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推开应当是主卧室的那扇门时，眼前景象倒的确是惊了燕宇一下。全院唯有这个房间像是人住的，一看便知是女子的闺房，只是昏暗之中，房间正中多出一个炉子一般的物品。而一个隐约的魂魄便漂浮其上。

那炉子显着暗青色，颇有几分古朴深奥的感觉。而那魂魄果然已辨不出容貌，可她却突然开口。

不，与其说是开口，不如将至成为吐出遗言。依她此时的灵智不可能使用人类的语言了，不过是意念尚存之时刻下的言语罢了。

“燕公子，初次拜见，小雅有礼了。”对这声音燕宇感觉有几分耳熟，但可惜顶多只是一面之缘的耳熟感，完全回想不起来。

“燕公子定是早已忘记小雅，但我还记得108年公子杀我爱人。他不过是赵国一个公子，便是赵，都已在新楚王登基时称臣于楚，燕公子身份高贵，自是不会在意我们。若非与门主相遇，小雅此生不会有报仇之可能。”

昔日的记忆已有少许浮起，原来遇见她是在四年前为楚辰霄办的第二件事，也就是刺杀赵国公子赵仪之时。作为一件任务那不过再一般不过的，没有留下深刻的记忆。

不过，对于燕宇这是一个毫无所谓的事件，对这女子却并非如此。现下看来，是毁了她这一生，甚至是生生世世吧，她目前魂魄散乱，恐怕离魂飞魄散也不远了。

何必呢……

有些唏嘘，但他人之事也不好妄加评论，更何况此时无这等闲情逸致。

略微扫视一下房间布置，感觉自己的精神力是被眼前古朴青炉束缚，便毫无犹豫地挥刀，仙力凝为实体利刃，破空斩向青炉。

仙力的青白色光芒在昏暗室内一闪即逝，随后便是陶器碎裂的清脆声响。破损的青炉看起来只像一个破旧的古物，好似没有半分特异之处。脑海中与灰雾中心的牵掣也消去了，精神力顺利收回。

然而雾一般弥散的魂魄却突然凝聚到一处。本该由于载体的毁坏完全消散的魂魄竟然呈现出截然相反的姿态，燕宇不由得全面警戒起来。

刚刚毁了那青炉，感觉有讯息传了出去，应该已经有人感应到了。或者其实，自己的举动一直都在影门中的大致了解之下。

这时候最该做的应是立即撤离。已经多少能推断出了，影门将一个与自己有仇怨的女子的魂魄拘留在生世，也许有什么进一步的举措，但容器已破，若他们还有办法保留灵魂，便不是现今的燕宇能掌握的程度了。

天地中自有各种规则，死者的魂魄留连生人在的世间本就是犯规，以器物为载更有违抗天命的意思在。若是一直骗下去了便也罢了，但凡被天发现，只有吃不了兜着走。

修炼仙道有成的对欺骗头顶的天脚下的地都是大有心得的，燕宇自认只是得高人指点的入门者，还从没试过这种事儿，更哪敢跟这多做停留。就算他经验尚浅，也能看得出自己是对方的目标。

刚来这南疆，实力一般却兼着副楼主的位子，想来是被当成软柿子了。虽然不忿，但也干脆地扭头就准备溜。

然而探查院子门口时，发觉已然被围。真正来到对方的包围圈旁，眼中所见的人数与精神力的感应有所偏差，所以定是有强于自己的人布置在其中，强闯是有几分冒险的。

只是单纯逃脱，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身上的隐身结界早已放置妥当，瞒瞒普通的门众还是没问题的。

院门口仙力波动剧烈，一层一层的拘束法阵正在缓缓张开，渐渐定型，愈加深厚。院外众人一言不发，寂静中带着些许沉重。

于燕宇的沉重。

感受到仙力波动的十余人，感觉不到的，目前看是一个，但是若有强者正隐藏了气息隐在附近，那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一人率先将目光投往自己，便是那唯一一个无法探知气息的人。一明一暗，一现一隐，在幽暗黄昏中隔着清凉的空气对视，皆是挑衅地一笑。

纵然是再一次深入陷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将手掌覆在烟雨的刀柄上，心下轻笑。跟着我，这种自己跳进陷阱的事儿你是真没少经历，也算是我这做主人的亏欠了你的。

19.曾以恋无缘

此时的燕宇站在围墙上，院外便是严阵以待的影门中人。那方的结界已经基本布好，强闯么，自然不是不行。

有了这个打算，便是选择最强力的方式。打量一下周边的地理环境，还是挺合适的，看来可以试试这个刚学会的东西了。

将烟雨刀拔出在手，润蓝色的刀身也隐在自己的法术之下，自己这一拼可是得借用它的能力才能更有戏。

深呼吸，将南方冬季的清凉湿润的空气吸入肺中，然后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眼中带上了一丝傲慢的笑意。

燕宇俯视敌方阵容中唯一一个值得自己重视的人物，之前还仅是挑衅的笑，现在则变成了纯粹的不屑。

而对方也显是由于他突然转变的心态愣了愣，紧接着，便是瞪大了眼睛。他看见隐身中的少年，背后突然展开青白色羽翼。

灵翼展开，直接刺穿了隐形的护罩，便理所当然地将自己暴露在了众人眼中。而仙力凝成的羽翼其身流转着明亮的光芒，在落日之后的现在，青白光压制了全部灯火，尤为扎眼。

若是之前的燕宇，此刻突然暴露身形，更是变成了耀眼的焦点，一定会有些无措。然而此时他并没有这种感受，相反，只是无所谓地笑笑。

微微屈腿蓄力，随后向前跳跃。

背后羽翼一下子展开得更加阔大，翼展约有三米，只一拍，便带着主人触到了结界。

烟雨刀出手，莹蓝刀刃切上结界之壁。

毫无阻隔，随着只能在灵觉里听到的破碎声，青白色光翼再次扑打，由于破开结界停顿的身影飞入高空。

燕宇犹如一只神鸟，脱离人类之所能倚靠仙力之翼在天空飞行。或者比起飞行，仅比屋檐略高的高度及他粗浅的技巧所示更像是滑行。

依目前的速度出这里不过是半分钟的事，可毕竟是人家的大本营，闹到这份儿上必然被阻拦下来。斜下突然飞来一个火球，勉强控制羽翼的角度划开，在还没重新掌握平衡时再次遭遇两个火球的袭击。

仅仅三个火球，便逼迫燕宇不得不放弃不习惯的行路方式。灵翼消散为千万青白色结晶，然后碎为尘埃，没入空气。燕宇也由于失去羽翼的辅助向下陨落。

踏在房檐上，毫不犹豫接着刚刚的方向用轻功赶路。这一次再有什么偷袭也好躲开，可若眼前直接出现了人就不太好避了。

燕宇本觉得自己一身白色已经很特别了，来人的特别则是到了出现在马路上一定会被人注目的程度。一袭黑色长袍从头覆盖到脚，完全见不到这个人本身。其气息也是完全察觉不到，若非眼见，恐怕会以为这里只是一片空地。

这根本就是一个袍子架子，燕宇在脑中讽刺想到，却不敢掉以轻心。绕路无用，还不如正面冲撞。直直冲着黑袍人而去，仙力向着持有烟雨刀的左臂流动。

白衣如电，如光，却又比电来得优雅，比光来得凌厉。

轻捷脚步声中突然又夹杂了机关弹动的微弱脆响，燕宇按动了烟雨刀鞘上的束缚，虽然灵刀仍在鞘内未露锋芒，战意已与其主连为一体。

黄昏便在下一个瞬间多添了一抹晶润的蓝色，暗淡月色和明灭灯火都输给了这一刻烟雨的光华。

刀刃直截落下，目标的黑袍人却依旧从容不迫。他抬起一只手，一只苍老的满是皱纹的手，但任谁都不会以为它是衰老的憔悴的。手指捏出几个简单的法诀，立时黑袍人身前出现了层层壁障。

仙力凝聚出的护盾呈现妖异的暗紫色，隐隐有流动的光暗变幻。烟雨刀切在其上，破碎之声便在两人脑海中响起。然而黑袍人，即影门的门主修为高过燕宇，经验更是远超，一面护盾的破坏，紧跟着便是仿若无限的后续的跟进。

一时之间清脆的碎裂声不绝于耳，只是这对看似占了主动权的燕宇来说并非佳事。影门门主足以构建无限层的防御，然而凭借烟雨之利之灵才能与之相抗的燕宇显然只能在一鼓作气之后转衰至竭。

突然收起强攻的烟雨刀，后引的蓄力之后再次挥出。影门门主无动于衷，只是和刚刚一样将被毁坏的护盾重新填补至足够的数量。

然此次接触暗紫护罩的并非无坚不摧的刃，而是无锐利可言的刀背。翻转了手腕以刀背对敌，左手辅助，双手持刀在坚固的多层护盾上猛击，令燕宇本就衰减的向前的惯性消除，而全身向着一旁横移开来。

脚下也在完美的时间点作出辅助，白衫的飘动顿时一滞，转而向着另一个方向。燕宇便在这不过一息的时间中生生与影门门主成功地擦肩而过。

逃脱之道，果然是愈发娴熟了。

背后还黏有刺骨的视线，灵觉全面展开躲过地面的重重陷阱，却不得不为不远处影门门主布下的另一大礼皱眉。

面积之大容不得此刻绕过，而难测的气息虽不知其效用，但足以明辨其危险远超之前的小打小闹。

便只得再动用那个办法。脚步略顿，重重踏在地面，仙力猛然暴发，在身后第二次形成令旁观者惊艳的青白色灵翼。翅膀扑打，吹乱周遭的空气和灵气。

然而猛涨的仙力强度必将导致片刻的精神力控制力的减弱。放在往常不算大事，即使是这位影门门主也抓不住在精神力敏锐方面的天赋能得到紫狐承认的燕宇这薄弱的刹那。可这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存在一个早已被忽略的角色。

当精神遭到入侵，熟悉的气息昭示着偷袭者的身份。名为小雅的魂魄借借影门内充斥着的诡异阴暗空气掩住自己弱小的存在，尔后在良机出现后以魂魄之体攻入燕宇精神，也便是寻常所说的“夺舍”。

精神上松懈的防御没能第一时间挡住决绝的魂魄少女，紧跟着影门门主自然介入，顿时捉襟见肘，燕宇的灵海内一片混乱。此时更非能拖延的时候，若陷入众多门众的包围更是前途渺茫。

于是素来主修控制力的精神力气势一变，丝丝缕缕聚合在一起，然后合成粗大锁链绑在两个侵略者的魂力上，猛地炸裂。

燕宇脸色顿时白了几分，却也同时打散了两股敌军。趁势继续着逃脱，扫视脑海中，又不禁生出几分无奈和忧虑。

影门门主受这一下子定然受创，因而早已撤离。但另外一个，死心眼的小雅却是拖着残破的灵魂，一副破釜沉舟你死我亡的态势。不过若真的只是回光返照苟延残喘那也便不会太麻烦，但她似乎拥有影门的支持，实力正在渐渐回升。

燕宇的灵魂因刚刚的自爆受损更重，但这算是他的本业之一，修为上有相当的积淀，此刻多少还有一战之力。

小雅的魂魄有些散，比起强硬地攻克不如也仿照其雾霭一般的形态进行驱逐。在核心留下保卫的力量，其余精神力尽数化为白烟，弥漫了整片脑海。

强势的白烟渐渐将灰雾逼至绝处，确定这团距消散不远的魂魄空具仅存的规模而神智几乎消亡殆尽，燕宇将包围灰雾的自己的精神力进一步步步压缩。

灰雾仿佛哀鸣着鼓动唯存的本能，灵魂的波动显示着其痛苦与悲哀，却丝毫无益于白烟的压迫。不过片刻，连那无声的哀鸣也止了，只剩下一团毫无波动的混沌留在燕宇的脑海内。

有些出乎意料，她的魂魄的脆弱程度影门只会比他了解得更清晰，那么何以用门中之力助她恢复却任由她在自己的逼迫下魂飞魄散？这一会儿在她身上发生的莫名其妙，又给予自己的突来危机实在太多，这时刻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留了分心在包裹安静灰雾的精神力白雾的，大半的注意力还是回归外界。刚刚脑内对小雅的绞杀在外界感知中不过眨眼，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几段阻拦与脱离，也已到了影门总部的边缘，能隐约看到夜色掩藏下的灰黑色围墙。

越是接近自己的成功越需要谨慎，因为此时同样意味着对手的接近失败。

更何况，影城整个都算作影门的势力笼罩下。出了总部，依旧是追杀连连。

而这时突然灵机一动般，燕宇看向一个普通的角落。虽只一瞥便错身而过，但他能够肯定，他看到了一个身影，而并未感觉到其存在气息。

说来他的修为也的确不够格，影门总部里就有三个甚至以上的与他实力相似或更高的人物。燕宇在气息的探查和隐藏方面有所优势，但实力相平者若是刻意掩藏他仍是寻不到。

不过他的压力并不大，因为在刚刚进入的扫描中连影门门主的气息他都能搜索到，而在楼里时他完全感受不到黎泓的气息，除非黎泓特意放出气息让他察觉。而至于紫狐，倒是能简单地感觉到他，可是，在灵觉探查下他就像是个普通人，没有一星半点的灵力波动。而在紫狐允许之下深入解析他的气息，则是发现他的波动浩瀚如大海，广阔无垠风平浪静，承载一切包容一切。

即使是影门门主，距离紫狐的层次都不是一点半点的。燕宇觉得，影门门主的境界才是这个世界允许的最高程度。而紫狐本就不该属于这里。

见惯了更强大的人物，所以燕宇对于目前的状况紧张局促是有的，但是远未及惊惶绝望。

将仙力凝聚到眼部，微微眯眼，便能看到外墙处也有一层灰黑色的烟雾，将影门总部与外界隔绝。

手握刀柄，再一次凝出青白灵翼，如白鸽逆风起飞，迎面撞上结界。刀尖毫无阻隔地刺穿烟雾，势如破竹纵贯而下，然而烟雾却又自发合拢。

再次将烟雨由下至上划过，身体一旋，从狭窄的缝隙间穿出。

然而穿出的刹那，燕宇顿时发觉有古怪。本应是到了外面，空气却是甚至比起影门内还要黏腻，和自己进入总部前的味道完全不同。

下意识地，燕宇合拢灵翼将自己包裹在翅膀的庇护之下，形成一个白色光茧。紧接着，光茧便被四周涌上的黑气环绕，黑气渐渐有了实体，将光茧绑在了空中。

燕宇顿在空中无处施力，散开精神力探查周围的情况，便见已有影门人士渐渐集中过来，看样子是溜不掉了。

接下来该如何做，有两个选择。如果拼了命往出跑，也不一定必然失败，但就算成功代价也小不到哪儿去。

燕宇没什么迟疑选了第二种。他将抵抗的精神力收缩到身边，形成防御，仅留了探查用的那部分在外。

既然来了，而且有些事情没有弄得太明白，与其未必成功的逃跑，还不如留下来。

再加上，他其实有些好奇，影门打算如何处理自己。看这一会儿出现的这么多大角色，对方估计对自己的身份是很清楚的，并踌躇满志将自己擒获。

夜空中，白色光茧在灰黑雾气的缠绕下若隐若现。地面处影门中人分散在四周，正面有一队人将两人拱月在前。燕宇将精神力集中在那里，他们只是抬眼看过来，随后也毫无避讳地接着说话。

听他们说的内容，倒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关于自己而已。调查得的确很细致，尤其是关于他跟楚辰霄的关系方面。燕宇顿感影门的人要抓自己的原因比起烟雨楼，那即将攻入南疆的东楚君王所占的比重恐怕更大。

如此看来，他俩这层关系有利有弊，尤其是在燕宇足够强大之前，对他是弊大于利，甚至从某些方面看是有危险的。

在茧中暗自一叹，自己一直躲着，这个原因占了大半吧。不能忍受因为弱小而连承受这份感情、面对其带来的挑战的能力都没有。

垂下眼睑，又将心神沉入脑海。那里，小雅毁坏的魂魄竟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想当然是影门中有人操纵所致。

不过，也无所谓了，这种程度而已。燕宇静静在嘴角浮起一抹不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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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朗无可奈何地看着送来情报的向景然，皱眉道：“被抓了？”

“是，”向景然很是平淡，“而且影城中毫无波澜，也就是说还没逃出总部就被制服了。”

瞪着满脸不在乎的向景然，萧朗摇摇头：“你好歹也多关心一下新同事嘛，而且毕竟是咱们撺掇他去的。楼主那家伙折腾人不靠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咱都是清楚得很，还把人孩子往火坑里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