膏,凉凉的柔柔的,那只手的指腹是温柔的。突然想到这里,他又略感烦躁地睁开眼。

眼前,那张脸却在想象不到的近距离。他突然瞪大眼睛,那人在他唇上轻轻一触便已移开。

然后楚辰霄对燕宇一脸的惊愕面不改色。

随后,燕宇露出了苦笑:“别再折腾我了,我玩不起了。”

“那为什么帮我挡下刺杀?”

“因为我玩不起。”

楚辰霄显然对这一回答并不算满意,冷冷道:“你以为你玩的是什么?”

燕宇笑道:“我自己的未来,如果我有这玩意儿的话。”

燕宇的微笑看似不变,眼中却是渐渐转冷。他带着一丝嘲讽看向楚辰霄,然后突然想到,自己和这对兄弟貌似总是互相讥讽,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而想及此,只会让冷意更盛。

楚辰霄看他这幅模样,本来蹙起的眉在某一瞬间突然打开。他点点头:“好,不再玩儿了。”

他转身走到桌前,研墨提笔,在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他回头看一眼坐在床沿静静看着他没有过来的燕宇,将最后的几缕挣扎沉入心海深渊。墨迹刚干,便将这张仅仅写了三个字的纸折好,放入信封。

“第三个任务?”燕宇看着楚辰霄手中的信封,勉强一笑。

“没错,”楚辰霄却似乎不急着将这给他,“想清楚再拿,我不给你反悔的权利。”

燕宇本以抬起的手在空中僵了僵,不知是该向前微探跨过那所剩无几的距离取过,抑或是收回。他看着自己悬空的手沉吟片刻,终是抓住了信封。

轻轻一拉,那边却没有松手。燕宇微讶地抬头,看着那张背光的面孔,扯扯嘴角道:“只要你不后悔,我愿意。”

楚辰霄松开手,信封稳稳停在燕宇手中,他拿着这薄薄一片,却觉得它好重。一向稳定的手臂竟是有些颤抖,他把手落在膝上,方才掩饰了过去。

“我现在觉得,可能会后悔。”

楚辰霄如此说道,但其语气,却是充斥着坚定。燕宇心下觉得有几分惶恐,那个可能性,存在,自己无法界定它究竟会不会出现。楚辰霄这句话,让他害怕,若是真的那样……

他仰头,看着楚辰霄看着他的,温柔而有些寂寞的眼神,燕宇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沉入了一片温水。即使会溺死,他也会珍惜这温暖,直到最后一刻。宁愿在这片温暖中毁灭,也不要再回到那个没有他的世界。

燕宇闭上眼睛,露出苦涩的笑意:“不管你要杀谁,我帮你。”

在黑暗中拆开信封,取出信纸。他不敢睁眼,用手触摸着墨痕,却终究只能长叹。该发生的,果然逃不掉。

眼前的一张纸上,还是熟悉的刚毅字体,写着熟悉的名字。

花费全身的自制力,燕宇忍住揉皱撕扯这薄薄纸片的冲动,偏过头不去看楚辰霄,他竭力平静地道:“我本以为你会把你们间的兄弟情谊,看得更重些。”

“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楚辰霄道,“然而就在他决定和我争的时候,我们便回不去懵懂无知的曾经了。如今他已派人杀我,这所谓的情谊,是他亲手撕裂的,我难道还应该去把它接好?”

“你说得对,”燕宇道,“生于皇室,这些都是不该有的。”

楚辰霄坐到燕宇身边,轻轻将那落寂的身影揽过,下巴枕在他的肩上:“你想说什么?”

燕宇看着桌面上点点灯火,轻声道:“这个任务完成后,我们再无牵扯。那时,还请太子殿下能放我离开。”

刚说罢,他的脸立即被蛮横地扳了过去:“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累了。”

“你在意的还是他?”楚辰霄眼中带着杀意,他的双手钳在燕宇脸的两侧,令他连不直视他的能力都没有。无法,燕宇抬起单手,轻轻覆在楚辰霄的手上。

“你知道不是的。只是,我留下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是我真的不想,”燕宇道,“你很快就娶妻,登基之后更会有很多王妃。待你日后四方征战,收纳无数土地,建立祖上未及的功绩,你能成就天下至尊。那个时候,三千粉黛,而我只能是阴影中的一个刺客。”他定定地看着这个未来的君主,“这不公平,楚辰霄,我永远都得不到,我会疯的。所以,尽快,让我走。”

楚辰霄猛地站起:“不可能。”

燕宇轻笑着看着他:“想死,谁都拦不住,这可是你曾经告诉过我的。一定要把我逼到那一步吗?”

他目光中已是有了几分凶躁,白衣少年却依旧清逸,带着一抹似是毫无所谓的浅笑。他难道无情无义吗?不可能,若是那样,他何必将他自己逼至左右为难的境地。

但这副样子,却似全然放下。

那双深黑的瞳仁里跳动着浅黄色的火光,明亮得能将楚辰霄静谧许久的内心点亮。

他再次靠近。他们无数次地靠近,或是有意或是无意,双方共同遍体鳞伤,还总自认为伤得更多的是自己。

但最终还是放不下。可以冷面相对,可以恶语相向,但遏制不住突如其来的心动。

他靠近轻吻燕宇的唇。燕宇推他,楚辰霄却不为所动,一个只含情而没有欲的浅吻。

楚辰霄似乎听见一声轻叹,一双手臂环上自己的脖子。他微微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对蕴着少许悲意的眉头。

如此安静的接吻,表达的却不是爱意,而是离别。

可以不别,可以一直在一起。但隔着心中的墙壁相守,还不如天涯海角的相思。至少,可以想象那人的温暖,想象中,永远没有背离,那方才是永恒。

不愿强求。

夜了,相依,最后的温暖。

******

“小宇,你这次回来又是干什么的?”

燕宇踏入楚辰霆的府邸,得知那人一直等在侧厅。躲避没有半分意义,反正早知会走到如今这步,干脆便挑明了好了。

不想欺骗于他。相识本就是错误,相互利用的关系被单方面地打乱,现在也是可以快刀斩乱麻的时机了。

楚辰霆问出这句话,燕宇没有立刻回答。这时有衣着远比府内侍卫讲究的人上来,在楚辰霆耳边低语几句。

楚辰霆像是发愁像是解脱地笑笑,再次问道:“小宇,你这次回来干什么?”

其实,他早从燕宇愧疚但依旧坚持的表情中猜到个大概。他平静地将刚刚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父皇马上就要不行了,最多三天,新皇就必须确定。”

“……我来杀你。”

“下的了手吗,”楚辰霆像是在和他谈论府里新出生的小马崽是如何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稳,不知日后怎么能变成千里骏马,“需不需要我帮你?”

他看着沉默的少年皱紧了眉,笑道:“我还忘了,应该恭喜你和辰霄,百年好合。”

燕宇抬起头:“我说过,不可能。”

“等我这个碍事的人消失了,自然就可能了。”

“不管消失的是谁,都不可能。”

楚辰霆走下高位,盯着寒霜笼罩的年轻容颜:“如果你选择的人是我,我们会不会有一个好结局?”

燕宇笑笑:“不会,因为我会先杀了他,再自杀。”

“那你会陪我吗?”

轻抚他左脸上新添的伤痕,楚辰霆没有半分希望地问道。

片刻后,他听到燕宇道:“我会记住你。”

仅此而已。也许终究是他强求了。

这几天,他叹气的次数居然增多了不少:“算了,还是忘了吧。没什么可记住的。”

“你当忘记那么容易?”

清清淡淡一句,令他的手指停滞了。然后,谈不上有多开心,楚辰霆的脸上却确确实实是一个笑脸。

09.烟雨尘嚣终末路

“初见之时,我对你做的事,我从未后悔过。”

“大皇子,你有什么可后悔的?”燕宇嗤笑道。

“即使是不光彩的手段,我至少能把你留在身边,直到我确定我爱上你。我从不后悔。”

微微垂下眼帘:“那个字,不要轻易说。”

楚辰霆将他揽在怀里,在他耳边低语道:“小宇,我爱你。”

一抹凉意贴在他的脖子上,他抬眼,极近之处的燕宇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我是个很贱的人,对我越好,我越不珍惜。越是糟践我的,我反而偏偏喜欢得不得了。楚辰霆,你说这话,是在求我尽快杀你吗?”

楚辰霆轻笑:“好啊,死的时候能抱着你也不错。”

当然,燕宇并没有让他的这不错实现。提膝狠狠撞上他的腹部,短刀转向,刀柄磕在他的胸口。二人距离瞬间拉开。燕宇右手旋转着短刀,道:“现在销声匿迹,我不杀你。”

“为什么?”

燕宇皱眉反问:“为什么?你连命都可以不要,偏偏放不下权力地位?”

“我不要命,是因为有你,”楚辰霆依旧满面微笑,“我不像辰霄,每件事都权衡利弊。自从见到你,强上了你也好,向辰霄宣告你我的所有权也好,请叶老去杀他也好,刚刚也好,我全是率性而为的。跟我走,我会让出皇位的继承权。”

燕宇却是冷笑道:“以我为理由暂时退出,然后日后某日凭着你在军中朝中的影响力骤然回归?的确是我们之间该有的关系。”他将短刀收入袖间刀鞘,飘然而去,“心意我领了,但我意已决,无反悔的可能性。”

******

从清晨到日暮,燕宇盘坐于树下。周遭清净无声,偶有鸟鸣,也是转瞬即静。

习武之人修习内功,在入门后也少有需要打坐练习的。他半日的静坐,不为修武,而是修心。

此一举,需要斩断无数情丝。对楚辰霄的依恋,对楚辰霆的依赖,这也许是他几生几世攒下的孽缘,偏偏在这一世尽数爆发。斩断之痛,他不敢去想,但总要经历。

又想起了那个人。外界看来,他是贤明的老臣。身世犹如一个谜,但他的功绩让燕国这个濒临灭国的朝廷只得接受。他无妻无子,不好财名,在这个国家身为人臣,所图不知何事。一般都认为,是图的燕国刺客的训练之道。

他是燕宇的老师。燕宇一身武功可以说尽是他教出来的。虽然他借口年纪已大,亲手教授之人是另一个年轻的蒙面少年,但那少年年纪尚轻不过二十,而诸多疑惑也是那人亲自解答的,他便将此人视为师。

一直以来,由于燕宇是燕国公子,训练是秘密进行的,他甚至从未见过其他刺客。燕国的刺客,传说中与一般杀手不同,并非单纯的黑暗中的刺杀者,而更像是匹夫之勇的暗夜阎王。

轻功不是最强,而坚毅的必杀之心方才是核心。所以,也许流血五步,才是燕国的刺客最为擅长的。

那个人去世前,让燕宇在亡国后凭着这一往无前的刺杀之道报亡国之仇。但咽气前,又说了打破燕宇一直所受的教育的一段话:

“我教了你五年,不是让你送死的。其实只要你觉得好,是死是活,是报仇是隐居,都无所谓。若你能想通,才是真的不负我。”

那人死于燕宇十三岁时,现在已是过去了三年,三年的平静生活,让他不敢面对真正灭国后可能经历的动荡。

然后,才是他的故事的开始。而如今已是走到了末路。一个秋天都没有走完,世事变化之快,他以前从未感受到。

他想着曾经的人生轨迹,除了那五年都是平静的很。他回忆那人的睿智,那人似乎看破世间的潇洒,如今想来他却难以做到。

在宁静的黑暗中将自己封闭了一个白昼,他终于睁开眼睛。

日已西斜,庭院内一片金色。

他愿将心化成一湖平静的死水,等待渐渐干涸,而永不起波澜。

他看着阳光消失,看着金红色最终转为灰蓝色罩在院中的房屋、植物之上。他已能看见白色浅月在逐渐加深的天空。

他坐在树荫之下,阴影在加深,渐渐与周围一体。而他的白衣却与夜色格格不入。

手掌刚落到横于腿上的刀柄,便疾速出刀。“咔”一声,格住了黑色的索命者。

“叶老,我本以为您会等天再黑些的时候再来。”

燕宇安然道,隔着两柄相交的利刃直视隐于黑暗的老人。

“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你是容易出变故的人。”

轻笑一声:“我已和楚辰霆挑明了要取他性命,还能再有更坏的事发生吗?”

叶老不语,另一柄短剑破空而至。燕宇侧身避过,单腿弹出直取下盘。对手又是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站起身,拨弄拨弄沾上少许落叶泥土的头发,掸掸衣服。

自己的心态似乎因这长坐起了些许变化。他扫视庭院,目光凝在了一处。

以前觉得叶老的潜伏是几乎无懈可击的,但如今看来,还是有迹可循。黑暗似乎有着自己的呼吸,有人的所在,那频率完美的呼吸便是被打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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