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北京往事——于危画
于危画  发于:2015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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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过他的个人介绍,觉得挺靠谱的,就亲自到了大学校园里去找他。

我刚来到学校,正好是上课的时候,只好在教师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等着,等了一个多小时,我才见到了他的人。

他说他等一下还有课,不方便马上谈正事,叫我晚上再来找他。

为了打这场官司,我只好先空手回去,晚一点儿的时候,我打了一通电话到他家里,听说他正好有空,我就开车赶过去了,顺便把案件的资料也带了过去。

他看了案件资料以后,表示愿意出面打这场官司,这让我非常激动,他是第一个接受陈宇案件的律师!他一点也不嫌弃这个案件与同性恋有关。

我爽快的先付了他一万多元,并且口头上答应,只要官司打赢了,就会再付两万元。

白天,抽空,我带他去了监狱,去看望狱中的陈宇。在单独的一间探望室里,隔着一层铁栅栏,我和冯律师在外面,陈宇在里面,冯律师一手拿着记录本和笔,一边询问陈宇详细的案发情况一边把陈宇所陈述的内容记录下来。

他问陈宇:“你和被害人是同性恋关系?”

陈宇轻轻应了一声‘嗯’,抬眼看了看我,又急忙补充:“不过那是过去的事情了,后来分手了。”

冯律师问:“是你主动提出分手,还是被害人?”

陈宇每一句都回答,说道:“是我。”

冯律师问:“你们分手的时候,被害人有没有不乐意?”

陈宇想也不想就回答:“嗯!分手以后,他总是来骚扰我,总是来骚扰!”

冯律师说:“他来骚扰你的时候,你很生气,并且每次都生气?”

陈宇毫不犹豫的点了一下头,应了一声‘嗯’。

冯律师很平静的继续问下去:“案发当日,被害人到你家里,也是来骚扰你?”

陈宇干脆的回答:“对。”

冯律师问:“关于凶器,那把水果刀,是他过去找你的时候呆在身上的,属于他自己的刀子,还是从你家里拿的?”

陈宇沉默了几秒钟,才回答:“是我家里的……当时,我想吃苹果,拿苹果出来的时候也把水果刀拿出来了,本来想要削皮的,但是听到有人敲门,就随便放下了,去开门,没有想到来的人是他……”

这句话很重要,冯律师握着钢笔,在纸上沙沙沙的写了下来,写完了,对他说:“不要停,继续说。”

陈宇按他的要求,想了一想事情的经过,继续往下陈述:“我叫他滚,他硬闯了进来,还是像以前一样,要求复合,我沉不住气,就和他吵嘴,”说着说着,陈宇懊悔起来:“我根本没想到那把水果刀会在他旁边,他突然抓起刀子,威胁我,说如果我不答应就先杀了我再自杀,当时我很怕……”

冯律师抬起头,抓住关键,问道:“刀子最后怎么会插在他身上?”

陈宇老实回答:“他拿着刀子真的要杀我,我就跑进了卧室,我很后悔当时跑进的是卧室而不是门外……他跟着跑了进来,拿刀子扎过来,我抓住了他的手,想把刀子抢过来,抢着抢着,突然他就倒下去了,我才发现刀子扎在了他肚子上……”

冯律师记完了他的陈述,就没有再问什么了,从椅子上站起来,说道:“陈先生,你配合得很好,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力为你打好这场官司。”

陈宇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笑容,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抓住最后的时间,想要和他说说话,没想到铃声响了起来,陈宇旁边的一位看守警察说了一声:“时间到了,探望结束。”

我急忙恳求:“再多一分钟行不行?”

看守警察很严厉,没有任何人情味,决绝的回答:“一分钟不行!”

他们架着陈宇的胳膊,把陈宇从椅子上拉起来。

我急忙再恳求一次:“半分钟,就半分钟!很快的!”

看守警察就把陈宇放开了,往后退一步,其中一名看守警察还抬起左手,盯着手表看。

我赶紧对陈宇说:“要坚强!一定要坚强!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平安的从里面走出来的!会像以前一样在一起!”

他看着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守警察放下左手,通知我们:“半分钟到了!”

陈宇向我挥了挥手,转过身,跟着两位看守警察穿过里面那扇门,离开了探望室。

第三十一章(下)

我和冯律师也马上离开了,走出监狱以后,我打开了车门,准备要上车,可是冯律师却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却对我说:“我要去公安局查一查关于被害人的尸检报告,就不回去了,你自己走吧。”

他这么认真的接这个案件,我心里挺高兴的,就从容道:“行,麻烦你了。”

说完话,我就上车了,开着车离开了监狱所在地。

自从陈宇涉及杀人案,被刑事关押以后,我每天都在度日如年,每天都为他担惊受怕。我不知道他在监狱里的生活过得怎么样,只是一个劲的害怕他在里面被别人欺负,监狱里的犯人很多,什么样的人都有,以他软弱的性格,我真的挺怕他被欺负的事情真的发生。

我特意向监狱交了一点钱,算做是保护费,保护他在监狱里被关押的这段时间里的人身安全。

他现在在监狱是杀人案件嫌疑犯的身份,除了询问跟案件有关的事情意外,任何人都不能随便来探望他。这样的限制,反而让我特别想他,特别为他着急,但是我做不了什么,我每天只能抽烟,每天来一两根香烟。

陈宇的父母都在吉林省的老家,司法部门派发了一封信给他们,把陈宇犯案的事情都说明了。后来,他们千辛万苦的来到了北京,找到了我。

我很诧异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并且找上门来的,据我所知,陈宇从未对他们提起我。

我刚见到他们时,他们还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对我下跪,求我救他们的宝贝儿子。

当时我心里挺痛苦,赶紧把他们拉扯起来,叫他们坐沙发,还给他们泡茶。

聊天以后,我才得知,他们来到北京后就去了监狱,但是被拒绝探望,有人告诉他们,申请这场官司的人是我,所以才顺着路子找过来的。

陈宇没有向他们出柜,我也怕他们接受不了,关于案件的起因,我只告诉他们是朋友间的相处不愉快造成的人间惨剧。

当天,我请他们两位吃了一顿饭,好好安慰他们,就送他们到了火车站,让他们乘火车回东北去。他们不应该留下来,不应该介入陈宇这桩案件,我内心已经够乱了,每天见到他们,只会增加压力,陈宇也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们。

离开了火车站,我看了看腕表,时间不算太晚,就开车去了冯律师的家。

我坐在冯律师家里的沙发上,他走过来,递了一份资料给我。

我拿着资料,认真地看了一眼,把它轻轻放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背靠着沙发背,听他说点什么。

冯律师坐在了沙发椅上,打开了话腔:“这是我弄到的尸检报告,根据报告显示,被害人在那天晚上喝过酒,是喝了酒以后才去找陈先生的,也就是说,是在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抓起刀子威胁陈先生。”

我急忙问:“那这个能不能足够证明陈宇并不是主动杀了被害人?”

冯律师平静的答道:“还不能,但足以证明被害人确实拿了刀子威胁陈先生。”

我心里很急迫,离开庭审判已经不足三天了,我很害怕陈宇被判定为故意杀人罪而被执行死刑,害怕到这几天来都做过噩梦。

冯律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对我坦白:“其实,这个案件的情况非常麻烦,主因是陈先生与被害人之间曾经的关系,很多人没有办法接受,也没有法律保护。”

我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着这个问题开了口:“依冯律师的意思,如果被害人的家属盯着他们曾经的关系不放,会不会煽动群众,逼迫审判官判决陈宇死刑?”

冯律师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是说了个大概的表态:“审判官一般比较公正严明。”

我垂眸,内心里的情绪就像落入汪洋大海的一小粒米,非常渺茫,而冯律师安慰了我,向我郑重的承诺:“我会尽力帮你们打这场官司的,放心吧。”

第三十二章(上)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却很不顺利。

在法院开庭审案的前一天晚上,我开车回家,在通往我家的那条路上,我遇上了冯律师,他从路边一侧跑了过来,拦住我的车,他的样子很狼狈,衣服上有血迹,左胳膊的袖子也全被血染红了。

我赶紧停车,他很快进了我的车,坐在副驾驶座上。

我看了看他的胳膊,诧异道:“怎么了!你的胳膊!怎么伤成这样!?”

冯律师没有多说,只急忙要求:“送我去医院!赶快!”

我按他的意思,赶紧开车,到了路口以后转了个弯,送他去了比较近的医院。

他的左胳膊断了,是被打断的,而且这种事情偏偏发生在开庭审案的前一天晚上,非常蹊跷,也让我心里非常不安。

在他做了胳膊手术,戴上了固定夹板以后,我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躺在病床上,告诉我,他本来要回家,在半路却遇上了几个壮汉,问他是不是冯律师,他说是,接着马上就挨了重重一棒子,那几个壮汉都举着棍棒,把他往死里打。

他为了自保,拼命逃跑,那几个壮汉紧紧追着他,一边追一边打他,把他的左胳膊打断了。

他很确信的告诉我:“是被害人家属雇凶这么干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我上法庭,不让我为陈先生辩护,这在外国也经常发生。”

我很担心,一担心就着急了,脱口:“你现在伤成这样,那明天谁来帮我打官司!”

冯律师表现得很乐观,也很坚强,对我说:“我既然收了你的钱,答应帮你们,明天还是会去的。”

我还是很担心,看着他那只被白色绷带捆绑着严严实实的左胳膊,半信半疑:“你真的没有问题么?”

冯律师挤出了浅浅的笑容,确定道:“我们当律师的,向来就是玩命的,只要脑袋还很清醒,不管怎样都能上法庭为当事人辩护!”

我心里很感动,感动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感动到眼眶都湿了,擦了擦眼睛,紧紧的握住了这位英雄律师的手。

第二天下午两点半,陈宇的案件照常开庭审判。我坐在陪审团的位置上,看着站在对面的嫌疑犯位置上的陈宇,看到他沧桑的面孔,以及嘴巴周围没有刮去的胡渣,心里很心疼,心疼到连胸口都痛了起来。

案件当庭审了一个多小时才结束,由于双方律师对这个案件存在太多不同的见解,审判官无法做出最终审判,只宣布暂时收庭,下次再审。

陈宇,又被警察押上了警车,被押回监狱,我只能远远看着他,连一句话也没有机会对他说。

我没有死心,后来,一直不断的为他打官司,为他辩护,一次又一次,只要还有机会,我就还把官司打下去!

也因为我的执着,这桩案件连续审了一年多,我为它奔波,连公司也暂时交给弟弟爱勋来管。弟弟吸取了教训,再也没有再吸毒,再也没有再随便赌钱,我可以放心的把公司交给他。

一九七九年的四月,这桩案件彻底结束了,根据足够的证据,审判官最终判定被害人韦烽借酒精壮胆,蓄意杀害陈宇未遂,在与陈宇争夺凶器时,被刀子刺中腹部身亡,属于意外事故。陈宇随后被判定无罪释放。

陈宇在法庭上,被解开了手铐的那一瞬间,我激动极了,激动得快要哭了!我立刻离开了陪审团的位置,快步走过去,就那样拥抱他,紧紧的拥抱他。他也紧紧拥抱我,在我掉下眼泪之前,先哭了,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离开法庭以后,我带他回了我家,在他被关押在监狱的这段日子,我把他的行李都搬到了自己家里。

我替他烧了热的洗澡水,替他擦洗了身体,还把我的剃须刀借给他,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又变回了以前英俊的模样,我看着这样的他,都忍不住要摸摸他、亲亲他了。

我们一起甜蜜的共度了晚餐,并且聊天聊了一个晚上,隔了一年多,我们有太多话要说,有太多的思念需要倾诉,一个晚上转眼之间就过去了,但根本没法让我们把这一年多来想说的话题都说完。

第三十二章(下)

我们聊天聊了三天三夜,我还带他去郊游,让他放松放松。

我询问到他将来的打算,他说,他还要继续努力赚钱,然后在北京买房子安家落户,再然后,在家里养几只猫,非常简单的计划。

这几天,他住在我家里,经常半夜的时候,把我拉起来,要和我做爱。没有办法,家里还有我妈妈和弟弟,半夜的时候他们都睡着了,这个时候做爱才不会吵到他们。

一个礼拜过后,他开始重新找工作,跑了几家公司,但都没有成功。

又过了半个月,他回来的时候非常高兴地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新的工作了,不久就可以上班了。

我听了,很替他高兴,买了他最喜欢吃的蛋糕给他。

第二天早上,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陈宇并不睡在我身边,他起来比我早,才八点半,他就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我赶紧起来,想着如果运气好,他还在卫生间的话,就可以去捉弄他一下。于是我没有换衣服,穿着原原本本的一套睡衣,轻手轻脚的溜进了卫生间,一打开门,对着里面做出了老虎吃人的吓人动作和表情,却发现,卫生间里空荡荡的,根本没有人。

扑了个空,我放下手,恢复了正常的表现,我想,他估计是上班去了,就放弃了捉弄他的想法,转身走回了卧室。

当我打开衣柜,找今天上班穿的衣服时,发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我特意腾出来让陈宇放衣服的地方,现在已经空了。

我赶紧在卧室里转了转,发现他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这是怎么了?怎么回事!?

我心里很着急,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安慰:他不会走的!他不会!明明这几天都挺开心的,他没理由要走!他要走,也没理由不跟我商量!

我转到了梳妆台,无意间一瞥台上,就瞥见了一本书,是一本世界名着,下面压着一张纸,这让我很好奇。

我赶紧把书移开,拿起了那张纸,看了一遍后,大吃一惊。

这是陈宇写的,他在纸上留话说,他在北京呆不下去了,因为这个案件,很多北京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公司的老板因为这个才拒绝聘用他,加上,他也很自责,说自己就是因为感情的事才伤害了韦烽,致使这样的惨剧发生,他决定暂时离开北京,到外面生活。

我看完留言以后快要发疯了,他真傻,什么事也不跟我商量就自己决定了,他真傻,我被他气得无可奈何。

可是他人已经带着行李离开了,没有告诉我去了哪里,我再怎么生气也没有用,我只能坐在床沿,把这张纸紧紧的抓着,抓出了深深的褶皱。

后来,我买了火车票,赶去了他的家乡吉林的一个乡下小村镇,赶去了他家里,可是依然空手而回。他不在老家,从监狱里出来了以后,他一直没有回家过。

他消失了……

就像突然间冲上蓝天的鸟,消失不见了……

从此以后,我开始过着单身的生活,为家族企业忙碌,五年以后,我把欠唐家的钱都归还了,并且还开了分公司,资产年年上涨,到了一九九四年,公司利税首次超过了一亿元,公司的员工,也由原来的五百人,发展到了三千多人,我成了国内商业界的风云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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