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除了你我就不关心别人，”向景然平静依旧，“况且楼主心里有数，东楚副楼主也自有打算，你又何必着急？”

听了他的话，萧朗很是无语了一阵，随后，往椅背一靠：“是，这两个家伙都有主意着呢，我凭什么替他们操心！”

沉默了一会儿，萧朗盯着天花板，对安静喝着茶等在一边的向景然道：“把这事儿跟静浅提一下，具体怎么处理让他看那边那个老大的反应行事吧。”

一直表情淡淡的向景然此时温和笑笑，二话不说立即放下手中茶杯起身。萧朗偏过头，看他这么迁就着自己，抿抿嘴：“这么折腾的事儿，辛苦你了。”

“这么些年，折腾的事儿还少过吗？”

叹气：“那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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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浅拿着手里一张小小字条，明明是薄纸，却仿佛重胜千钧。

他不过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助理而已耶，又没有跟楚辰霄混得很熟，平时靠着跟燕宇的一层关系偶尔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就罢了，这回，这种大事，要他怎么开口！

又默默看了看那张纸条，然后将之戳进了一旁的油灯。

看着肩负传递燕宇被擒的重要情报的通知立马化成灰烬，静浅苦着一张脸，心底大喊，宇副楼主啊，楼主大人啊，南疆的诸位大神们啊，求求你们在楚王知道这事儿之前就摆平吧！不然，我就只有来生再为烟雨楼卖命了。

20.今日回眸

如今，算得上是深入虎穴？

燕宇的意识藏在脑海内部，泰然接受影门布下的禁锢，看着外界的发展。

想是影门对他们太过放心，除去精神上又加套了一个保险，对他本人完全没有束缚，甚至并未取走他身上任何武装。

更有甚者，这所谓的“保险”其实只是一个警报而已，只要不去触碰它，就半点反应都没有。当然了，由于这个法术布下的位置正好贴在束缚之外，只要内里灵魂挣扎就会被警报反馈出去。

然而，燕宇才不会主动挣扎脱离，正相反他将自己好好压制，只是接触那层束缚，试图从中解析出破解的方法。

他的安静在外界看来就是束手就擒，毫无还手之力。对燕宇实力的估计，影门给出了远超他年龄的四十年修为，一般说来只高不低。但如今的他在精神力方面的修为却已经完全顶的上别人五六十年的成果了。这固然与他本人的天分有关系，但实际上若非有紫狐的教导，燕宇绝无可能取得如此神速的进展。

这也和影门对烟雨楼的了解还是不够有关系。楼中和燕宇修行道路差不多的只有紫狐亲授过的萧朗，而萧朗少有出手，否则他们也不会以常理揣度燕宇了。

但修为虽有，燕宇的经验太过缺乏，不然也不会中招得这么彻底。

打个比方，此时的燕宇就像一个通过不断练习称为武学大师的毛头小子。由于没见过世面，少跟人对敌，所以实力在身却不能完全发挥出来。但由于修为本身在那里，别人想伤他也难。

况且他只是缺少经验，不是傻，这一会儿的时间足够他想明白应该怎么做。如今他只打算将计就计，暂且看影门打算如何。

躲在里面一时得不到什么新消息，全是影门对东楚的南征的讨论，这些东西烟雨楼早有情报给出并附带对他们下一步的猜测。这一会儿做下的部署全都没有脱离烟雨楼的预计。

只不过没有料到的，脑海之内，突然产生了波动。

燕宇惊愕的同时，一旁的影门中人也发觉了这边的变故。

“门主，是那个丫头的魂魄又不老实了。”

影门门主看了一眼静静站立的白衣少年，后者眼神涣散，一动不动。

“不必管她。”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燕宇长舒一口气。

转而去关注那团已经变成灰色混沌的灵魂。没把她炼化了已经相当善良了，结果反而差点连累到他，燕宇十分不满。

查探了一会儿，却是叹口气：“算了，看你这个样子早就该魂飞魄散了，空留最后一点执念，我也不接着伤害你了。赶快除了怨念，去投胎吧。”

牵出一条通路，让小雅的魂魄能够通过其进入自己的“笼子”。

把她引进来后，果然她已经只剩下记忆的残片。燕宇心存唏嘘想帮她了结此生恩怨，便度了一点精神力凝练了一下她的灵魂。

接着他的精神旁便出现了一面之缘的少女的虚影。

燕宇看少女虚影，叹道：“你这又是图什么？”

小雅的虚影微微波动，将自己的答案传给燕宇：“不负他，亦不负我。”

“这种事情，明明只是你情我愿，哪里有负不负一说。”

“原来，你不明白……”

她的欲言又止让燕宇大为不爽：“不明白什么？”

小雅看着他：“生死相依。”

燕宇冷笑道：“他早早就死了，空留你一个人为他受苦受难。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也想与你生死相依？”

“原来你不是不明白，是不相信吗？”

燕宇觉得小雅看他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类似怜悯的感觉，顿时大为不爽：“我相不相信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主动帮他们，其实是为了报复你，”小雅转头看向外面，“我献出灵魂帮他们擒住你，从而让他们对付你。知道他们要如何吗？”

她的话是意料之中，自己杀了他的恋人，报复是正常的，只不过这方法执拗强硬了些。

“当然不知道。”

“作为人质一类的吧。东楚那边的君王会顾及你不是吗？”

“没这个必要，”燕宇立即否定，“他没必要顾及我，我能护好自己。”

小雅的不置可否让燕宇有些烦躁。

“你待的时间也够长了，该去投胎了。”他寒声道。

小雅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本以为，我这样做能报复到你们。但是目前看来，你远比南疆那群人预计得厉害得多。不过么，你现在这种境况，不怕你那位担心？”

“不、需、要。”燕宇一字一顿道。

小雅最后抿嘴一笑，“我突然觉得，我们两个都是自顾自地拼命，完全不理会那一方怎么想，不是吗？”

“不是，”燕宇斩钉截铁道，“你只是有勇无谋，而我很清楚我能做到哪一步。”

小雅没有多说什么，但嘴角的笑意明显说明了她对于这个争辩是不信服的。

少女的虚影从燕宇的脑海内渐渐消散。由于早已魂飞魄散，她无法经轮回再有来生，投胎一说其实也不过戏言而已。

燕宇静静地看着这一生命自此从这世间湮灭无痕。

而在两人的对话之外，影门中人自然也是发觉了这一事。影门门主瞥了这里一眼，却只是以为燕宇年少粗心，当时没有消灭侵入的灵魂。直到这时候由于小雅的突然挑衅燕宇才趁机将她消灭。

燕宇暗自放下心来。而这时他们的部署也即将结束。

便在这时，影门门主再次看向这里。这一次他看着燕宇思考了一会儿。

由于燕宇放弃了身体的控制权以假装自己被制，他当然不会对此流露出丝毫表情。

影门门主看着呆呆站着的“燕宇”，却是并未说话，站起身走了出去。“燕宇”也主动地像个跟班似的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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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宇十分淡定地跟着影门门主以及一众门徒机械地走着，完全不担心他要将自己带到哪种危险的境地。随意地看着路过的风景，从影门总部走到城墙的位置。

道路上早已没有了普通的居民，全部是步履匆匆的士兵。当然这些士兵远远不是最精锐的战士，那些人此刻都在城墙上又或是城下抵挡着侵略者。

侵略者，自然就是楚军。

隔着老远就听见城墙处传来的喊杀声，穿过弥漫着沙尘的空气远远望向那里，竟让燕宇突然想起了三四年前燕都被攻破时的场景。

随他们走上城墙，向远处看去，寻常的攻城画面而已。玄衣的兵将各自列队，在黄沙色的战场上铺成一片。

但也只需一眼便能确定他的位置。明明是君王这时候偏偏策马在军队的最前列，仔细看他，连月征战看来没有让他憔悴，只是有些焦虑的样子而已。

等等，焦虑？视线瞥过他身边的静浅，那孩子正一脸幽怨地给他打着手势。呃……“消息没守住，我差点被老大掐死”？

不过燕宇暗自想，即使之前守住了，以影门对他的处理方法，即拉到城墙上示众，静浅现在也得被掐死吧。

虽说自己没事，但又一次让他担忧了。燕宇甚至差点一冲动冲破影门对他的封锁，破坏潜伏至今的优势杀出去。

当然他终是没有这么做。燕宇看自己如今的处境，以及能做的事，现在就动手显然成功率太小。影门中精通法术的有几人，目前在城墙上的就两个，还有几个修为高些的弟子，加在一起燕宇不可能同时制服下来。

他现在其实在等支援。他来之前看烟雨楼的意思，这场战争他们一定是要涉足的。只要黎泓或者萧朗出手，城墙上这两个人必定会有一个离开这里前去迎战。只是一个的话燕宇拼命爆发一下还是能处理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整个战场上都没有他们的身影，难不成让静浅来助攻？这不可能，一来他的进攻能力威慑能力不足，二来他的任务应该是保护楚辰霄。

如果燕宇现在能够有表情，那他八成是一脸无奈。难不成真要把自己扔在这里？

此刻也真是没别的可做，只好旁观这场战斗。

战场的情况也是和烟雨楼曾经预测过的差不多。虽说看似楚军是侵略者而南疆一方是守卫者，其中战斗的意志应该不在一个层次。但事实上由于烟雨楼的力量，南疆的绝大部分已经臣服，剩下的对手只有影门以及附庸的一些小势力了。再加上这种臣服又不是交出所有的权力，相反因为了统一的缘故，南疆与中原的大规模摩擦几乎消弭，商业交流更加便利，倒是好处不少。

有烟雨楼这个拳头硬的，再有楚国一方给甜的，南疆一方的反抗其实没有那么激烈。也就只有影门这种不能退后的大势力才会死战到底。

影门的军队个人实力的确比楚军要高上一些，但人数少。而且这里毕竟是战场，相互的配合逊色很多，眼见着战线在渐渐贴近影城。

燕宇心内暗道，差不多了。影门有什么动作就看现在了。

他本来以为影门的行动会是比如通知楚辰霄或者静浅，我们手里有你们那边的人，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之类的。结果他们实际的举措却是把燕宇这边的都吓坏了。

影门门主一直站在城墙之上默默注视了楚辰霄，这时突然转头看向燕宇。随后，“燕宇”一步步走到城墙的边缘。

影门的人不会让自己跳下去的，那样半点意义都没有。燕宇这样自我安慰着，却发现下面两人显然不会和他一样这么乐观地安慰他们自己。

静浅一直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里，似乎打算在自己跳下来的瞬间扑过来救人。而楚辰霄更是盯死了这里，军队的指挥也扔给了属下。

其实燕宇不希望他们现在这么关注自己的。

有人往燕宇手边递了一把剑，“燕宇”接过，然后毫不犹豫地横在了自己脖子上。而这更不只是简单的威胁，手中用了力，利刃直截向颈中割来。

此举一出，众人皆惊。

燕宇在愣了一刹之后立即小幅度动用精神力撞击脑海中的禁锢，以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终于在剑刃刚刚刮破皮肤的时候止住了剑势。

不过他自己当真是没想到突然来了这么一下子，条件反射看向下面俩人，他们也是脸色煞白全身僵硬。

影门门主的声音阴测测从旁边传来：“怎么，你还没想起来？”

脑海中波动起来。没想起来么？之前只是多少有些感触，然仅仅有模糊的感觉也足够下意识地驱使自己的行动。他自己有所察觉，问过紫狐，后者却以顺其自然为答复。现在影门门主也算是给他了个提示，冰冷的剑刃抵在喉间，他终是清晰想起了。

上一世，他便是自己用一柄利剑了结了自己。

前世临死之时的种种历历在目，虽然现实只是过了一个瞬间，脑中却好像重新经历了一次。

倒是，也算不得太过悲伤的往事。

只是有微微的迷茫。

影门门主似是猜出他此时的犹豫，也不催促。甚至连燕宇的灵魂已经完全脱离的束缚也不管。兜帽之下的脸上似乎带着笑意。

但他却是猜错了太多。

燕宇兀自出神之时，突然感应到不远处山丘上有熟悉而微弱的波动，若非他对这气息太熟悉，不可能发现。

装作无意地呆呆盯着那里，明明是空无一物。凝神，仙力汇聚到眼部，看穿那里的藏匿。

便有两人身影渐渐浮现。一个是不认识的面孔，容貌倒是清秀，神态却好像谦卑得过了点，比之下属更像是个家仆。另一人么，倒真是出乎意料。

之前只是看到南疆分楼的人都没有出现感到奇怪，如今么，既然他都大驾光临了，倒的确不需别人了。

紫狐远远与他对视，目光中有关心之色。见到他出现燕宇就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微微点了点头。

紫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略侧过头向身后人说了句什么，然后，缓缓举起了一直握在手中的弓箭。燕宇这才留意到这外貌不凡的武器，通体是明艳的红，形态恣意张扬，似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持弓者笑容加深，并未取箭，右手拨动弓弦，便凝出一支紫色长箭。

冲着燕宇挑挑眉，右手松开，这束凝练的紫色仙力疾飞而出，当真是离弦的箭，直直往城墙上射来。

当紫光穿透一人胸膛，引得一片骚乱，而两人身影亦是由于这一箭破坏了隐匿的法术而渐渐显出。

然即使形迹暴露也毫无影响，本来隐藏就只是为了方便偷袭而已，一击既出就已经无所谓了。

城墙上，能够压制燕宇的已经被紫狐干脆利落地干掉一个。腰间烟雨刀果断出鞘，与影门门主相距太近，一抬手，刀刃已稳稳停在他颈前。

影门门主沉默片刻，用尔后嘶哑的嗓音道：“看来是我小看了烟雨楼。”

燕宇琢磨了一下，道：“其实你只是小看了紫狐一个人。如果不是他的教导，我不可能脱离你的灵魂拘束。如果不是他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也不可能有机会制住你。”

“不过你们着急了，”他顿了顿道，“如果他在城将破时再出手，很可能将影门摧毁。现在么……”

燕宇也明白，影门的核心力量除了刚刚被紫狐一击杀的，还有此刻在这里完全能够从燕宇手下逃脱的门主。影门总部总会有撤离的通道，现在开始离开的话大部分的力量都是可以保全的。

也不知道是紫狐对摧毁影门没有兴趣，刻意想放他们一马。亦或是由于自己的原因提前出手。

“东楚副楼主，”他却又道，“忆起前世，你就不想报复吗？”

燕宇愣愣地问：“报复谁？”

“前世的你因为前世的楚辰霄自刎而死，今生难不成你还打算为他卖命？”

这件事啊。抿抿嘴，冷笑道：“这种事情就不劳外人操心了。”

影门门主也不再说什么，黑影从脚下窜上覆盖住他的全身，他的身体渐渐缩小，缩进影子中，倏尔滑入墙壁消失不见。

燕宇转头看向紫狐，那边笑着向他挥挥手。神态轻松，看来是对燕宇随便放走影门门主之事没有半点非议。

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着城下的战斗渐渐停止。又是片刻，听得下面城内一声吆喝，城门缓缓打开。看来影门已经决定了弃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