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急切地,杜墨的手搭在他的腕部,用他尚不够灵活的手指勾着他的手往自己嘴边送。
威尔顺着他软弱的指示将面包送进他嘴里,但可悲的是,他的上下齿之间,足有十公分的距离合不拢,面包送进嘴里,却咬不下来,威尔无奈地一笑,动手撕下一小块,送进他嘴里,看着他急切地近乎狼狈地吞咽着,怜惜不已。
喂他吃了几口,他又递给杜墨一杯热牛奶,甚至体贴地插上了根吸管,看着他头也不抬地眨眼间吃完,然后抬眼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只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望着他,仿佛在问:还有吗?
威尔只觉得心里面酸酸的,忍不住叹息着说道:“杜墨,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杜墨的脸色冷了下来,从接受喂投的大猫变身成了冷酷的狼人,虽然他一个字没说,但威尔敏锐地感觉到刚刚那一抹温馨的气氛仿佛是一场幻影,他聪明地不再开口,站起来走了出去,不多时回来,手里又多的新的牛奶和面包,他拉过凳子,坐在杜墨面前,耐心地将面包撕成小块,继续喂食。
两人都不说话,随着面包一块块喂进杜墨的嘴里,两人间的气氛又渐渐地有了些缓和,到最后一块面包喂给他的时候,威尔有些遗憾地收手有些迟疑,手指被杜墨一口含进了嘴里,两个人震惊对望,没等他说什么,杜墨柔软的舌头在他指尖舔了舔,甚至还极轻微地吸了吸,威尔只觉得一小片羽毛轻轻骚动了他的心,下腹一片火热,甚至连鼻端的气息都一片火热。
他瞬也不瞬地盯着对方那双黑如深潭的眸子,没有将手抽出,强抑着身体的冲动,用近乎沙哑的声音低声问道:“你这是在色诱我吗?”
杜墨,被饥饿折磨许久从未吃饱的杜墨,他只是舍不得沾在对方手指尖上的果酱,听到对方这句问话,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笑,作为一个直男,他下意识的念头是做出“色诱”这种事的,必定是美女,而自己不说和美女有相当的距离,这张脸就算是原本还算得上英俊,但被毒打折磨了这么久,定然是猪头胀脸地难看至极,所以他本能的反应是开个恶心人的玩笑,于是他嘴里含着对方的手指,斜挑眉眼向上,学了个女人的表情挑逗对方,含糊说道:“可以吗?”
甚至,他的舌头又在对方的指尖舔了舔。
威尔脸色严肃起来,可他的眼睛却出卖了他,并没有生气的情绪,不但如此,他严肃的脸渐渐泛红,有些生硬地将手从对方掌握中抽了回来,咳了两声,说道:“不要调皮!”
从对方温柔深情的凝视中,杜墨忽然想到这世上还有gay这种人,他立刻警醒起来,颇为疑惑地注视着对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对于威尔,他一直抱有好感,他知道作为一种讯问手段,必然会有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如果负责刑讯的杰斐逊是唱白脸儿的那个人,那么威尔,就是唱红脸儿的那个。他知道威尔对他态度温和,不过是一种讯问手段,但显然的是,威尔对他的温和友善发自内心,并不止是将其作为一项任务机械地与他沟通。他没办法对一个一直和颜悦色地对待他的人产生敌意,尽管,他们确实立场不同。
但有好感并不等于有感情,这会儿这个人含情脉脉地瞅着自己算怎么回事儿?想色诱吗?用美人计?可为什么感觉这么不对头?
无视了身体诸般痛楚的杜墨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想起了那个流传很广的笑话:“第一天用刑,我没招,第二天用美人计,我招了,第三天我还想招,结果被放了……”他妈的不应该是个大波美女来跟老子用美人计吗?杜墨在心里无厘头地想。
然后他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我不是gay。”
威尔的老脸更红了,稍嫌慌乱地分辨:“我也不是gay,我有女友,还有个女儿。”下意识地,他没说他那个忠心耿耿的男朋友。
隔壁屋子里,以维奇为首的一屋子人都笑了,他们严肃持重的头儿,难得露出这么无措的表情,简直是历史性的一刻啊。大卫甚至“哇!”地一声叫了起来,“头儿真厉害,简直是影帝附身!”
保曼笑道:“他这是准备把自己都搭进去吗?真有牺牲精神!”
“做得不错!”维奇也笑了。“看,他让那小子开口说话了!”有交流就意谓着有突破口!
没有一个人相信威尔会爱上那个人,不止是威尔一贯严谨的作风,不止双方是敌对的立场,人们都相信,一脸青紫狼狈不堪的杜墨,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引起别人的爱慕之心。他们的老大威尔,心理系的高材生,不过是利用对方的处境,成功地扮演了需要他扮演的角色,进而取得对方的信任。
在对方黑而明亮的漂亮眼睛注视下,威尔尽量动作自然地掏出了皮夹,拿出女儿的照片给对方看:“看,我女儿珍妮,今年八岁了。”
照片里是个可爱如天使一般的小精灵,大大的蓝眼睛,搂着他妈妈的脖子甜蜜地笑着,无忧无虑。
杜墨看了看,轻叹道:“真漂亮。”
威尔细心收好,放进袋里,笑道:“谢谢。她和她妈妈住一在起。”然后顺势坐在了他的床上,继续说道:“我每个月都会去看她,给她带些礼物,带她去游乐园。”如果是个美国人,也许会就势称赞他:“你真是个好父亲。”可惜,杜墨是个中国人,他显然不能接受这种理念,他显得有些惊讶地看着威尔:“每个月见一次?”
威尔莫名地有了些负罪感,解释道:“我们经常通电话,她和她妈妈住一起。”
杜墨肚子里有了东西,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他用力支起身体,试图换个姿势。威尔伸手扶着他,手掌下冰凉的肌体细腻而光润,结实而富有弹性,他一边顺着杜墨的努力帮助他变成侧躺的姿势,一边嘴里不停地说话,以避免脑子里冒出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惹出事端,他可时刻谨记着,这间小屋子里,安装的可是不止一个百万像素的针孔摄像机。
“我和她妈妈是大学里认识的,她是个开朗的姑娘,那个时候我很爱她,但后来我们还是没能在一起,她带着孩子去了新泽西。”
“和你们中国人不同,我们相爱了就会在一起,不爱了就分开,这没什么。就象我的父母,各自有两三段婚姻,但并不妨碍他们是我的父亲、母亲。”他顺势按摩着杜墨手臂的肌肉,为了压下身体的骚动,他一边状似闲聊地说着,一边飞速地动着脑筋。
“我见过你父母的照片,他们看起来很恩爱,但是,恕我直言,我们的父母可做不出象他们那样的事。”
杜墨歪着头看他,露出疑惑的眼神。
“我是说,”威尔状似轻松地引入话题:“他们留给了你巨额债务,让还未成年的你独立承担兄弟两人的生活费。”他不赞同地说道:“虽然我的父母让我们独立,但同样,他们也不会强加给我们不合理的债务。”
“调查得真挺细啊。”杜墨不由自主地感慨并轻声说了出来。
威尔小心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继续以这种闲聊的语气笑道:“当然,这是我的工作。”
杜墨似乎没有表示反感,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为他的父母解释:“他们没有留给我债务,那时候那么辛苦是我自愿的。”他把头枕在另一支手臂上,面色沉静,但威尔却从他黯淡的黑眸中看到了浓重的悲伤。
威尔识趣地没再出声,过了一会,杜墨果然再次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母亲是位画家。”
威尔知道,他还知道杜墨的父亲在卖掉房子之后,将妻子的遗作一直寄放在他所工作的大学图书馆里,他们的特工假扮学生将那些画作偷偷拍了照传了回来,他曾一幅幅看过,果然全都是极精细的工笔画儿,花鸟虫鱼,还有很多幅中国古代的仕女图,笔触精良,用色考究,每一幅都让人爱不释手,那种异域的风情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沉醉其中。
杜墨慢慢说道:“当年的中国经济虽然不象现在这样发达,艺术品的价格也没有象现在这样高,但我母亲的画,在那个时候,每一幅都能卖出很大一笔钱,足够支付所有费用。”
这一点威尔相信,据情报,在不久之前的一次艺术品拍卖会上,杜墨母亲的一幅《鱼戏莲》拍出了六十二万元RMB的高价,这一消息直接使得保管了数十幅他母亲画作的西南大学图书馆的保安提高了三个等级。
“但父亲舍不得。”所以他宁愿卖掉房子也不愿意卖掉妻子的画作。杜墨哽住,顿了一顿,说道:“我也舍不得。”
所以他宁愿在课业之余承担繁重的劳动。威尔心里一阵酸楚,这么近的距离相处,他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爱恋,发自心底,难以阻拦。
调整了一下情绪,杜墨笑了一下:“其实没你们想得那样严重,我父亲并没有给我留下债务,我当时只需要挣出我们两个的生活费就行了,只是当时我年纪还小,做工挣不到多少钱,只好多干几份。而且,西南大学的领导一直让我在食堂打工,我吃得不错还省了伙食费。”
杜墨的心里涌上难言的悲伤,但面上却一丝不现,没有人知道当年的情景,父亲病重入院,他最关心的不是自己的治疗情况,而是医药费的花用,当知道自己存款所剩无几的时候,算计着报销之后所余,决然出院。父亲死后,单位补助的工资、丧葬费用及报销回来的药费,不但完全支付了他的丧事花费还有相当的剩余。
父亲没有多说过一句,但他用行动让杜墨明白他是多么不愿意给别人增加负担,哪怕这个“别人”是他的亲儿子。这种中国文人的清高在骨子里,不需要言语,只要用心体会,无不被深深震撼。
不管沧海桑田,不管时代变迁,中华大地上的墨客骚人,峨冠博带,衣袂翩翩,那种丰姿傲骨,因着每一个汉字,每一句诗文延绵千载影响着每一个华人,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不需要宣诸于口,一直传承在心。
想着父亲,杜墨终于难过地闭上眼睛。
悲伤的情绪在蔓延,威尔张了张嘴,终于没再说话,他不想破坏两个人目前这种温和的关系,对方这种敏锐又强硬的个性,一旦对自己有了敌意,就再难挽回,于公于私,他都不想冒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杜墨开始了刑讯室……急救室……囚室之间的旅行,每当他身体状况好转,就会被杰斐逊提到刑讯室审问,在那里,经验丰富的警长有了机会在他身上一展所长,他把自己所知的刑讯手法在杜墨身体上一一展示,手段之丰富令人咋舌,也许这些手段在痛感烈度上不及那一次电刑,但持续时间更长,对身体的伤害更大,尽管他用刑很小心,但杜墨的身体还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苍白、消瘦、日渐无力。
但他始终不招供。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着这个案子陷入僵局,威尔又同时接手了其它的案子,工作重心渐渐转移,只能三五不时地去看看杜墨,带给他难得的温暖,见得少了,思念却日益增多,他只得加重自己的工作,力求在繁忙的工作中忘记杜墨,不堪被冷落,他的女友找了新男友,而他那位男性崇拜者,也终于被他斩钉截铁地断绝了联系,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发现,当他和男友上床时,总是忍不住把他拿来和杜墨比较,他没有杜墨皮肤细腻,没有杜墨那种神秘莫测的黑眼睛,没有杜墨的眉毛清晰锋利,没有杜墨身材好,胳膊不如杜墨细,腿不如杜墨长,甚至私处都不如杜墨的漂亮。他简直要疯了!
只要停下来,他就会想到杜墨,空寂无人的家里,想念会更加严重,他只好不停地看那些视频,那些监控,而反过来,这些又更加深了他的想念。
17.
杜墨被绑住两根拇指吊在刑讯室里,仅仅脚指尖能够沾地,他手指、脚指的指甲因无数次针扎钉嵌而早已脱落,剩下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他的两条小腿被绑在一起,用的是铮亮的钢铐,在脚腕和膝弯处固定得紧紧的,甚至钢板直接勒进肉里,两条小腿之间,固定着一种钢制十字交叉的器具,不但挤压他的腿骨,还增加了他身体的负重。更残忍的的,他的男木艮被造型繁复的不锈钢茎环锁住,尿路被插堵,睾丸被夹紧,茎环上还挂有两块很重的铁块,将他的囊壁拉坠到极致。
紧绷的臀肌之间,塞着一只粗大的钢塞,被堵塞在他肠道里的,早已不再是纯净的冷水,而是浓浓的辣椒水,或者其它强刺激性的药水。
他暴露在空气中的两胁更是鲜血淋漓,被人用细密的钢刷耐心细致地刷洗过无数遍,不剩一丝好皮。两腋浓密的腋毛早已被拔光薅净,更用细火文烤,那附近的皮肤遍布燎泡。而他胸前的乳突上,被密密深插了十数根猪鬃,每一次被人轻轻撩动都能让他痛彻心肺。
杜墨低垂着头,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冷汗如雨,每一次喘息都令他痛苦不堪。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被拉伸到了极至。
刑讯室里,除了他没有别人,他们不需要守在他身边用刑,只这样吊着他,就足以令他处于生不如死的煎熬中,时间就是最好的刑讯师,身体与意志的较量,已不再需要旁人插手。
他不知道自己被吊绑了多少,更不知道自己还将被折磨多久,他的神智被身体的痛苦占满,早已无力考虑其他任何问题。
每一次刑讯都仿佛没有尽头,他所能做的,只有咬牙忍耐到昏迷,也许只有死亡才能让他最终解脱,但他却坚持着不肯放弃。
仿佛自虐般,眼看他一次次受苦心痛如割,可却又忍不住不看。在这样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切割下,威尔一颗冷硬如铁的心粉碎成渣。
他这么坚持有什么意义?
敲门声打断了威尔的思绪,他手指迅速按动鼠标,关闭了监控视频,安妮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将一叠文件摆放在他办公桌上请他签字,然后说道:“大卫有了一些关于杜文兄弟的新发现,他希望你能看看。”
虽然杜文一案已经不再是现时工作的重点,但鉴于其中涉及到大卫偶像所爱恋的目标,似乎出于好奇的心理,所以他有事儿没事儿就翻看那些克里斯偷录的视频,然后在某一天,他发现了一些新东西。
威尔来到大卫身边,大卫正在兴高彩烈地用相似的手法处理其它那些视频。见到威尔,他找出已经被处理好的那一段给威尔看。
因为并非局里那些专业设备所录制,所以视频效果并不是很清晰,但也能看出来偷录的场景是杜文的卧室,兄弟两个穿着宽松的睡衣,并排靠在床上,似乎在看电视。
因为拍摄角度的问题,所以从视频中看不到他们的脸,只能听到电视里的一些声音,应该是在播放新闻。威尔曾经看过这段视频很多次,并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所以当他看到大卫找出这段视频时,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
大卫用他一贯热情有余的高亢声调炫耀道:“来吧,头儿,看看我找到了什么!”他小心地调整着视频的时间,指示给威尔看。镜头里,杜文兄弟一直并排靠在床上看电视,偶尔相视一眼,似乎并无动作。
大卫将视频播放速度调慢,“看,头儿,你看他!”
威尔仔细一看,在慢动作下,杜文似乎在点头,可再仔细看,不对,他那是在咳嗽!他疑惑地看向大卫,大卫却没看他,一直盯着视频,嘴里说道:“看,看见了吗?我看过他们的监控之后发现,杜文经常会咳嗽,特别是后期,他咳得越来越厉害,你看他现在,虽然很不明显,但显然是在咳嗽。
他的病情发展很快,咳嗽是最明显的外在表症,到他出逃前几天,他已经开始咳血,这些都是后来从视频中发现的。引起小侦探注意的那一袋带血的垃圾,便是杜文的呕吐物,可以说如果杜文没有病得那样重,这兄弟俩肯定早已经顺利逃离。